两人匆匆忙忙地到了家以后，见程双峦校服也没脱，坐在沙发上发呆。
“回来了？”楚清换了鞋就忙着去看他的手，“手怎么了？”
程双峦摇摇头，然后跟着程易安进了书房。
照例，楚清趴在门板上偷听。
这父子俩每次谈事儿都避着她，倒不是因为旁的，只是楚清在难免会让父子二人分心。
“说吧。”
“不该打架。”程双峦立在书桌前，嘴里说着不该打架，面儿上可没有半分认错的样子。
“说实话。”
“他欠打。”
程易安弯腰拿了药箱出来放在书桌上，“你自己有数。”
“有。”
“拿着红花油滚。”程易安丢了一瓶红花油给他，随后交代，“推门小心，别撞着你妈。”
程双峦拿着红花油回了房间，刚揉完手腕，就接到了林一一的电话。
“哥哥……”林一一躲在被窝里，避开了姚宇成夫妻俩，“干爸爸骂你了吗？”
“没有。”
“其实那个人说得没错……”
今天早上上学的时候，程双峦牵着四年级的林一一一起进学校。他们学校小学初中部连着，两个人总能在门口遇见。
正巧就碰见了同班的章扬，问他这是不是他的小女朋友。
原本一句玩笑，程双峦也没放在心上，可回班以后章扬反复拿出来说，言辞轻浮，极为不尊重。
程双峦冷声让他别再提，章扬还来劲了，说的那些话实在是不堪入耳，这才让程双峦动了手。
程双峦拧着眉头，刚想说什么，那头林一一怯怯地开口道：“但是现在不行，妈妈说十八岁之前都叫早恋……”
“哥哥，你等我长大好不好。”
第64章 校园一
“你的情况你母亲都跟我说过了， 二班的班主任刘老师一直是数学教研组的组长， 你进去以后好好学， 数学可不能瘸腿了。”教导主任拎着楚清办完手续， 随后带着她去找班主任刘振业。
这会儿正好是早操时间， 今天周一， 理论上应该是升旗仪式。路过操场， 教导主任停了停步子，问她要不要去看一眼。
楚清点点头，跟着教导主任往操场走。
一中的操场周围都用绿色的铁丝网围起来了，听说是早年间有人将球扔出了场地， 伤过人。
教导主任带着她从小门进去， 站在医务室前头停下了步子。他往前方指了指，“那是你们班班长。”
楚清扭头看去， 国旗下站着一个男生，面无表情地朗读着演讲稿。同她记忆中慷慨激扬的演讲不同，那个男生的声音很温和，却又透着一丝不耐烦。随着时间流逝， 他的语速也越发地快了起来， 像是急着结束。
楚清低头看看自己的校服， 又看看他的。明明这操场上几千人的衣着都一样， 衣服到了他身上就偏偏跟订做的一样合身。松垮宽大变成了慵懒， 经典的中国校服的配色更衬得他干净挺拔。
“学理的好苗子， 竞赛的时候比谁跑得都快， 一遇到什么演讲还是集体活动就躲。”教导主任摇了摇头， “走吧，我带你去找你们班主任。”
楚清低低地应了一声，转身跟着出去。走了没两步，鬼使神差地，她回头看了一眼国旗下的那个男生。他嘴里已经念到了官方的致谢词，演讲接近尾声。
她瞧见了那男生身侧垂着的一只手，贴着裤缝，微微颤抖着。
教导主任将她送到数学办公室以后就走了，刘振业让她先呆会儿，一会儿上课的时候将她带过去。
楚清坐在沙发上看了一会儿校报，听见预备铃响了。她起身收拾好报纸，然后背起书包立在一旁。
“走吧，座位已经腾出来了，倒数第二排，你眼睛能看见吧？”刘振业见她没带眼镜儿，估摸着这姑娘应该不近视。
“能的。”
“我听说你理科差了点儿，我们班班长正好在你后座，有不懂的……”刘振业愣了几秒，想到了程易安那臭脾气，“有不懂的可以问他同桌，那小子热情，一加一等于二都能给你说出一朵花儿来。”
班长……楚清又想到了国旗下那只颤抖的手，不由得低头笑了笑。
程易安路过办公室的时候正巧看见楚清低头浅笑的模样，脸蹭地一下就红了。他皱着眉，没急着回教室直接去了男厕所，用冷水洗了把脸才觉得温度稍稍降了一点儿下去。
程易安一回班，就看见姚宇成手里摆弄着一个粉白色的礼盒，那是前几天用班费买的礼物，送给转来的新同学的。
“诶，你说咱那前座长什么样儿啊？”姚宇成一边拽着礼盒上的蝴蝶结，一边同程易安闲聊。
“还行吧。”程易安闷头坐着物理题随嘴答了一句。
这一句话可把姚宇成听得手里的零食都掉了，“老程，你说啥？”
“诶诶，林襄你听见老程说啥了吗？”姚宇成掏了掏自己的耳朵，“他说我们的新同学长得还行！”
他从幼儿园开始和程易安就睡隔壁床，小学到现在这么多年也一直是同桌。在过去的十余年里，姚宇成从来没有听见程易安评价过任何一个女生，女奥特曼除外。
“老刘来了。”姚宇成提醒林襄转过头去，他自己也收起了吊儿郎当的模样，拿出数学书准备上课。
一旁的程易安收起了手里的物理题，抬头看着讲台。
刘振业身后跟着的就是方才走廊上的姑娘，利索的马尾辫，毛茸茸的发际线，初到班里显得有些拘谨，双手握着书包带子不放。
“好看诶！”林襄看起来比后座的两个男的都激动，手背到身后轻声拍着姚宇成的桌子。
姚宇成拿这姑奶奶一点儿办法都没有，只能将桌上的笔全都套上了笔帽，生怕她角度错位被笔尖扎到。
程易安低头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自己不太正常的心跳。他一边觉得自己反常，一边又稍稍放下心来。理论上来说十几岁的男生看见姑娘心跳加速实在是正常，这也侧面反映了自己的性取向为女。
“我上周也跟你们讲过了，这是我们班的新同学。”
“欢迎！”班上几个男生带头鼓掌。
“让新同学自我介绍一下吧。”刘振业走下了讲台，示意楚清到讲台中间来。
楚清清了清嗓子，环顾了教室一周。
教室里满满当当坐着一屋子学生，唯一的空位在中间一组的倒数第二排，那个空着的位置后头，就是那个手抖的男生。
“大家好，我叫楚清。项羽的那个楚，清水的清。校服都一样的大家可能比较难记脸，我右眼角有颗痣，比左脸好看。”楚清说完以后笑了笑，又道：“我理科不太好，有可能要拖我们班的后腿了，不过我会努力的，也希望大家好好加油，把我的那份也考回来。”
“好，我们的新同学说她数学比较薄弱，那她算是来对班了。”刘振业示意她坐回位置，然后开始上课。
楚清走到座位上将书包搁下了，然后朝周围的同学笑了笑。
姚宇成大大咧咧地朝她打招呼，“你好，我叫姚宇成，你叫我大姚就行了。”
程易安刚要开口，不料被旁边的人抢了先，“这是老程，程易安，我们班长，理科狂魔，只要你问得出来的题目没有他不会的。”程易安只能朝楚清勾了勾嘴角，算是打招呼了。
林襄帮她收拾好了桌面，随后小声地覆到她耳边，“我数学也不太好，你别担心，有不会的问他们俩就行。”
楚清朝她笑了笑，随后翻开课本开始听课。她理科薄弱可能是天生的，理解能力的问题，从小学开始就这样。再加上自己平时也没太花心思提高，一直卡在及格的边缘晃悠。
谁知道调来市一中以后母亲直接把她送进了重点班，楚清看着黑板上的题目更是觉得听天书一样。
下课以后，班里的同学三三两两上厕所去小卖部，剩下的一部分同学则全是埋头写题，学习氛围比她之前呆的学校好了不止一点点。
楚清看了看手里的数学作业，然后转过头去，“同学，你现在方便吗？”
程易安察觉她转头，不动声色地推了推眼镜才慢悠悠地抬起头来，“拿来吧。”
递过了自己的数学作业，楚清扭过身子，调整了坐姿，方便程易安讲题。
一节下课十分钟的时间，楚清对这个后座佩服得话都说不出来。
讲题思路清晰，过程细致就不提了。楚清每次面露难色的时候程易安就会再重复一遍，见她实在理解不了就换一种解题思路讲，简直跟一对一辅导一样。
林襄和姚宇成进来的时候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后者表现得更为夸张，“林襄你掐我一把，老程是在给女生讲题？”
“嗯，可能是友爱新同学吧……”林襄也觉得不可思议。
姚宇成坐到位置上以后戳了戳程易安，问道：“她问你什么题目了？”
“今天的家庭作业。”
姚宇成舔了舔自己的嘴唇，看看楚清的后脑勺，又抬手摸了摸程易安的额头，“你没事儿吧？”
平日里谁要是问程易安这种题目他多数是不会理的，丢下一句书上有例题都算是他心情好的时候了。
“老刘找我了。”程易安这谎话张口就来。
“找你干嘛？”
“友爱新同学。”
姚宇成挠了挠后脑勺，觉得他这话也对，可怎么听起来这么耳熟……
第65章 校园二
楚清适应能力快， 仅仅几天就跟同桌林襄和同桌的后座姚宇成建立了革命友谊。至于程易安， 平时他闲的时候问他问题也行， 忙的时候楚清也不好意思打扰他。而且那个人对人冷淡得很， 跟三四十岁看破红尘的出家人一样， 校花递情书都不多看一眼的。
“老程， 这巧克力哪儿来的？”姚宇成再一次在程易安的抽屉里发现了礼物， “上面也没署名。”
程易安抬头瞟了一眼，随后又低下头去研究题目，“不知道。”
“那我给分了？你真不吃啊？”姚宇成明明记得小时候程易安是最爱吃甜食的，不知道怎么的突然就不沾了。
楚清边咬着巧克力， 边写语文周记。再过一天就周末了， 一想到整整两天都要待在家里她就觉得头大。
这回来M市她是住在奶奶家的，上学的时候还好， 早上出来的时候老两口没醒，晚上回去以后他们都睡了。可周末就意味着，整天都要跟爷爷奶奶相处，还有他们的那些牌友。
“楚楚， 你周末有安排吗？”林襄是个闲不住的， 就算是写作业也要找个咖啡厅写， 美名其曰效率高， 实则就是馋的。
“没有。”
“我家那边开了个奶茶店， 我们三个一起去呗？”林襄敲了敲姚宇成的桌子， “你没问题吧？”
姚宇成连声应着没问题， 随后问楚清家住哪儿， 远的话他可以让司机接送。
三个人商量周末的活动商量了整个大课间，期间谁都没问过旁边程易安的意思，甚至没人分给他一个眼神。
“作业。”程易安用笔敲了敲楚清的椅背。
“什么？”楚清嘴里叼着一包草莓牛奶转过头来。
“数学作业。”
楚清一听，十分理直气壮，“没写。”
程易安低头看了一眼手表，晚自习过去一个半小时了，他指了指楚清的腕子，无声地质问。
“我写了语文，英语，还写了政治历史。数学那么重要的科目当然要留到最后慢慢思考。”楚清不紧不慢地说完后手一摊，“你的语文周记呢？写完了？下晚自习要收。”
“没写。”程易安合上了手里的书，“一会儿写完给我检查。”
“哦……”楚清扭过头去慢吞吞地打开了数学题，长吁一口气，然后皱着眉读题。
“诶，你怎么就不问问你同桌我写没写？”姚宇成凑到了程易安旁边，“你对这个新同学也太好了点儿吧？”又是讲题又是催作业，活脱脱一个老妈子。
“老刘……”
“别给拿老刘做幌子，老刘还让你辅导张三李二王二麻子呢，你什么时候听过老刘的话？”
程易安停下了手里的笔，揉了揉太阳穴，“她的数学比那几个还惨。”
“这不是理由。”
“我不想写暑假作业。”程易安拧着眉头道。
他们班里一共四个大组，八个小组。以小组为单位每次大考总分相加，期末成绩最高的那组可以免去暑假作业。原先程易安这组少一个人，老刘直接给他们添一个班里平均分。如今楚清来了，自然是按她的成绩加，可就她这水平，连平均分都考不到。
姚宇成将信将疑地扭过了头，勉强相信了程易安的说法。让他写暑假作业里的那些题目确实能要了程易安的命，他老人家又不喜欢拿人家的抄，嫌弃别人正确率低。
临下晚自习之前，楚清将写完的数学作业拿给了程易安。她眼睁睁看着程易安的脸，红转白，白转青……
下课铃一响，旁的人都迫不及待地收拾书包离开，楚清坐在原地没动，静候程易安发落。
数学老师刘振业和程易安比起来，后者更加可怕。
程易安用铅笔圈了错题出来给楚清看，随后嘱咐道：“以后晚自习开始先写数学，趁头脑清醒。”
楚清瘪着嘴，“我头脑一直不太清醒……”
听了她这话，程易安低头轻笑了一声，“也是。”
“楚楚你怎么走啊？”林襄和姚宇成收拾完了书包，坐着等程易安。
“公交。”楚清将东西塞进包里，“7路。”
“7路？”姚宇成想了想，问道，“你家门口可以转乘126吗？”
“可以。”
姚宇成十分激动地拍了拍程易安的肩膀，随后让楚清赶紧收东西，“以后我们四个一块儿走，林襄也是7路，送完你们俩我们再转126回家。”
楚清一听连忙拒绝，这一来一去的得浪费不少时间，“不用，我自己可以的，你们还是早点回家休息吧。”
“走吧，路上不安全。”程易安拎上了书包先一步往外走。
姚宇成也招呼着楚清跟上，随后解释道：“之前林襄乘车遇到流氓了，大晚上的女孩子坐车确实不安全。”
“姑奶奶我踹得他求饶好吗！”林襄瞪着眼睛。
“你是踹得她求饶，人家楚清细胳膊细腿的不得被人撂那儿啊……”
四个人很快就等来了公交，晚上公车上人少，这班里头就坐着一对情侣。
楚清刚要坐到林襄旁边，就被程易安揪着书包带子拽了过去。
“把作业拿出来，刚才那个题目……”
楚清抱着脑袋没动，拒绝道：“我不，你小学老师没教过你坐车看书伤眼睛吗？”
“你高一老师没教过你奇变偶不变，符号看象限吗？”程易安淡淡地扫了她一眼，“算了，明天上课听完还不会再问。”
……
周六一大早，楚清背着包从家里跑了出来，离约定的集合时间还差一个小时，她一路散步到了奶茶店，然后点了杯饮料。
等了一会儿林襄和姚宇成就到了，要了一个三人餐便各自摊开作业写。学校里的作业不是很多，周末还是以自己查漏补缺为主。
楚清今天出来的时候除了数学习题旁的什么都没带，就怕自己分心。她对着一条题目研究了半个小时，然后面露难色地将题目推到姚宇成眼前。
姚宇成摩拳擦掌地读完了题，然后唰唰唰写了半张草稿纸的过程，“来，看看。”
楚清又对着他的草稿纸研究了半个小时，无果。
“这步看得懂吗？”姚宇成十分耐心，一步一步地拆开过程给她讲，可不知道是自己的原因还是楚清的原因，就是讲不明白。被楚清几个问题一问，姚宇成自己都懵了，突然想到了他万能的同桌来。
“早知道应该把老程叫过来。”姚宇成苦着脸和楚清大眼瞪小眼，还不忘安慰楚清，“我这解题过程跟老程的风格确实不一样，没事儿。”
林襄提议道：“那你给他打个电话？”
“他什么时候出来参加过我们的集体活动？”嘴上这么说着，姚宇成还是掏出了他的小诺基亚，“喂，老程啊……”
“我跟楚清研究了一条题目研究了仨小时了，她都把我搞蒙了……只有你能教，你赶紧来一趟吧。”
电话挂断，姚宇成愣愣地喝了一口奶茶，“老程为了不写暑假作业真的是不择手段……”
林襄白了他一眼，暗骂道：“傻子。”
程易安来得很快，一到就将桌上楚清的东西全都收拾到了隔壁桌。
“坐我这边。”面对面坐着不适合讲题，程易安往沙发里侧挪了挪，示意楚清坐过来。
楚清看了一眼那双人沙发，低头舔了舔嘴角。坐过去以后她浑身不自在，程易安说的话也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发什么呆。”程易安冷声道，他用手里的红笔敲了敲楚清的额头，“不想学回家。”
楚清赶忙回神，然后抿着嘴，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了他一眼。
“看题。”程易安语气缓和了一点儿，“集中注意力。”
四个人在奶茶店待到了下午五点，楚清的脑子都快要炸了。平日里一节数学课就够折磨的了，今天下午一连学了四个小时，她觉得她脑子里的数学知识近乎饱和。
“要不我们吃完饭回去吧？”林襄看了一眼菜单，“他们这儿有焗饭。”
“我没意见。”姚宇成第一个表示同意。
楚清更是没意见的，这个点儿回去家里的牌局还没散，吵吵闹闹地也看不进书。
程易安看他们三个人眼巴巴地看着自己也没法拒绝，他示意楚清把作业收进书包里，然后借姚宇成的手机给家里打电话。
吃完晚饭以后，林襄就近步行回家，姚宇成叫了家里人过来接。
“你怎么回去？”店里就剩程易安和楚清两个人。
“走回去吧，你先走吧，我写完这题。”楚清估摸着爷爷奶奶这会儿正吃饭，回去也是找骂，索性拖到九点多，等他们睡了再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