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学会顶嘴了?”吴秋月的脸拉得更长,但看得出来,她已经表现出了极大的忍耐,“还不快跟我回去!”

沈均诚看看母亲,又看看晓颖,他不想给晓颖再添加不必要的麻烦,最终只得不情不愿地放开了她的手,脸色灰败,“我先走了。”

晓颖无语地点头。

吴秋月凌厉的目光从沈均诚的脸上转移到晓颖苍白的面颊上,她真搞不明白,这个看起来萎靡不振的女孩究竟给儿子施了什么魔法,搞得他如此鬼迷心窍!

沈均诚走到车边,见母亲还站在原地盯着手足无措的晓颖打量,心里焦急,忍不住跺脚喊了一声,“妈——”

吴秋月这才一言不发地转过身来,重新钻进车子。

晓颖胆战心惊地望着这一对母子呼啸而去,又在树荫下驻足良久,才渐渐回过神来。

吴秋月的目光象刀片一样在她脸上刮来刮去的时候,她真的害怕她会再说出什么伤害她自尊心的话来,可当她什么也没说就这样冷冷地转身离去时,晓颖感到的却不是如释重负,反而觉得更加难过与悲凉。

第35章第九章(3)

时光悄然向前,不经停留。

吴家的事故在叔叔家里再也无人提及,似乎已经风平浪静。晓颖偶尔能听到刘娟在电话里跟人悉悉索索地聊着什么,一看见她过来,立刻把声音压到最低,对着电话的表情却很虔诚。晓颖猜测那极有可能是赵太太,还是为了吴奶奶的意外。

自相聚那日以后,沈均诚再也没能和她见上一面,而吴家最终也没有正式上门来讨伐这桩难断的公案。

夏日的酷热正在悄然褪去,转眼又是开学的时节。

从表面上看,晓颖似乎已经恢复了平静,她如期去学校报到、领书,象从前一样默默地处理自己的事,不打扰别人,也不用大人操心。

同桌江桐菲兴致勃勃地和她聊起假日旅行时,她照旧安静地听着,照旧时常走神,江桐菲除了埋怨她几句,也没觉得有什么异常——在江桐菲的印象里,晓颖经常就是这样一副神游物外的表情。她又哪里会知道晓颖在暑假里曾经遭遇过怎样的变故。

韩政声在经过一阵提心吊胆的日子后,终于对晓颖放下心来,但他私下里不忘警告刘娟,“以后别再玩那些不三不四的花样了!”

刘娟吃了哑巴亏,作声不得,再加上与赵太太的关系经过此事后变得不尴不尬,心里对韩政声连带对晓颖更加不满起来,但是又怕韩政声找自己闹,只能憋在心里,时不时给晓颖看些摸不着边的脸色。

晓颖浑然不觉似的,婶婶让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也从不去叔叔面前搬弄是非。渐渐地,刘娟自己也觉得无趣了,便把全部的注意力又集中到自己儿子身上。

晓宇被母亲盯得苦不堪言,时常向晓颖抱怨,她总是劝他忍忍,等长大了就好了。

“你反正有个人在前面等着你,你可以忍,我怎么办?前途暗无天日啊!”晓宇烦躁地捶桌子,忽然发现晓颖的脸色很难看,这才想起来,似乎又有一阵子没有沈均诚的消息了。

“姐,沈哥是不是一直没再找过你?”

晓颖冷着脸,“我的事不用你操心,管好你自己就行了。”她没有把那天在路边遇到吴秋月的事告诉弟弟。

“要不要我给他打个电话问问?”晓宇倒是热心得很。

“不用!”晓颖冲他低嚷了一句。

可晓宇热心过了头,到底还是瞒着她偷偷给打了过去,接电话的人照旧是保姆,连问了晓宇好几遍是谁,晓宇捏着嗓子胡乱编了个名字和理由,结果对方拒绝给他转,把他气得要命!

晚上,他偷偷向晓颖汇报,“我怀疑沈哥的软禁还没解除,现在连电话都不给转了…”

晓颖怒不可遏,“谁让你去给他打电话的?不是说了让你别管吗?”

晓宇碰了一鼻子灰,又憋屈又纳闷,同时也意识到晓颖和沈均诚之间十有八九又出什么事了,他一心想替姐姐出头,岂会甘心撒手不管?!

几天后,晓宇鬼鬼祟祟塞了张字条给晓颖,上面是沈均诚要求晓宇转述的一句话,“晚上七点,我在悦来咖啡馆等你。”

晓颖皱眉望向晓宇,他连忙用手捂住脸,“你别朝我开火,这回不是我找他,是他找我。”

晓颖懒得问他们之间交流的来龙去脉,回房间就把字条扔进了抽屉,她的心却像搁在秋千上荡来荡去一般不得安宁。

吃着晚饭,晓宇几次三番朝她使眼色,生怕她耽误了晚上的约会。

晓颖在去与不去间徘徊,最后一发狠,把碗筷一撂,跑去房间拿出那张字条,再三看了几眼,随后将它撕成了碎片。

她从房间里走出来,刘娟正边吃饭边沉浸在一幕苦情剧中。

“婶婶,我今天的作业不太清楚,想去同学家问问。”她站在刘娟面前,第一次为自己的行为撒谎。

刘娟横了她一眼,“打个电话不就行了?”

“我没她家的号码,再说,电话里也讲不清楚。”她低声为自己辩解。

“妈,你就让姐去呗,一会儿碗我来洗!”晓宇突然爽快地插嘴进来道,“还有啊,妈,你今天得帮我默课文呢!”

刘娟难得见儿子这么主动地提到功课上的事,顿时又高兴起来。

晓宇对晓颖使劲挤了下眼睛,为了让姐姐分身,他可是把自己的“幸福”都押上去了。

悦来咖啡馆就在叔叔家旁边一片小区的沿街店铺中,晓颖走过去只需十分钟左右,可她却生生走了近半个小时。

就在这短短的一程路上,她逼着自己把一直不敢去想的关于未来的一切都想了个遍,答案其实就明明白白地摆在那儿,只是之前她贪恋那一点微薄的温馨,始终不敢去面对而已。

沈均诚在咖啡馆门口翘首企望,不时低下头去察看时间,今晚上的每一分钟对他来说都弥足珍贵。

自从被母亲发现了他和晓颖之间的事后,她对他的管教简直到了严苛的地步,他爸爸实在看不过去,有一两次站到儿子一边替他说话,可是谁都明白,母亲一旦发起狠来,就有一种鱼死网破的决心,没人有勇气和她硬扛到底。

家里新近换了个异常严格的保姆,沈均诚的一举一动都被监控了起来,包括电话的打出打进,无一不需要经过许可才行。

这囚牢一般的生活搞得他快要发疯,只能一心一意盼望学校快点开学,他可以早日获得自由。

偏偏大学里的报到时间要比高中时晚上将近半个月,他在烦躁与思念中度日如年地过着,终于即将盼到开学的那一天。

而开学也同时意味着分离,他想念韩晓颖,希望能在走之前和她见上一面,未来的变数太多,无论如何,他要给晓颖一个承诺,只有这样,她才会放心,而自己也才能安心地离开这里。

今天傍晚,母亲被姨妈叫去商量一些事情,父亲一反常态早早回了家。沈均诚乘势想打个电话给晓宇,却被保姆在一旁询问。

父亲闻言十分不悦,把保姆斥责了一番,那新来的保姆虽然对吴秋月言听计从,却也不敢对男主人太过分,只得灰头土脸地缩回自己房里。

沈均诚没有急着打电话,而是借机向父亲沈南章大吐了一番苦水,并提出想出去走走散散心的要求。沈南章本就对吴秋月的做法不满,只是他平日里难得有机会在家调和矛盾,此番见一个保姆都敢对儿子管头管脚自是大为恼火,当下朝儿子挥挥手,恩准了。

沈均诚喜出望外,连日来的郁闷也随之驱散了不少。

此时,他正站在咖啡馆门外左顾右盼,远远地,忽然看到晓颖那熟悉的身影正在朝这边走来,心中一阵激动,连忙撒腿跑了过去。

“韩晓颖!”

这熟悉的声音又一次在晓颖耳边响起,引得她心头微微一颤,她被动地抬起头来,看到一张激情依旧的年轻面庞。

第36章第九章(4)

“嗨。”她勉强笑了笑,算是与沈均诚打过招呼。

“我妈不打算找你麻烦了!”沈均诚迫不及待地要把这个好消息在第一时间告诉她,“她咨询了律师,律师说你还太小,根本够不上被起诉的年纪,而且找你去看护老人本身就不合理,再加上我姨妈和几个舅舅都反对我妈把事情闹大,她只好作罢了!”

他一边解释,一边要去拉她的手,“走,咱们进去慢慢说,里面有冷气,很舒服!”

晓颖往边上一闪,轻轻躲开了。

沈均诚怔了一下,“你…是不是在怪我一直不跟你联系?”他的表情很苦恼,“我妈找了个特鸡婆的保姆来家里,每天象个间谍似的监视我,今天要不是我爸在家…”

“沈均诚。”晓颖低声打断他,“你今天…本来就不该出来。”

“你什么意思?”沈均诚的脸色变了,失望象潮水一样涌入心田,他费了这么大的劲脱身出来见她,可她居然轻描淡写就作了全盘否定。

晓颖的心里又何尝不难过,她别转了脸,不敢去看他的表情,嘴里背着事先设计好的台词,“我们都太小了,根本没法控制将来的事情,既然…既然你妈妈这么,这么…”她停顿了一下,快速把下面那句话说了出来,“我看我们以后还是不要再见面了。”

“不行!”沈均诚斩钉截铁地拒绝,他一把握住晓颖的手,急急地要将心里的话都倒给她听,“你听我说,韩晓颖,我已经想好了,我会在H市等你,不管我妈同不同意,那都是我自己的事。等我大学毕业就22岁了!我成年了,可以自己作主了!我妈她现在可以约束我,可她不能一直这样把我管下去!”

“她会的。”夜色中,晓颖漆黑的眼眸静静地注视着沈均诚,瞅得他心里发冷。

“沈均诚,你还不了解你自己的母亲吗?”晓颖的脸上此时出现了一种与她年龄截然不符的成熟,就像沈均诚见到她第一次抽烟时那样。

“你会听你妈妈的话,最终出国留学去,也许四年,也许更长。到那时候,你还能记得起我来吗?”

“不,她不可以,她不可以永远束缚我…”沈均诚无力地辩驳着,可是他的心里,那股阴阴凉凉的寒气已经蔓延上来,吞噬了他的身心,他感觉自己象漂浮在冰冷的海水里,拼命挣扎,却无法抓到任何可以依仗的东西。

晓颖望着他愣愣的迷惘的眼神,她明白自己说的这些话击中他了,她想笑一笑,可是面皮僵硬,怎么也笑不出来。

“沈均诚,不如我们就在这儿告别吧。我祝你…前程似锦。”晓颖想不出更精彩更新颖的祝愿之辞。

她猝然转身,朝着来时的路疾步走了过去,乘着悲伤还没席卷全身,乘着眼泪还没有掉下来,她只想尽快逃离这里!

“韩晓颖!”沈均诚突然大叫一声,紧接着,他飞奔了过去,凶狠地拽住她的胳膊,“我们不能就这么算了!”

晓颖被他用力一拖,连连朝后跌了几步,最后跌进他预先敞开的怀抱里。

沈均诚紧紧搂住她,他的下巴顶在她的头顶心上,卯足了劲,每个字都象是拼着千难万险才从他肺腑中冲出来似的,“就算我出国,总有回来的一天,你要等我,你一定要等着我!我会给你打电话写信,我还有很多东西要教你!我,我还没教会你游泳!”

他的嗓音里忽然含了一丝呜咽,“韩晓颖,我想一辈子跟你在一起,难道你就一点儿也不想吗?”

晓颖用力咬着唇默不作声。

她何尝不想,可是他的怀抱如此稚嫩,他的誓言又如此不堪一击,就像一个爱上了糖果的孩子,哪怕拼着牙齿痛也吵着要吃一样。

沈均诚的孩子气能支撑几年?

即使他能顽强地固执下去,但他敌得过他强悍的母亲吗?吴秋月是一道令他们两人都无法逾越的鸿沟,别说是如今未成年的他们,即使将来他们都长大了,她也没有信心和勇气去与她对抗。

再退一步,即使没有他母亲的阻拦,他们又如何敌得过后面那段长长的未知的岁月?

晓颖的心一寸一寸冷下去,冷到清醒了,她才伸出手,慢慢掰开沈均诚缠绕在自己腰上和背上的手指。

起先,他还执着地不肯放开,但她默默地、一遍又一遍地努力着,他终于无奈地妥协了。

他放开了她。

晓颖最后看了他一眼,转身继续往回走,沈均诚心碎欲裂地盯着她的背影,看她一点一点离开自己,他不相信,这会是他们最后一次会面,潜意识里,他总觉得明天就能够看见她似的——只要他愿意。

“后天我去学校报到,上午十点的火车,你会来送我吗?”他对着即将消失的韩晓颖的背影,近乎绝望地嘶喊。

黑暗中,没有任何回馈给他。

晓颖已经走远了。

两天后,在去H市的车站上,沈均诚由母亲和姨妈簇拥着,与一同考取H大的黄依云上了火车。

“均诚,依云是女孩子,到了大学里,你可要好好照顾她啊!”不知底细的姨妈开着沈均诚与黄依云的玩笑。

黄依云的脸上露出明朗而欢快的笑容,而吴秋月似乎也并不反感这样的玩笑,她站在黄依云身旁,用手爱怜地替她拂开额前散落的发丝,对黄依云的母亲笑道:“依云这孩子我从小看着长大的,人长得漂亮,读书又聪明,真不知道将来谁能有福气娶到她呢!”

黄依云的母亲矜持而骄傲地谦虚,“还是黄毛丫头,早着呢…”

黄依云不断地歪过脸去瞄向坐在窗口、头却始终冲向窗外的沈均诚,他对身边的一切视若无睹,只是一门心思盯着窗外熙熙攘攘的人群。

他是多么希望能在那些陌生人中觅到韩晓颖的身影,哪怕她不过来向他道别,只是远远地彼此遥望一眼,他便已心满意足。

然而没有,直到所有送行的人下车,火车徐徐启动,他都没有寻到韩晓颖的人影,他的心里溢满了失落和沮丧。

后来的后来,他才终于愿意承认,在咖啡馆门口的那次约会,的确是他和韩晓颖在少年时期的最后一次见面。

那个夏天,他的初恋以一种不可理喻的汹涌姿势向他席卷而来,却在最激昂的部分被嘎然切断,此后,他所有的热情都被封存在了那个时刻,宛如一首恢宏的乐曲,收尾在高音部分,始终落不下来。即使后来伤口愈合,那道疤却永久刻在了心上,无法彻底消弭。

他以为今生今世不会再遇见韩晓颖。

然而,事实证明,他错了。

曾经的誓言能否成永远

第37章第十章(1)

咖啡早已喝光,杯子却一直持在手上,等意识复苏时,晓颖的掌心感受到的是一片蚀骨的冰凉。

沈均诚还站在靠窗的百叶帘旁边,透过帘子的缝隙望出去,只有偶尔的一点光亮在广袤的漆黑中闪耀。

“我在仓库见到你时,你表现得那么从容,我以为你早已忘记过去,忘记了我…”沈均诚的声音在寂静的空间里缓缓响起,“直到刚才,我才发现,你一点也没变…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会让你吃惊和意外…”

晓颖低头摩挲着杯身,她不是不吃惊,不是不意外,只是不会把这些都写在脸上而已。

“韩晓颖,那时候的我在你眼里,是不是特别傻?”沈均诚终于转过头来看着她,唇角起了一抹自嘲的笑意。

在最初分开的那段日子里,他不断地给她写信,那时候的他总以为自己能做得了主,所以即便她从来不给自己回信,他还是坚持给她寄,并不忘在每封信的最后加上一句,“我会一直等着你!”

放假时,他费尽心机偷偷从家里溜出来想要和她见上一面,可她好像存心要将他从自己的生命里抹去似的,总是避着他。

他也曾向晓宇求助过,一开始,两人之间还能保持断断续续的来往,但没多久,或许是被晓颖发现的缘故,晓宇也不再给他任何反馈信息了。

半年后,他不得不尊崇母亲的意思,满怀无奈和惆怅,漂洋过海去异地求学。

即使是到了国外,他仍然不忘给晓颖写信,向她诉说孤身在外的苦恼和对她的思念。

直到有一天,他的信被原封不动退回来——韩政声居住的那个小区被统筹拆迁,屋主下落不明。

时空终究成为阻隔他们——不,阻隔他对她思念的一道屏障。渐渐地,新的事物与新的朋友不断干涉进他的生活,替他慢慢抚平失去她的忧伤。

长大就是这样一个不断失去和不断得到的过程,谁也无法规避。

有一天,他忽然想,或许当年是自己太傻,韩晓颖早就看透了他们前面的道路,所以她做得如此决绝、干净!

又或许,她压根就没爱过自己,在那场没有来由的燃烧了他整个身心的情感中,她只是一个默默的承受者。

想得太多容易迷乱,沈均诚却无法控制住自己不去思考,即使是在很久以后的今天,明知道问这样的问题代表着愚蠢,他还是忍不住开了口,想要对过往岁月有个完整的交待。

晓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这个问题,她低着头,短暂地思考了片刻,继而笑了笑,避过不谈,只道:“沈总,我该走了。”

这一声“沈总”再度激发了沈均诚脸上自嘲的笑容,而这一次,他是真的清醒了,不再怀有任何期待。

既然没有意义,又何须执着追究?韩晓颖的确比他冷静理智得多,一如从前。

“我送你。”他取下衣架上的外套,时间已经不早,他也不想在办公室久留。

晓颖待要推辞,却见他用力抿了抿唇,那是他不高兴的表情,也代表在这件事上他不打算妥协。她失笑,终于让步。原来从前认识过,到底是有些益处的,至少明白什么时候不可以做徒劳的努力。

他们乘电梯下楼,出了门,拐一个弯就到他专用的停车库。没等晓颖有所选择,沈均诚已经替她打开了副驾的门,她在心里笑了一下,一头钻进去。他还是那样,喜欢帮人拿主意。

他的车内开阔干净,也没什么奇香异味,连噪音都低不可闻,只有细微的暖气输送出来的一点声音。

“你没有专职司机?”晓颖没话找话,她记得以前的郑总有两个司机,轮流替他开车。

沈均诚一边启动,一边望着前方回答,“我不喜欢时刻被人监控。”

晓颖瞟了他一眼,不再说话。

车子驶过员工停车场时,晓颖的目光朝灯火阑珊的车棚处随意一扫,忽见一个身影还在那里徘徊,是李真。

她的心咯噔一下,倏地想起来他与自己的约定,看看时间,十一点半都过了,没想到他居然还等在那儿。

那句“能不能停一下?”尚未说出口,车子已经驶出厂区大门。晓颖心思陡转,反问自己,停了车,难道她要回去和李真同行吗?

沈均诚飞快地瞥了她一眼,见她欲言又止,遂问:“怎么了?”

“哦,没什么。”她敷衍了一下,慢慢从包里掏出手机,正待要拨,忽然想起自己没有李真的号码。

“你…”她不得不求助于沈均诚,“你有李真的手机号吗?”

“有。”沈均诚说着,匀出一只手,把自己的手机取出来递给她,“我晚上刚给他打过,应该还存着,你找一下。”

晓颖迟疑地接过来,咬着唇按了两下键,紧接着又顿住,“那个,需要密码。”

她把手机递回给沈均诚,想让他自己解密,而他根本没伸手接,直接从嘴里报出了一串数字。

晓颖觉得尴尬,有好一会儿,她都顿在那儿没法动弹,她没想到沈均诚对自己这样不设防。

沈均诚似乎明白她心里在想什么,扭头觑她一眼,要笑不笑地反诘,“你会告密吗?不会吧。”

晓颖笑了笑,才醒转过来,似乎是自己过于敏感谨慎了,于是低下头去解码。

“我没见过比你更能坚守的人,韩晓颖,”沈均诚仿佛感慨又仿佛无奈,“整整八年,你从来没想过要和我联络,哪怕仅仅把我当作朋友。我还能指望你‘投敌叛厂’吗?”

年少时的种种激烈情绪,都在这一句云淡风轻的玩笑中化为一缕薄烟,徐徐散去。

晓颖被他逗乐,“沈总,今非昔比,也许我正缺钱,而有人又存心想收买南翔的人呢?”

沈均诚哼了一声,“你想多了,这只是我的手机密码而已。”

他见她埋着头,小心且吃力地把他手机上的一串数字一个个摁到她自己的手机里,不觉又笑道:“我不介意你直接用我的手机拨。”

“可是我介意。”晓颖头也不抬地答了句。

沈均诚的嘴角微微扯了一下,晓颖对他的态度有了一点微妙的回归,或许连她自己都未察觉,而他意识到了。

须臾间,晓颖已经拨通了李真的电话。

李真在车库吃了半天冷风,忽然听到裤兜里手机在响,顿时浑身一振,赶忙接起,不出所料,果然是晓颖打来的,他着急问道:“你去哪儿了?你应该还没回家吧?我看你车还在这儿呢!”

“不好意思李真,你别等我了。”晓颖赶忙解释,“我搭了,咳,同事的车走的。”

电话那头有好一阵静默,晓颖觉得非常歉疚,“你快回家吧。真对不起,我…忘记跟你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