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吴槐来到唐府,找薇珑禀明一些事:
“所谓的石大小姐两次登门求见王爷,是她亲自将两张堪舆图送到王府,让管事帮忙看看,王爷能过目给些建议最好——至于求见王爷的说辞,根本是无中生有,徐夫人跟您说这些,定是厉夫人言之凿凿的缘故,您不需当真。石大小姐只是出于礼数,亲自登门而已,压根儿就没提过想见王爷的话。您也该心里有数了吧?石家现在就兄妹两个,石楠的婚期早说也要到明年,他又不能兼顾庶务,家里不少事情,便需得石大小姐出面,这些年都是这么过来的。唐府这边,石家便是有心,也是尽量不会有来往——两个身居要职的武官常来常往的话,就算皇上不当回事,小心眼儿的言官也要发疯——石大小姐绕过您,其实是绕过唐家。而且认真说起来,那真就不是什么事儿,被人夸大其词了。”
薇珑听了,颔首一笑,“这就好。”原本就怀疑是厉夫人捕风捉影、无事生非再胡说八道,听到这结果,自是打心底松了一口气。本来么,石婉婷是看起来傲气的人,这样的女孩子,就不大可能肯给谁做继室。
吴槐见她释怀,也跟着轻松起来,语气转为轻快,“厉夫人、厉阁老那边,我会掌握好分寸,该知道的都会命人打探到,及时告知于您。”
“辛苦你了。”薇珑感激地一笑,又问起父亲,“爹爹近来都在忙着会友吧?”
“是啊,”吴槐笑呵呵的,“跟往年一样,时不时就有一两日不着家。不过您放心,我派了两个细致周到的侍卫随行,照顾王爷的衣食起居。”
“本就没什么好担心的。”薇珑笑容璀璨,“我们吴大总管,从来就胜过我这个做女儿的几倍。”
吴槐又是笑又是不安,“郡主轻易不夸人,这一夸就让人受不住啊。唉,我真是不知道怎么回话了…”
薇珑不由得笑出声来。
说笑一阵子,吴槐问起顺王、端王之间的纠葛:“该留意的,我都叫人留意着,却是不晓得一些事具体是怎么回事,要不要——”
“不用。”薇珑轻轻摇头,“眼下两个皇子的事,我们什么都不需要做。长远来看,如今不管谁输谁赢,都是好事。”
吴槐爽快应声:“得嘞!小的明白了。”
当日晚间,薇珑与唐修衡分别说了说与石婉婷相关的听闻,不难得出定论——事情都是厉夫人亲自出面或派人嚼舌根才生出来的是非。
谣言止于智者,而充当智者的人,往往是陷入流言蜚语的人。假若当局者迷,且顾虑又多的话,那么有些谣言会在小范围内一直流传——再扩大范围,他们不敢,敢做的只是与圈子里的人继续以讹传讹。
前世石婉婷的归处,薇珑全无印象。她都如此,就更别指望唐修衡了。记忆绝佳是一回事,根本不用当回事的事情,谁跟他说八百回他也记不住。石婉婷嫁入的门第,一定是门当户对,在外人看来很般配。若有意外、不般配,多多少少都会引起他们的注意,注意了就会有印象。
“我可不会纵着厉夫人。”薇珑语气轻而坚定,“我要让她当众出丑,这辈子都不敢再做这种下作的事儿。”
作者有话要说:万更第四天啦,原本真是没信心能完成这样大的更新量。
事实证明,只要你们给动力,就没有作者办不到的事儿^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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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更新(万更)
78
一大早,顺王妃到了养心殿外, 求见皇上。
刘允笑道:“殿下怕是要等一阵子了, 虽然今日没有朝会,可皇上要与内阁议事, 少说也要一两个时辰。”
顺王妃垂眸看着脚下方砖, 语声低哑:“不碍的,我等着就是。”
刘允见她一改往日做派,没来由的显得畏畏缩缩的, 只当是心虚理亏所致。
贵妃宫里的一名宫女来了, “贵妃娘娘听说顺王妃进宫了, 料想着王妃一时半会儿见不到皇上,便想请王妃到宫里小坐, 说几句话。”
刘允无所谓,笑着转回到养心殿内服侍。
顺王妃魂不守舍, 根本就没听到宫女的话,宫女再三说明,她才听到了心里, 去了贵妃宫里。见到贵妃,她照常行礼, 一句话也无。
贵妃正在修减花瓶里的一束香花, 闲闲地道:“见到皇上该怎么说, 你可想好了?”
顺王妃勉强集中注意力,回道:“知道怎么说。”
贵妃专心修减花枝,完事后放下捡到净了净手, 亲自把专门为顺王妃准备的一份口供送到对方手里,“本宫到底是有些不放心,你仔细看看这些,用心记住。”
顺王妃点了点头,翻来覆去地看着一字一句。在旁人看来,她看得很认真,其实她根本就不知道所看到的字句连在一起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些不会派上用场。
她根本不需要看。
她见到皇帝,只需实话实说。
过了一阵子,贵妃问道:“记下了?”
顺王妃点头,“是。”
贵妃收回纸张,摆手遣了宫女,与她单独说话:“你的意思,顺王昨日与本宫说了,放心,我们会做到。”顿了顿,问起昨日的事,“昨日午间你是怎么回事?出门时说是去厉府,却在路上耽搁了很久,你到的时候,顺王已经回府了。”
“车夫走错了路,我有什么法子。”顺王妃抬眼审视着贵妃。
在宫里,压着贵妃的只有皇后一个人。贵妃的容貌在后宫并不出众,论妩媚妖娆,比不了皇后和已故的德妃,论秀美婉约,比不了贤妃淑妃。性情方面,则是根本没有自己的棱角。
唯一的过人之处,是为皇帝生了皇长子、皇次子。
可是,如今她的两个儿子要遭殃了。她的好日子,就要走到尽头。
贵妃抿了抿唇,斥责道:“你这是什么态度?如果实在是不情愿,那你还是别见皇上为好,回家等着皇上发落顺王和你吧。”
顺王妃忽然笑了,“贵妃娘娘,我嫁给王爷的日子实在是很久了,却一直没怀胎。宫里的太医、宫外的名医,我都请遍了,他们都说我身子没问题。日后,您是不是该找人给王爷把把脉?”
贵妃面色一变,“胡说八道!你这是在咒谁呢?”
“只是忽然想到了这件事,提醒一句。”顺王妃屈膝行礼,“我要去养心殿外,等候皇上召见。”
“你最好别闹出岔子。不管怎么说,你的命在我手里,行差踏错一步,害得顺王被迁怒的话,看我怎么整治你!”
顺王妃仿若未闻,步履有些轻飘飘地走出门去。
贵妃莫名地胆战心惊起来,预感那个蠢货会出岔子。可是,现在已经没办法阻拦。她扬声唤宫女:“快去!把顺王请来!”她与梁潇陪着顺王妃一同面圣请罪比较妥当,万一顺王妃话锋不对,他们也能见机行事,把话题岔开,且能委婉地给予警告。
但是,皇帝从来就不会按照她的打算行事,这些年都如此。
今日,皇帝先单独召见顺王妃,小半个时辰之后,才传贵妃、梁潇入内回话。
此刻,顺王妃跪在皇帝近前。
皇帝坐姿闲散,透着倦意,神色很是平静。
但贵妃、梁潇心里清楚,这可能是皇帝真的心绪不错,也可能是他心里已经震怒,只有不大不小的事情,他才会当即怒形于色。
皇帝望向贵妃,“你来做什么?”
贵妃行礼道:“臣妾是来请罪的。”
“你请什么罪?”皇帝语气温和,“是自觉教子无方,还是没教好顺王妃?这些与你有何干系?你倒是比皇后还心急,所为何来?心虚?”
“不不不…”他所指的事情都是在问罪于她,贵妃连忙跪倒在地,言辞笼统地道,“臣妾是因为自知有错,才前来请罪的。”
“事后诸葛,有何用?”皇帝摆手,“闭上嘴,等着。”
贵妃很有些灰头土脸,讷讷称是。
梁潇跪倒在顺王妃身侧,惊疑不定地看着她。
顺王妃敛目垂首,根本不与他对视。
“方才顺王妃所说一切,刘允已经记录在案。”皇帝吩咐刘允,“让顺王看看。”
刘允恭声称是。
皇帝站起来,背着手,在龙书案前方缓缓踱步。
梁潇看完,宛若冷水浇头,脸色很快转为铁青。
“你!”梁潇抬手指着顺王妃,想质问,却又不敢。问她什么呢?问她为何在这档口反咬自己一口?问她为何把他和母妃做过的事全部告诉了皇上?
他不敢。
她说的有理有据,每一件事都提到了府里哪些人可以作证。
顺王妃闭上眼睛,一言不发。
“父皇…”梁潇欲膝行上前。
“怎么回事?”到了此刻,贵妃不难看出,儿子已经大祸临头,她顾不上再担心皇帝怪罪,抢步上前去,夺过顺王妃的供词之际,用眼神警告梁潇不要急着认错、解释。
梁潇眼神挣扎。
到了这时候,贵妃反倒冷静下来,快速地看完顺王妃指证他们母子的供词之后,深深地吸进一口气,缓步走到皇帝近前,缓缓跪倒,“皇上,臣妾今日前来,就是来为这些事认罪的。这些是非,都是臣妾逼着顺王与顺王妃去做的,起因是宁王那档子事,臣妾认定是端王从中作梗,宁王才会吃了那么大的亏。
“所以,臣妾心怀怨恨,要不择手段地算计端王。
“顺王本不甘愿,却受不了臣妾动辄在他面前提及身在护国寺的宁王,只好照办。
“这种手段,哪里是他堂堂男子做得出的?”
贵妃将罪名大包大揽,绝对会受到严重的惩处。要知道,梁湛已经为周素音讨了端王妃的封号——这整件事说起来,就是贵妃借他们夫妻二人之手活活逼死了端王妃。
“母妃!”梁潇心头哀恸。
“你闭嘴!”贵妃回眸看着他,眼神起初极为凌厉,转瞬就转为凄然,“我做的孽,我来承担。”
皇帝转回到龙书案后落座,看着眼前三个人,欲言又止,片刻后,沉声道:“拟旨!”
第二天,周素音一事有了结果:
因私怨,顺王妃逼迫端王妃自尽,皇帝赐顺王妃三尺白绫,废黜其皇子妃身份;
贵妃明知顺王妃行差踏错,却瞒而不报,品级降为嫔,此外,皇帝将之永久囚禁在宫中,每日抄写背诵《女戒》;
顺王府里出了这样的事情,是顺王治家无方之过,顺王罚俸三年,手里的差事一概转交旁人。
皇帝对梁潇的责罚,看起来是真不痛不痒,甚至不曾让长子闭门思过。
但换个角度来讲,这惩罚又算是极为严重:贵妃在宫中失势,结发妻子被赐死,只他安然无恙,只他没有罪责——谁会信?他要长期面对流言蜚语、质疑的眼神,更要防范随时准备对他落井下石的官员的弹劾。
他的势力,已经坍塌,想要恢复元气,不知需要多久。
这日起,周素音的丧事正式操办起来。
死因放在一旁,到底是自尽的,所以并不能办得过于隆重,停灵七日后便要下葬。
各家命妇纷纷前去吊唁,包括唐家婆媳四个、周夫人、程锦绣、程夫人等等。
很多人并不是冲着端王府,是因着对那年轻殒命的女孩子的惋惜。
陆开林和陈立、徐步云等下属也专程去给周素音上了一炷香。论对周素音生前最后一段岁月的了解,锦衣卫这些知情人胜过所有局外人。
陆开林要走的时候,恰逢柔嘉前来。
她有些意外,“没想到你也会来。”
陆开林和声道:“应该的。”
“还挺有人情味儿的。”柔嘉说完,欠一欠身,“我得进去了。”
陆开林颔首,转身离开。
柔嘉上香祭拜之后,想起了梁澈。
他可真是很久没露面了,这次要是再不来,就有些不成体统了。她问过端王府的人,得知梁澈早就来了,这会儿在外院帮梁湛应承宾客。
柔嘉放下心来,午后命人把他请到面前说话。一看到梁澈,她讶然地睁大眼睛。
梁澈清减了许多,面色憔悴。
“四哥,你这是怎么了?”她问道。
梁澈一笑,“怎么了?我挺好的。”
“瞧你那双眼,熬得跟兔子眼睛似的,人也瘦了不少,还敢说好?”柔嘉又是心疼又想笑,“幸亏你还知道刮胡子洗脸换衣服,不然不定是怎样的狼狈样子。”
梁澈揉了揉眼眶,“真没什么事,是我自己找罪受。”
与柔嘉有兄妹情分的,只有他和胞弟。她实在是有些担心,凑近他一些,悄声道:“四哥,你是不是又缺银子花了?”有些年头到了腊月,梁澈就为府里入不敷出的情形着急上火,“我手里有些银子,要不要接应你?”
梁澈心头一暖,“不用。真要是为银子犯愁,早就去找你或母妃借了。”
“那是怎么回事呢?”柔嘉仔细打量着他,“该不会是…情场失意了吧?”
“差不多。碰到个硬茬,治死我了。”他说。
柔嘉立时笑起来,“该。以前总觉得你那个看谁都好的性子不好,却不好意思数落你。眼下这是有了意中人?”
“唉,这事儿真是没法儿说。”梁澈蹙了蹙眉,“等有眉目了再告诉你。”
“好吧,不难为你了。”柔嘉道,“今日也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你没遇到难题我就放心了。回去我也不会跟人说这些的。”
“就知道你最乖。”梁澈拍拍妹妹的脸,“我去前面了。”
“嗯,凡事当心些。”柔嘉叮嘱道,“端王最近气儿不顺。”
“明白。”梁澈的笑容变得明朗,“不得不做做样子罢了,我心里有数。”
周素音出殡之后,梁湛闭门谢客。
皇帝没来由地觉得宫里宫外死气沉沉的,自己设宴,命梁澈、六名内阁大臣、吏部尚书、唐修衡、陆开林进宫陪自己喝酒、叙谈。
转过天来,他还是有些气不顺,瞪着皇后问:“宫里跟刚死了人似的,怎么回事?你为何不立个名目办宫宴?”
皇后不搭理他,心说难道没死人么?周素音好歹也是你的儿媳妇吧?人刚入土,你就要我设宴,安的什么心?
皇帝气哼哼的,“凡事都是有因有果,又不是我们弄出的那档子事。日子该怎么过就怎么过!”
皇后这才笑着称是。没两日,她在宫中设宴,四品以上官员的家眷一概到场,热闹了一整日。
随后,宫里恢复了惯有的氛围,没人再对贵妃、顺王妃、端王妃的事耿耿于怀——皇帝皇后都急着揭过不提,别人又何须记性太好。
宫外更是如此。不论门外出了怎样的事情,自己的日子还要照常过,观望了宫里的态度之后,女眷们如往年这时节一样,忙碌于家事、设宴、赴宴。
厉夫人的事情,需要做些准备,薇珑斟酌出了个章程,命安亭分别去给吴槐、徐夫人传话之后,便专心留在家里,帮太夫人打理家事。
到年底了,内宅的账目需要清算一番,之后送到外院。如此,内外的人都能知道这一年的支出是多少,内宅的人也能晓得哪些支出高于往年,哪些则有所节省。
太夫人对算术不是有天分,当家理事这些年,是迫不得已。如今精于写算的儿媳妇进了门,她是打心底觉得放下了一个负担——账册送到她面前,她转手就交给了薇珑。
能帮婆婆分担些事情,薇珑自是任劳任怨,带着丫鬟把账册搬到自己的小书房,仔细核对两日后,便梳理清楚,交给太夫人过目。
太夫人又是意外又是高兴。
“原以为要着实忙碌五六日呢,你倒好,这两日也没见你多忙,却是算得清清楚楚。”太夫人如获至宝,“日后账务就都交给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