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拳倏地握紧,随即见他愤怒起身。
暮青也起身,盯着何承学便是一连三问,每一问她只停顿片刻,“假如你拿走这样东西,你会交给别人吗?会销毁吗?会留下来吗?”
“大人!”何承学忍无可忍,“下官不知这位公子是何身份,但瞧他年纪,想必尚未出仕,大人将公堂改为私审本不合规矩,又叫一介白丁来审朝廷命官,下官斗胆,敢问大人此举置我刺史府于何地,置朝廷于何地?!”
陈有良站起身来,屋中烛火摇曳,映着他削瘦的脸,忽明忽暗,却问:“他的问题,你为何不答?”
何承学一怔,随即面色涨红,怒道:“下官何曾不想作答?只这位公子将下官假设为凶手,这叫下官如何作答!如此问案,闻所未闻,荒谬至极,大人为何偏信?莫非,连大人也怀疑下官是凶手?”
陈有良听了,刚要开口解释,面前忽然晃过一人来。
正是暮青!
暮青插在两人中间,似根本不在意汴州职权最重的两位正副官的争吵,只挡了何承学的视线,让他望向她,接着问。
“假如你将拿走的东西留下来,你会带在身上吗?”
“会藏在刺史府里吗?”
“会藏在你府中吗?”
“会藏在书房里吗?”
何承学被问得面色由红转白,再由白转红,变了几轮,忽然怒哼一声,拂袖转身,大步离去。
刚走出两步,听暮青在身后忽然一声喝!
“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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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下章解释怎么瞧出来的。
今儿用户j8lrg31irk妞儿问:暮青的名字有什么典故吗?已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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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如此破案!
“拿下!”
话音落,院中夜风忽起,一声铮音长啸,一道白电晃得人眼都虚了虚。屋里人视线闪避间,屋里已多了两道人影,一前一后,剑抵何承学心口。
“那边厢房里的人,全部退出院子!”暮青在屋中道。
屋里的吏役早就听见了声响,不敢相信被拿下的竟是何大人,谁也不知今夜审案的公子是何人,也不知他是如何看出何大人是凶手的,一开门见屋里刀光剑影,便都惊着心匆匆退出了院子。
院门关了,屋里帘子一挑,步惜欢和魏卓之走了出来。
何承学见到步惜欢,眼里露出惊色,但很快将目光转到魏卓之身上,“魏公子?你怎会深夜在刺史府中?这是你的人?此举何意?”
“行了,别装了,你知道这两人不是魏卓之的人。”暮青忽然开口,一指步惜欢,对何承学道,“而且,你认出了他是谁。”
何承学眼中露出惊色,陈有良更惊。陛下常微服来刺史府的事只有他知道,何承学曾见过驾,但那是在行宫中,他绝不该认出今夜的陛下!
“公子怎知?”陈有良急问。若何承学真认出了陛下,那就说明陛下微服来刺史府的事走漏了风声!还有多少人知道,谁知道?
“这与案情无关,先说案子。涉案之人全都查出来,你的担忧就能解。”暮青道。
步惜欢瞧着她道:“那就说案子。”
暮青点头,看向何承学,“先说结论。杀人凶手是他,他知道死者被下毒之事,但下毒者不是他,他与下毒者认识,这个人也在刺史府中。杀人之后,他没有出刺史府,而是留在了府中。信是他拿走的,没有销毁,就藏在他府中的书房里。”
陈有良惊住,“公子怎知?”
“别打断我,我没说完。”暮青皱眉。
“…”
“再说动机。动机是死者发现了他们的密谋,但没有告诉你们,他用来威胁对方以获取利益,才招致杀身之祸。”
“最后说他的同党。把案发那晚前后门值守的公差、小厮、厨房下人和府中能经常外出的人找来,我就可以告诉你们,哪些人是他的同党。”
“就这些。有何疑问,可以问了。”暮青道。
她允许提问了,屋里反倒没人说话了。
就这些?
凶手、动机、密信去向、凶手同党,甚至连下毒的事她都有结论了,这叫“就这些”?这叫案子水落石出了!
陈有良一头雾水,他今晚与暮青一起在屋里坐着,听完了她所有的问话。从头到尾都是她在问,何承学只否认过自己是凶手,除此之外,什么都没答过!
他什么都没看出来,可她却说案子已水落石出了?
这是如何办到的!
“怎知?”还是步惜欢开了口,他瞧了何承学一眼,懒洋洋瞧暮青,“怎知他是凶手?”
“表情。”暮青给出两个字,“我的提问,他答什么都无所谓,我并不为听他的回答。今晚我陈述死者被害经过,前头进来的人都露出恐惧的表情,唯独他是惊讶的。”
暮青看了何承学一眼,见他正望着自己,便道:“对,就是他此时的表情。下颚下垂,嘴巴放松,眼睛张大,眼睑和眉毛微抬,这就是惊讶。”
屋里人都循着她的目光望去,听暮青对何承学道:“我想你一定惊讶自己是在此处露出马脚的,想知道缘由?这得由他们来看。”
何承学闻言又惊讶,暮青转身道:“看看,真正的惊讶神情就像他此时,在脸上维持的时间很短。但是他在我陈述死者被害经过时,惊讶的神情却维持了很久,这便有伪装的嫌疑。这是出于伪装者的心理,仿佛怕人看不见他很惊讶,所以努力维持,以增加自己的可信度,却不知这犯了致命的错误——演戏过于用力。”
屋中数道目光盯住何承学,皆有思索探究神色。
“当然,我不能凭此就断定他是凶手,所以我又试问了下毒之事,他还是露出了假装的惊讶神情,我便知道他在伪装,有些事情他想隐瞒。”
“接着,我假设他是凶手,问他杀人后是否会从后窗离开,从这个提问开始,他便避开了和我的眼神交流,直到我问他留下脚印后是否会直接出府,他才重新看我。”暮青看着何承学道,“这叫做视觉阻断。比如,蔑视别人时,会眯起眼;羞愧时,会以手遮住眼;恐惧时,会闭上眼。这出于人的自我保护,当厌恶一个人时,不想面对一个人时,会本能地不想看到。就像刺史大人恼我时,从来都不看我一样。”
“你!”本来听得入神,正在思索,忽听见暮青拿自己说事,陈有良一怒,随即无语摇头,把脸撇去一边。
“对,就是这样。”暮青点头,看了眼步惜欢和魏卓之,“这就是视觉阻断。”
“你!”陈有良这才知道自己中了暮青的计,见两道目光望向自己,他顿时面色涨红,又想把脸转开。但转到一半,想起又要给人当活示例,便生硬地忍住了。但同时他又神色复杂,这察言观色之说,乍一听乃无稽之谈,可被暮青如此示范,竟真有种有些道理的感觉。
这时,暮青接着道:“我的问题不仅让他不想面对,他还出现了紧张行为——双拳紧握,指节发白!压力反应——眨眼频率增高,瞳孔缩小!同样的表现还出现在我问他留下脚印后会不会留在府中时。这些已让他的嫌疑加深了不少,当我提到信时,他彻底露出了马脚,出现了逃跑反应。”
“逃?”陈有良忽然抬眼,“公子是不是记错了?公子提到信时,何大人怒而起身,与本官理论,他想离开是之后的事。”
“怒?”暮青摇头,“不,他没怒。”
陈有良皱眉,此事就发生在刚才,他还能记错了不成?方才还觉得暮青说得有些道理,此刻他不由又怀疑了起来。刚要开口辩论,忽见暮青转身。
暮青在屋中一转,两步走到桌旁,拿起桌上茶盏。那茶盏正是陈有良今晚用的,他正惊怔,不知她要做何事,便见她回身,抬手,干脆利落地将那茶盏往他脚下啪地一掷!
茶盏中的茶水已尽,只有些清茶叶子,雪瓷落地顿碎,瓷碴与清茶叶子在陈有良脚下溅开,惊得他蹬蹬后退。
步惜欢和魏卓之看向暮青,目光皆深,未动。
陈有良低头,见官靴上贴着几片茶叶,已是脏了,顿时恼怒,抬头,拂袖,怒斥:“公子何意!”
暮青面无表情,只道:“嗯,怒容,拂袖,斥责。即表情,动作,语言,三者同时出现,无时间差,这才是真怒。”
陈有良怔住,脸上尚有怒容,却发现又被暮青摆了一道,顿时一口气卡在嗓子眼,不知咽下还是吐出,生生卡得心口疼。
魏卓之嘴角微抽,低头,忍不住肩膀耸动。这么严肃的事,不知为何他总想笑。陈大人真是得罪暮姑娘得罪狠了,可他又是哪儿得罪她了呢?为何她总看他不顺眼?
步惜欢只瞧了陈有良一眼,目中露出深色,似已懂了暮青所言。
果然,听暮青道:“想想何大人当时是如何做的?握拳,起身,说话,分了三个时间,这怒意演戏痕迹太重。且他起身时,身体和右脚已不自觉地往门口处转了,他虽没有离开逃离,但身体很诚实地反映出了他内心的想法。”
“案发经过、逃离路线、失踪的信,在这三点上出现了隐瞒、紧张、压力和逃离反应的人,”暮青抬眼,望向何承学,“他不是凶手,谁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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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机,同党,下章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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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令人惊叹
他不是凶手,谁是?
屋中再次静了下来,若非听了暮青的解释,谁也想不到凶手竟是如此被查出来的。案发至今数日,刺史府倾全力查凶,拿着血衣与凶刀,城中排查了一遍又一遍,府中人那夜值守的也问了几遍,始终没有找到凶手的蛛丝马迹。未曾想今夜只坐着问了几句话,真凶便现了形。
可是除了真凶,动机和同党又是如何看出来的?
“那晚前后门值守的公差、小厮、厨房下人和府中能经常外出的人,你怎知他的同党在这些人里?”这回是魏卓之开了口。他知道厨房下人和送茶点的小厮可能是下毒者,但另外两者是如何看出来的?
“猜的。”暮青道。
魏卓之:“…”
真凶的推论如此精彩,同党竟然只是猜的?
魏卓之嘴角一抽,表情有些怪,这姑娘该不是瞧他不顺眼,故意不告诉他吧?
“前后门值守的公差只是猜的。”没想到,暮青继续开了口,“那晚并非他轮值,刺史府围墙那么高,他是怎么进来的?他不是你,没那么高的轻功,不可能翻墙。剩下的途径,要么是前后门,要么是密道。哦,或许刺史府有没堵上的狗洞也有可能。”
魏卓之嘴角再一抽,狗洞…
陈有良怒气腾腾的眼神瞪过来,气得呼哧呼哧直喘,刺史府乃朝廷官衙,怎会有狗洞!
暮青却没瞧二人,而是扫了何承学一眼,道:“哦,不是狗洞。刚才我在说到狗洞时,他眉毛下垂,前额紧皱,眼睑和嘴唇周围肌肉紧张,鼻翼微张,下巴压低。前三者代表愤怒,后两者代表否定攻击,表明他对我推测他钻狗洞很愤怒,认为我羞辱到了他,想要和我理论。那便排除狗洞,他是走前后门或密道…”
暮青边说边又看了何承学一眼,“哦,是前后门。他在我说到前后门时目光转向别处,出现视觉阻断,并且拳头紧握,出现紧张情绪。在我说到密道时又拳头微松,并且重新转头看我,说明他认为我错过了真相,心里松了口气。”
“这么说,还真被我蒙对了,他是从前后门进的府。案发后府中一定盘问过那夜值守的公差,既然没有人将他供出来,那便说明他们要么被收买了,要么本就是同党。从他刚才的紧张情绪来看,同党的可能性比较大。”
她一句接一句,现场推敲分析,说得太快,屋里人随着她一来一去地看何承学,步惜欢立在灯影人影里,面容瞧不真切,陈有良怒容渐去,皱眉思索,魏卓之越听眸中神采越盛。
“厨房下人和小厮许与下毒者有关,这我知道,府中经常外出的人里有他的同党,又该如何说?”暮青话音一落,他便追问。
“接头人。”
“接头人?”
“他那夜有进府之法,自然就有出府之法,杀人之后为何没走?小厮每个时辰都会往公房里送茶点,人死后很快就会被发现,那晚不是他轮值,他杀人后立刻回府,不会有人轻易去怀疑他这个别驾。留在府中,万一被撞见,岂非让人起疑?他冒险留下,总得有值得他冒险的理由。我唯一能想到的便是他要将密信给接头人,密信的内容是他口传的,为什么不直接把信交出去,我猜是为了给自己留条后路。而那个接头人既然在府中,他平时府内府外地传递消息,必然得是能经常外出的人。”
屋中又静,听她推理,很好理解,细一思却叫人心惊。今夜是她在问审,并非有人问,她在一旁瞧着。她要根据受审之人的反应思量问话,心中细细斟酌谁是真凶,这已是耗费心力之事。她竟能在推断真凶的同时,将这些都下毒者、同党、动机全都分析出来!
其实若知案情,细细分析,这屋里的人都能做到,但难的是一心数用,同时推理!
这姑娘脑子怎么长的?
“那动机呢?”魏卓之目光灼灼,迫不及待。
他迫不及待地想知道,这姑娘还能给人怎样的惊喜。
暮青却一挑眉,“魏公子的脑皮层灰质细胞间隔是否比铜钱孔还粗?”
魏卓之一呆,脑…脑皮?
“不要这么懒,拜托思维活跃一下,这很好理解。”暮青皱眉。她曾在春秋赌坊见识过公子魏的经商才华,他定非愚笨之人,只是她这里有现成的推理,让他们都懒得思考。
暮青看了眼何承学,“下毒之事他知情,很可能他谋划了此事。既然他们打算神鬼不觉地下毒杀人,最后却动了刀,说明在死者身上发生了让他们感到强烈威胁的事情,以至于等不到他被毒杀。这件事不是发生在案发当晚,因为那晚他是穿着便衣带着匕首去的,说明他早有预谋。我的推测是,死者早就发现了刺史府内有别的势力,但是他没有告诉你们,而是以此为要挟谋利。对方也想从死者身上获取你们的情报,但又不想永远受他要挟,便密谋下毒。想榨取完死者,再叫他神不知鬼不觉地身亡。可是那晚死者突然被杀,我想一定是死者提出更加不合理的要求,有可能是他们被你们发现,所以他们才决定马上动手!但是动手前,他们想最后榨取一次死者的情报,所以便有了那封密信。”
“我敢保证,那封密信的内容一定很重要!死者提出的要求越高,他所给出的情报就必须越重要。而且对方打算杀了他,这最后一次的利用,他们一定会竭尽所能地榨取。”
暮青回身,看向步惜欢等人,“去找那封密信!瞧瞧里面的内容,消息已经传给接头人了,但如果你们能知道密信的内容,或许能来得及重新部署!”
屋里却一时无人说话。
真凶、下毒者、同党、动机、密信去向,她不仅推测出了这些,竟连密信的内容都知道?
这些都是在她问审时,同时想到的?
无论这些推测能对多少,都只能让人想到四个字。
令人惊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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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心服
“我的推测对不对,找见那封密信就能知道,那封密信就在他府中的书房里。”暮青道。
她该做的已经做了,剩下的就是他们的事了。
低头一咳,暮青微微皱眉,说了一晚的话,她嗓子已有些疼了,现在她急需休息。
她转身便往门外走,转身间不经意瞥见何承学,忽然止步,“别露出这种表情,我说要去书房找信,你露出这种冷笑的表情只会告诉我,你认为你知道得比我多,我并不了解整件案子的真相。那么让我来猜猜吧,密信在书房中,但并不那么容易被找到,是吗?那么你藏在哪里?密室?地板?书架暗格?都不是?总不会是藏书夹层吧?”
暮青忽然挑眉,愣了会儿,“真是藏书夹层?”
“好吧,藏书夹层。”她回身对陈有良道,“密信在他书房的藏书夹层中,派人去找吧。”
说罢,她便出了门,夜风拂着少年的衣袖,将她微哑的声音吹进屋里,“多派些人,他既然敢把密信藏在书里,他的藏书量一定非常惊人。不要指望随便翻一翻就能掉出一张密信来,你们大概需要把他的藏书装订线全都拆了,运气好的话也许能找到过往的许多密信,但这意味着工作量很大,你们大概要忙到明早才能有所收获。感谢何大人如此折腾你们,让我可以安睡到明早。”
少年身影渐行渐远,陈有良在屋中露出惊色。
他与何承学是同窗,对他的喜好颇为清楚,他的俸禄皆用在了藏书收集上,经史子集,官修私撰,他书房所藏虽与朝廷书库不能相较,却也相当惊人。要他的书房里寻几封密信,确实不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