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青跟冬生从地里回来,正好从李家门口经过,瞧见院里有烟升起,冬生也禁不住要跟进来看看。

最近,他也有好些话想跟妹妹说呢!

李元青一进门,见她弄的灰头土脸的,放下蓑衣笑道:“你这是干嘛呢,让大哥看见,还以为我欺负你了呢!”

麦芽白他们一眼,道:“我是怕鱼干长霉,所以拿出来用烟熏一下,你俩身上都湿了吧,厨房里有姜汤,还有锅里温着呢,要不你俩把衣服换下来晾晾。”

冬生笑着摇摇头,“不用了,这阵子雨不大,就是裤子跟鞋打湿了,身上也没湿。”他俩穿的都是草鞋,这又是泥巴又是雨水的,此时早已看不出原来的模样,都被泥巴糊满了。

麦芽见着鱼干差不多也熏好了,便站起来,回屋拿了两双棉拖鞋,“还是快换掉吧,你没听人说过,病从脚入嘛!”她拿来的棉拖鞋还是冬天穿的,她正想着这几日做几双布单鞋,晚上洗过脚了,也能有个换的。她又打了盆温水,他们那脚上都是泥,总不能就这样换鞋吧!

冬生依着妹妹的话,跟元青天两个洗过脚,擦干净了之后,才把鞋子换了。李元青换的是他自己的鞋,成亲之前,他是没有固定拖鞋穿的。条件不允许嘛,虽然麦芽也有给他做鞋,可他也舍不得穿,直到成亲之后,不穿不行了。

在他们洗脚的时候,麦芽去了厨房,给他俩一人端了碗姜汤水,里面加了红糖了,喝着就不会那样苦了。

喝完姜汤,冬生想起陈掌柜也在家里,也不急着回去了,便也坐在廊檐下,跟李氏还有麦芽聊起天来。

元青惦记着秋天田冬生要成亲的家具还没打好呢,这些日子光顾着跟麦芽卿卿我我了,差点把这事都给忘了。他跟冬生打了声招呼,便去木工房干活去了。

冬生见李氏在磨豆子,也过去帮她的忙,帮她拉磨。

李氏乐的省事,只坐在一边添豆子,“冬生啊,田里的油菜咋样,这场雨下的,没有伤着油菜花吧?”

冬生一早就是为了看油菜花去的,也正为这事愁呢,“这场雨下的不是时候,那油菜花都被早上的暴雨淋掉了,好些油菜头都断了,还有不少都扑倒了,现在还下着雨,也不能把油菜扶起来,等雨停了,我们就去地里,能挽回一些损失,是一些。”

麦芽跟李氏都没有想到田里的情况这样糟糕,油菜开花的时候最忌讳下雨了,因为那样会把花粉淋湿,而且下雨的时候,蜜蜂也不能出来采蜜,这样便会影响到菜籽的收成。

不过,事情既然已经出了,光在这唉声叹气,实在不是麦芽的作风,“哥,还是等天晴了,咱们再想办法,眼下咱们什么也做不了,不如再想想别的,你看这黄鳝跟小龙虾都上市了,咱们一天光是卖这两样,也有几十文钱的收入,虽说是小本买卖,可咱们不也是从小本买卖干起来的吗?先前卖到四方货栈的山芋干跟竹笋干,效果都不错,今年快到秋季的时候,山上的板栗也是好东西,我在想,今年上山采板栗的人肯定多,只要咱们肯努力,肯干活,倒个油菜花怕啥,那都不算个事!”

她这话也不全然是安慰哥哥,本来就是实情嘛,想想他们这一年里,能干的事情可真是太多了,又不是光靠着种那点地就能发家的,倒就倒了吧,他们又不能未卜先知,种田本来就看老天爷脸色的,哪能有个准。

李氏听着她的话,自然是极力赞同,“冬生,你妹妹说的对,我看啊,乘着这几天下雨,你们活也少了,不如不商量着个法子,把后面的鱼塘掏干净,你跟元青晚上的时候去趟村长家,他也不能啥都不管,问问他,这鱼塘能包下不?省得以后有人看着眼馋,再挑咱们的不是。”

冬生点头道:“我跟元青路上也正商量这事,行吧,等下回去我再问问陈叔,看看他是啥意见。”其实他想的也挺简单,陈掌柜现在住在田家,他又是长辈,要是不跟他商量下,好像说不过去似的。

想到田氏跟陈掌柜的事,李氏笑着问道:“你娘跟陈掌柜到底咋样了,有戏不?”

冬生直摇头,他哪知道有没有戏,他娘的心思埋那样深,他可一点都看不出来。

麦芽看哥哥忽然就沉默了,自打她把陈掌柜这事挑明了之后,他俩还没坐在一起好好说说话呢,现在也没别人,她就想着跟哥哥敞开了谈谈。

“哥,他们俩的事,你到底是咋想的,郑玉又是咋想的,你问过她没有,虽说昨儿她也是看着陈掌柜住进家里的,可有些事,得你跟她谈,今后你俩是两口子,说话得透着底的说。”

冬生想了会,还是摇头,“这叫我咋问,反正我是不会反对,我就怕娘多心,以为我成亲之后容不下她,想怂恿她嫁出去。”他跟郑玉成亲,在这个时候要是跟田氏提这事,不是可能多心,是肯定得多心。

麦芽道:“咱们先不说娘咋想的,我就想知道你心里是怎么想的,还有郑玉娘家人要是知道了,会不会在她跟前嚼舌根,郑玉我了解,我知道她不是那小气的人,可难保她家里人不会讲出闲话来,你也晓得咱娘好面子,哪怕有一丁点闲话传到她耳朵里,她肯定都受不了。”

李氏同意麦芽的观点,同是寡妇,她最了解田氏的处境,“麦芽的顾虑是对的,你们的娘最要面子,也怕对不起你们死去的爹,她也不像我,身子有病,不过啊,我要是跟她一样,腿脚好好的,我说不定也要再找个男人嫁了呢,唉…”

麦芽见李氏神情黯然,便握住她的手,冲她温暖的笑笑,“娘,你就是想嫁,我们也不让呢,你还得看着我跟元青的娃长大,再说,家里少了你可不行。”她这样说,自然是为了安慰李氏,年纪轻轻就守寡的滋味不好受,一个人孤孤单单的,眼见着娃们都长大了,也各自成了家,不再需要她们了。这失落的痛苦,也只有当事者自己知道。

李氏舒心的笑了,两个儿子,只要有一个顶用,也就够了。

冬生明白了妹妹的意思,“那我找机会,跟郑玉谈谈,反正我是没啥意见,陈叔要是愿意跟娘在一块,那我以后便给他养老送终,也算是对他尽了孝心。”

说起这个事,麦芽想到陈掌柜虽然不算大富大贵之人,但大小也是个老板,他开的酒楼也值不少钱。要是被人误以为,他们是贪图陈二顺的钱财,这事情就又扯不清了,“哥,我看这事还得再等等,咱们谁也别挑明,让他俩自由发展,等到了那一步,再想辙,不光是娘这边的问题,陈叔那边的问题也很多,一时半会还真是理不清,不过只要咱们齐心协力,这世上就没有办不成的事。”

“嗯,只要咱娘高兴就成,其他的有我在,”冬生亮出自信的笑容。

他这一笑,倒让麦芽瞧出,过了个年,他也变的成熟许多,下巴上还有青涩的胡茬,腰背也更加结实,他已经是真正的男子汉了。

这场雨一下起来,还真是没个完了,傍晚时分,又打起春雷来了,沉重的闷响,把整个山野都震撼了。

吃过晚饭,看着雨下的这样大,李元青他俩也不好去村长家,村里的路跟和稀泥一样,又湿又滑的,还不好走。所以他吃过饭,只是跑到隔壁,跟陈掌柜还有冬生讲了一会话,便早早的回来了。

麦芽收拾好了厨房,帮李氏把洗脚水烧好,陪着她在屋里说了会话,又替她铺好了被子,这才回了自己屋。

点上油灯,用针把灯芯挑亮了,便拿起鞋底,她想着要做几双单拖鞋。鞋样子她有,既然做了,她就得给每个人都做一双。

单拖鞋好做,上面只有一层棉布,不过为了让鞋面更结实,麦芽用的是糊过的鞋面,硬的很,得下一次水才能软乎,因为浆糊掺了好几层布糊的,所以这鞋面也结实的很。

听见大门被推动的声音,她透过窗户瞧了一眼,看清是李元青的身影,才放下心。

李元青在堂屋门口脱了湿鞋,又跺了几下脚。麦芽又听见他关堂屋门的声音,以及他推开新房门的动静,紧接着,她便瞧见他了。

这声音她听了很多遍,从他们成亲开始,她就喜欢听他回家的声音。

就像这样,她坐炕上等着他回来,一步一步的,那声音就如同嵌进她灵魂里似的,成了她最熟悉的声音。

李元青一进门看见她就着微弱的油灯,上鞋底,心疼的道:“老看油灯伤眼,要做明天再做吧。”他边说话,边径直走到炕头边上,那里摆着他的衣服,这身上的衣服来来回回也湿了好几回,不能再穿。

麦芽没有直接参与回答他的话,看他要换衣服,便道:“你先去洗个澡,厨房里面还有热水,这样换衣服可成,快去洗洗。”

李元青冲她嘿嘿的笑了,果真停下脱衣服的动作,拿了衣服拉开门去厨房了。

途中,李氏听见门开的声音,在屋里喊了一声,“元青,是你吗?”

“娘是我,我打些水洗个澡,您快睡吧!”

“哦,”里屋传来李氏的应声。

李元青洗澡的动作倒也快,因为天气冷嘛!下着大雨,气温透着湿冷。他洗完澡便赶紧跑回屋里,身上只穿着单衣,一到房间关上门,便跳到床上去,抱着麦芽的腰,把头枕在她腿上,脸朝着她的小腹,就这样抱着她。

麦芽瞧着好笑,“寒冬腊月的,外面下着大雪,我也没瞧出你怕冷,现在都开春了,咋了,你还过回去了?”

李元青的身子一动不动,讲话的声音也是闷闷的,“有了你,便觉着冷了,这样抱着才舒服。”他最喜欢麦芽怕冷的时候,双手双脚都缠在他身上,恨不得用绳子绑着。知道她怕冷,他便用自己的体温,替她驱逐冬夜的寒冷。只是最近天气回暖,她也不像刚一成亲那会爱黏着他了。不过不要紧,她不来黏着他,他也可以主动的嘛!

麦芽被他逗笑了,“我可警告你,到了夏天,你可别想靠近我,你身上那样烫,还不得把我热死。”

李元青忽然就抬起头,从下至上,仰着头看她,这个角度又让他发现麦芽的另种美。与他的眼睛对视,而且两人的姿势又这样的…麦芽难免要脸红,也越发不自在,“你先下去嘛,你的头好重呢!”

李元青就这样半撑着身子,在盯了她有几秒钟之后,忽然张嘴咬住她胸口的丰满。他使的力度恰恰好,既不会弄疼她,又能让她从感观上受到刺激。

麦芽气呼呼的想推开他的脑袋,“你干啥呢,咬的我好疼,真烦人。”她这抗议在李元青听来,实则是在娇羞。

他将她手里的针线搁在一边,大手一捞,便把麦芽拉过压在他身上,并固定住她的纤腰,不准她逃走,“不管是夏天还是冬天,你都不准在睡觉的时候跟我保持距离,我都习惯抱着你睡了,要是没有你在怀里,我怕是会失眠。”

麦芽娇笑着打了一下他的胸口,辩驳道:“少来,我们成亲两个月还没到呢,啥就叫习惯了?”

李元青被她压着动弹不得,便仰起头,在她唇上亲了一下,眼眸深邃的看着她,那眼神似是要把她融化了似的,“即使是很短的时间,那也足够了。”

麦芽发觉他最近越来越爱讲情话,一点都不像成亲之前,那个笨嘴笨舌,跟她讲了两句话,就会脸红的男娃。

她点着李元青的下巴,嘟着嘴道:“嗳,我发现你变了哦,跟以前不一样了,你以后是不是也会跟别的女娃讲这些,还是你准备现在练练嘴,以后也好再取个妾回来,对哦,我差点都把那个女娃给忘了,就是何秀要给你说的女娃,听说人家就是看上你了,说不准还对你一见钟情呢,要不然…”

她后面的话没说完,就被李元青一翻身,带到了身下,“练嘴应该是这样的练…”他倾下身,吻在她唇上,力度有些大,有些狂野,像要把她的唇啃噬掉一样。

只消片刻,麦芽便被他揉的喘息连连,这家伙是想把她的嘴咬掉吗?

“啊,痛…”她真疼了,忍不住在他后背上捶了几下。

李元青应她的要求放轻了嘴上的动作,轻柔的吻着她,吻过她脸上每一寸肌肤,最后他的喘息也停在她耳边,“下次再敢乱说,我可真咬下去了,还会一直往下,即使你求饶也不成。”

麦芽被他弄的很痒,笑的连身子都在颤抖,“好了啦,我不说了,人家跟你开玩笑的,可真小气,这样就生气了?”

李元青双手撑在她身侧,与她拉开一些距离,静静的瞧着她,“这些事可不能拿来开玩笑。”

看他说的这样认真,麦芽心下也明了,他对她的情意,是没有假如的。所以,她欠起身,够到他的唇,以缠绵悱恻的吻,来填平她刚刚捅下的娄子。

话说,要是原本的田麦芽还在的话,如今的日子肯定不是这样的。以她对谢文远的病情,如果谢文远肯回头示弱,原本的田麦芽说不定连妾也肯做。可是做人家妾是那么容易的事吗?瞧瞧宏桂芹的模样,怕是她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黄年跟林德寿最近都很忙,因为他俩又要当爹了吗?黄氏还好,没什么反应,能吃能喝也能睡的,就是这肚子大的很,才五个月的身孕,就跟人家怀了七八个月似的,惹的黄年真担心,这两个娃会不会把他们娘的肚子给撑破。

二妞带着王大庆过来住了几天,可也不能老住着,再者二妞也怀孕了,地里的油菜又快要收割了。加之,二妞今年也让王大庆买了几头猪回来,所以这家里也忙的很。黄大全怕黄年照看不好他老娘,家里活也多,要是她忍不住干的多了,身体也吃不消,所以他提前把黄氏接到县城里,跟他一块住,反正他后面的屋子也盖好了,小六干脆把床搬到前厅去睡,早上再把床铺收掉就成了。大家都将就着些,但是他也担心了,你说要是黄氏生产了,谁帮着给她做月子啊,这一下要带两个娃,那可不是啥轻松的活。

想来想去,黄大全只得托人去把他奶奶请来,黄奶奶一直是一个人独居,也不跟其他子女住,也不住在榆树村,那位老人家脾气怪的很,所以跟其他子女也住不到一块,但眼下也只有把她请来,只要照顾完黄氏做月子就成了。

相比黄氏为坐月子发愁,林氏就幸运多了,在她生娃之前,林翠都还有家里呢,而且林虎的姥姥也应该来照顾她做月子。

这些事都得一早定下来,别到时候大家赶在一块,或是被什么事耽搁了,临时上哪找人去。

第133章 撕破脸

更新时间:2014-9-13 0:58:35 本章字数:11217

就在大家忙着准备春收,忙着种菜籽时,村里又发生了不少事,前一样是那个叫傻妞的女娃,投河自尽,最后也没死成,好像还是因为她的疯病,自己不晓得怎么从家里跑出来了,一头钻进小溪沟里,就要寻死。好在小溪沟不是湖,水深的地方少,一部分的水深都只到膝盖,她自然是死不成了。

另一件就是谢家的事,谢红秀终于生了,生的却是个男娃,跟接生稳婆讲的完全相反,可谢红秀高兴劲还没过去呢,接生婆就告诉她,这娃从娘胎里带了残疾,一生的毛病,刚一落地,不哭不闹,跟个木头人似的。更可怕的是,这娃脸上还长着块黑斑。遮住了小半个脸,乍一看,还真挺吓人的。

李武他老娘看她生下这么个怪物,气的要把她送回娘家,马车都开到谢家门口了,可谢婆子愣是不让谢红秀进门,在乡下有个传统风俗,女娃嫁了人生了娃,没坐满月子,是不能回娘家的,否则会给娘家人带来晦气。再者说,谢婆子心里也清楚,这会要是让谢红秀进了门,那她就永远都别想回李家了。对谢红秀来说,这可不是件好事。

那天的动静闹的可大了,整个村子的人都惊动了,哭叫,叫喊声,震耳欲聋的。

那天也正巧赶上麦芽去林大姑那里买豆腐,也恰巧被她看见一幕。林翠从家里探出头来,看见麦芽一个人站在那,便跑过去想把她拉回家的,免得再受啥牵连。

大花姐妹俩躲在家里没敢出来,林大姑却是闲闲的站在门口看热闹,她一向跟谢婆子不对付,这会更不会同情她,可怜她。

而谢婆子就坐在自家大门口,屁股下还压着个长板凳,把大门口堵的死死的。

这回要把谢红秀送回娘家的,不是李武而是李武他老娘,李老太太。她穿着暗红色的大衣袍,加上她原本就孔武有力的身材,整整比谢婆子高了两个头,两个身板,往那一站,绝对能给他们震慑了。她手里还拄着根拐杖,红木漆的,有小娃手腕粗细,要是这一棍子打在人身上,肯定得打的吐血啊!

不光如此,她身边还跟着几个家丁模样的人,有两个男的,其余的都是中年妇人,那一个个架势摆的,好像对准了是来打架的一样。

然而在双方对峙的中心点,站着个怀抱小包裹的女子,这人不是谢红秀还能是谁。现如今落到这步田地了,她竟然还是一脸的高傲,即使面对李老太太,她也毫无惧色,也不往谢家门口去,就那样站在路中间,脸色阴沉沉的,看不出有啥情绪。

林翠悄悄拐了下麦芽,小声对她道:“嗳,瞧见没有,谢婆子算计来算计去,现在竹篮子打水一场空,不光是把女儿搭上了,还害了她一辈子,真是的,遇上这样的老娘,有苦都没地方说去。”

麦芽戳了她一下,警告道:“别说了,她们一家现在就够倒霉的了,不过,咋没看见谢文远回来,他家发生这么大的事,他都不露面吗?连谢老二也不在,这是要闹哪出?”

林翠嗤笑道:“谢文远现如今正忙于讨好上司,想着早日坐上县丞的位子,那可是县衙里人人争抢的好位子呢!”

麦芽先前对古代的县衙制度不是太熟,只是那天无意中听陈掌柜说了下。庄县里最大的官,就是县令,相当于正县长,而县令的下面设有左右手,一个县丞,一个县慰,相当于文武辅佐官员,而本县的县丞一位,由于上一任的县丞刚刚去世不久,所以这位子一直空着,谢文远此时自然是极力的四处活动,想爬上那个位子,再将来说不定还有机会坐上县令之位。

而这县丞的推举制度,须由本镇有名望的富户,共同推举,也就是选举嘛!

汪鸿生也发下话来,既然要选,那干脆连县慰也一并选出来,这样以后也能有人为他分忧了。这县慰人选,跑不了李武的,他是退伍回来了,家世又不低,武功更是不弱,不是他,还有谁能担此重任。

所以李老太太现如今谱子也越摆越大了,区区一个乡绅家出来的儿媳妇,她还真看不眼了。瞧着谢红秀站在谢家门口,一声不吭的,她心里可窝着火呢!

“谢婆子,人我已经给你送来了,让不让她进门,那是你们的家事,我府里还有事,先回去了,”李老太太,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把人丢在门口。

谢红秀瞪着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恶毒的看着李老太太,声嘶力竭的道:“婆婆,你不要欺人太甚,生下这个怪物,那也不是我的错,你干了什么好事,你自己心里清楚,别逼我都给你抖搂出来,你要是真把我逼急了,我便告到县衙去,要死咱们大家一块死,大当了,我跟你们同归于尽!”

李老太太在家里一向霸道惯了,从来也没人敢这样顶撞她,谢红秀此刻的这番话,可真是戳到她气穴上了,要不是碍于人多眼杂,她真是恨不得上去用拐杖打死她,“好啊谢婆子,你瞧瞧你养的什么闺女,居然敢跟我叫起板来了,臭丫头,你给我把话挑明了,我干过啥不可见人的事,你要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谢红秀这会也豁出去了,也不管在场有多少人看着,也不管说出来会是啥后果,总之,她本就不是能忍的性子,现在都到这份上了,更不用忍了,“你不用打断我的腿,你只要在我的安胎药里下毒,在我的院里藏小人,你还有啥事干不出来的?你们等着,那小人我已经收起来了,你们不仁,也别怪我不义,我这就告到县衙去,我要告你投毒!”

谢婆子脖子一挺,气不过,也站起来回骂她,“你管我咋养的闺女,我还没找你算账,你倒好意思跑来找我了,当初是不是你儿子亲自来接她过门的,是不是三书六聘,堂堂正正把她娶回去的?哦,现在娃也生了,身子也毁了,你现在来跟我说要休了她,我告诉你,门都没有,别以为你家李武当了官,你就了不起了,我呸,有啥呀?我还就不信你们一家能只手遮天哪?”

她们两个一起骂李老太太,可把她气的不轻,站在那大口大口的喘气,吓的她身边的婆子赶忙替她顺气,顺边也回骂谢婆子几句。

林大姑站在门口,啐了一口,问麦芽要不要进来坐坐,在麦芽摇头之后,也转身回家去了。

林翠压低了声音道:“她们这回是真要撕破脸了。”

麦芽重重叹了口气,“其实那娃是最可怜的,一生下来就要面对这样的爹娘,他又招谁惹谁了。”

林翠听了她的话,朝谢红秀怀里包着的小娃看过去,很小的一个小被子包着,大人们吵了这么久,那娃不哭也不闹,好像完全没有动静似的,谢红秀看也不看他一眼,好似一点都不关心。

李老太太缓过劲来之后,又跟谢婆子大战了几个回合,居然都没分出胜负,谢婆子这回是绝不可能服软,这要是一服软,谢红秀一辈子可真就完了。再说,他们一家也不想养个病娃子,养不起啊!

李老太太之所以一直没有走,还是因为谢红秀说的那句扎小人的事,这事她不能确定,因为李武的确在谢红秀怀孕期间又娶了一个姨太太回来,那位小姐家里的背景比谢家高多了,之所以人家甘愿做小妾,还不是看上了李武此人,长的人高马大,也算得上一表人才,所谓萝卜青菜各有所好。

可既然嫁进来了,谁不想被扶正呢!所以这小人一事,说不定就是她做的。要是真闹到县老爷那,一时半会也讲不清,还会耽误她儿子加官进爵。

双方就这么僵持着,李家的仆人还给李老太太搬了把椅子下来,让她坐着。

而李老太太现在也转变了方式方法,她开始跟谢红秀谈条件,要是能花些银子把这事解决了,岂不是更好,反正她家也不缺钱,名正言顺的解决,总比闹到无法挽回的好。以后这李少夫人的位子,也能光明正大的另谋人选。

眼见着她们一时半会解决不了,麦芽就想回家了,她手上还端着豆腐呢,老这么看着也没啥意思。

林翠也准备回去了,她家还有好多活呢,可没等她俩挪步子,远处就有马蹄声往这边来,瞧那骑在高头大马上的男人,正是李武。他身上还穿着衙门的官服,看样子是得到消息匆匆赶来的。

李老太太看见儿子来了,不仅没有如释重负的样子,反而还忐忑起来。

麦芽暗想,这李老太应该是乘着着儿子不在家时,找人把谢红秀带过来的,这会儿子找上门了,她当然心虚。要是谢红秀能在这个时候,充分利用自己的弱势,在李武面前把自己的委屈跟可怜表现出来,博得李武的怜惜,那这一仗,她就有了胜算。

只可惜,谢红秀还是那个谢红秀,从小被惯出来的骄纵性格,让她在李武面前,有理也变成没理了,她也不想想,李武是何等孝顺的人,即使他老娘现在当场把她给打死了,他也不会斥责他老娘半句。

所以当谢红秀当着李武的面,指责李老太太如何如何的苛责她,如何如何的心肠歹毒,那眼里的愤怒恨不得要把李老太太当场掐死。李武脸色沉的很难看,一把揪住谢红秀的衣领,把她丢在马上,随后自己也跳了上去,一甩马鞭,就这样扬长而去了。他似乎忘了谢红秀还没做完月子,她怀里的小娃更是弱的禁不起这样的颠簸,更经不起这般暴露在冷风之中。

林翠也看的直摇头,为那孩子惋惜,“我看那孩子八成是活不了,这一路颠回去,那还得了。”

麦芽看着他们身后扬起的尘土,冷笑道:“说不定谢红秀跟李武都巴不得这个孩子夭折呢,若是孩子死了,谢红秀就少了累赘,孩子可以再生,但相公只有一个,离开李武,她可就什么都不是了。”在谢红秀被丢上马背的那一刹那,麦芽看见她眼里隐隐的得意,或许她也想到了把怀里小娃顺其自然处理掉的法子呢!

李武带着谢红秀一走,李老太太也没有留下的必要了,她招呼着仆人把凳子搬上马车,一行人趾高气扬的赶着马车走了。

等他们走远了,谢婆子站起来在门边呸了好几口,完事,把大门砰的关上了。

林翠怂怂肩,“行了,戏看完了,咱们都要回去做饭喽!”

麦芽白她一眼,“你啊,真是嘴上没个把门的,嗳,你跟李远最近有联系没?他最近都在忙什么呀!”

“他就托人稍了些东西给我,人倒也没见着,他现在正忙着养这养那的,不过他说了,端午节要接我过去。”

林翠讲这些话时,麦芽从她眼里没瞧出多少欣喜的成份,她现在对李远的感觉还不是太重,也许是喜欢,但还没有到爱的地步。

两个人相处,这种事得慢慢来,急不得。

麦芽又跟她说了会话,便端着豆腐盆回家做午饭去了。

今天中午她想叫田氏他们都过来吃饭,地里的油菜因为大雨倒了不少,他们都要地里忙活,她有时也去帮忙,可大部分时候都在家里忙着照看那些个鸡鸭鹅猪,光是这些就够她忙的了。

从娘家让口经过的时候,瞧见田氏跟李氏都在那洗猪大肠,这玩意洗着很费事,得来回用清水漂洗很多遍,又是烫又是搓的,陈掌柜跟着冬生一块去地里了。

麦芽端着豆腐进来,“娘,我打了些豆腐,给你们一半,剩下的中午烧烧吃。”

她这一声娘叫的,李氏跟田氏都答应了,随之,两人又相视一笑。

田氏道:“你都拿回去吧,我上回泡着的豆腐还没吃完呢,哪吃得下这么些的豆腐。”

麦芽却不听她的,径直把豆腐拿进厨房,那盆里的确搁着几块豆腐,不过都快馊了,现在天气暖了,豆腐哪能搁那样久。麦芽干脆把盆里的豆腐连同那泡豆腐的水一并倒掉了,顺便也把盆洗了干净,“娘,这豆腐都不能了,你干啥还要留着。”

田氏伸过头来看,笑呵呵的道:“昨儿杀了鸡,炖给你陈叔补身子了,就把这豆腐给忘了。”

李氏笑眯眯的直看她,并用胳膊拐了她一下,道:“嗳,我觉着他陈叔人不错,以前看他那样,总觉得他手不提,肩不能挑的,不像个庄稼汉子,可是你看看现在,整天跟着冬生往地里跑,我瞧着这几天他都晒黑了,人也精神了,不是穿的体面,而是整个人不一样了,有说有笑的,我昨天站在门口,还看见他跟村里的人笑着打招呼,一点都不忌讳是住你家。”岂止是不忌讳,完全是恨不得人家都晓得他住在田家一样,有相熟的人从门口路过,还直招呼别人来到家来坐坐,还真有那么一点当家人的意思。

田氏白她一眼,想生气的,可脸憋了半天,不像生气,倒像是在笑,“你少来了,过门就是客,我不得给人伺候好了,再说了,他在家闲着也急的慌,跟冬生去地里看看,那也没啥,他还一直不放心他的店呢,我看,他怕是住不了几天就得回去了,那么大个店,不能总交给人家看。”

李氏笑道:“哟,这会就他考虑了,要不叫他把那店卖了,回来跟你种田算了。”

“你瞎说啥呢,”田氏忍不住拔高声音,话一说出口,才发觉自己声音太大,又赶忙缩起肩膀,央求道:“我的好姐姐,麻烦你啊,别再提这茬了,你老是这样讲,弄的我都不敢去冬生他爹坟头上,去看他了,他爹活着的时候待我不错,我要是成天想着改嫁,咋能对得起他。”田氏越说越悲凉,也越发愁眉不展。

李氏看她那模样,也在心里叹气,其实田氏的心思,她又岂会不明白,可是,“亲家,我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麦芽他爹去的这么些年,你辛辛苦苦把两个娃带大,眼看着冬生也要成亲了,你也算为他田家尽了心,够了啊,上半辈子你为他们着想,这下半辈子也该为自己想想了,麦芽跟冬生都是懂事的乖娃,他们不会讲你半个不字,那你还担心个啥?你有了着落,不也是给他们减轻负担嘛,叫他们也不必再为你担心,这最后一层意思呢,你晓得麦芽她爹走的时候,麦芽才多大,从小到大,她都没被爹爹疼过,嫁给元青之后,也没有爹爹疼,现在有个现成的后爹,咱又都是知根知底的,几个娃也为这事高兴啊!”

听完李氏的一番话,田氏要说不心动,那是假的,她又不是石头,哪能没感触,特别是李氏的最后几句话。是啊,麦芽一直都缺少父爱,想起来,也确实挺可怜的。

她们说话的时候,麦芽端了剩下的半盆豆腐从厨房出来,她没有听见她俩讲的话,所以便冲她们笑笑,回隔壁去了。

田氏望着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啥滋味都有。

麦芽回了家,先把豆腐搁进厨房,李元青去田里还没回来,她还得趁着时间还早,赶紧去后面摘些皮树叶子回来,这回她不跨篮子,改用背的竹篓,不然老是挎在胳膊上,勒的胳膊都疼死了。

大黑从廊檐下爬起来,看她挎着篮子,知道她又要出门,它很懂事的跟在她身后一块去了。

这个时节,那皮树叶子长的正是旺盛的时候,而且去年秋天,麦芽特意叮嘱他们砍杂草的时候,别一不注意,把皮树也给砍了,有了保护措施,这皮树叶子,比去年长的还好。麦芽是准备在这块地方,大范围的开辟一块皮树林,这样一来,以后喂更多的猪也不怕了。

大黑就在她脚边,转来转去,有时追着从眼前飞过的蝴蝶,有时又钻进草丛里,好半天才冒个头。看样子,它还是贪玩的很,一点都不像中年狗狗。

皮树的叶子上有白色的汁,麦芽怕沾到手上弄不下来,而且这摘半天下来,那手都能变成黑的,所以她给自己做了个棉布手套,只要一只就够了,不用的时候可以洗洗晒干。有些皮树枝长的高,她还得用李元青特别制作的钩子,把树枝勾下来。

等到摘了满满一背篓的皮树叶,她才往家走。四头小猪仔胃口可大着呢,她刚一进门,就听见它们急吼吼的叫声,还拱着猪圈门,往外看。

大黑显然就是它们的克星,它一进门,听见小猪仔们拱猪圈门的声音,快速跑过去,冲着它们一通吼叫,愣是把小猪仔们吓回窝去了。

麦芽看着四头猪仔一只狗的对峙,觉着好笑,“大黑,你啥时候成了它们的头,那以后你再帮我放鹅吧!”家里的小鸭已经能放到后面的水塘了。

那水塘的事,暂时又被搁下了,原因是纪安山告诉他们,起水塘最好是秋天起,万一栽秧的时候遇上旱情,那水塘里的水可宝贵着呢,像他们说的,又是挖塘泥,又是搭坝子的,那点水还不够折腾的。

再说了,秋天起水塘,也能给村里人分些鱼吃,水塘不是哪一个人的,得到的利益也应该属于全村的人,要是李家想承包,当然也行了,那水塘平日里也没人惦记,纪安山也不要他们的租金,看在他们承包荒坡的份上,那水塘只当附带送给他们的,不过那也得签个文书,对村里人就说,那水塘是他们一并包下的,这样就避免了那些不必要的麻烦。

麦芽仔细想了想,他说的在理,这老天爷阴晴不定,旱涝也没个准,谁也说不定究竟会咋样,所以这事还得再等等。既然水塘现在不起,那便要插些竹篱笆,这样圈起一块地方来养鸭子,也省得一到了傍晚,满塘跑着赶鸭子回笼。

麦芽把竹篓搁在井边,打了井水上来,先把皮树叶洗干净,之后才倒进大锅里。

除了皮树叶,里面还有些南瓜,这都是去年收获的,存了一个冬天,再不吃就该烂了,再加上碎玉米渣,这一锅猪食,便算是很上等的食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