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行彦站出来求情,被打断了双腿,扔出宫去;
驸马韩偲站出来痛斥晋王惨无人道,被当堂击杀。
然后,是欧阳锦被吓破了胆,强拉着苏澄的手按下罪状。又带头喊起吾皇万岁万万岁,这才让晋王满意,放过了苏澄。
可是。苏澄的双腿却是彻底废了,就是神仙下凡,也救不回了。
当然,就算是有了这样的“罪证”,齐王和楚王也没有束手就擒。弟兄两个召集了各自的人马,跟自立为帝的晋王大打出手。却因兵力不及,逃出了京城。
然后一路逃到了羊角村,是平王救了他们。
晋王一怒之下,把羊角村并平王府,来不及逃走的人们全部屠杀殆尽,并将所有的人头挂在平王府外,以示惩戒。当然,平王府的万贯家财也给抄光抢光了。甚至,他还要杀光破园的人。
只是此时,一直隐在暗处的皇上终于出手了。以雷霆万均之力,迅速杀进京城。
此时,晋王才如梦方醒。他自以为的手握重兵,在皇上面前根本不够瞧。皇上早就秘密安排了中书舍人王粲搬来了十万重兵,潜伏在京城外,只等着将他一网成擒。
成王败寇,晋王甩下妻妾儿女,带着残兵败将跑了。
追兵自然是要跟去。
只是死去的,残疾的,再也回不来了。
念福跪在苏澄床前,那样揪心的痛楚让她恨得十只指甲都抠进地里,指甲断裂也不自知。
“表妹,你可怪朕?”
高显默默的走进来,甚至不让人通禀,站在苏澄的床前,望着他的臣子,眼神复杂。
苏澄是好样的。
就算遭受那样的酷刑,他也没有承认任何罪行。
原本上高显是可以救他的,可他没有。因为他想看一看,他的朝臣到底有多少忠义之辈,有多少贪生怕死的小人。
然后,他不仅折损了自己的大臣,还折损了自己的女婿。
可怜德清公主,成亲不过月余,就成了寡妇。而为着激励天下的读书人,所有的寒门学子,她绝无再嫁的可能。
心痛吗?皇上也是心痛的。
内疚吗?皇上也是内疚的。
可如果再来一次,他会改变这决定吗?也许还是不会。
念福慢慢转过身来,对着皇上重重的叩下头去,哑着声音,字字锥心,句句泣血,“陛下是天下的陛下,我是陛下的表妹,也是陛下的臣民。陛下做什么,总有陛下的理由。我不怪陛下,只怪那些乱臣贼子,丧尽天良!我恨不得能食其血,饮其血,将其碎尸万断!”
“好!”听她这样的话,高显似得了解脱一般,“若是生擒晋王,朕便将他交与你处置。任你打杀,绝无二话!”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我虽是女子,也知不可因私废公的道理。就算再恨那些乱臣贼子,可也知道,陛下会用国法处置他们,给先生,给死去的人一个公道!”
高显被感动了,抬头抚着她的头,声音哽咽,“谢谢你,表妹,谢谢你的谅解和信任。朕必不会辜负!”
念福低着头,却早已泪流满面。
打杀晋王有用吗?能让死人复生,让苏澄的双腿复原吗?
不能。
皇上早就有了准备,却还是支开她去调遣兵马。他明明可以早就平息这场叛乱,却迟迟不行动。任由事态发展至今,她能怨他。恨他吗?
不能。
天家无情。
连女婿都可以舍弃,何况只是一个臣子?既然罪都已经受了,不如安份的做一个好臣子,让皇上心中多些记挂与歉疚,才更实在。
再看床上那形容枯槁的人一眼。念福的眼泪里透着悲凉。若非是早就瞧破了这一点,以苏澄的个性,何至于如此隐忍?
早破口大骂,慷慨赴死了。
可他隐忍着,去遭这么大的罪,真是为了立那点功劳吗?
不是。
他是为了自己的徒弟,也是为了念福在赎过。
钟山的弟弟行刺了皇上,这是不争的事情。欧阳康和念福还曾经私下救助过庄珂。这要查出来,更是牵连极广的重罪。
如果苏澄什么都不做,或许皇上也会放过他们,可心里难保不会留下根刺,连带着对他们两也会存着一份不满。
而苏澄受了这番惨无人道的酷刑,就所有人一看到他,就能想起他为了大梁朝遭过的罪,也能把皇上的这份不满给全盘化解了。
如果念福现在不做出一副懂事明理的样子。反而跟皇上哭哭啼啼的指责抱怨,那么苏澄的牺牲还有什么意义?
把太医留下,又劝慰了念福几句。皇上回宫了。
朝堂虽定,可有太多太多的事情等着他回去处理,他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在这里伤春悲秋,儿女情长。
太医为难了许久,不得不上前来问,“苏大人的腿已经保不住了。那骨架若是再沾连下去…”
“动手吧。”杜川淡淡说着。握起苏澄的一只手,到底忍不住多说了句,“麻烦太医轻点,别让他太疼。”
回眸再看一眼念福,杜川硬扯着嘴角挤出一抹笑,“去把老太太接回来吧。有空再给他做些好吃的,回头这要将养回来可得不少功夫呢。”
念福用力点着头,擦去满脸的泪,出去了。
关耀祖真是个靠谱的好兄弟,虽然晋王扣着破园的人不放,可他到底是百般使力,把老太太给弄出来了,另安置在一处,好汤好药的伺候着,至今已经能下床活动了。
只是听说平王府和苏澄的一场浩劫,老太太哭得不能自己,“救我这老不死的做甚么?要救也要救些年轻的才是。苏先生那么好的一个人,这等康儿回来,咱们要怎么向他交待啊?”
念福伸手替老太太擦去泪水,“祖母您可千万保重,否则,否则我就更难向他交待了。”
老太太紧紧的抓着她,痛哭了好一时,才问,“你爹娘可还安好?这要赶紧去给他们送信吧?”
念福点头,爹素来是个聪明的,他都能救齐王楚王,自家人应该更没有问题。
只是苏澄,一想起他,念福便是心如刀绞。
先生那样心高气傲,神仙似的人物,如今要他生受这份活罪,他可怎么过这下半辈子?
念福只能努力,在将来的日子里,好好待苏澄,让他的生活里多制造些快乐,忘记身体残缺的痛苦。
※
如意居。
大管事佩服不已的称赞着柴荣,“还是爷有远见,果然高显不是个轻省的,这么一来,晋王可就不中用了。只是那位苏大人,也实在是太惨了些,不知这样一来,会不会让嘉善郡主对皇上有些别的想法?”
柴荣淡笑,“她是个聪明人,不会给自己找不痛快。我让你放出那孩子的消息,应该有回音了吧?”
“有了!若不是之前京城一直封锁得厉害,好些人都要上京了。接下来,爷打算怎么做呢?”
柴荣一笑,“当然是雪中送炭啊。走吧,安排些人,跟爷去平王府走一趟,皇上肯定很快就会派新的下人来。咱们得抢在前头,帮郡主料理料理家事才行。”
“爷说的是,小的这就去叫人,想她一个小姑娘,要看着那么多的人头,是够为难的了。”
不多时,柴荣带着人已经到了平王府门前。
但让他意外的是,已经有人先他一步,收下那么多可怖的人头,并开始进行清理了
这是谁?
柴荣不觉好奇的走了进去,却见是群面生的汉子,看那体格健壮,大半都是习武之人,而念福正称呼领头之人为——郑三哥。
第434章 贼难防
皇上的动作确实很快,在去探望念福的第二天,就把晋王府的家财,还有他家的仆役,尽数给念福送来了。
为免表妹势孤,皇上还从宫中调了个管事太监,带着八个太监、八个宫女,以及二十个侍卫过来帮忙。并言明凡是她府上缺了什么,一概可以去宫中拿。
别的事情尚可以放放,念福让人赶紧准备棺木,将府中的殉难的仆役们先送去安葬。
郑三道,“此事交给我吧,我帮人保镖时恰好认得一个朋友,就是在京城开棺材铺的,一准儿先给你料理着。”
念福点头谢过,却也有些奇怪,“三哥怎么好好的猎户不当,却给人走起镖来?江湖饭可不好吃,风险太大了。你要是缺钱,尽可以跟我说,能帮的我一定会帮。”
郑三笑道,“谢过郡主了,我倒也不是十分缺钱,只是想趁着还走得动四处走走看看,二个也是想出来交交朋友,省得成天闷在山里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不过想趁还年轻挣些钱好养老也是事实,不过我这有手有脚的,要是郡主还拿我当个朋友,就别说帮我的话。”
念福知他是个耿直汉子,便不再坚持,看看那些已经被草席床单暂时收殓起来的尸首,感激的道,“幸好你在京城,可帮了我大忙了。不过你是怎么过来的?”
郑三道,“平王府出了这么大的事,全京城谁不知道?我们一进城就听说了。也不知你这里用得用得上,就想来看看。没想到还真能帮上些小忙。只是,昨儿来的那个柴公子是什么人?”
念福道。“一个商人,不过是来卖个顺水人情,可比不上郑三哥你们这般实心实意。”
郑三老脸微红,想说什么,到底没说出口。再看念福身边的玉葱一眼。只说等棺材齐备再来帮忙,便带着人回去了。
念福接下来得收拾宅院,清点财物,去破园探望老太太和苏澄,还有大把的事情要做。幸好皇上已经派人去寻她家爹娘了,否则念福更加不得安生。
两日后,念福要的棺材全部拉来了。
说来真是难为郑三了,因为城中大乱。死人无数,棺材铺的生意简直好到爆。可就是这样,他还是想法给念福先弄来了几十口棺材,虽然谈不上多好,但绝不是那种偷工减料的货色,拿来收殓那些无辜惨烈的家仆,念福心里也能好受点了。
请来和尚道士,正正经经的给他们念经超度。集体下葬到了沐家城外的那处陵园里,并且有意把位置选在了沐绍勤那个孤零零的小坟包后头。这样一样,整个墓园的范围就大了不少。也不显得这位伯伯凄凉的被孤立到一旁了。
念福甚至在想,要是哪天能有机会寻着沐家那位三姑姑的遗物,也给她悄悄的立一个冢。让她在天上的亡灵,也不至于孤孤单单,飘泊无依。
回到家的时候,门口停了一支人数不小的队伍。念福定睛一看,大喜过望,“爹,娘,你们回来了!”
在经历了那么多的打击,能亲人团聚总算给念福的心里添了些温暖。
可出乎意料的,沐劭勤和蕙娘都没有笑,甚至可以说,他们的表情都有些异样的沉重。
不过马车里,掀起车帘的沐太后倒是一派心情大好的样子,甚至少见的对念福还笑了笑,“是啊,大家终于都回来了。你也能平平安安的,哀家也就放心了。阿蓉啊,你还是先随哀家进宫,菡雁,你还不去见过郡主?”
念福茫然转头,就见一个身材娇小的女孩走过来,她脸上的面纱已经摘去,露出娇嫩鲜美的容颜,“菡雁见过郡主。”
念福有些眼熟,却想不起来这是谁了。
沐太后再去看看呆立在那里,微微颤抖着,隐忍着泪水的蕙娘,眼中笑意更深,“这位阮姑娘日后就是你爹的姨娘了,哀家回宫就补一份礼给贤妃送去。日后都是一家人,念福你跟阮姨娘年岁相仿,想必也能谈得来。”
什么?念福震惊的看看沐劭勤,又看看蕙娘。这是怎么回事?
“长姐!”沐劭勤铁青着脸,出言制止了沐太后,却没有更多的否认,只道,“长姐你快回宫吧,我们自己家的事,自己会处理。”
他这一句落下,沐太后的神色有些不好,而蕙娘象是突然启动了发条一般,大踏步的往家门而去。
沐劭勤紧随其后,念福扶着才下马车的姥姥姥爷,“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祝四霖看看阮菡雁,再看看她,“进屋再说吧。”
念福吸了口气,定定神,对阮菡雁道,“阮姑娘,我们家才逢大难,连屋子都没收拾好。想要招呼你,只怕多有不便。不如我先派人送你回去,有什么事,回头再说,可好?”
阮菡雁眼中顿时含起两汪泪,欲掉不掉,格外可怜,“郡主好意,菡雁心里明白,只是菡雁不明不白的出去,如今又不明不白的归来,只怕那个家是回不去了。若是郡主怜悯,随意给间柴房,我也住得。要是郡主实在嫌弃菡雁污了家门,就将我送到客栈安置吧。”
念福只觉脑门突突的疼,这个丫头,实在是软中带硬,极难打发。
她要是跟谭夫人一样又哭又闹,装疯卖傻,她有大把的法子料理她,可阮菡雁跟她讲起了道理,还是她没法反驳的道理,这就难办了。
真把她送客栈去?念福脑子进水了也不能干这种事。这是嫌家丑不够外扬,要往外捅么?可真把她收回去,估计娘会疯的吧?
施老爹忽地发话了,“先让她进来,随便给她安排个地儿。”
说完这话,他就背着手,闷着头往屋里走了。施大娘叹了口气,扶着施贵跟在后头。
念福只得带着阮菡雁进了家门,让下人寻个才收拾好的住处,让她带着她的小丫头过去休息了。
转过头,不用念福开口,翠蓉跟她回了房,讲起事情的经过。为难了半天,她叹了口气,“说来,都是王妃太好心了。”
而那边的阮菡雁,在终于进平王府安顿下来之后,松了老大一口气。
丫鬟灵芝脸上带着隐忍的笑意,低声道,“姑娘,你听见没,太后娘娘说要替你做主呢!那样进门,可就是贵妾了。”
可阮菡雁却有些笑不出来,“再贵也是妾,你没见王爷那脸色,未必是欢喜的。”
“那又怎样?只要进了门,慢慢相处呗。我娘从前就总是说,她最早嫁给我爹时,两个人也相互看不上眼,我爹心里还惦记着别人。可成了亲,天天在一块儿吃饭睡觉,就是个木头也渐渐有感情了。再往后,生了儿女,就更好些了。到年纪渐大,竟是你离不开我,我离不开你,好得跟什么似的。”
阮菡雁听得脸上微红,她和沐劭勤,也能有那么一日吗?
说实话,她是想攀附上平王府,可没想过要给沐劭勤做妾的。
虽然第一次见到这位王爷时,他那高贵清华的模样就深深印在她的脑海里,可那时的她,更加羡慕的是他的女儿,更加想的,是有这么个爹。
等到在羊角村再度遇上,阮菡雁想的也是要怎么攀附上他们夫妇,讨他们喜欢,离开望月庵,并不是给人做小。
改变是从什么时候出现的呢?
大概是沐劭勤让蕙娘离开,毅然决定独自留下吧?那时的他,就算病着,却是个真正的男人。跟她那个贪花好色老爹不一样,是个有情有义,又有担当的男人。
那一瞬间,阮菡雁的心被震撼了。
主动放弃随蕙娘逃离的机会,陪他留下来,阮菡雁的心里有着自己也说不清的期待。而沐劭勤没有让她失望,就算是瞎子又怎样,可他算准了京城的局势。
当齐王楚王逃离过来时,是他,毫不犹豫的指点着他们应该逃走的方向,并且成功的带着他们摆脱了晋王的追兵,安全的等到了皇上掌控天下的消息传来。
阮菡雁能知道的这么清楚,自然是因为她勇敢的全程跟随了一路。
等到局势稳定了,沐劭勤去寻回蕙娘,阮菡雁看着他们夫妻相拥时,突然有点不舒服了。
那么美好,那么优秀的一个男人,怎么偏偏跟那样一个粗俗的村妇在一起?
阮菡雁替沐劭勤不值,而康洁蓉,看出了她的这份情愫。
另一间房里,蕙娘流着眼泪,哽咽着对女儿说,“…我是拿她当女儿看的,想着她没有亲娘,爹又指望不上,我还跟你爹说…说等回到京城,我就收她做干女儿,好好的给她挑一门亲事,可谁知,谁知她会这么做!”
真不怪蕙娘不小心,从来只有千年做贼,没有千年防贼的。更何况,还是三个贼联手算计。
阮菡雁的那点小心思给康洁蓉瞧见后,便委婉的在沐太后面前提了一提。
“要说王爷还年轻,若是能纳个年轻些的妾来添些香火,岂不是好?”
一句话,正中沐太后的心事。
既能让沐家有后,又能给蕙娘添堵,她实在是太愿意做这样的事了。
于是,一场并不那么高明的阴谋就上演了。
第435章 还要来做小吗
有时候最烂俗的桥段,才让人防不胜防。因为它利用的,是人们天性的善良和对亲人的不加防备。
在回程的夜里,沐劭勤沐浴时,沐太后假借身子不舒服,叫蕙娘过来伺候,却让康洁蓉把阮菡雁引了过去。
于是惊叫,吵嚷,闹得人尽皆知。
沐太后再出来发话,说,“既然如此,就委屈菡雁,往后跟着服侍劭勤也就是了。”
未婚女子看了男子身体,不嫁他又能怎么办呢?
蕙娘的眼泪流干了,木然问女儿,“娘是不是太笨了?我对她们那么好,全是真心啊…可她们为什么这么对我?是不是看着娘笨,象个傻瓜,所以人人都想踩一脚?”
念福心疼的抱着她,拼命摇头,眼泪却止不住的往下掉。
“这件事,还有办法解决的,让我想想…一定有办法的。”
蕙娘扯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苦笑,“怎么解决?太后都那么说了,你觉得她会让咱们想到办法吗?”
念福一哽,只觉心里似堵着把火般烧得难受。
只要有太后在,只要她把这件事宣扬开来,从道义上来讲,沐劭勤就是不纳阮菡雁也不行了。而她,半点也不喜欢蕙娘。这么好的机会,她会放过吗?
可爹娘经历了这么多的苦难才在一起,现在突然又要在他们中间横生生的插进一个人,这让娘怎么接受得了?
“别哭了!”忽地,施老爹背着手踢开门冲进来了。黑着一张脸,又是心疼又是气愤的看一眼女儿,大声吼道,“不就是塞个人么?有什么过不了的?”
念福吓一跳。施大娘追进来,拍打着他道,“死老头子,丫头心里已经够难受的,你还骂她做什么?”
施老爹道,“我就是要骂她。她要再这个样子,我还要揍她呢!连念福都懂的道理,她愣是不明白,还总跟自己闺女别上。看看如今,吃亏了吧?那什么大姑子,蓉姐儿,姓阮的,全不是好东西!也就她这个傻子还拿人当个宝!”
“姥爷!”念福急得直跳,这种时候,还要往娘的伤口上撒盐吗?
可给施老爹这一骂。蕙娘反倒提起精神来了。深深的吸口气,伸手抹去脸上的泪,“爹,我知道错了。您甭骂了,我自个儿惹的祸我自个儿收拾。念福你也回去吧,娘没事了。让娘歇一会儿。”
念福不放心,可施老爹却把她拽走了,“你娘也这么大人了,让她自己好好想想。”
出了门,就见沐劭勤坐在外间,沉默无语。
施老爹骂完了闺女,再瞧瞧女婿,可到底他什么也没做错,也不好说什么,只得背着手。气鼓鼓的出门了。
一边是深爱的妻子,一边是至亲的姐姐,爹的心里,应该更加难受吧?
念福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只能走过去蹲下问。“爹,您要不要也去歇一会儿?”
沐劭勤摇了摇头,抬手爱怜的抚上她的脸,“家里的事辛苦你了。爹这会子只想陪着你娘,再辛苦你一阵子,好吗?”
念福心头一酸,差点又落下泪来,“咱们一家人,还说什么客气话?”
沐劭勤努力笑了笑,“那去给你娘做点好吃的吧,她这些天在外头,可是累坏了。”
念福用力点着头,出来安排了下人们,自己就去厨房了。
幸好晋王作乱时,那些士兵瞧不上她的厨房,这里倒是没怎么被损坏,否则就是想做顿饭也不容易了。
才进门,就见姚诗意正笨手笨脚的将一只刚杀好的鸡往瓦罐里放。见她进来,赧颜道,“王妃这两天都没吃什么东西,我想炖个汤。唔,这个似乎比较容易。”
念福心中微暖,走过去看了看,把鸡重新拎出来,两下就将鸡头鸡腿折进肚子里,摆成一个圆球形状。
“你瞧着,以后炖鸡就这么弄。再放些麦冬百合莲子,就是清心宁神的。大家出门这些天,都受了些惊吓,今晚就都喝这个汤吧。等到明儿,每人体质不同,炖汤时就拿炖盅配不同的药材来弄。我这儿有本中药材的简介,你拿回去看看,也了解些药性。至于要怎么搭配,我往后再慢慢教你。”
姚诗意点头记下,念福手上有熟悉的事情做,心情也渐渐安稳了许多。
蕙娘这些天心力交瘁,好容易捱到家,跟女儿说说心里话后,反而放下心思,睡了个好觉。醒来后只觉精神好了不少,就是眼睛涨疼得厉害。
起来用凉水洗了把脸,对着镜子梳好了妆,她想了一想,去找阮菡雁了。
不料丫头们说沐劭勤正在里头,蕙娘心头一跳,才想离开,可服侍沐劭勤的小厮已然眼尖的看到她了,忙把她请上前来,低声道,“王爷说,要是王妃来了,听听也无妨的。”
蕙娘愕然停下,站在帘外,就听丈夫的声音不急不徐的道,“…路已经告诉你了,要怎么走,阮姑娘自己选吧。”
屋子里静了一时,阮菡雁娇柔而带着几分怯弱的声音响起,“王爷,您的好意菡雁是明白的,可事已至此,菡雁已是身不由己,还望王爷怜惜。”
她这,竟是铁了心吧?就算没听到开头,蕙娘也猜到个大概了。苦笑了下,忽地掀帘昂然走了进去。
正好瞧见沐劭勤起身欲走,闻到她身上的味道,停下了脚步,“蕙娘?”
蕙娘望他笑了笑,“我又劳你费心了。”
沐劭勤眉头轻皱,嗔道,“胡说什么?”
蕙娘走上前,握着他的手,“我知道你对我好,可你不能时时刻刻护着我的。行了,这些娘们儿的事情你就交给我吧。快回去歇着,一会儿也该吃饭了。怎么,你不听我话啦?”
沐劭勤犹豫再三,到底走了。
阮菡雁看着他们夫妇说话的样子。心头再次涌起那股子违和之感。
一个如此高贵之人怎么能对一个如此粗俗之人这么的好?从小到大,她所看到的,她所认识的,再没有一个丈夫会象沐劭勤一般,对妻子这么的温柔体贴,包容甚至溺爱。
所以就算沐劭勤给她开出的条件很诱人。她也不愿意离开。因为她想,要是沐劭勤能这么对她,哪怕只有一半,她这辈子该有多么的幸福?
蕙娘进屋自己坐下,看着站着的阮菡雁,“你决定了,一定要来我家做小?”
饶是再厚的脸皮,给人这么问也有些挂不住,阮菡雁耳根微红,嗫嚅着道。“这事也不是我故意的,我…”
“你甭在我面前找那些借口了。只要你说一句不愿意,我立刻托媒人给你说亲,包你嫁得风风光光,还赔送一份嫁妆。怎么样,你同意吗?”
阮菡雁脸涨得通红。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蕙娘笑得有些冷,“那就还是想做小了。我这人脾气直,有什么丑话都愿意说在前头。你要进我家来做小会让我不痛快,非常的不痛快,你还要来做小吗?”
阮菡雁紫涨着面皮,咬了咬牙,忽地跪下了,垂泪道,“王妃娘娘,我知道这件事上您有所误会。可我真不是故意的。我是庶女,从小就没了亲娘,爹又不管事,虽说是位小姐,可时时刻刻都要看人眼色过日子。我也想好好嫁个人。结个正经亲事,可家里硬逼我嫁给个老头子做填房,我不愿意,就把我赶出了家门…”
想起自己的身世,她哭得声泪俱下,就是个铁石人也会生出恻隐之心,可蕙娘看着她,却没有半点动容。
阮菡雁又道,“我在那样的乡下地方,好容易遇到您,我知道您是好人,我真的没有非分之想。只不过,只不过后来发生了那样的意外,连太后都发了话,我也是实在没办法了。我知道,王妃娘娘您是个好人,请您宽宏大量,给我一个容身之所吧。我一定会用后半生,好好报答您的。”
蕙娘看着她,目露讥讽,“报答?你打算怎么报答?是抢我的男人,还是抢我女儿的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