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滢故意拉着一个年轻些的灾民道,“大哥,你怎么不去排队?”
那年轻人摇了摇头,“这家的粥是全京城最好的,应该留给老人孩子。再说人家也是做小本生意的,怎么经得起我们这些大肚汉去吃?”
沐太后周身的气压又低了三分,满腔恨意。难以言表!
她总是这样,总是这样!总是在自己想做什么好事的时候,抢先一步。
她去施粥。她就会蹲在那儿,一勺一勺的给那些满身虱子的小乞丐喂粥喂药。也不嫌脏的抱着人家打转做游戏。
她去搀扶行走不便的老人家,可她就会去陪老人家说话,把人家逗得开怀大笑,最后满心满眼记的都是她。
难道她施的粥有什么不好吗?为什么老百姓会认为“全京城最好的粥”又在她家?她明明那么辛苦,那么用心,削减自己的开支,祭天祈祷。诚心诚意照顾她的子民,可为什么百姓会宁愿花钱去买她的粥来做善事?她到底有什么地方不如她!
记忆中的女人,和念福那双弯弯的笑眼重叠起来。从前和现在,记忆与现实在沐太后的脑子里纠结缠绕。乱成一团。她不知道应该怎么区分,或者说她已经根本不想区分!
如果说她从前只是不喜欢念福,那么现在,她憎恨上了她!
除了善音,谁也不知道为什么回了宫的太后突然不高兴。王皇后怯怯的问,“母后这是怎么了?”
“没你什么事,都退下!”几乎是用吼的,把王皇后和一众人都赶走了。
陆滢没有再次挑拔的机会并不要紧,她只要看出太后的怒气就足够了。
就算西市的粥不是她施的又怎样?就算她家的菜肉粥分量极少又怎样?只要她出现了。让太后觉得不爽了,相信这把火就迟早会烧到她的身上,替她报仇!
清静下来的沐太后想静一静,可是偏有不识趣的来打扰。
是谭夫人带着刚刚从宝光寺放出来的瑞安,一道进宫来请安了。她们来得早,因太后不在,先去见过了常国公主,听说太后回宫,就赶紧过来了。
善音知道沐太后心情极差,本来拦着都不欲禀报,可沐太后在屋里听见谭夫人的声音,却是想起一事,让她们进来了。
瑞安在宝光寺关了几个月,有没有洗心革面看不出来,不过人却清减不少,脸色苍白,显出几分柔弱与可怜来。
沐太后受了她的礼,命她下去候着,也不言语,就这么瞅着谭夫人。
谭夫人知道这是在问自己上回应承的事,硬着头皮跪下了,“那个姐儿太过狡猾,本都是她没理的事,竟还是给她强辩了过去。”
大殿里很静,静得连喘口气都觉得吵。谭夫人在这样压抑的气氛只跪了一小会儿,主觉口干舌燥,背上已渗出一身的汗。
怎么办?到底应该怎么办?认错?可认错又有什么用?太后这样不出声,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样的折磨简直比什么大刑还要可怕,约摸一盏茶的工夫后,谭夫人觉得自己再不说点什么就要晕过去了,她咽了咽唾沫,颤微微的开口了,“上回,上回的事是妾身办事不利。还请太后给个机会,让妾身将功赎罪。”
许久,终于听得轻轻嗤地一声,象薄薄的竹纸被撕开的脆响。
是太后在笑吗?谭夫人不敢抬头,只听她悠悠道,“什么罪不罪的,说这些话倒显得哀家要让你去杀人放火似的。不过宫中人手有限,哀家今儿看见南市那些商户们将施粥一事办得不错,便打算拿些粮食,分到四大市里择些代表施粥。瑞安既是刚从宝光寺回来了,想必修身养性懂了些道理,就让她做这个代表,去北市送粮吧。”
送粮没问题,可这粮食要送给谁呢?
※
北市。
念福仍是一早过去西市煮粥了,她答应了古爷三天就是三天。就算再辛苦,也要坚持。正忙活着,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柴荣一身锦衣华服,也丝毫不觉得挤在一堆衣衫褴褛的灾民中间有什么不好意思,接了念福递过来的粥,笑得温文儒雅,“我当是谁在西市弄出这么大的动静?原来又是你。”
念福没有答话,只往旁边看了一眼,顿时有古爷手下过来说话了,他似是认识柴荣,张嘴就道,“柴大爷,你来这里做什么?是不是嫌我们古爷换了招牌,你不高兴?”
“岂敢岂敢。”柴荣笑得很是谦卑,“若是古爷愿意,把我那招牌拿去就是。我不过听说这边开了好粥铺,想来尝尝而已。”
“那既然尝到了,就请回吧。”
“放心放心,我马上就走,只不过想跟祝姐儿再说两句话。”
看他这架式,念福也不想替古爷惹麻烦,便跟着柴荣走到一旁,“说吧,你到底有什么事?”
柴荣先喝了一口手上的粥,赞了一声“好粥”才道,“我来是为两件事,一是想问下沐姐儿,愿不愿意受我一个人情。”
念福摇了摇头,“你直接说第二件吧。”
柴荣似笑非笑,“你当真不想知道?第一件事可是有关你那个包袱的。我知道案子已经了结,可你不想知道你舅妈到底是去见了谁?”
念福脸色微变,“你知道?”
柴荣笑笑,“你若愿意承我这份人情,我除了告诉你她到底见了谁之外,还可以替你安置你舅舅一家。反正我那如意居也算颇有几个小钱,不在乎多养几个人。你放心,我不让他们卖身,只让他们跟着我吃香的喝辣的,绝对不会苦着他们,更不会让他们再来麻烦到你。”
念福见识过小凤哥的手段,所以她知道他说得出,必定做得到。
虽然很心动,可她还是摇了摇头,“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这份人情的代价太大,我怕我付不起。”
柴荣耸了耸肩,“那第二件事我也没有说的必要了,本来我打算的是你领了我的情,就白送给你的。”
这小凤哥就是个魔鬼,专管诱惑人的。念福有一瞬间的犹豫,可再想想上回的教训,她还是坚定的摇了摇头。
柴荣也不多说什么,只是望她笑笑,托着手上那碗粥就走了。
上车之后,下人问,“大爷,这粥还要吗?”
“当然要!”柴荣歪下躺着,“这么好的粥,丢了岂不可惜?回去让厨房的好生看看,人家大街上不要钱的粥都能熬出这样味道,咱们若想再卖得那样贵,不下些工夫怎么行?”
放下车帘,他的目光中掠过阵阵算计。
再等等吧,看看这姐儿要如何应付即将到来的这场暴风雨,再算算值得他应该投入多少筹码下去。
※
不到日中,北市祝家食铺那边来人了,“姐儿姐儿,快回去吧,那个瑞安县主又来了!”
念福一怔,她不是出家修行了么?怎么又出来了?
赶紧去跟古爷辞行,他也不多话,只一个眼神,就让两个彪形大汉跟着她走了。念福知道这是人家一番好意,也不推辞的谢过就走。
等回到祝家食铺,可不就见着瑞安了?
只不过她现在不是县主,没有了从前那样大的排场。衣着素淡,不再象从前那样大红大紫的招摇不说,也只带了一辆国公府的马车,很是低调。但身后却跟着五辆大车,每辆大车上都满满当当的堆着粮食。
北市原市丞,如今升了官的费直也在,见着念福是红光满面,兴奋莫名,“姐儿姐儿,你快接旨吧!太后娘娘选了你代表北市熬粥赈灾,这可是天大的荣耀啊!”
有这等好事?不知为何,念福突然想起刚刚柴荣过来说话时那样异常的表情,让她对眼前的好事,有一种深深的警惕和怀疑。
第284章 接招
“民女无德无能,恐怕无法担起太后的厚望,这赈灾一事还是交给更加年高德劭之人吧。”
当着所有人诧异的目光,念福并未对太后的殊荣表示欢喜,反而表示推辞不受了。
费直急得团团转,这个傻姐儿,这样的好事别人求还求不来,她怎么就敢往外推?
瑞安瘦了许多,脸上的伤虽好了,却是落下了浅浅疤痕,就算是化了妆,也遮掩不住。但这点子伤,却给她瘦削的脸庞平添了几分楚楚可怜的味道。见子念福拒绝,她忽地眼眶中就含上泪了,当着那么多百姓的面,在这冰天雪地里,给念福直挺挺的跪了下去。
“我今日是诚心诚意来认错的,姐儿要是不肯答应,那就是还不肯原谅我。那我只好长跪于此,求你原谅了。”
百姓哗然。
不管怎么说,这都是平国公府的贵女啊!居然就这么当众给祝姐儿跪下了,还只是为了求她收下粮食赈灾一事?这要是再拒绝,可真是有点太不近人情了。
此时围观人群中多有外地来的灾民,也不知道念福从前跟平国公府的纠纷,便在那里打圆场道,“不管有多大的矛盾,人家都主动认错了,杀人不过头点地,有什么化解不开的恩怨?”
“是呀,都是年轻人,谁没有个犯错的时候,知道改了就好了。这样冷天,快让人起来吧,别把膝盖跪伤了。”
…
这样的情势,念福能怎么办?难道要她当众回跪过去?她没瑞安会做戏,所以她只能上前去扶她,并低低道,“够了,起来。”
瑞安不起来。眼中还是含着泪,高声哽咽道,“姐儿。你要不答应,我实在是不敢起来。再说。太后懿旨命你赈灾,是听说你的粥熬得好。这样极力推辞,莫非是怕辛苦?其实你不用怕的,你要人手不够,我也可以来帮你,真的。只要你开口,不管是让我洗米还是生火。我都可以的!”
这下子,百姓们更加议论纷纷了,再看着念福的目光都有了几分异样。
连钟山都忍不住上前劝道,“姐儿。快答应下来吧。眼下已经是骑虎难下了,不答应也不行啊!”
这样的道理,念福如何不知?可她迟迟不松口,是因为她看出瑞安眼底那抹冷意了。这个丫头根本就不是诚心来道歉的,太后一点都不喜欢她。又为什么会突然给她这样扬名立万的好机会?
这不是让她施几个人的粥,这是成千上万人的粥!万一其中出了点岔子,这要怎么才说得清楚?不行,她一定得想个法子拒绝!怎么办,怎么办?
“祝姐儿。你是不是有些紧张?”
念福本能的点了点头,却突然联想到可以装病躲过一劫,可才要开口,那费直却是生怕这么大的功劳要飞走,直接替她向四周宣布了,“祝姐儿刚刚说,她只是有些紧张,怕做不好辜负了太后的厚爱,所以才不敢答应。那么大伙儿就多给她鼓鼓掌,让她打起精神好好干!”
人群中顿时爆发出如雷鸣般的掌声,不少百姓道,“祝姐儿,你放心,你家的粥好极了,绝对没问题的,我们都支持你!”
连祝家食铺那帮子伙计们都道,“姐儿,没事的,有我们呢,顶多不放假了。这是做善事,大家都不会有意见的。”
这让念福还能怎么办?咬了咬牙,她走上前道,“谢谢大家的信任,既然如此,那我就自不量力的试上一回了。”
“好!”
掌声越发热烈了。
命人将五车粮食全部卸下,瑞安走时,望着念福,勾起一抹冷笑。
等到她回宫复命,谭夫人早在那儿等着了。
“怎样?”
瑞安淡淡道,“我都当众给她跪下了,她还想不收么?不过母亲,接下来该怎么办,您还得早做打算才是。”
谭夫人眼神顿时闪烁起来,“什么叫我早做打算?应该是你去想想,要怎么完成好太后的嘱托吧?”
瑞安冷笑了下,忽地把目光落到不远的马车上,“不知母亲注意过没有,虽然是三匹马拉的车,但居中那只明显出力较多。但要是旁边两匹一点力也不出,那居中这匹也会停下脚步。眼下该我出的力我已经出了,也到了该您出力的时候了吧?否则,太后娘娘追究下来,您说会是谁的责任?”
谭夫人一哽,虚张声势道,“你难道就不怕再回宝光寺去么?”
“怕。”瑞安简短利落的答了一个字,望着她笑得更冷,“可若有母亲作伴,只怕我也要怕得好些了。我还要回家抄写经文修身养性,就不打扰母亲了。”
瑞安抽身就走,竟是把谭夫人晾在了这里。
谭夫人气得吐血,她原想着把瑞安从宝光寺弄出来当刀子,没想到这把刀去了趟寺庙,竟是修出了两面锋,眼下反倒割了自己的一刀,这可得怎么办?
谭夫人正在犯愁,伺候完饭菜的陆滢要出宫,瞧见她倒是主动停下打了个招呼,“谭夫人这是要回去么?能不能捎我一程?
谭夫人心想你家不是有马车么,怎么还要蹭她的车?可人家都开了口,她也不好意思拒绝,于是邀了陆滢上来。
一路拉着家常,等出了宫门不久,陆滢忽地道,“今儿十一皇子也不知吃错了什么东西,拉起了肚子,害得我们御膳房一阵好查,闹得鸡飞狗跳的。”
谭夫人原本不太留心,只随口接了句,“十一皇子还小呢,不小心着了凉坏了肚子也是有的。”
可陆滢却道,“若是着凉倒是好的,只怕是给人下了巴豆什么的,那就不好了。”
谭夫人忽地似有所悟,再看陆滢一眼,笑了,“说得是呢,要是给人坏心眼的下了巴豆倒是麻烦,只不过那个也能查得出来的吧?”
陆滢见她明白,便道,“直接下巴豆肯定不行,不过我家祖上有个方子,是用巴豆加了些别的东西调进饮食里的,既不会损伤食物味道,又能通便排浊,主要给那些上了年纪的人用,寻常可不敢用在小孩子身上。”
谭夫人忙道,“正好近日天冷懒怠活动,我也有些这样毛病,还望姑娘快快教我。”
陆滢望她一笑,“既然夫人所求,岂难推辞?”
二人对视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了。
※
第一天的施粥有惊无险的过去了。
晚上,念福回了破园,得知她被逼接下了赈灾施粥的差使,欧阳康急得已经退下去的烧差点又烧上来了。
“这事摆明是陷阱,怎么能往里跳?”
“眼下再说这个有什么用?你倒是帮我想想,若是想陷害我,能有什么法子?”
“法子可多了去了!缺斤短两,以次充好,就能把咱们赔死!”
念福却道,“真是这样,还没那么可怕。”
欧阳康道,“你还有更可怕的?”
念福望他苦笑,却不敢说。真正最可怕的食品问题是什么?是食品中毒!
她这可不是管几个人的饭,是千千万万的老百姓,万一出了点问题,她得怎么办?可粮食的来源是京里,她又不可能拒绝,那要怎么保证食品的安全?
对了,她还有罗小言!
赶紧去把小家伙找过来,念福再度跟罗武确认了一遍,“是不是小言吃到不干净不好的东西都会知道?”
罗武点头,“基本上有一点味道不对的东西他都能知道,有时都不用吃,闻一闻就行。”
那好。念福把罗小言抱起,一脸慎重的告诉他,“从明儿起,你什么都别管了,只管去闻宫里给来的大米,要是有一点不对,就马上告诉我,知不知道?”
罗小言最近在家养得长出不少肉,双下巴都出来了,粉嫩圆润的十分可爱,但那个少年老成的表情却是没有半点改变,皱着小眉头用力的点点头。他一定会完成好任务的!
等到第二日,念福到了北市时,震惊了。
一夜之间,不知是哪个好事者把她这里接了太后懿旨施粥的消息放了出去,灾民们都听说她的粥熬得好,一个个扶老携幼的过来排队了。
宫中仍是派瑞安来送粮食,而那费直还号召北市商户们捐了银子,买了许多鸡蛋油盐肉菜炭火等物,支持念福熬整个京城最好的粥。
看着那么几大车的好东西,流民们群情振奋,一个个眼中冒着热切的希翼,都等着传说中的祝姐儿熬粥。
念福闭了闭眼,定下心神开工了。
费直送来的东西没有问题,宫中送来的米也没有问题。一大包米淘洗干净后很快下锅,又很快的没有了。接着又是一大包米,再一包,又一包…
当日中时分,拆到某一包米时,罗小言警觉的叫了一嗓子。
念福忙赶过去,“怎么了?”
那包米表面上看起来并没有任何问题,可罗小言抓起一把米放到念福面前,坚决的摇了摇头。
念福抓了把米,悄悄的在掌中凝起一团小小的火,不出五秒钟的时间,米烤熟了。一粒粒象是打了气般鼓起来的小米泡,表面上看洁白如玉,没有半分问题,可当念福含在嘴里细细咀嚼时,尝出来了。
因为没有经过任何的调味,那原本的米香中夹杂了一股子淡淡的酸涩味道。她试过用水洗洗,可再烤出来,那股子怪味依旧挥之不去。
念福可以肯定了,这米有问题!
第285章 人在做,天在看【coolsake和氏璧+】
宫中派人送了粮过来,自然也会有人留下监督施粥。在念福确认这米有问题之后,当即找那宫使举报了。
宫使诧异的看她一眼,“姐儿你没搞错吧?这米可是从宫中统一发出来的,又不止给你一家,怎么可能有问题?”
罗小言听他这么说,便走上前来,拼命把小手中的米托高给他看。可他不会说话,念福忙解释道,“我们家这孩子最会尝味道了,他从不说谎的,他说这米有问题,就真的有问题。”
可那宫使不大高兴了,“这么点大的孩子,怎么可能知道?你就别跟着瞎胡闹了。赶紧去煮粥吧,眼看都快没有了。”
念福无法,只得命人去拆后面的米,可是接下来所有的米,全部都是有问题的。
而现场的粥马上就要接不上了,已经有眼尖的百姓瞧见,急得在后面直嚷,“这是怎么了?怎么不熬粥了?”
念福正想说话,那宫使却抢先道,“没事啊没事,是祝姐儿说这个米跟之前的米有些不同,不象是一个地方出的,怕煮不好。其实只要有得吃,大伙儿也不会太计较口味的对不对?”
“对!咱又不是下馆子,要那么挑剔干嘛?姐儿你就随便煮吧。”灾民们齐声附合着,情绪稳定了下来。
宫使沉着脸对念福道,“眼下这情况你也不是没瞧见,快点煮,难道你想让这么多百姓等你吗?”
可这粥真的不能吃!万一吃出问题来,这顶大帽子她戴得起吗?
咬咬牙,念福吩咐自家伙计,“把我们自家的米搬出来救急!”再对那宫使道,“这位大人,请您带我回一趟宫,我可以试给你看。这个米绝对是有问题的。”
那宫使见她如此笃定,倒有些将信将疑了。为避免事态闹大,他让自己带来的人看好剩下的粮食。带了最先拆出的一包米,和念福罗小言一起悄悄上了马车。快马加鞭赶往皇宫。
这样大的事情,第一个要回禀的自然是安排此事的沐太后,可念福带着罗小言在宫门口焦急的等了半天,却只等到太后宫里传出的两块芸豆卷。
糕点是善音姑姑亲自拿出来的,告诉念福,“太后已经召了掌管粮食的人来问话,他们听说发送的粮食有问题。无不在太后面前以死明志。眼下太后也不好把人逼得太狠,既然你说有个小孩子能尝出东西有没有问题,那么这里有两块糕,一块是有毒的。一块是没毒的,就让他来选吧,选得对就算他有理,太后会再撤查之事。可若是他挑不出来,那就是你们无理取闹了。太后说。就要罚这一日赈灾的粮食,由你们家自己来出。”
念福浑身一震,这…这不是摆明了来陷害她么?要是这两块糕点都有毒,那要让人怎么选?
罗小言还年幼,听了善音姑姑的话就走上前去。可当他看过两块糕点,转头再看念福,忽地就哭了。
念福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了,这两块糕点,真的都是有问题的。
她忽地抬起头,望向善音的眼睛,“请问姑姑,能不能请太后告诉我,这到底是为什么?”
善音姑姑深深的看着她,却什么话也没说。
仰天吸了口气,念福再问,“那太后要怎样才肯放过我?”
善音姑姑依旧不说话,只是眼神中多了一丝怜悯。
可这tmd到底是为什么?
念福想大叫,她想大喊,她想痛诉这不公平!可她到底只能死死咬着唇,上前一把抓住罗小言,“我们走!”
如果太后一定要整她,那么让她消气的唯一方法就是认栽,给她欺负。如果只是念福自己,她不会受这个气,可她不能不在乎破园里的那帮人,她不能连累大家。
不就是一日的粮食吗?大不了把全家的存粮都拿出来就是,她还赔得起!
可罗小言突然甩开念福的手,冲到善音跟前,抓着她的衣摆跪了下来,孩子纯真的大眼睛里盈满了泪水,满是乞求。善音姑姑神色微动,却到底是挣脱他的小手,头也不回的走了。
※
等念福回到北市的时候,宫里的那些人已经驾着马车,把有问题的粮食都带回去了。除了自己手里烧熟的那把米,什么证据也没给念福留下。
可就算是留下证据又有什么用?难道太后做了这样的事,还会给机会念福证明这些米有问题?
钟山看情形不对,急问,“姐儿,这到底是怎么了?”
“不用问了。去把家里所有的粮食都搬来!”
宫里的粮食是走了,可那些侍卫们还在,虎视眈眈的监督着她施粥。北市的灾民们也还在,饥肠漉漉的等着让他们活命的粥。
念福知道,太后是想把她架上火炉上进退不得,活活烤死。
可是,施粥不也是行善积德的大好事么?既然太后给她这个机会,她接着就是!
把所有的不忿、委屈、难过和伤心全部吞进肚子里,念福抬头看了看天,攥紧了双拳。
人在做,天在看!
太后要这样对她,她没办法反抗。可她就不信了,老天爷会这么坐视不理!她且等着,等着看大家最后都有个什么结局!
在拿了自家粮食暂时顶上这个缺之后,念福去找费直了,“我要买粮,越多越好。钱不够我先付订金,总之不会赖账。”
太后也不知还要整她几天,她得早做防范才是。
费直不解,但他也看到宫中拖走的粮车了,不敢乱打听详情,他为难的告诉念福一条朝廷刚颁布的法令,“从即日起,若想买粮,凡是一百斤以上的都必须去官府取一纸文,证明是自己家用,而非囤积。姐儿你要得多,也不知买不买得到,我先去帮你问一问。”
不用问了。念福知道,这个文书一定会卡着她的。
那该怎么办?念福真的有些一筹莫展了。
“我去借粮。”不知什么时候,欧阳康来了,虽然还很是苍白憔悴,却双目坚定的望着她。
一阵暖流蓦地涌上被冰封刺痛的心头,念福眼眶一热,差点落下泪来。可欧阳康望着她,微微的摇了摇头。
对!她不要哭!
大不了就是一穷二白,重新来过,又不是没穷过,怕什么?
欧阳康去借粮,念福也去借粮了。
他去找他的鱼路,念福去找自己的虾路。
古爷的粥棚还在开,念福去找到他,张口就要一万斤粮食,“这还是第一天,往后也不知够不够。求古爷想个法子,替我周全。这是我家库房的钥匙,地契金银什么的全在那里。古爷可以派人去清点一番,您说多少就拿多少。若是不够,您看能给多少粮食就给我多少吧。”
古爷用那一只独眼看着她,“你不是给宫里施粥么?怎么,被坑了?”
“对!”念福坦白道,“太后不喜欢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眼下设了这个圈套给我,也不知要坑我坑到什么时候。您要给粮食来,也要悄悄着些,别给人抓着把柄,反拖累了您。”
古爷轻轻笑了,“既知她坑你,你还不想法子快跑?你若是想离了京城,甚至改名换姓从头来过,我倒是有大把的法子,还都不贵。”
念福却傲然道,“不战而退是懦夫!她不就是想逼得我走投无路么?我只要能多撑一日,她就多难受一日。我就是给她逼死,也得让她受一肚子气!况且,我做的是问心无愧的大好事,我还要留在京城,等机会跟她讲讲这个道理!”
太后怎么啦,可天下皇上第一大!
念福现在开始怀疑,是不是皇上不在宫中?否则怎么能让自己老妈干出这样不着调的事?还有苏澄,念福很信这位苏大先生,只要能等到他回来,她就不信自己没个说理的地方!
古爷忽地失笑,笑容中隐含着一丝敬佩,却也有一丝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