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对售卖的糕点高标准严要求,这店里的每一处装饰都是经过了他的精心挑选和布置,看着就很是舒服。一走进店来。就闻得浓浓的糕饼甜香,让人食指大动,忍不住就直咽唾沫。
念福首次一共推出了老婆饼等十样糕点,梅寄生请的两个师傅又做了市面上寻常的十余样糕点。不过所有的造型都经过了他的特别设计,摆放出来一件件就跟工艺品似的,特别漂亮。
寿宁一来就喜欢疯了,恨不得把整家店都抱回宫去,可这是不可能。因为祝姐姐又变坏了,只是每样给她拿了一个,就再也不肯多给了。
“以后公主要是想吃,就让人来拿。一次吃得太多,是会胖的哦。”梅寄生出来做好人了。他也没想到,从念福那儿居然收了个来头这么大的徒弟。不过他清楚的知道自己的身份,所以除了背地里偶尔在极熟的人面前玩笑两句,从来不会真的以寿宁的师父自居。
也就是看在他为人还算是知情识趣,所以得到宫人回禀的郑贵妃才大方的给他封了一笔颇为丰厚的馈赠,算是酬谢他教导寿宁的一番功劳。今日他开张,也肯让寿宁过来看一眼,和老朋友叙叙旧。
除了好吃的,寿宁最关心的当数罗小言了。那日罗小言为了救她磕伤,虽是流了血。但伤得其实不重,当天晚上就醒过来了。只是念福怕这时代的医疗条件不好,弄个破伤风什么的,一直把罗小言关在家里静养,今天才算是第一次带他出了门。
寿宁从宫里给他带了不少好东西出来,又跟他这是什么,那是什么的说个不停。
眼看他们还有好一阵子蘑菇,念福可没空在这里久留,反正门市已开。也用不着她这个点心师傅招呼张罗。把罗小言放下陪寿宁慢慢玩,她得回家去招呼客人了。
走前梅寄生把她抓住。又嘱咐了一遍,“有什么好吃的,记得给我留一份。我晚上收了铺子是要来的。”
知道知道,念福赶紧赶忙的赶回家去了。
虽然早知道今天家里的人不会少,可当实际看到几百号人挤在家里时,那个感受又是完全不一样的。
厨房里早就热火朝天的忙活开了,章大嫂看她回来,抹了一把汗,“姐儿,你要的东西都准备好了,什么时候上菜?”
念福摆手,“不急不急,咱们的菜快,我下来就弄。”
她先回房去换了身做饭的衣服,下楼时却是宝儿已经闻风而动,追过来找她了,“姨姨姨姨,你今天又要做什么好吃的?”
念福带他进了厨房,给他擦干净了小手,戳了两只丸子。宝儿吃完后,蹬蹬蹬又跑回去给他娘跟前献宝,“姨姨今天做了大丸子,可好吃呢!”
旁边有女客逗他,“那是个怎么好吃法?”
宝儿形容不出来了,半天只会说,“白白的,好大个!”
众人听得哈哈大笑,只以为是什么鱼丸。可真等到那一碗鱼丸端上来,所有人都惊叹了。
雪白的鱼丸,个个都只比鸡蛋略小,轻轻咬开那层鱼肉,里面竟然还裹着鲜美无比的肉馅,当那淳厚鲜美的汤汁流到嘴里,简直连味蕾都要被融化了。
京兆尹家的公子崔浩赞叹的道,“欧阳世兄,你可真是有福气,怎么就能认得一个这样会做吃的姐儿呢?”
旁边关耀祖不客气的打断他道,“吃就吃,哪那么多废话?嗳,你这是干嘛?”
在他旁边,他自家带来的亲戚,他工部侍郎四姐夫家的小弟殷羡,一个才十六七岁的年轻公子毫不客气的把他碗里的一只鱼丸给抢了去,快嘴咬了一口才道,“别这么小气嘛!你跟欧阳世兄熟,平时不知道吃了多少,给我一个又怎样?”
关公子大怒,“这鱼丸我也没吃过好不好?这是头一回上呢!”
“那你再管他要去。”
崔浩忙道,“帮我也再要俩,不,五个!”
紧接着一桌子的年轻人都闹腾起来,“我们也要,我们也要!”
关公子眼珠子一瞪,想要他也得偷偷的自己去要,才不便宜这帮臭小子们,“你们真当是在下饭馆啊?还想点菜,当心一会儿拿锅勺敲你们!”
说起那位锅勺女侠,有见识过的都老实下来了。
只是有位看起来年纪最小,才十三四岁,却特别稳重的公子,将自己碗里的鱼丸送到关耀祖面前,“师兄,你要喜欢就给你吧。”
哦哦!关公子真想把那颗鱼丸拿过来啊,可再看这位一眼,赶紧谦让,“不用了,师弟,还是你吃吧。”
一帮子同学看得闷笑连连,这位让关公子瞬间变得端庄稳重,友爱谦让的不是别人,正是国子监祭酒裴行彦的独子裴耀卿。
自从关公子被他爹强押着拜了裴行彦做弟子之后,裴耀卿就成了关公子的小尾巴,走到哪儿都甩不掉了。
这也实在不能怪这孩子,只因他那老爹过于耿直,不大会为人处世,少有人缘,又把自己儿子教得严肃方正,不许他和些“坏孩子”往来,是以裴耀卿打小就没什么朋友,很是孤单寂寞。
好不容易来了个名字跟他相近的师兄,又是个见面自来熟,吃喝玩乐样样精通的,一下子就把少不更事的裴耀卿吸引住了。就算这个师兄文不文,武不武,在大人们的眼里完全是废材一个,可完全不能妨碍裴耀卿对他的热爱,成天跟在他师兄身边跑前跑后,有什么好东西都不吝啬与他分享。
但凡裴耀卿是个有半点坏毛病的孩子,关公子都有自信能在一个月内把这孩子给同流合污成他们这一伙。
但裴耀卿实在是太单纯太善良了,比他那个爹还要不谙世事,活脱脱就是一朵纯白无暇的小莲花,他对于关公子的那种崇拜与讨好又纯粹是发自内心的,生怕失去这个唯一的小伙伴,是以关公子对这样的乖宝宝实在下不了手,还得在他面前各种装,做个好榜样。
关家人倒是喜闻乐见,更愿意让他俩呆在一起,只是这样一来,关公子在各位昔日同窗面前,可就威风扫地,颜面无存了。
到底看着那颗鱼丸美滋滋的进了裴耀卿的嘴,关公子真心很想哭,不管了,他回头一定得找欧阳康弄一锅,不!一桶回去吃个过瘾。
听说自己的鱼丸大受欢迎,念福也很得意。她知道自己的刀工不好,如果做别的菜都比不上别人,所以才想起做这道包心鱼丸。
严格来说,她这道包心鱼丸还不够正宗,因为外面那层鱼肉是用草鱼肉做的,而正宗的做法应该是用海鳗鱼。可眼下让她上哪儿捞那个去?只能凑合了。可眼下这样受到大家的肯定,她也有些信心了。祝家食铺里不能总是那些菜,如果大家可以接受包心鱼丸,难道就不能试试猪肉丸?只可惜这个农耕时代吃牛肉违法,否则她的撒尿牛丸,一定会大受欢迎的!
唉,算了,没工夫多想,她得准备第二道菜了。这算是一道半凉菜,打算在主宴过后上来给大家解油腻的。
用的主料是念福家传的豆腐,不过每一个都切了有大半个巴掌大小宽厚,先把豆腐略炸成六面金黄,再在顶上横着剖个盖子出来,再把底下软嫩的豆腐心掏空,做成豆腐盒子模样,然后在里面放上切成细丝氽烫过的胡萝卜、青菜、黑木耳等等,当然,还有念福家里独有的新鲜蘑菇,然后拌上油盐酱料麻油调味,一个个盛进豆腐里,就是一只完美的五彩豆腐鲜蔬盒了。既省料,还五颜六色的赏心悦目。
当然,还有另外一种特别调料,是特别要给大家尝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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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5章 长脸【懵懂数字君和氏璧+】
如果说念福家推出的新鲜蘑菇让宾客在这寒冬腊月里得到十足惊喜,但当看到经过改良的沙拉酱时,却让吴勉感慨万分。
人离乡贱,物离乡贵,就算他来到京城也算是件好事,可再度看到曾在家乡吃过的美味,到底还是勾起了一番思乡之情,连眼圈都有些微红了。
苏澄见此,让欧阳康赶紧把手帕借来。
借手帕做什么?难道是给吴先生擦眼泪?
倒是旁边,吴勉名下的新儿子,吴其睿低声道,“世兄快去拿纸笔来!”
欧阳康虽然莫名其妙,但还是照做了。他这新居设置得很好,几乎每个房间里都备有纸笔书案,以备客人一时来了兴致要泼墨挥毫。
可吴勉自己不动手,却是即兴高声吟起诗来。
要说高士吟诗都是风雅之事,可这风雅之事都是要有一定音韵,可吴勉没有半点卡在那个音韵上。简单来说,这位五音不全。
欧阳康总算懂了苏大先生要手帕干什么了?不是借人擦眼泪,是塞耳朵!
忍受着那魔音贯耳,硬着头皮把那首诗记下,倒是一篇绝妙好词。
苏澄此时才把耳朵放开,重新依着音韵再次诵读一遍,不考虑这位仁兄的毒舌与平素为人,那便是赏心悦目,如闻天籁。
一时众人听得痴了,纷纷鼓掌,苏澄得意之极,吴勉却未免有些不快,“每回总是这样抢人风头,你好意思么?不就仗着副好皮囊。哗众取宠。”
苏澄皮厚,反得瑟道,“那人家就是长得帅,怎么办?”
吴勉怒了。把欧阳康一拽,低声道,“知道你这先生是怎么把小杜勾到手的吗?他当年混得那个穷酸样儿,到京城只剩下不到两个铜板,破衣烂衫,跟个乞丐似的。上了杜家酒坊,他还要意思要了两坛子酒,喝一碗,倒一碗去洗他那个破脚丫子!”
“姓吴的。你别乱说我坏话!”
别打岔呀,欧阳大少听得正到关键时刻,却又不好意思追问。
幸好吴勉接着道,“等到两坛酒全都空了,他的脚丫子是洗干净了,可人也倒地人事不省了,然后就赖在小杜酒坊不肯走了。”
欧阳康忍笑,倒是明白他这位先生的想法。反正付不起酒钱,索性就连饭钱住宿钱一起赖上呗。只不过亏得杜川好脾气,要是遇到他家念福。遇到这种赖账的,不把人扔到河里喂王八才怪!
只是苏澄冷笑两声,也要抓着吴其睿来揭吴勉的老底。可吴其睿却不比欧阳康,摇头表示不敢听。
他不是吴勉的亲生子,而是上回吴勉受族里委派去奔丧,死在任上的吴勉族弟之子。
吴其睿的亲爹短命走了,遗下了一妻两妾还有两男一女三个孩子。妾室并未生养,都好打发。而当吴勉千里迢迢把弟妹子侄带回来时,族里长辈们却让他娶了这位弟妹。并照顾三个年幼失怙的孩子。
吴勉这才知道。原来从一开始让他去奔丧,族里的长老们就给他下了一个套。不过于情于理来说。他还真没办法反驳。
因为各个宗族都是这样,为了保证自家财产不流失,血脉得到最好的照顾。并不讲究那些从一而终,守节到死之事,多有将亡人之妻嫁与同族兄弟的。
不过这一路相处,吴勉虽谈不上对那位弟妹有多么喜欢,却也知道对方是个明白事理,贤惠良善的女人。加上那三个孩子也不难相处,跟他也算投缘,如果没个父亲,也真是怪可怜的。所以潇洒了四十年的吴勉虽有些不情愿,却还是当起了三个便宜孩子的爹,并拖着这一大家子上了京城。
吴其睿是三个孩子中的老大,今年已经十四了,算是半个大人了,所以懂事的知道不管吴勉再怎么照顾他们,心里也要有三分敬畏,不能越过那条线。
苏澄瞧他乖巧,不免就瞪起欧阳康来,“瞧瞧人家多懂礼貌?哪象你呀,一听到人家说你先生闲话,就把耳朵竖得比兔子还长了。”
欧阳康给说得满脸通红,杜川出来打抱不平了,在桌子底下狠踩了苏澄一脚,“今天摆酒请客的好日子,你骂孩子做甚么?阿康你别理他,你师父就是这样,喝多了酒就管不住嘴巴。赶紧吃点东西吧!”
给苏澄面前塞了一只豆腐鲜蔬盒,他老实了。不过打开盒子瞧瞧,却又委委屈屈道,“我也要那个什么酱的。”
欧阳康赶紧给老师换了一个,并体贴的拌好,让苏澄满意的享用起来,师徒俩的小小的风波才算化解。
只是忽地有门人匆匆赶至,“大少爷,有客来了!”
欧阳康吃了一惊,不会又是欧阳锦要来找茬吧?可他已经跟家里打过招呼了,难道欧阳锦还要来自讨没趣?
迎出大门外,来的不是欧阳锦,却是北市那帮之前整得念福差点关门的十七家酒楼老板们。
带着伙计,敲锣打鼓,披红挂彩的送来了整只的烧猪烧鸡烧鱼并大坛烧酒,用乡人最隆重的祝贺方式来到了破园门口。
欧阳康见此,赶紧使人把念福叫了出来。虽然这些时,已经有伙计在念福的祝家食铺里开始帮忙,但合作事宜都是欧阳康在出头露面,他们这些幕后老板还是第一次正式集体来见过念福。
瞧见这个年纪轻轻的小姐儿,一帮子年岁足以做她爷爷爹爹的掌柜东家们俱是惭愧不已,弯腰致歉道,“上回我们做出那样不顾道义之事,却蒙姐儿不弃,反而愿意给我们一条活路,这实在是令我等羞愧难当。今日特来赔礼道歉,还望姐儿不要见怪。”
眼见十七人齐唰唰的给她鞠下躬去,念福赶紧把人扶住,“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眼下大家都在一处做事,往后我还要仰仗各位叔叔伯伯多帮帮我呢。”
“祝姐儿,你要再这么说,可让我们这些老脸更没处搁了。”一个矮胖的中年男子站了出来,眼中含泪的羞愧道,“之前挑头闹事的就是我,给关进大牢时,我就在想,这辈子怕是出不去了。可没曾想,最后却是你去找人把我们几个放了出来。这份大恩大德,别的我也不说了,总之只要你不嫌弃,我魏胖子将来就跟着你干了!就算是给你当个小伙计,我也心甘情愿。”
“魏老板这话可太言重了,您这样能干的人要是去做了小伙计,那我得请到什么样人才能做掌柜的?”
念福一句俏皮话,把大家都逗得有些忍俊不禁。欧阳康忙又请他们进屋去坐,可这些老板们却是不肯。
“本就是来道歉的,哪还好意思上你们家吃吃喝喝?要是真不见气了,这些薄礼还请收下。如若将来看咱们合作得还不错,到时肯赏脸喝我们一顿赔罪酒,那就是给面子了。”
看他们态度如此坚决,也实在留不住,收下大家的礼,把他们送出里仁坊,念福再看欧阳康一眼,诚心诚意说了句,“谢谢。”
要不是欧阳康去游说他们,化干戈为玉帛,说真的,就算是她能借助平国公的势力震慑住他们,或者借助公孙弘的武力恐吓到他们,都没有欧阳康这样做来得效果更好。冤家宜解不宜结,有什么比看到昔日的仇敌今日来这样给自己长脸要强?
欧阳康却有些不悦的嗔她一眼,低语,“你还要跟我客气?”
说得也是。念福暗地里望他吐舌一笑,“那你以后还要继续努力哦。”
那还用你说!欧阳康瞥她一眼,却忍不住有几分洋洋自得。别看念福会做生意,可这个家到底还是要他来管理大事的。
至于念福已经在脑子里考虑把他培养成全能ceo,自己只负责做个幕后*oss,那就算是他再聪明也猜不出来了。
就算是那帮子老板们自觉羞惭的没有踏进破园大门一步,就算是念福和欧阳康很低调的把礼物收了起来,并没有送到东边宴客厅去显摆,可这样大的事情谁又不知道呢?
就算欧阳康和念福重回大厅时什么也没提,仍有宾客主动赞起他们来,“别看人家年纪轻轻,可办得事来着实厚道。给人家那样陷害还愿意去帮人家,这份胸怀就很值得钦佩了。”
“哪里哪里。他们还年轻呢,要是办事周全,哪里会惹来这样祸事?”整座园子,能坐在上首说这样话的不做他想,非苏大先生莫属。
至于祝四霖,他为人低调,跟高老大夫宋思源他们另坐一屋,好吃好喝的自去乐呵了,才不爱在大庭广众之前凑这个热闹。反正自己的徒弟怎么样,他心里知道就好。
可有人妒忌了。
吴勉从鼻子里冷哼一声,斜睨向那位得了便宜还卖乖的苏大家长,“你也就剩挑人的眼光还不错了!”
否则,现在就应该是他坐在首座,接受众人的赞赏好不好?
亏,真是亏大发了!忿忿的再抢了一只豆腐鲜蔬盒子来,多多的抹上沙拉酱。吴勉是打定了主意,不管那个姓苏的怎么冷嘲热讽,他都要赖在破园不挪窝了。
酒足饭饱,本次宴会的重头戏揭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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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6章 想家了
如果说,今天的客人有一半是看在交情的面上,还在一半都是看在这副画的份上。就连季越都听说过此画的大名,而心动不止,剩下的人又怎不想一睹为快?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欧阳康亲自上前,将固定在墙上的一幅超长画轴徐徐展开。
众人先是震惊,随之便是沉默了。
不仅是因为画作的栩栩如生,也是因为装裱的精良实在是到了一个鬼斧神工的地步!
在场的大半都是行家,自然懂得,比起单张的画轴,要装裱出这样的超大画轴来,那难度是呈几何倍数增长的。考验的不光是人的装裱技术,还需要有高超的审美情趣与艺术功底。
连王粲本人都没有想到,自己当初的即兴之作,在经过几位大师的提笔留言之后,会在苏澄的装裱下呈现出这样令人惊叹的效果。
六张画,在经过苏澄的重新整合与编排后,再放到一张卷轴上时,产生了一种神奇的效果。象是原本就应该一气呵成般,丝毫不觉得突兀与违合。把它们的优点放大了六倍,而原先的不足也全被一一补足了。
这,就是装裱的艺术,这,就是烘托的最高境界。
“传世之作啊!此画足以传世了!”
专程来看画的季越激动得不能自己,要不是苏澄早交待过欧阳康在画前拉起两尺宽的红线,提示大家不能越界,他都恨不得把眼睛贴上去看了!
王粲虽然貌似淡定的站在人后,可心中那份汹涌澎湃的自豪与骄傲又岂会一点看不出来?王许氏与有荣焉的看着两眼放光的丈夫。嘴角是止不住的往上翘。
同样出身名门的她,同样有着极高的鉴赏力。她知道自己丈夫画得不错,可距离真正的大师还是有一定的差距。这个需要时间和经历的磨砺,不可能一蹴而就。可是今天。光从这张画上来看,王粲已经进入一流的水准了。
季越说此画足以传世,真的不是溢美之词,就连挑剔的王许氏都觉得,光凭这张画的装裱和那么多的名家手笔,真的足以留传后世了。
念福没这么高的水平,不太懂得欣赏。不过这画实在是很不错,让她的脑子里灵光一闪,突然冒出一个念头。
可这个…可能吗?念福盯着这画。脑子里想到了某种可能。
只是季越从前到后,从后到前,把画轴看了又看,数了又数之后,他突然产生了个疑问,“不对呀,还有两张画呢?应该一共是八张吧?王兄,你说是不是?”
他有提前做过功课。可这样的小孩很讨人厌呐!苏大先生不客气的斜过去一眼,“那两张是私人收藏,概不对外。”
呜呜。不带这样的!这就象是你看到了八个谜面,可偏偏人家只揭晓六个,剩下两个就是不告诉你,你说这滋味得有多么难熬?
季越决定了,他接下来一定要跟欧阳康搞好关系,想方设法看到那两张画!
可念福却是注定不必这么苦熬的,杜川那张,欧阳康早带回来给她看过了。至于她和欧阳康,还有小旺财的那张。眼下正挂在她收拾一新的闺房里。随她怎么摆弄都行。
“我装的也很不错吧。”送走了宾客,欧阳康喜孜孜的过来对着自己亲手装裱的画左看右看。无一处不觉得十分满意。
你说画里的两个人,怎么就那么搭呢?
念福垮着小肩膀,无神的看他。“你还真有精神,赶快回去睡觉啦,我都快困死了!”
不顾形象的打个大大哈欠,她歪在床上抱怨,“那个季越还有那些人真是心烦,一直盯着那画看几个时辰,又不能看出朵花来,有什么好看的?连累得我们也不能休息,真是不识趣!”
“人家就是好这一口。来都来了,又怎好赶人家走?你要累了,我给你捶捶。”
“那你给我捏捏肩膀,还有胳膊。”
下人们都在楼下收拾,难得楼上又是两个人的清静时光,念福也不客气的就伸出手去,享受女友福利。
“那你坐过来,椅子上好弄些。”把她拉到旁边的贵妃榻上坐下,欧阳大少挽起袖子开工了。
原先念福还没当回事,没想到他倒真是有一手。先从敲打头部,按揉太阳穴开始,再是肩颈,然后再捶向背部和胳膊,手法很是专业,捶得念福十分的受用。
“你打哪儿学来的这个?”她有些诧异了,这不是养尊处优的大少爷么?啥时成了按摩师傅?
欧阳师傅带些小得意跟她唠叨起往事,“这可是跟正经郎中学的。打从我记事起,祖母一到刮风下雨要变天的时候,就浑身骨头酸疼,后来好容易寻了个专治这个的大夫,人家给了个药酒的偏方,又教了一套专门按摩的手法,要是犯病的时候用药酒多揉搓揉搓,人就能舒服许多。当时我才只七八岁呢,可见贺嬷嬷带着丫头学,我也跟着学了。可祖母总不让我学,每回捶不了两下子,她就说不疼不疼了…”
他忽地停下手,有些说不下去了。念福转头,把他的手握住,“你想老太太了?”
欧阳康伤感的道,“眼下家里也该冷了吧,也不知道祖母身子如何,有没有犯病。”
他的声音哽咽,眼圈也有些红了。
念福把他拉到自己身边坐下,眼里也漫上了一层水气,“我也想娘,想姥姥姥爷。你家条件还好,我家那么穷。走前我虽给我娘留了银子,可她一定舍不得用。这样大冷的天,搞不好家里都舍不得生个火炉。”
欧阳康伸手替念福抹去落下的泪,自己却也忍不住湿了眼眶,“你看我家条件似乎还不错,其实祖母手上并没有多少东西,上京前祖母给了我三千两,已经是最后的家底了。三叔三婶什么样儿你也是见过的,我真怕祖母手上没了钱,在家里还要受他们的气。你家虽穷,到底心贴着心,这就比我家强多了。”
念福另一手也搭上他的手,轻轻靠在他的肩头,两人依偎在一起,象是两只在寒冬里相互温暖相互慰籍的小兽。
“你说等将来,要不就明年吧,咱们能不能把他们都接来?眼下咱们其实过得也不错了,在破园这儿,总比家里强吧?”
“其实我也想过这事,不过我怕祖母不愿意。别看她老人家平时挺严厉,其实最心善不过。她来要了,住我这儿,我爹那里怎么办?岂不得给人骂死?不过你家倒是不怕,要不明年开春,咱们就打发人回去一趟,先把你家人接来吧。也问问我家祖母意思,她要愿意,身子骨又能动,就把她也接来。”
“你呀,有时就是太老实了。干嘛要这样说呢?就派钟山回去就说你病了,你祖母一听,肯定是要来的。”
“这样不好吧?让祖母担心,万一把她老人家急出病来,那可怎么办?”
“嗳,那就说你爹一定要给你娶门不好的亲事。那姑娘又老又丑脾气又大,这总可以吧?”
“这个…似乎还凑合。可她要来了,又说没这个事,她老人家发脾气,你说怎么办?”
“你怕什么呀?到时你就装不知道,这事算是我干的。我就说你天天想她,想得直哭鼻子,所以才撒了这个谎。”
“我哪有哭鼻子?应该让钟山去你家说说,你在京城哭湿过我多少次衣裳!要不要我帮你数数?”
“那要不要他去你家说说你被烫伤的事?”
“你诚心吓唬老人家是不是?先说好,这件事无论如何不许说!”
“那你也不许说我那些丢脸的事。”
“那大家扯平了。那你说,他们要来了,住哪儿?院子就只空一套了,给你家还是我家?”
“就住一起吧。我家人都很好说话的,你祖母也是个明白事理的人。要是不行咱们再盖两个出来也行啊,反正地方大把。”
“嗯,那就先住一起,看他们喜欢哪里再去哪儿盖。我祖母爱花,要盖房子的话,我想把她的房子盖到那边向阳的花园里去,周围种满了牡丹杜鹃菊花梅花什么的,让她一年四季都能看得到。”
“那我家不能跟你祖母住一起。他们看这么大个地方,肯定是要种菜喂鸡的,到时种菜得挑粪吧?养鸡要跑去啄了你家的花,你祖母不得心疼死也得被臭死。”
“你这人怎么讨厌呢?另寻个远点的地方让你家种菜喂鸡不行么?再说什么你家我家的,都是一个家。真要啄坏了牡丹,你不心疼呀?那一棵得多少钱啊,不当家花拉的。到时千万别让我祖母瞧见你这样儿,否则骂起你来,我可不管!”
“不管就不管,到时你也别让我娘瞧见你这穷讲究的样子,否则她要揍起你来,我也不管。”
“好了好了,咱们别吵了,想想盖房子要多少钱比较实在。不过你娘就别让她闲着了,让她当管点事吧。”
“你是不是想她有事做,就没空管着你?”
“我怎么会这样想呢?我只是觉得,唔…觉得你娘比你能吃苦。她要管事,肯定比你强!”
(本想让这两只那啥啥的,结果一伤感就歪楼了。。。)
第237章 闹心与诚意
念福挑眉揶揄,“你怎知道我娘比我强?”
欧阳康轻哼一声,“我怎么不知道?那日她在我家,下那么大的雪,她一直在那儿推着磨磨啊磨的,可让人真心佩服,换了我都不一定做不到。不过你爹眼下不在,能不能给你娘再找个人?省得她一个人太孤单了。”
念福有些意外了,“你不介意?”
欧阳康道,“我有什么好介意的?她是你娘,我以后自然是要当作自己娘来孝敬的。孝敬也不光是让一个人吃得好穿得暖,还得让她过得舒心。就算我祖母遇到合适的人想再嫁,我都不会介意。”
念福觉得,让欧阳康跟着苏澄熏陶熏陶也不全是坏事。起码,他的思想倒是开明了很多。
“不过我娘就算了吧。她呀,是个死心眼,这辈子就认准我爹了,估计再也看不上旁人了,不如想想怎么让她往后生活得更好吧。你说,咱们弄几亩地,让她去当个地主婆收租好不好?我娘从前可羡慕那样人呢!”
“可以呀!等再攒些钱,咱们就到京城周边看看田地,多的买不起,先从少里买试试。”
两人一直肩并肩,头挨头的说着话,畅想着未来,连林嫂上来都没发现。
可林嫂站在门口只略听几句,就蹑手蹑脚的走开了。并小心的守在了外间,不让人打扰了他们。
她是没读过多少书,或许这么做有些不太合理。可林嫂做过人家的女儿,也有自己的儿女。她只是朴素的觉得。这样好的两个孩子在一起说说话,又怎么不行了?如果是自家儿女有朝一日能说出这样懂事的话来,她恐怕还会更加欣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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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仁坊。
欧阳锦还有些睡不着,郁闷。
欧阳康今天请客的事情他当然知道。可这个儿子早让欧阳庄带回话来,“你要来也可以,但到时若是弄个没脸回去,可别怪我。”
欧阳锦原本气得当时就想去大骂他一顿,可欧阳庄接下来的话让他消停了。
“哥哥那里眼下可不止他一家人,还有吴先生也搬过去了。再说还有苏先生在,爹你也好生想想,你真个过去了,能讨到什么便宜?人家如今对外说得清楚。不管是哥哥还是吴先生,都是祝姐儿的房客,那可不是咱们家的地方。您上那儿闹去,除了再弄一回没脸,可有什么意思呢?”
都吃几回亏了,欧阳锦多少还是长了点教训,于是只嘟囔着埋怨他,“那你也不帮着说说?哪有这么大的事不请自家老子前去作主的?”
欧阳庄又叹了口气,“爹,您要作主。早在十几年前就该作主把哥哥接上京来。如今哥哥可是有先生的人了,况且全京城都知道,苏先生就收了哥哥这么一个弟子。就算是哥哥不在家,您不还有我和三弟么?”
欧阳锦知道理亏,再想想苏澄那张毒舌,总算死了心。可到底不甘心啊,明明是他们欧阳家的儿子,怎么却投到姓苏的门下去了?这眼看他越混越出息了,做老子的一点便宜沾不上。这不是让人眼馋闹心吗?
可欧阳锦不知道。让他眼馋闹心的日子,这才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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