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康终于道了歉,念福也不计较了。
“没事没事,反正我这人大度。不过你虽想通了,可有句话我还是想告诉你。这世上没有谁欠谁的,好比你爹,你肯定觉得他对不住你,可兴许他还觉得是你拖累了他。所以,当别人愿意对你好的时候,就别太使性子了,否则吃亏的还是自己。”
“就是别给脸不要脸,对吧?放心,我记下了。”欧阳康自嘲的一笑,“从前吴先生说我为人处世幼稚得很,我心里还有些不服气,如今看来,确实如此。”
念福一本正经的告诉他,“那怕什么?起码证明,你还年轻。至少,你不会混到吴先生那把年纪还连个老婆孩子都没有,成天被人逼婚,对吧?”
想起吴先生的糟心事,欧阳康也不厚道的笑了。可笑完却又谦逊而诚恳的道,“以后我再有犯倔的时候,你就直说,别象之前那样不理不睬,行么?”
末一句里,已经带了几分小小的忐忑了。想来冷战的这几日,欧阳大少的日子也不好过。
知错能改,还是好孩子。念福老气横秋的应道,“行啊!嗳,既然决定要回去了,那到时咱们合伙做生意吧?嘿嘿,你来当我的保护伞,咱们一起发财!”
虽不太明白保护伞是何含义,可欧阳康却为那合伙、一起的等字眼逗得心情舒畅之极,伸手把那装着两匹布的大包袱接过背上,跳过这个问题,只是问她,“你那镯子还当么?”
“算了,布都卖不出去,那个就留下吧。回去给我娘一只,我姥姥一只,也让她们风光风光。”
欧阳康正想夸她几句有孝心,忽地有个汉子跟上来,“二位,你们有银镯子?愿不愿意换我这个古董?”
正是刚才那个也去当铺的男人。
念福摇头,“古董我可不懂。”
可欧阳康来了点兴趣,“拿来看看。”
汉子把他们拽到角落,神神秘秘掀开包袱,露出一只青瓷小罐,做成只憨态可掬的小熊模样,两只前爪搭在一起,好象正在吃东西,背上有孔可以注水,嘴巴那里又可以出水。
念福不认得,“这是个壶么?怎么没盖?”
那汉子也不认得,“大概是个玩物吧。实不相瞒,这原是我祖上传下来的,因老娘偏心,弟兄几个分家不公,我便偷了来想换几个银子出出气,听二位口音是外地人,我才敢卖。也不要多,给我看看你们的镯子,要是行,咱们就换了吧。”
欧阳康倒是个实诚人,弹了弹告诉他,“这其实是个砚滴,书房里用的,可我如今有了,用不上。”
可念福挺喜欢那只小熊的,觉得做工精巧,很是讨人喜欢,尤其还是个吃货。想想谭氏送的镯子也没多贵重,就取出一只来,“我用一只换你这个,行不?”
那汉子有些犹豫,欧阳康顿时唱起了白脸,“这么好的镯子换这个干嘛?不要。”
汉子立即抓着镯子不放手了,“那就换吧。”
于是,买卖成交。
这要是让当铺掌柜的瞧见,估计还得捶胸跺足的让那伙计在下面去干三十年。
等那汉子走了,欧阳康才悄悄告诉念福,“你没亏。这砚滴如果不是做旧,就应该很有些年头了。这种样式我曾听祖母说过,她小时候家里就有过这样一只熊。这底下还有铭文,虽然我也不大识得,但这样精美的东西换你那只镯子还是值的。”
念福顿时有种占了小便宜的欢喜,好好的把小熊拿手绢包了收起,“你既知道,刚才还那样说?”
欧阳大少挑眉得意,“虚虚实实,才让人防不胜防?怎样,我没有做买卖的潜质?”
“你简直太有才了!”念福狠狠的夸赞了一句,二人正要离开,又有个妇人过来问,“你们身上的布可是想要卖的?”
这京城怎么人人都爱做买卖?
就见那妇人抿嘴一笑,“我才买东西时,瞧你们从当铺门口出来了。那里的价钱压得很低吧?若是你们愿意,我可以介绍你们去个地方卖。保证价钱合理,还是现银交易,若是谈成,我只收一成的茶水费,行不?”
念福上下打量这妇人一眼,就见她大概三十许人,衣裳倒也整齐干净,容长脸,皮肤白皙,眼神精明,只是看着颇有几分操劳的痕迹。
“谢谢,我们不卖。”欧阳康警惕的想拉着念福离开,可那妇人却是一笑,“欧阳大少爷,你放心,我真不是坏人。”
呃?欧阳大少诧异了,这女人认识自己?
重又回到念福之前打听过价钱的一家绸缎铺子,唤来一个伙计,很顺利的把谭夫人赏的两匹布以市价六折的价格卖出去了。
念福奇道,“之前我就问过他们,他们都说不收的。”
将六两银子交到念福手上,又讨回六钱银子的好处费,妇人才笑着告诉他们,“你个生面孔去问,他敢应承才怪。若是给店里的掌柜拿住,必要打个半死。不过若是熟人就不一样了,这些布他们可以自己存着,打个折扣私下卖给些相熟的老客户,便是给掌柜知道,就说是老客户相托,掌柜的听着有名有姓,也就不会多说什么。”
有熟人就是好办事,看来古往今来都是如此。
“只是,你怎么认识我的?”欧阳大少很好奇。
妇人笑了,“不知我的事你们有没有听过?我就是那个徐大人家里找上门来的娘。”
这话一说,欧阳康和念福都有点印象了。
那妇人不避讳的笑笑,“当然,我这年纪,养不出徐大人这么大的儿子,不过我却是他乡下老子娶的正经后娘,按理说,我确实也是他娘。”
呃…这样似乎也说得过去。
“原来是徐夫人。”
看欧阳康客气,徐氏却摆手笑道,“很不必如此,我知道自己就是个乡下妇人,也当不起什么夫不夫人的,你们若是愿意,喊我一声徐大婶就行。下回要是还有什么东西想脱手或是要帮忙的,到明义坊东头左数第五家找我就是。我毕竟比你们早来几天,多知道点京城的事。这会子我要去买东西准备晚上的夜市,就不跟你们多说了,你们慢慢逛,走了啊。”
看她脚步匆匆的离开,念福跟欧阳康对视一眼,同样冒出个念头,这个女人不简单。一个乡下妇人跑到京城来找丈夫的前头儿子,还顽强的在这里生存了下来,真是不容易。
不过布匹脱手,身上轻松了一大截,也好去逛街了。在街边吃了碗云吞面,两人去了京城久负盛名的护国寺。
烧香拜佛是次要的,主要是去参拜这座古寺里一位非常著名的肉身菩萨,听说那位清净大师生前佛法高深,死后肉身不腐不烂,已经供奉了三百多年,依旧保存完好。
因为有这位大师的肉身在,无数名士文人都曾经来此游玩,在这座寺院的白壁上留下墨迹。而有些墨迹随着时间流逝,已经价值千金。
曾经有不少宵小之徒想来盗挖墙上的墨迹,可神奇的是,无论是什么人来,只要敢挖,就一定会死。
死法也各种离奇,有出门就给毒蛇咬死的,有给天上掉下来的冰雹砸死的,还有更悲催的,在挖掘现场就突然暴毙的,反正你只要敢拿,你就得准备好随时各种横死的命运。
但是,只要把盗走的墨迹还回来,这可怕的诅咒就停下了。人都说是清净大师在庇佑着这里的一草一木,于是渐渐的,护国寺的香火更加旺盛,也少有宵小敢来光顾。
但总也有人不信这个邪,就在二十年前,有一位乱世豪杰不服气,想来挑战这位清净大师的神圣光环。你说盗挖不行,那我就来强抢。不仅抢墨迹,我还要毁了那具肉身!
可就在他下令士兵放火焚烧供奉肉身菩萨的木楼时,天上一记雷降下,正正的劈中这位豪杰,有没有带他飞升重生穿越不详,反正肉身是死得不得再死了。
嗳,真是不怕做人没文化,就怕情商太低下。你说你好端端的来上柱香让他保佑你称王称霸不行吗?人家都死几百年了,又碍不着你什么事,你犯得着跟人过不去?劈死也活该。
“给钱!”
刚听完老和尚讲古,欧阳大少不客气的冲她努了努嘴。
念福伸脖子瞅瞅,原本是本从庙里墙上拓下来的字帖。算啦,这也算是有文化的香火钱,支持。
“多少?”
“十两。”
伸出去的手又缩回来了,沐姐儿眼珠瞪大了,“这什么字帖,这么贵?”
欧阳大少一副我很委屈我很节俭的表情,“我还没买那正品的拓本呢,那个光一张就要五十两银子了。这个是从摹刻的碑文上拓的,一本才十两。多便宜啊!”
呜呜,文化好贵。可在过分灵验的菩萨面前,念福不敢吱声,抖着手从荷包里掏出银子,又有些犹豫,“能便宜点的么?”
“俗!”欧阳大少一把将钱抢去,给了和尚,又瞪她一眼,“回去还你就是。”
念福忽地精神了,“不用你还!”
“你想干什么?”这丫头笑得好恐怖,欧阳大少把字帖宝贝般的抱进怀里,迅速退开一步。
(吃货小熊举着两只肉肉的小前爪,求票票,求打赏,以及各种虎摸~)
第80章 再见县主
念福摸摸下巴,摆出一副奸商样,“我不要你还这十两银子,你借我点钱吧。咱们把这字帖贩一批回去,是不是也能卖个高价?”
有时候男人的钱,比女人还好骗。一本十两,回去就卖他二十两!十本就是一百两,要是一百本…不用想了,估计欧阳大少也没这么多钱借。不过好歹可以借个几十本的出来吧?
可人家直接翻个白眼,将她拖走,“人家又没来见过真迹,凭什么信你?少做梦了,有这钱还是留着回去买田买地吧!”
没出息,投机倒把才是致富捷径!沐奸商不肯承认自己判断有误,却撇着嘴没再啰嗦的跟他出来了。
二人去了最近码头,上了游船。
平阳城,九水环绕,号称是九龙围城,有天子之气,是以不仅本朝,前朝,还有前前朝都定都于此,前后累计都快八百年了。而坐在船上,欣赏京城的落日余晖,也是来京游客必做之事。尤其夏日傍晚,凉风清送,看着湖光山色,繁华盛景,极易让人生出天地何其浩瀚,众生何其渺小的感慨。
才想着有什么诗句能跟此情此景应上,显摆显摆肚子里不多的那点墨水。就听旁边有人兴奋的指着对面驶来的一艘船八卦,“瞧,是那个乞儿县主来了!”
此人的声音略大,而恰好距离那艘船又略近,只听一语毕,顿时有一个十四五岁,红衣华服女子冲出船舱,从身边侍卫手上夺过弓箭,看也不看抬手就射。
一箭,带着凌厉的破空啸音,没射向那个多嘴的人,竟是直勾勾的往念福面前袭来!
吓傻了的念福完全不会动了,眼睁睁的看着这支箭直奔自己的心窝,直到旁边有股大力推来,抱着她一起摔到了地上。
痛!
念福的眼泪当场就掉下来了,只觉半边身子都痛得麻木了。夏天衣衫轻薄,直接撞上木制的厚厚地板,那样剧烈的疼痛让她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可她,毕竟还是幸运的,因为她躲过了那支箭。
可在她身后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就没有这么幸运了,因为他们一家刚好是背对着念福,在欣赏游船另一面的风景,所以根本不知道避让。
那只箭一下子就射中了父亲怀中的孩子,凶残的插进孩子幼嫩的肩头,疼得那孩子连半声都没有发出,就直接晕死了过去。
船上的人群静默了一时,然后才开始尖叫。有些胆小的妇人孩子,已经开始惊恐哭泣。
看着这样一幕,念福连自己身上的痛都忘记了,浑身颤抖着,手足冰凉。如果刚才不是欧阳康推她那一把,现在躺在那儿不知死活的就是她了吧?
可是凭什么?她凭什么就这么随意动手伤人?就算是人家说了她几句闲话,那又怎样?那就要置人于死地吗?
巨大的惊恐,还有说不出的愤怒交织在一起,形成一股滔天的洪流,逼迫着念福想要做点什么,说点什么,或者干脆尖叫,说不定能让那汹涌得快让人爆开的情绪释放一些。
可偏偏身上的欧阳康死死的抱着她,捂着她的嘴,不让她叫嚷,也不让她有机会冲动。
这时候,没人管他们男女授受,在生命的威胁之前,一切都不存在了。所有的人都又惊又怕的低着头,耳朵却全竖了起来,
听那红衣县主高傲的站在对面的甲板上,如手握生杀之权的神,厉声喝骂,“本县主是得到太后娘娘亲封的皇室血脉,岂是你们这等下贱之人可以随意诽谤的?这一箭只是给你们一个小小的教训,要是再敢让本县主听到任何不敬之言,一定将你们全部砍头!听到没有?”
所有的人都不敢出声了,船主和船工们甚至已经伏跪请罪。
而偌大的河面上,数只大小游船看到这一场景,却没有一艘敢随意划动靠近,有些离得远的,甚至开始调头。方才还觉得无限美好的湖光山色,此刻看来,却只让人觉得说不出的血腥恐怖。
“宝儿,宝儿…”死一般的寂静里,只有那个母亲低低哭泣,“相公,相公这可怎么办哪?”
孩子的父亲也很年轻,突然遇到这样的事,青白着一张脸,慌得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还是听方才摔倒的年轻人低声提醒,“快让船主靠岸,去寻大夫!”
是是是!那父亲顿时连滚带爬的往船主方向爬去,“求您了,快靠岸吧,要多少钱都行,快靠岸让我们去找大夫呀!”
可船主畏惧的看一眼县主,见人家完全不理那伤着的孩子,没有半点离开的意思,他根本不敢动。
那父亲一撩袍子,就跪下来了,冲着对面的县主嘶哑着嗓子道,“县主娘娘,求求您发个话吧,我们全家可没有半点不敬之意。况且我那孩儿方才五岁,求您饶他一条生路吧!”
红衣县主就那么站在甲板上冷冷的看着,也不说话,也不肯让。
因为离得远,念福看不清那位县主现在是怎样的表情,怎样的心情目睹这一幕,可她却看得见那个无辜受伤的小男孩因为巨大的失血量,小脸很快变跟得纸一样惨白。
不行!再这样下去,他会死的。
蓦地,欧阳康只觉手上一痛,是念福狠狠咬了他一口,才总算挣脱了他的怀抱,三两下爬到那个不知所措的母亲身边,“快找刀来!得把这箭剪掉,把他的伤口包起来。再不止血,他会死的!”
“可我…我哪有刀啊…”那母亲急得泪流满面,四下张望,可所有的人都转过头去,怕惹祸上身。
一只修长白净的手拿着把小匕首过来,母亲再一次泪崩,不是因为怕,而是因为一片冷漠中的温暖而感激的落下眼泪。
欧阳康尝试去割那箭杆,可他的匕首又不是削铁如泥的神器,而那箭杆分明是行军打仗所用,又硬又结实,实在是割不断,若是加大力度,还怕把孩子的伤口越弄越大。
这可怎么办?他的额上已急出汗来了。孩子的母亲更急,恨不得能替儿子去流血去死!
转头看她的相公,已经在船头给县主磕起了头,可饶是他磕得砰砰直响,很快额前青肿一片,也没有半点效果。
孩子的母亲快要绝望了,天!这真的是不给人活路吗?
“给我。”念福从欧阳康手中拿过匕首,只觉自己的心神是从未有过的集中。小小的匕首在她的手中很快泛起了暗红,尤其前面尖端更是象被火烧透一般,再削向粗硬的箭杆时,终于如刀切豆腐般切断了。
那母亲泪眼婆娑的根本没看清,看清的欧阳康还帮着遮掩着旁人的视线。
等那箭杆掉落,那母亲立即撕下自己的裙子给孩子包扎起来。可夏衫轻薄,光靠那点布条怎么够?
念福正想撕自己的裙子,欧阳康把刚买的字帖贡献出来了,毫不犹豫的分两半一扯,给那孩子前后肩一夹,再撕下衣袖缠上一圈,好歹总算是把血止住了。可船不能走,孩子又能撑多久?
那父亲几要泣血的苦苦哀求,“县主娘娘,求求您了!您要是想出气,捅小人一刀,可以么?可以么!”
在红衣县主还不肯发话时,一艘不大却速度极快的游艇划了上来,船头立着一位男子,丰姿出众,神态从容,“县主娘娘好雅兴,今日也出来游玩么?我这儿正好带了几件珠宝,县主可愿赏玩一二?”
错身而过之时,念福清楚的看见,那不是别人,正是他们上京路上遇到的小凤哥。
他似乎也认出了念福,转过头来,冲他们这边微微点了点头,还挂着他千年不变的笑意。看着那抹笑意,那位孩子的母亲脸上也多生出几分希翼。
也不知这小凤哥到底是何人,总之当有下人上前跟那红衣县主低低做了介绍后,那县主竟然客气的笑一笑,让下人放下舢板,“久闻公子大名,请上来吧。”
小凤哥过去,和县主一起入了船舱。县主船上的侍卫挥了挥手,示意大家可以走了。
只是大家游兴全无,全都不约而同的只想离开这个是非之地。那船头跪立的男子几乎力竭的瘫软下去,而船主终于敢吩咐船工调头了。
回了码头,念福一直跟着那对夫妻带孩子去到药堂,等着大夫取出小孩体内的铁箭头,说可以保住性命,这才和欧阳康相视一眼,安心离去。
“十两银子,没了。”欧阳康抖抖身上染了血还撕破的衫子,“这副样子,可怎么回家?”
念福原本一直绷紧的神经象是突然给割断般,一下子松了,却又有些后怕,“今天真是谢谢你,救了我一命。我送你一身衣裳吧,反正也是你家的钱,不用还了。”
“不,给谁了就是谁的钱。”欧阳大少一本正经的道,“再说,你也不该谢我,要谢应该谢谢护国寺的清净大师,要不是他在那么关键的时候推我一把,我怎么知道扑出来救你?实话说,那时我自己都觉得脑子完全是懵的,好象给谁推了一把似的,这才冲了出来。有什么失礼之处,你可别怪我啊!”
当然不怪!念福给他这番说辞忽悠得胆战心惊,没留意欧阳大少眼中的一抹狡黠,赶紧双手合十,诚心望着虚空拜了几拜。
再想想今日这一摔,难道就是自己企图还价的报应?不过幸好当时没还成,否则这要是大师的保佑再打个折扣,那可说不好伤的是谁了。
念福决定了,“赶紧的,咱们拿银票去兑了银子。一会儿再去买两本字帖,再给菩萨好生磕几个头。”
欧阳大少微微皱眉,颇有几分心虚,“一本就够了吧?你又不识字,买了干嘛?”
念福很认真的告诉他,“保家宅平安啊,我还要带回家去供奉起来!你也是,以后可得小心敬着点。”
欧阳大少暗自撇了撇嘴,有些心疼。
二十两啊!
第81章 恩仇
平国公府。
红衣县主欢欢喜喜的回来,见了管家迎上,就不客气的吩咐,“我今日买了两件首饰,不贵,也才花了八百两银子。你回头跟夫人说一声,把银子备好,会有人来取。”
管家什么也不问便恭声应下了,倒是有个丫鬟悄悄跟他说,“今天县主在外面惹了点事,差点闹出人命…”
管家听完却立时就抬手给了那丫头一记耳光,“差点,不就是还没有?既然没有,又有什么可说的?夫人早就说过,国公爷身子不好,什么烦心的事都不许跟他说。别以为夫人现在在西山,就以为管不了你们了。你们可都给我记住,谁要是敢让国公爷有一丁点不痛快了,夫人就能让他一辈子不痛快!记住没有?”
“记住了。”挨打的丫鬟含着眼泪,和一众下人们噤若寒蝉的应下。
躲在外头的红衣县主听见,得意非凡。
从前做乞丐,看人白眼,听人闲话的滋味她已经受够了。如今既有了这么个好爹,她就永永远远,再也不要受一丁点闲气,看一丁点眼色了!
谁叫她这么有福气,做了这个县主呢?那些还想瞧不起她,笑话她的人,就等着去死吧!
※
药堂里。
当孩子的救治终于结束,看小小的人儿服了药,脸上恢复了几分血气,沉沉睡去,那对小夫妻总算是想起要感激他们的恩人了。可此时再追出来找人,却哪里还有二人的身影?
那丈夫捧着染血的字帖和半幅衣袖,捶胸顿足,懊恼不已,“我们怎么如此大意,连恩公的姓名也忘了请教?这回头可怎么报答?”
妻子却道,“你不是擅画么?不如回头把二位恩公的相貌画出来,咱们日日对着,就不怕忘了。只是——”她忽地眸光一冷,取出那柄沾血的断箭,犹如被伤了小兽的凌厉雌兽,“相公,咱们记着人的恩,也不能忘了人的仇!”
丈夫的脸也寒了下来,重重冷哼,“瑞安县主。这个仇,我们王家记下了!”
当念福和欧阳康买了新衣服新字帖回家,见到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
好消息哭着扑上来,“少爷,可算是见着你了!”
坏消息立在一旁,“既然见着你家主子,这回可以跟我成亲了吧?赎身的银子我是没有,不过我带来这么多的猎物,总该够了吧?”
念福和欧阳康面面相觑,是他们回来的方式不对么?
这个大夏天还围着虎皮裙,手持钢叉的野人是从哪个山林跑出来的?还有,这一院子的伤残动物又是怎么回事?
一个熟面孔,救过念福和欧阳康的猎户郑三赔笑着上前,“二位,借一步说话。”
然后郑三很是疑惑的看了欧阳大少几眼,这真是个男孩子?怎么跟那日生病的美女那么象?不过怕人家生气,憨厚的郑三哥没好意思问。
欧阳康把他请进自己屋子,念福把兰姑带回她屋,时候不长,弄清楚是怎么一回事了。可弄清楚之后,二人更头疼了。
那日兰姑和他们走散后,不走运的遇到了郑三口中想媳妇快想疯了的阮家五兄弟。
一看兰姑生得眉目清秀,虽然年纪略大了些,但外面那个野人,也就是阮大虎也表示不嫌弃了。就想把她留下来,先解决一个老大难再说。
兰姑当然不干,寻死觅活的不答应。可深山老林里,真是应了那句老话,喊破了喉咙也没人知道。
一个墨云完全顶不上用场,三两下就被捆到后院去跟他家的看家狗作伴了。山里人彪悍,打的是豺狼虎豹,驯养的看家狗也是童叟无欺的大尾巴狼。
虽然人家从良做了狗,但除了在主子面前偶尔卖个萌,对外人还是青面獠牙的。可怜的墨云,那脑子本就不够用,再经这一番惊吓,彻底傻了。乖乖做起了俘虏不说,还是心灵饱受催残的那种。
要说阮大虎还是个好人,本来兄弟们都撺掇着他直接霸王硬上弓,早点把生米煮成熟饭得了。可他老人家还挺传统,觉得人生大事,不能马虎,起码应该摆桌酒,拜个天地才对。可就因为这么一弄,耽误了两天,就给郑三找来了。
他既受了念福所托,当然就劝阮家兄弟放人。可阮家兄弟不干,前些年是兵荒马乱的没心思,眼下好不容易天下太平了,怎么还拦着不让他们娶媳妇?
做人下人了不起啊?他们赎不就完了?正好既然郑三认得人家主子,就帮他们把赎身银子带去完事。
郑三弄得哭笑不得,他知道这兄弟几个一直有点憨,可没想到憨到这种地步。这些天,不知费了多少唇舌,才好不容易说动阮大虎带兰姑到京城来走一趟,有什么事当着人家主子的面说清楚再说。
“那墨云现在可好?”欧阳康听完,先急着问了这么一句。从小伴大的书僮,再笨也是有感情的。
郑三不好意思说,那倒霉的熊孩子还被关在山沟里与狼共舞呢。
欧阳康顿时火了,“把我的人随便扣下,还要娶走一个?天下间有这样办事的么?”
“当然有,不讲理的就是呗。”念福倒是心平气和许多,“难道咱们还能为这点事情报官,然后官差还能去山沟里把墨云给救出来?”
不可能。欧阳康知道,就算是自己出了事,他那个老爹也不见得会同意去报官搭救。
“那可怎么办?”兰姑是带着最后的希翼回来的,她这些天的神经已经被折磨得快崩溃了,要是再让她回去,她真的宁可吊死算了。
念福想了想,“我们的马车都还在吗?东西丢了没?”
她怎么不关心人,只关心这个?兰姑多少有点心寒,却还是如实道,“马车和东西都带来了,就是墨云给扣下了。”
念福松了口气,问欧阳康,“如果花点银子就能摆平这事,你愿不愿意?”
兰姑一下明白过来,未免有些耳热。念福问东西,不是在意那些钱财,而是怕没钱给她们解决问题。
虽然很不甘心,但欧阳大少还是臭着脸点了点头。算了,花就花吧,就当报答人家的救命之恩吧。
那就行了。念福让郑三把阮大虎请进来问,“你是想娶一个媳妇,还是想让你们弟兄五个都娶上媳妇?”
还有这等好事?阮大虎顿时两眼放光,“你家还有姐妹愿意嫁来?跟着我们不说别的,天天有肉吃,老虎肉都行!不过这个不能天天有。”
念福赶紧说重点,“如果你想给你家兄弟几个都娶上老虎,啊不,是媳妇,那就听我的。把这些猎物收了,我去寻法帮你卖掉,带你买五个女人回去可好?若钱不够,我们大少爷帮你补足,这总行了吧?”
郑三一听,这是个好法子,赶紧撺掇着阮大虎答应,“既是买来的人,那卖身契都在你手里,必会死心踏地的跟你们兄弟过日子,不拿狼看着都不敢跑的,多好?再说婢嫁平民,所生子女也是平民,咱们这样穷苦人家,又有什么怕人说道的?”
阮大虎想想,似乎是这么个道理,便伸手把兰姑一指,“那她要多少钱,先算她的。”
他怎么还没明白?念福换了个法子跟他解释,“这个太贵,你买这一个,你兄弟四个就娶不上老婆了。你若不要她,可以买足五个,一人一个,那多好?”
欧阳大少听着颇觉无语,又不是小孩子分果果,有这么形容的么?
可阮大虎偏偏只能理解这样的,抓抓头,他想半天才疑惑着问,“那便宜能有好货?”
哟,还不算太笨。念福也不哄他,“那个得看运气了,兴许更好,兴许你也看不中。但看不中的话你可以不买,等着看到合适的再买,不就行了?”
阮大虎再看兰姑一眼,虽还有些舍不得,但还是决定牺牲小我,成全大我了。
事不宜迟,赶紧行动。
明义坊虽然归仁坊离得不远,但明显环境就差得多。如果说归仁坊还算是中高档社区,那归仁坊就是农民房了。基本都是三五家合租的四合院,只有一进院落,里面衣服尿布菜干横七竖八的扯得满满当当。
因为地方狭小,天气又热,多半人家都端了小桌小凳在门口吃饭。念福还在瞧那徐大婶在哪儿,冷不丁旁边钻出一个画了半边的人头,“欧阳家的姐儿,你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