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审此案的唐县尊出名了,本地知府大人出名了,官场上的出名,能带来的好处是显而易见的。而为了保住他们的官声还有争取更大的利益,整个一地的官员们全都众志成城的开始为本地典范,孝女新楷模摇旗呐喊。
不管外面人怎么看怎么说,反正沐姐儿在老家的名声是如日中天,香飘四溢了。
京城的故事还在发酵,而对此一无所知的念福此时正在上京的路上,欢快的看着欧阳家的大少爷第一百零一次被侯方裕送她的马拒绝。
哦哦,如花似玉的美貌,在紫霄君的眼中,可是不足以让它折服的哟。
欧阳康是会骑马的,他见了紫霄神骏,不免啧啧称赞,然后想爬上去试试。只可惜紫霄君郎心如铁,怎么也不肯答应。
兰姑又不高兴了,觉得这马真是不知好歹,怎么能不给她家大少爷面子?
可欧阳康却赞这马通人性,重情义,是个好马。一路上还挺愿意给它买点零食糖果什么的,又惹得兰姑暗自生气。
念福懒得掺合,欧阳康却很兴致勃勃的主动表示要教她骑马,“这么好的马不会骑实在太可惜了,而且沐姐儿你学会了,万一有什么事也能有个照应的不是?”
这就跟学开车一样吧?眼下车都配了,难道白晾着不开?念福一咬牙,学!
看欧阳康在下面亲自给她拉缰绳,兰姑又不满了,“怎么能让少爷做这等事?换墨云去!”
可墨云转头问,“我要是去给沐姐儿拉马,这车谁驾?”
兰姑无语了。
只能看着欧阳康乐呵呵在车后步行,给念福拉马。
三五日后,念福渐渐熟识,不用人牵也可以骑着紫霄走上很长一段路了。
欧阳老师对这样的教学成果十分满意,“若是到了平地上,我再带你跑跑,只要不太快,基本就可以了。”
学生念福也很自得,不枉她颠了几天的屁股疼。
可兰姑一个问题却打断了念福的好心情,“沐姐儿,今天中午吃什么?”
头疼。
眼下他们已经进入山区,每天做饭就变得极其艰难。不是做得难,关键是买不到菜啊!
乡下地方,又值春季,青菜瓜果倒是好买,可哪有天天杀猪宰羊的?就是有,又没个冰箱,这么暖和的天,搁马车里走上一日也闷坏了。可兰姑不管,总念叨着她家大少爷可不能光吃萝卜白菜,让念福想想法子。
念福眼下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了,今天可拿什么打发这位大少爷,尤其是堵住唠叨的兰姑的嘴呢?
忽地,她身下的紫霄猛地提起前蹄,在念福吓得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对着路边的草丛一顿乱跺,把念福颠得七荦八素,差点没从马上摔下去时,这小子终于停下了。高高昂起脖子,唏聿聿长唤一声,一脸求表扬。
第59章 来亲戚了
这是怎么了?兰姑还没来得及责备念福没看好马,就见自家大少爷跳下车,拿树枝从那草丛里挑起一条死蛇,又惊又喜,“哈,原来紫霄还会打猎!”
我点头,我骄傲!
只可惜紫霄君美好的小心情很快被兰姑的尖叫打断,“少爷!快扔了它,有毒,有毒!”
念福本就给颠得两个蚊香眼,再加上兰姑这一通乱叫,吵得脑子更晕了,愣是直等欧阳康把死蛇挑到她面前时,还傻乎乎的说,“这绳子好粗啊。”
欧阳大少哈哈大笑,兴致勃勃把那条死蛇挂在车后,“今天的午饭有着落了。”
“少爷,好好的吃它作甚么?快扔了!”一想到有条死蛇在自己身后,兰姑就是躲在车里也浑身瘆得慌。
可欧阳康舍不得,“吴先生可说,蛇可是大补之物,好吃着呢。”
“可真不能放车后,得赶紧收起来,否则会招同类报复的。”终于回过神来的念福突然想起曾经看过的一个恐怖故事了,而且野外生存指南里也说过,一定要及时处理好这些动物尸体,否则血腥味很容易招来食肉动物的追踪。
听她这么一说,兰姑更嚷着要他们赶紧扔了。可扔肯定是不行的,太浪费了。最后折衷了一下,从车里找了个麻布口袋,把死蛇装了进去,然后由念福拿着坐进去,兰姑坐到外头车辕上,这才安心。
至于欧阳康,倒是因祸得福,因为对紫霄的赞美,也可能是不懈的投喂终于起到了效果,紫霄君终于肯驮他了。这可把欧阳大少喜得不轻,又狠狠在马背上吹捧了紫霄一顿。紫霄也似听懂了一般,越发的趾高气昂,还很给面子的驮着他往前跑了一圈。
念福只觉好笑,“原来大师兄还喜欢人拍马屁。”
不料欧阳康耳尖。听到便要追问。
于是念福就开始胡说八道了。“从前有几个师兄弟一起出远门,大师兄最爱探路,打探消息,三师弟勤勤恳恳,挑着行李。”
欧阳康不明就里,一一对号入座,“那大师兄就是紫霄,三师弟就是小白龙?对了,二师兄呢?”
念福睨他一眼,“二师兄就负责欺负欺负大师兄。再欺负欺负三师弟呗。”
“那这个二师兄倒是好差使。”欧阳康忽地会过意来,怒了。“你在说我?”
骑过小白龙,又骑过紫霄的可不就是他么?念福放声大笑,想着如果欧阳大少去演猪师兄,该是多么适合。又挑食,又不干活,整个队伍就他最轻省了!就是样貌长得逆天了点,这小样儿估计去月宫。嫦娥姐姐不用勾引,也要思凡了。
欧阳大少虽然不知道这丫头一个人在那儿乐呵什么,不过估计也不是什么好话,他懒得打听了。
只是这样明目张胆的取笑又惹恼了一个人,兰姑很想回车里跟念福好生谈谈心,可一想到车中之物,又胆怯了。算了,等弄了那东西再说!
走到午时,寻个合适地方。开始生火做饭了。
不过念福是良民,不杀生,也不残害野生动物,括弧,含尸体。至于兰姑,不用想,早吓得躲八丈远了。欧阳大少是君子,君子远疱厨。所以这件事,最后只能靠最老实最好说话的墨云去落实。
闭着眼睛斩了蛇头,剥了蛇皮,再把蛇肚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全给去了。剩下的蛇肉洗净切段,拿去炖了一锅汤。
至于蛇胆,谁也不敢生吞,只能跟那些蛇杂碎一起挖坑深埋,又让大师兄过去使劲踩了几脚,才算安心。
不过那蛇汤倒是天然无污染得很,只是放了点姜和盐,居然鲜美无比。然后配两样小菜,也算顿不错的饭了。
只是兰姑死活不肯碰那个汤,还要坐得离那个锅远远的,生怕那蛇肉突然会跳出来咬人一样。念福其实很想开个玩笑,吓她一回,可到底是厚道的没采取有效行动。
或许是她这一念之仁吧,没一会儿,念福就得好报了。
吃完饭准备上路,念福晒在太阳底下,只觉浑身懒洋洋的无比舒服,可她刚从小木桩子上站起来,兰姑就在她身后发出一声惊呼。
怎么了?念福吓一跳,难道又有蛇来了?
可兰姑很快就红着脸快步跑到她跟前,指着她的衣裳下摆,低低的道,“你快回车里换换吧!”
换什么呀?念福疑惑着把衣裳下摆撩了起来,顿时无语。
一团铜钱大小的殷红血迹明显的彰显着,她来亲戚了!
尼玛这个身体居然在这时候进入青春期了,想着这些天自己又贪吃又犯懒,还有小胸部鼓涨涨的各种不对劲,念福总算是明白怎么回事了。
可出门时,蕙娘想了无数东西要给女儿带上,却偏偏漏了这至关重要的一样。怎么办?
“上车来,你用我的吧。”兰姑虽然尊卑观念强了些,但心地不坏。尤其遇到女孩子的第一次,她还挺心疼念福的。
把自己一条缝得很是精细的月经带中间夹好棉纸给念福用了不说,还特意又给她冲了碗红糖水,“荒郊野地的,咱们还要赶路,你快喝了暖暖肚子,下午就别出来了。”
“谢谢。”念福红着脸把衣裳换了,红糖水喝了,跟鹌鹑似的老实蹲车里不动了。暗自庆幸,欧阳康和墨云刚才都去树丛后方便了,要是给他们瞧见,那就更丢脸了。
不远处,一人多高的草丛后头,墨云不解的问,“大少爷,我们现在能过去了么?”
“差不多了。”欧阳康略有几分不自在的转头瞟墨云一眼,“一会儿不许说咱们躲这儿的事。”
为什么呀?墨云很糊涂。少爷推他躲这儿又没看到什么,可为什么不能说?不过墨云不是多事的人,少爷这么说,那就这么听着呗。
清咳两声,欧阳康带着他慢吞吞的走出来了。本来他午后总有午休的习惯,今日也主动免了,“日头好,我就骑着紫霄走走吧。”
听他这么说,念福在车里也松了口气。少女初潮,又是第一天,她还真怕自己会侧漏。狭小的车厢就这么点大的地方,能避开人好生躺一会儿,身上也能舒服些。
这一觉,就晃晃悠悠睡到日落西山了,因进了山,连客栈也寻不到,只能寻个村子到老乡家里投宿。
晚饭兰姑就没让念福烧了,只给了几个钱,在老乡家里胡乱凑合了一顿。欧阳康这个平素最挑嘴的人也没吭声,只墨云不解,“沐姐儿,你怎么不烧饭了?”
“多嘴!”欧阳康顿时瞪了他一眼,“赶一天的路大家不累么?老乡家的菜烧得也很好吃!”
墨云更糊涂了,看着自家少爷只顾扒饭,筷子根本不往那些又咸又厚的咸鱼腊肉和煮得象糊糊里的菜里伸,心里纳闷,这样也叫好吃?
不过少爷不吃,他能吃么?才犹豫着想能不能伸筷子出去,兰姑倒给他挟起一块大肥肉来,“快吃!”
反正都花了钱的,不吃白不吃。
嗯!既然兰姑都同意了,那墨云就努力开吃,就算是咸,好歹也是块肉,能吃就不要浪费。
他和兰姑一起努力开动了,可念福看兰姑照顾了自己,便也好心提醒了几句,“这咸的东西吃多了,晚上会难受的。”
可兰姑却是舍不得吃这个亏,硬是把鱼肉全吃完了。可到了晚上,麻烦事来了,因吃得太咸,二人一个劲的想喝水,可喝了水又不停的想上厕所,这一通折腾,连念福和欧阳康都没法睡了。
“都说了让你们别吃,就是不听。眼下不是苦了自己?”
为了安全,欧阳大少跟墨云这一路都睡在两个女子外间。乡下地方没那么多讲究,今晚他只能跟墨云挤一张床,还是木板的。只要一翻身,就会吱里嘎啦的响,此时旁边还有个人不断要起来躺下,谁还能睡得着?
反正屋里和兰姑同床的念福也是睡不着的,可眼下抱怨有用吗?
兰姑得罪别人都不怕,就怕没伺候好她的大少爷,见欧阳康不悦,她是又羞愧又着急,“那我去弄点醋喝,喝点醋就没事了。”
“慢着。”念福披衣坐起来了,“要是白天,你喝点醋还不打紧,这么晚了再喝醋,别把胃伤了,还是我去给你们煮点东西吧。”
反正欧阳康也睡不着了,跟着同去看要折腾什么。当然,要是好吃,他也是可以分一杯羹的。所以他还叫上了墨云,“都怪你贪吃,还不快去帮忙?”
念福一笑,谢过他的好意,也不客气的指挥起墨云来。从行李中抓了两把干黄豆,洗干净后连水一起,在主人家院中的大石磨上简单磨成豆浆,就加水去煮了,大火烧开又小火熬了一会儿,也不放糖也不放盐,就这么端给兰姑和墨云去喝。
“这好喝吗?”欧阳大少很些怀疑,弄了一碗试试,只浅尝一口,顿时皱起眉头,“这也太难喝了吧?”
又不甜又不咸的,什么滋味儿都没有。就靠这玩意儿,能止渴?
第60章 和解
(舌头上长了个泡,以为是缺青菜和水果了,结果度娘说是缺锌,得补花生核桃或猪肝生蠔神马的。晕,补错了方向。然后可怜兮兮的求个订阅粉红打赏留言吧。)
兰姑捧着无味的豆浆,也觉难喝得要命。还在怀疑念福是不是借机故意整她,就听沐姐儿笑道,“这淡豆浆初入口时是没那么好喝,但它含钾量高,正好可以把盐里的钠排出去,对人的身体是极好的。”
什么甲?什么拿?欧阳康听得一头雾水,就见念福又给他的碗里加了点糖,“因为你们吃咸了,我怕增加你们的负担,就不加糖了。真的,你们信我,这豆浆里有样东西,正好可以解渴的。”
有了甜味,欧阳大少的豆浆终于好喝多了。为了表示对沐姐儿的力挺,他带头把豆浆喝了。还督促着那两位,也把不好喝的豆浆喝了。
末了,为了自己的谢意,他还诚意邀请沐姐儿,“别光顾着我们啊,你自己也来一碗吧。”
念福一窘,“谢谢,我不渴。”
豆浆性凉,她才来大姨妈,这要喝下去只怕就要泛滥成灾了。
欧阳大少还想说点什么,可再一瞧念福,忽地又意识到什么,闭嘴了。
苦着脸喝过不好喝的淡豆浆,又上了一回茅房,兰姑开始觉得口渴症状减轻许多,不由惊喜起来,“沐姐儿这法子还真管用!”
念福抿嘴一笑,“要没用我也不敢说,否则你肯定要疑心是我故意捉弄你了。”
兰姑听得有些讪讪,“我知道,你不是坏人,否则老太太也不会特意请你来了。其实——”她顿了顿,终于说出心结,“我不是不喜欢你,我知道你不是我家的丫头,没必要守着下人的规矩。只是我们出门在外。总得给大少爷留些面子吧?”
念福正好借机话说开。“所以你觉得大少爷坐着的时候我们就该看着,他吃饭时我们就该看着?”
同事之间,有什么矛盾,只要不是涉及到根本利益,还是早点解决的好。
难道不对吗?兰姑心里微觉不服,“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哪里不是一样的道理?”
念福却不能完全赞同,“咱们出门在外,诸事不便。何不通融一下?与人方便,自己方便。”
兰姑轻笑。提起一事,“沐姐儿。我知道你聪明伶俐会说话,可你知道,是谁告诉三太太,你煮了东西给珍珠调理身子吗?”
这个问题念福还真没打听过,就见兰姑一副你绝对想不到的神情,“是竹香,也就是厨房的刘嫂。”
念福微怔。竟会是最老实的刘嫂?
兰姑望着帐顶,低低告诉她,“当日,我们梅兰竹菊四个香一起跟小姐嫁到欧阳家来,梅香命苦,战乱中死了。菊香一向是个不操心的,她就是白宣他娘。至于竹香,从前跟我最好,她那手厨艺还是当年在崔家。跟我娘学来的。只是我打小不爱弄厨房的事,反而不会。等到太太去了,我原以为她肯定会和我一样,一辈子守着大少爷,可她却不声不响的嫁人了,后面还跟了三太太。”
说着说着,她微露怨气,“她为何敢这么做?不就是看太太不在了,大少爷又好性子?知道不会去为难她,才敢这样背叛主子!至于说到你,平素也对她不错了,可她是怎么对你的?哼,可见这个世上有些人就是不能对他们好的,一旦她看出你的好性子,反而更敢来欺你负你!”
念福明白了,“所以你不是真的想管束我,只是怕我这样不守规矩,会带得你们大少爷忘了规矩,以后又给人背叛。或者还会带坏墨云,以及其他下人?”
兰姑可算是松了口气,“我之前怕自己嘴笨说不好,所以一直不知该怎么提,你既明白,那往后能注意点吗?”
念福却问兰姑,“你觉得你家大少爷真是个好性子的人么?想想白宣,他现在在哪里?”
兰姑忽地一哽,想起走前白宣曾来院外跪求,想重新跟着大少爷,一起上京去。可欧阳康是怎么做的?他只让自己送了一瓶活络油,让他揉揉膝盖,然后,就没有下文了。
念福又问,“刘嫂揭我阴私,算是出卖了我。可她这么做真的能伤害到我?”
兰姑顿时道,“当然能!要不是因为这样,三太太为什么要一个劲的造你和大少爷的谣?”
可念福依旧心平气和道,“就算珍珠怀孕这事跟我无关,三太太就不会想法造大少爷的谣?刘嫂会去说这事,固然不够仗义,可想来她也只是为了自保,并不是有意要害我怎样,毕竟那时我已经不在你们家了。就象她当年会选择嫁人,去跟着三太太,想来也是一种自保,并不是为了要背叛你们才故意这样。”
“可她毕竟背叛了我们,也背叛了你,难道你就不生气?”
“当然会生气,可人性本来都是自私的,所以还算能够理解吧。不过我想,她已经受到惩罚了。”
念福笑了笑,“象你,她从前最好的朋友,一直记恨她,再不跟她来往。而她这样的性子,你应该也知道,在厨房里总是受气,交不到朋友。至于我,虽然被出卖了,可我也从她手上学到四色酥的做法,不算太亏。况且我虽不会去惩罚她,但这事她却实在得罪了珍珠。珍珠现在已经是姨娘了,往后要有了儿女,也是她半个主子,你想刘嫂的日子会好过吗?”
兰姑一时语塞,想起竹香小时被卖到府上来,总说自己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成了家,找个老实男人,有自己的儿女。可她如今虽然成了家,有了儿女,可男人懦弱无用,儿女也没一个成器的。本来比自己还小的人,却被生活磨得比自己老了十岁不止,这样的日子她好过吗?
“她当年,要是跟我一起留下多好?”
听她喃喃自语,念福却不赞同的摇了摇头,“你自己忠心,愿意留下守着大少爷,可怎么能让别人也放弃一切也这么做?每个人都有权决定自己要走怎样的路,也许我们看刘嫂觉得不值,可她觉得值不值,就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是…这样吗?”
念福最后又回到话题上,“我承认,这世上有些人是不知好歹,你敬他一丈,他也未必还你一尺。但就算把表面工夫做足,难道就一定是好的吗?我虽到你家时间不长,却也看出你家大少爷不是那种不分好歹的人,你这样过分的跟他强调礼数,其实于他,反而是种负担。再多说一句,你总说大少爷心地太好,可要不是如此,你这些年又为何会不离不弃?”
兰姑给说得哑口无言,默默想了半夜,而身边的念福早已睡去。
次日起来,神清气爽,重又上路。
不过欧阳康却诧异的发现,兰姑开始没那么讲究规矩了。有时路上不便,大家就一处吃大锅饭,她也没多说什么,反而省了好些心。看她跟念福相处,也融洽了许多,不象之前,只是表面客气。
底下形势一片大好,身为领导人的欧阳大少也放心不少。专心去跟紫霄增进感情,并研究路线。
这时代可没有什么地图,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只能靠打听。幸好欧阳他爹好歹是个官,所以他们还可以走官道。安全性和便捷性都强上数倍,要是去走那些百姓走的羊肠小道,真不知道要弯弯曲曲的摸到哪一年去。不过饶是如此,他们这一路也走得辛苦无比。足足走了将近两个月,从春一直走到夏,才走出将近二千里路。
这日又到一个新地方,依旧是欧阳康带大师兄打前锋,一时回来,激动的告诉众人,“咱们已经到中州的地盘了!再走上十天半个月,应该就能到京城。”
那就是胜利在望了?听得这话,所有人都很激动。欧阳康从马上下来,就拿了自己的本子去写写画画。
他最早本来只是记个地名,知道自己曾到过哪里,可有一日被念福看到,提议不如写成更加详细的游记,再配上草图,记录下当地的风土人情和名胜古迹,日后整理成册,也算是一个完整的旅行纪念。
欧阳康觉得这个想法很好,便从那天起,开始每日连载。为了能标注清楚方位,他甚至还在路上买了个罗盘,弄得跟个风水先生似的。被当地老乡拉着要去看宅子,闹了好几回笑话。
念福那日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欧阳大少居然会这么当真,瞧他这精神头,她不想当忠心读者也不行,每日都得听欧阳大少讲解一遍,再补充几句才行。
“你来瞧瞧,我这张图画得如何?”
看他寥寥数笔就勾出眼前村庄和远处群山的大致轮廓,念福真心觉得,欧阳大少不去当个驴友版主太可惜了。游记越写越好不说,各种图也越画越出色。搞不好这小子努力努力,日后也能当个徐霞客?
“不错,那我们今晚到哪里歇息?”
“听老乡说,咱们翻过这座山头,就能到商州。从那儿再往京城,直去就是!”
这话听得真给力,大家振奋精神,连念福也不禁有些心潮澎湃起来。爹啊,终于要见到你了吗?
第61章 噩耗
可等他们翻过山头,迎面而来的却是一个噩耗。
“往京城的官道给大水冲毁了,还在抢修。你们若是准备去京城参加这次大选的,可得抓紧了…”
驿站的驿卒还没说完,后头进来一个中年男人了,看那服饰,象是这里的驿丞。就见他满脸的不耐烦,冲那驿卒喝道,“干什么呢?没长耳朵啊?那后头马棚跟你说多少回了也不修,万一倒下砸了人的马,你赔得起啊?”
驿卒虽是接了欧阳家的赏钱,可看看领导这张黑脸,到底不敢多留,赶紧走了。
虽然有些不痛快,但欧阳康还是客气的上前又取出一封红包,“抱歉抱歉,给你们添麻烦了,小小意思,不成敬意。”
驿丞收了钱,可看着欧阳康一身并不华丽的朴素蓝衫,依旧一副债主嘴脸,“公子可别见怪,我们这里人少事多,招呼不周也是没法子的事。尤其最近进京的人多,更是成天乱哄哄的,没个消停的时候。”
欧阳康继续赔笑,“方才那位大哥说到这次大选…”这是重点,不能不问。
驿丞又斜睨了他一眼,倒有几分幸灾乐祸的意思,“倒也没什么,不过是圣上定了日子,说要在七月十八开科比试而已,离今儿刚好还有七日,若是赶一赶,兴许还能赶得上。”
什么?只有七日?欧阳康慌了,没时间计较他的态度,赶紧追问,“那现在不是官道堵了么?我们要怎么走?”
“官道不通,还可以走旁的道啊。”驿丞皮笑肉不笑的信手往外一指。“出了驿站往北,过了黑龙口,再翻过五马峰,一路往西就是京城了。走得快些。五六日也是能到的。”
念福对这人很没好感,上前多问了一句,“那边路上可太平?有没有土匪强盗?”
驿丞嗤笑,“小姑娘你是戏文看多了吧?这中州可是天子治下,怎还能容得下那些人作乱?不过说到太平,谁又敢保证?要是不走运,掉片树叶都有可能砸中你,何况去到山中,遇到几只老虎豹子。也不是没有可能啊?反正话是告诉你们了,走不走随便。只要付得起钱,一直等到官道修通也行啊。”
他慢悠悠的背着手走了。剩下几人面面相觑。要走吗?大伙儿都有点拿不定主意。
最后还是兰姑咬一咬牙,做了决定,“咱们得去!这是关系到大少爷一辈子前途的大事,怎么着也得试一试。再说,既然这官道堵了,必定还有不少百姓往那边往来,想来也不至于有什么大事。”
墨云是个一切行动听指挥的,眼下的目光就落到了念福身上,只有她不是欧阳家的正人,所以必须得到她的同意。
不忍念福为难。欧阳康道。“要不我跟墨云先去。你们在这驿站等着,后面遇到官员家眷了再慢慢跟上吧。”
“不。还是一起吧。”念福想想答应了,谁叫这位爷这么通情达理呢?她也不好意思关键时刻掉链子。
既然决定要走,那就事不宜迟。趁着日头还亮,一行人立刻就出发了。
只是看着他们一行走远,那之前招呼过他们的驿卒微微叹息,明明还有另一条道的,可驿丞怎么偏给人指了五马峰?
不远处,驿丞也在注视着欧阳康一行的背影,却是一脸的阴鸷,“哼,这么年纪轻轻就能上京求官,不就是仗着有一个好老子么?论起来,我也是官宦人家的出身,凭什么就只能守着这么个小小的驿站?连个不入流的品级都没有!反正我指这路也没错,若是你们命好,自可以闯过去,若是你们命不好,可别我怪害了你们。要怪就怪这贼老天,为何偏偏对我不公!”
日头渐渐西沉的时候,念福一行人过了黑龙口,入了五马峰。
那五马峰一共是五个山峰,想要过去,没有别的办法,只能爬上爬下。五次。
看着那高耸入云,高达千丈的五个大山头,念福可以表示,自己能临阵退缩么?
旁边有人感慨,“此时若有能工巧匠削竹木为鹊,带我们飞过去多好?”
他还真敢想!斜睨过去一眼,念福爬上紫霄马背,这样的山,坐车还不如骑马。
呃…这回轮到欧阳大少干瞪眼了。
一共只有紫霄一匹闲置的马,念福骑了,他就只好去坐车了,可这么陡的山,那么高的坡,坐车容易么?
遇到上坡要下来,减轻马的负担,遇到下坡也要下来,牵着马慢慢步行,省得马滑了脚摔了。与其说是坐车,倒不如说是推车。
相形之下,倒是念福最轻松,她身小体轻,虽然山路陡峭,但紫霄一直稳稳的驮着她,攀爬上下,半点事没有。闲下来大师兄还可以在路边啃两个野果,吃两把青草补充下能量,悠闲等着后面拖着马车,慢吞吞的一行人。
兰姑几次心疼得看不下去,想让念福下来,换欧阳康上去坐坐。可这样的话要怎么说得出口?
马是念福的,念福又不是欧阳家的下人,还是个小姑娘,怎好让她去让一个青年男子?所以兰姑只好频频对念福使眼色,希望她能主动一点,大方一点。
可惜,沐姐儿对此一概免疫。反而觉得越是这种困难时候,越应该锻炼下她家大少爷的绅士风度和男子汉气概。
尤其看那张小白脸,几个月下来怎么晒也不黑,真是气死人了!再不流点汗,弄得爷们一点,让天下的女人还怎么活?
是夜,他们没找到任何落脚处。而更糟的是,往这条山道上而来,根本没有遇到任何行人,连个想打听的也找不到。
“怎么会这样荒凉?”欧阳大少有些生疑了,经过一下午的爬山锻炼,他简直快累瘫了。白皙的总也晒不黑的脸上已经黑一道灰一道的淌下数条汗泥,显得邋遢又憔悴,倒有了几分男人味。可累成这样,却连一个书中经常会出现的破庙古宅都没找到,难道是那驿丞骗了他们?
“再荒凉,现在想退回去也不成了,这天都黑了,咱们不如就在这里凑合一夜得了。”
看念福指向路边的一处略开阔些的平地,欧阳康很有些瞧不上,“这里有什么好的?不如走到下头的溪边去,我已经听到有水声了。”
念福鄙视了一眼,“现已入夏,山中可能随时会下雨,住在溪边万一半夜涨水怎么办?倒是这个地方,不高不低,打雷打不着,后面也没有斜坡会担心有石头滚落。我知道你嫌身上脏,想去洗洗,可这黑灯瞎火的,谁知道那水边还有些什么东西?不如在这凑合一夜,天亮再说吧。”
兰姑从前是逃过难的,觉得念福这话有几分道理,“往年我们逃难的时候,有人不知道,晚上喝了河里的水,第二天就生急病死了。后来才知,是河的上游堆了死人,那水全是不能喝的。横竖我们车上还有水,晚上是够了。大少爷,不如就听沐姐儿的,歇在这里吧。”
欧阳康想想也有道理,于是不再争辩,就在原地歇下,埋锅造饭。
在外奔波两个多月,念福已经很会做些简易快速的饭菜了。
她前些天路过一处集市,刚好遇见人家卖肉的,当下买了一大块五花肉,让那师傅切成一斤左右的长条,在开水里氽过后,拿盐揉过挂车外晾个半日,晚上再收进搁了糖酱油汾酒陈皮的坛子里腌过,到天明取出再挂出去晾,等到晚上收回,用同样的酱料进行二次腌制,然后吊个两三日等肉干了,就成了简易腊肉。
虽然这腊肉制作方法简单,但味道一点也不比慢工细作出来的差。反而因为两次腌制,更加的酱香浓郁,不管是拿来蒸饭还是炒菜,都很能提味。
象是今晚,把饭煮开,看得到锅中的米形成一个一个小洞的时候,就把切好的腊肉码进去,再打上几只生鸡蛋,盖上盖子用小火焖着。那头就把洗掉的青菜搁开水里烫烫捞起,放油盐里拌了装盘。然后去拍两根黄瓜,用糖杀杀水份之后,用大量的蒜蓉和醋来除菌调味,一来增进食欲,二来也可以防治肠道疾病。
此时把焖饭的锅从火上移开,却不揭盖,让它继续焖着,也等着黄瓜入味,一刻钟后,揭开锅盖,就见那被米饭充分激出的腊肉香气和米香交缠在一起,分外诱人。尤其借着火光,还能看到被米饭焗熟的荷包蛋,嫩嫩的蛋白里透着透人的金黄,一人添上一碗带着金黄锅巴的饭,再码上一筷子青菜,就是极其养眼又清爽美味的丰盛晚餐了。
端着饭,墨云叹了口气。
欧阳康皱眉,“好好的,你叹什么气?”
墨云老实答道,“吃惯了沐姐儿做的饭,以后还怎么吃别人做的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