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天下作者:桂仁

内容介绍:

沐念福曾经想过,如果上天再给她一次投胎的机会,她要爹是官二代,妈是商二代,然后再嫁个高富帅,从此过着高端大气上档次的幸福生活。只可惜,她猜中了开头,却没猜中结果…

神马?给个火神的祝福就不要再抱怨了?可这个破玩意除了生火做饭,还有啥米用处?

所以,沐念福忧伤了。

所以,沐念福堕落了。

所以,这就是一个伪种田,伪宅斗,实则是一个吃货遇到另一个吃货,为了吃好喝好而各种折腾的故事。

男猪:╰_╯再说一次,我不是吃货!我是君子,君子远疱厨!唔…什么菜这么香?拿过来我试试!

女猪:(╯-╰)

第1章 豆腐西施

周朝末年,天下大乱。群雄辈出,逐鹿中原。连年征战,百姓颠沛流离,苦不堪言。

纷纷攘攘数十载后,才由一代明君高家天子定了江山。定国号为梁,建都平阳,改元泰始,总算是给了天下一个太平。虽然仍有少数前朝余孽作乱,但大势已去,不足为患。

泰始五年,十一月初七。

距大梁王朝都城平阳西南二千多里,梧桐山脚下一处名为怀安的小镇正迎来新的一天。

青色的炊烟在稀薄的白雾中袅袅升起,家养的母鸡咯咯叫着,在经霜凋零的草叶中寻找越来越稀少的昆虫。

忽地,一只秋蟋蟀奋力跳起,惹得鸡群一窝蜂般的涌向一处焦黑的断壁残垣。看那形迹,这处人家应该是刚刚遭了火灾不久,还弥漫着一股挥之不去的焦糊味儿。

“去去去,少来添乱!”一个年轻妇人忽地从断墙那边,垮了一半的厨房立起,挥舞着锅勺驱赶着鸡群。

她看来也就三十许人,虽荆钗布裙,但相貌却是乡间少见的美丽,尤其是那双丹凤眼,顾盼生辉,就是发着脾气,也让人赏心悦目。只是此刻紧皱着眉头,显然心情十分不好。

路过的乡亲们瞧见,无不心生怜悯。

这位美娇娘原是镇上做豆腐的施家女儿,后战乱中嫁了个姓沐的落难公子,奈何又因战乱分离,至今仍带着女儿住在娘家。偏娘家近日又遭了火灾,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倒霉透顶。

“哟,沐家娘子,这一大早的是谁惹你不快?”说着话,一个身材高瘦,鬓边插花的老妪就从小巷那边笑着过来。

沐家娘子欲待不理,可低头再看一眼自家被柴禾熏得黢黑的灶台,还是强自忍耐着挤出了几分笑意。

“何大娘这一大早的又是给哪家说亲去?好歹也告我一声,帮衬下我家好伐?”

何媒婆笑得老脸上的皱纹都开了花,跨过残破的短墙,也不嫌弃的迈步进来,“这不正是有个天大的好营生要关照你?”

“有营生关照我?”沐家娘子不信任的滴溜溜打量起何媒婆来,这老货从来是无利不起早,自家烧得就剩下两间孤零零的破瓦房了,她还能有什么想头?

何媒婆略有些尴尬,神神秘秘的压低了声音,“咱们进屋谈。”

“不用了,屋子里老老小小全都病着,不便见人。大娘有什么话,就在这儿说吧。”沐家娘子断然谢绝,揭开锅盖搅了几下锅里的粥。

何媒婆瞅一眼锅中之物,急中生智找到话头了,“啧啧,这大清早的光煮点红薯菜叶也够吃?沐家娘子,你就是不为自己想,也要为老的小的想想不是?听说你爹你娘和你闺女都伤得…”

“好啦!你有什么说就直说吧,甭跟我在这儿打马虎眼。”

见她要翻脸,何媒婆索性牙一咬,把实话道出,“素闻沐家娘子你是个爽快人,那大娘我就托大说句不中听的话了。你男人一走十几年,恐怕早已是凶多吉少。不过娘子你却是个有福的,城东的张员外你知道吧,那可是个大财主。他刚没了正室,谁知就看上你了?现托我带了话来,只要你肯点头,他立马三媒六聘的娶你过门…”

“我呸!”沐家娘子气得半天说不出话来,本想泼这老货一身滚粥,可想想这还是一家人的早餐,实在舍不得,于是蹲下抓了一把石子扔了出去。叉腰怒骂,“亏你还知道我是有男人的,有这么跟人说亲的吗?我虽没读过书,可我男人却是正正经经的大家公子,至少教会我认廉耻二字!他一天没消息,我等他一天。他一辈子不回来,我等他一辈子!就算是改了朝换了代,也没哪条王法是要逼着有夫之妇嫁人的。你这老货要是再敢来纠缠,当心我一状告到衙门去,看不扒了你这层皮!”

何媒婆给骂得又羞又臊,眼见四邻街坊已经有不少人站出来指指点点,只得半捂着脸道,“我是一片好心,眼见你家遭了灾才给你寻个出路。不过是个卖豆腐的破落货,喊你两句豆腐西施可别以为自己真成金凤凰了。往日跟男人打情骂俏的也没少见,这会子又假装什么清高?”

沐家娘子大怒,提着锅勺就追打上去,“姑奶奶开门做买卖,一不偷二不抢,不过跟男人说句话怎么啦?难道比你这成天挑三窝四,耍嘴皮子的老货还不如?你是哪只眼睛看见我跟人打情骂俏了?这话你要不跟我讲清楚,姑奶奶这就抠了你的眼珠子当泡踩!”

说话的工夫,二人就在小巷里撕打起来。

何媒婆毕竟也是五十大几的人了,怎么样也比不上沐家娘子年轻灵活,一连挨了好几下,疼得杀猪似的叫唤。鬓边的红花也早落在地上,踩得不成形状。

眼看着何媒婆吃了大亏,才有邻居上前劝和,“好了好了,何大娘你确实不该说这样的话,还不赶紧给沐家娘子赔礼道歉?难道真要咱们把保甲请来你才服气?”

何媒婆心里那个恨啊!奈何自己没理在先,说不得只好含羞忍辱,给沐家娘子赔礼道歉。又取了一把铜钱赔罪,才得脱身。

赶走了这糟心的老货,沐家娘子给邻居们道了谢,又立时拿着钱去买了些小米回来,加进粥里熬好端进了屋。

“爹、娘,起来吃饭了。”

一声苍老的叹息幽幽响起,“蕙娘啊,你这又是何苦?虽说那何媒婆可恨,但你将人打一顿,岂不遭人忌恨?万一人家怀恨在心,找上门来,你一个妇道人家要怎么应付?”

“可我若不声不响的,人家岂不更要欺负到头上来?”沐家娘子,施蕙娘撒娇的翻了个白眼,把原本先捧给老爹的粥递到娘手里,转身又去端第二碗。

施大娘叹了口气,“老头子,少说两句吧。反正打也打了,骂也骂了,你再说这个又有什么用?咱们左右都是住了几十年的老街坊了,姓何的老货再怎样,难道还真敢来杀人放火不成?你倒是想想,咱们接下来的日子可怎么过呀?”

“怎么过?我哪知道!”给转移话题的施老爹也是一肚子火,“家里烧得精光,你我又伤成这样,每天光是药钱都要不少。咱们活着就是拖累孩子,还不如当时死在火场里!”

施大娘哭道,“你以为我不想死?我只是不放心蕙娘母女。你说念福那傻丫头,当时跑来救咱们做什么?害得她那么个小人儿给砸得至今不能开口说话,看不到她安好,我就是死了也闭不上眼。”

一提到外孙女的伤,施老爹又勾起心头旧恨,“都说养儿防老,可施瑞那个混帐东西我算是看透了,他媳妇就更不是个东西!不过是给念福说了户好人家,她居然就能狠下心来放火!结果弄得整个家当都烧没了,他们却把咱们扔下,自带着儿女跑了。要不是蕙娘逃过一劫,咱们爷孙三个就坐着等死吧!”

“呸呸呸,一大早的说什么死呀活的?”又端着粥进来的蕙娘进门就啐了老爹一口,“你们命硬着呢,起码得活个百八十年才够本。要是敢不声不响的扔下我和念福走了,我就是追到阎王殿也要把你们的魂儿要回来!”

施家二老本是满肚子愁肠,可给女儿这番话说得又好气又好笑,再想想,又是说不出的窝心。都说女儿是爹娘的小棉袄,这话真是不错。这些天要不是有她忙里忙外的撑着这个家,老两口早寻个绳子上吊去了。

“一大早的别说这些鬼啊神的,当心报应。你把粥放下,这儿你娘还能动,你赶紧去看看念福吧。”

“那我就不管你们了啊。”蕙娘确实也挂念女儿,看老娘已经自己一口,喂老爹一口的吃上了,便不客气的把粥搁下,转身往外。走到门口那儿,她忽地想起一事,转头笑道,“才隔壁李大娘来跟我说,一会儿带我去欧阳家试试。要是他家肯留我帮工,咱们就不愁没钱了。”

施大娘没听清,“哪个杨家?”

“什么杨家,是那个五进院子的欧阳家!”施老爹鄙视了老伴一眼,转而对女儿道,“那可是户好人家,你去了好生回话。要是能留下,怎么说也算是个正经去处。”

嗳!蕙娘甜甜应了一声,开开心心的去瞧女儿了。

可他们不知,薄薄的板墙隔壁,有双眼睛早已悄然睁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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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瞎操心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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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的宝贝儿,你醒啦?”蕙娘才到隔壁,就瞧见女孩眼中连日少见的清朗。欢喜不胜,合掌望天,“谢谢老天爷开眼,让我家念福好起来。就是折上我十年,不,二十年的寿也情愿!”

看着她一脸挚诚的慈母情怀,女孩眼中不觉就泛起了波光,沙哑着嗓子低低唤了声,“娘——”

嗳!蕙娘干脆甜美的答应着,拿被子垫在女孩身后,扶她坐起,“让娘好生看看,娘的宝贝闺女。嗯——这回是真的醒了,不比前些天总是昏昏沉沉的,跟你说话也不应,可把娘吓死了。你要有个好歹,娘还有什么活头?万幸你没事,脸也没烧着。丫头,要不要自己照照镜子?”

女孩似有些紧张,软软的半倚在母亲温暖的怀里点了点头。

蕙娘一笑,从桌上拿了块破了一半的小铜镜来,拿袖使劲擦了擦,举到女孩跟前,“看,娘没骗你吧?脸上没事。”

镜子里的女孩看起来约摸十四五岁,和蕙娘生得甚为相似,娇俏妩媚。尤其是那双几乎一模一样的丹凤眼,清丽照人。不过眼下病着,显得有些苍白憔悴,却也更加惹人怜爱了。

只蕙娘又执起女儿的右手,望着手腕上的伤疤叹息,“后脑上的疤梳了头就看不见了,只可惜这里也留下个疤,怕是日后戴不成镯子了。”

女孩目光微闪,似对手腕上那个二三寸长,有着奇怪花纹的伤疤不甚在意,反而细声细声的问,“娘,您是要去别人家帮佣吗?”

“你都听到啦?是啊。不过你别担心,那欧阳家可是书香世家,家里大爷还做着官呢。只怕人家不肯留我,要是肯把你娘留下,家里的日子就不愁了。”

女孩犹豫了一下,才试探着道,“那样的大户人家,定是人多口杂。娘若去到那里,可得多留些心,省得招惹是非。”

蕙娘素来爽直,听了反倒笑道,“你这妮子,小小年纪怎学得如此多心?你娘又不是去打秋风,正正经经的干活,又有什么是非?你呀,就只管好生养着,少操这些大人的心。”

见女孩还想多说,她拍着女孩的手安抚道,“娘知道,你也是怕人欺负了你娘。可咱家眼下这情形,你娘要不去,哪里有钱给你和姥姥姥爷治病?就算是皇帝老儿家里,说不得也要去闯一闯了。好了,娘不跟你扯了。我去拿粥来喂你喝了,就得出门了。等娘回来,要是找着事了,就给咱闺女买糖吃!”

服侍着一家老小吃了饭喝了药,蕙娘才匆匆将锅中剩下的一点米汤喝掉,重又洗了把脸,梳了梳头,找隔壁嫂子借了身象样些的衣服,才跟着李大娘去欧阳家面试。

这一去,直过了午时方才归来。

一进家门就见她肩扛手提着米粮点心,显是面试成功,所以喜气洋洋。女孩在这屋,就听着母亲在那屋先给老人家讲起面试之事。

“…他们大户人家规矩大,怕下人手脚不干净,所以请人都是要卖身的。我求了三太太半天,只要不卖身,就是让我刷马桶也行。可她说家里并没有这样的先例,留不得我。听得我那心呀,顿时瓦凉瓦凉的,还以为这事就要黄了。谁知天无绝人之路,竟让我遇到她家老太太了。听说我不肯卖身,还夸我有志气呢。我见这老太太面善,便把咱家的事一五一十说了,老太太很是同情,又知道咱家是做豆腐的,这手艺年下正用得着,便作主把我留在厨下,还格外交待跟他家正经下人一样,每月都有五百钱呢。我本在想,要怎么张口先支一点出来,人家老太太就让人先把这月的工钱全给了我。过后我还听说,若是干得好,过年还可以有红包拿呢!我见这家人这么好说话,便主动到厨下帮忙预备了午饭才走,这才回来晚了。”

施大娘听得不住念佛,此时忙说不妨事不妨事,就连施老爹也是喜上眉梢,不过又想到一事,忙忙嘱咐女儿,“李大娘给介绍了这么好个差使,你还不赶紧买点东西谢谢人家去?”

“这还用您教啊?”蕙娘斜睨了老爹一眼,略带着几分小儿女的娇俏道,“回来的路上我就买了,才送到李大娘家去了的。不过她死活不收,说咱家正遭难,邻里之间搭把手是应该的。我寻思着要不索性缓缓,等到过年再给她送份厚礼,好生谢谢人家。”

施老爹连连点头,“很是,应该。”

蕙娘拆了原做礼物的一盒桃酥,给爹娘递上,“您二老定是饿了,先吃两块垫垫,我这就去做饭。”

施老爹却不肯接,“我们不饿,你收着留给念福吃去。她小孩子家家的,连吃了这些天的苦药,定是难受得很。你忙活这半日,定也饿了,先吃了再去做饭吧。”

蕙娘却不依,硬是给爹娘嘴里各塞了一块,这才得意洋洋去了隔壁。二老相视一笑,只觉从嘴里甜到心里。

只是蕙娘见了女儿,还没来得及堵上她的嘴,就见她问,“娘既已去了欧阳家的厨房帮忙,有没有上下打点一二?”

蕙娘一愣,“打点什么?”

女孩略带嗔意道,“娘怎么连这个道理也不明白?你是新人,又得了他家老太太的照拂,难保旁人不会眼红。先使几个小钱,买些糕饼果子笼络人心本是人之常情。俗话说,拿人的手短,吃人的嘴软,就是心里有十分不满,也不好在面上带出来了。”

嗐!蕙娘抬手在女儿面前一挥,满不在乎的道,“我说你这丫头,真是比你姥姥姥爷操的心还多,难怪这小身子骨一直养不好。人家那样的大户人家,能看得上咱们买的几块破点心?拿出去别笑掉人的大牙!再说了,我拿的钱是欧阳家的,又不是这起子奴才的,犯得着讨好他们么?”

女孩一哽,“那娘您好歹去给他家三太太跟前讨个好卖个乖吧,她不想留你,人家老太太留了你,省得人家记恨上你。”

“你这丫头越说越奇怪了。那三太太不留我,老太太留了我,你不让我讨好老太太,反倒去讨好三太太,这是哪门子的道理?”

“娘你听我说…”

“我不听你那些乱七八糟的弯弯道道!你听你娘的,好生保重自个儿的小身子骨,你娘不知少操多少心呢。快吃!”

女孩的嘴被蕙娘果断塞过来的桃酥堵上了,无奈的眨巴眨巴眼,张嘴,开吃!

几场雪过后,一天冷似一天了。

很快入了腊月,家家户户都开始忙年,蕙娘在欧阳家帮佣的时间也越来越长。常常是天不亮就得出去,干到黑灯瞎火才能回来。

幸而是在家操劳惯了的,倒也给她撑了下来。只是看她每每一进家门,就累得哈欠连天,连筷子也提不起来,爹娘女儿俱都心疼不已。

好在女孩年轻,恢复得快,虽然后脑给狠砸了一下,但并不算太重,将养了大半个月也就能起来帮忙了。

只是蕙娘心疼女儿,大冬天的怎么也不肯让她浸在冷水里洗衣做饭。虽每日已经这么辛苦了,却还是早早起来,料理完家事,做好一天的饭菜才走。只让女儿在家伺候着二老,熬药热饭便罢,坚决不许她出门吹风受冻。

只这样一来,她就更辛苦了。人望着就瘦了下去,成天顶着两只黑眼圈,显得又累又乏。见此情形,施家二老时常背地里抹泪,深恨帮不上忙,拖累了女儿。

可他们年纪大了,火灾时又为了护着外孙女,烧伤严重,兼之天又冷,就是再心急,那伤口恢复得也慢。幸亏外孙女伶俐,瞧出老人心结,时常说说笑笑安慰二老,才稍解了些心中愁苦。

这一日,正是腊月二十一。

眼看中午好不容易出了日头,女孩忙把全家人的被褥抱到院子里去晒。在最后收拾自己床铺时,忽地从枕头里抖出一个小荷包,叭嗒一声掉在地上,还挺有些声响。

女孩好奇的打开一瞧,见里面居然还装着几块碎银并铜板,当下想想,拿进屋交给姥姥姥爷,笑说了一句模棱两可的话,“还以为咱家真是一穷二白呢,没想到还是有余粮的。”

谁知二老见了这荷包,却是相顾无言,半晌,施老爹才长叹一声,“到底咱们施家的男人,还有一个有良心的。”

见女孩疑惑,施大娘反觉奇怪起来,“这是你给你阿贵弟弟做的荷包,你自己怎么反倒不认得了?我就奇怪怎么咱家烧了,连装银子的匣子也找不到了,想来定是被你那不争气的舅舅舅母偷去的。这银子定是阿贵走前私拿了来,藏在你枕头底下的。他一向肯跟你好,把钱藏你那儿也不奇怪。”

女孩表情微有些不自然,不过很快就遮掩过去,“怪道我瞧着眼熟,可就是想不起来。想来是脑子被砸了,连记性都坏了。”

施大娘听了忙道,“你小孩子家的,本来神魂就没长全,更何况这回给砸得这么厉害?等到你娘过年放了假,带你去王母庙里磕几个头,让王母娘娘保佑你神魂齐全,回头就好了。”

施老爹听得也连连点头,又问施大娘家里还有没有头巾,让女孩赶紧系上,生怕冷风吹到她头上的伤处,落下旧疾。

看二老毫无保留的一片慈爱之心,女孩背过身去时,不由悄悄红了眼眶。

第3章 火烧得真好

晚上蕙娘刚进家门,老两口就向她传达了务必要带女孩去拜神的重要任务,听得蕙娘脸上一紧,赶紧拉着女儿坐下,问她还有哪里不舒服。

女孩笑道,“除了记性有些差,其他真没有了。娘别说我,你今儿怎样?快坐下歇着,我去给你端饭。”

“你们先别忙,看看这是什么?”眼见女儿无事,还能说笑,蕙娘这才神神秘秘的从怀里掏出一样事物。

施家人定睛一看,俱都吃了一惊。

手绢里,包着一对银光灿灿的银耳环,打的是喜上眉梢的图案。虽然小巧,但那梅花和立在枝头的喜鹊都做得讨喜精致,掂掂份量,就算统共不到一两,至少也有七八钱。这东西对于有钱人家或许不算什么,可对于他们这样的小门小户来说,却是价值不菲了。

施老爹忙问,“哪里来的?”

蕙娘得意笑道,“欧阳家赏的!今儿合该我走运,原来管送饭的青杏丫头病了,临时让我去,谁承想刚好撞见三太太在看过年打的新首饰,他们三老爷也在,见了我就问,‘都说新来了个做豆腐的厨娘,昨儿那盘子豆腐是不是你做的?’我应了,三老爷就赞了一声好,然后说要赏我,让我自个儿去那首饰堆里挑。我哪里敢往大里挑?见这对耳环小巧别致,意头又好,就给念福拿回来了,正好过年给她戴上,沾点喜气。”

听得来路明确,施家二老放下心来,可女孩却是立即变了颜色。

“娘,这耳环不能要,你明天赶紧给三太太送回去!再去磕头赔个不是,把谁让你去送菜的一五一十说清楚,就算三太太要打要罚,你都得受着!”

蕙娘本欢欢喜喜的想拿新耳环给女儿戴上试试,谁料女儿竟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听得二老都变了颜色。

蕙娘不禁嗔怪道,“你这孩子,不过是被砸了一回,怎么连胆小也变得小起来?你当你娘傻么?要是三老爷单赏给我,我必不能要。可这是三老爷当着三太太的面赏我的,三太太还主动要我去挑,有什么好怕的?你小孩儿家的不知道,这欧阳家可不比普通人家,这些首饰不过是打赏下人和来拜年的孩子的,没事。”

可女孩却急道,“娘您也不仔细想想,欧阳家是三太太在当家,真要是她跟前的丫头病了要人送饭,这样露脸的差事怎么就这么巧落到你这外人头上?还偏偏就撞上他们家三老爷,让你讨这个好?这分明是有人下了套,把你往虎口里送呢!”

施老爹咂摸一时,也回过味来了,“念福说得有理。蕙娘你想,三老爷都说了要赏你,三太太纵是心里不乐意,能当着旁人的面打自家老爷的脸么?自然是要装大方的。你自幼生得比旁人好看,虽说因此得了些便宜,但听过的闲话还少么?不管这耳环是不是人家真心赏你,你明儿就照念福说的先拿回去,向三太太赔个不是。要是三太太一定赏你,你就接着,但总得把这层意思告诉人家,让人家知道咱们不是那等见钱眼开的人。”

见老爹也这么说了,蕙娘不由得信了七八分,不过摩挲着那对耳环,她还有些舍不得,“真要退回去啊?我还想留给念福做嫁妆的。”

“退吧!不是咱们自个儿挣的,拿着也不安心。”这回,连施大娘也站在外孙女这边了。又从怀中掏摸出荷包来,“你瞧瞧这是什么?是阿贵留给他姐的钱呢!今儿念福晒被褥时翻出来了,刚好拿着过年。你去给念福和自己都扯一身新衣裳,再买两朵花戴。那欧阳家的东西,咱们不要也罢。”

听说这样好事,蕙娘也自欢喜,终于答应退耳环了,不过对那意外之财的用途,她却另有打算,“实话告诉你们,我早跟前头针线铺子的林婶说好了,足足称了七斤新棉花,正给你们做袄子呢。过两天就得,这钱刚好拿去付账。”

女孩忙问,“那你呢?”

蕙娘一笑,“我年轻力壮的,穿那么厚实反倒烧得慌。倒是你们老的老,小的小,不穿厚实了仔细生病。再说,等你们的新衣裳回来了,我拿你们的旧衣改改也尽够了,何必多花这冤枉钱?”

“胡说!”施大娘生气了,指着蕙娘的手道,“你要不冷,这冻疮是怎么生出来的?依我说,咱们一把年纪,穿得再破,总是在家也没人瞧见。何况屋里有火,也不那么冷。倒是你个年轻小媳妇,在外抛头露面的,可不能穿得太寒碜。你快去告诉林婶,把我那身改成你穿的。你若不依,便是做回新来,我也不穿!”

女孩连忙附合,“对!娘你不穿新的,我也不穿,怎么说,我比你还年轻呢!”

蕙娘无法,只得悻悻骂起女儿,“你个死丫头,真是学坏了!好好好,我也做一身。不过离年下也没几天了,估计赶不上。我就等年后再做,说不定还能算便宜点。”

施大娘沉下脸来,“不行!要是林婶没空,你去她家把棉花棉布扯回来,我给你做。算了,这事不找你,明儿念福你拿着这钱去找李大娘,让她带着你去把东西买回来,省得你娘又不听话。”

嗳!女孩刚应了,蕙娘就把她接钱袋的小手拍开,没好气的道,“行啦行啦,我自己去还不成么?别让念福出门了,我晚上回来觉得怪冷得慌,搞不好明儿要下雪,让她好生在家呆着吧。”

施老爹呵呵笑着瞧这娘仨儿拌嘴,直到此时方出来打圆场道,“那就这样定了,快吃饭吧。孩子累了一天,该饿坏了。”

一家人说说笑笑,用过晚饭,蕙娘去厨房涮碗,女孩打了热水伺候姥姥姥爷洗漱。等二老睡下,回房一看,蕙娘累得连鞋都没脱,就半歪在床上睡着了。

女孩心疼不已,忙拿被子先给娘盖着,又提了一壶热水来,给她脱了鞋袜烫脚,当看到蕙娘脚上数个青紫红肿的冻疮时,不由得潸然泪下。

“唔唔…念福…”似是察觉到什么,蕙娘挣扎着想从梦中醒来,女孩忙抹了泪柔声道,“娘您好生睡吧,我给你按按。”

“不用…”蕙娘心疼女儿,很想收了脚,无奈实在是太累,眼皮酸涩得似有千斤巨石压着,怎么也睁不开,而脚上传来的感觉又太舒服,让她几乎是没有抵抗的就陷入一场甜梦。

次日一早,女孩醒来的时候,蕙娘已经收拾完家务又要去上工了。再三叮嘱她别忘了去林婶那儿给自己订棉衣,再把耳环还了,一家人这才依依惜别。

女孩一直在门口站着,直到看不见蕙娘的身影才进屋来。

明天是腊月二十三,就要过小年了。虽然家里贫寒,但多少还是要准备点东西的。大鱼大肉家里没有,但好歹也要做点好吃的,意思意思。

女孩看家里还有几只打了蔫儿的白萝卜,便削了皮拿来擦丝,施大娘知道这是想做萝卜丸子,却不懂女孩为何把皮削了,“这皮儿虽蔫了,但擦成丝不一样吃么?白扔了多可惜。”

女孩笑道,“姥姥放心,我不扔。这皮老了,做丸子里未免起渣,不如切了泡在姜葱盐水里做泡菜吃,那才咯吱咯吱的有嚼劲呢。”

施大娘点头,一时又见女孩不是拿盐,却是拿糖去腌擦成细丝的萝卜,不免急道,“念福你是不是拿错了?那是糖,不是盐。”

女孩又笑,“姥姥放心,我知道这是糖。用盐虽能杀出水来,却没有用糖杀出来的鲜,一会儿我炸出来您就知道。再说这水,到时还能给您和姥爷喝了润润嗓子呢!”

施老爹听得呵呵直笑,“瞧咱们运福,可比你能干多了。只可惜咱家没有豆腐了,要不炸几个豆腐丸子该有多美?”

说起豆腐,施大娘又想落泪了。这做豆腐的人家没豆腐,该是怎样凄凉?却听女孩笑道,“姥爷你做了一辈子的豆腐还嫌不累啊?这时候也不想换换口味,还惦记着那玩意儿,真是没追求!”

施大娘忍不住噗哧笑了,心里那点愁肠也随之散去,忽地记起后院还存着半麻袋花生,虽在火灾中有些毁损,但仍让女孩提了来,和老伴躺在床上,一粒粒的把好的挑出来,让女孩拿去炸。

女孩炸了部分,又拿了蒜捣来,让二老帮忙将其中少许捣成细细的花生碎,然后拿只鸡蛋和糖一起打匀,再加了些面粉和花生碎一起调成糊状,等到萝卜丸子炸出锅了,就着锅里的底油,拿个小汤勺一勺一勺舀进去按平,慢慢烘成两面金黄的小薄饼。虽不怎么好看,可放凉了吃到嘴里,却是浓香满口,酥脆之极。

这回连施大娘也惊喜了,“真是好吃,比外头买的花生糖都好吃。那个粘牙,这个却不会。”

女孩得意道,“那当然!若是有芝麻,再加点黄油,就更好吃了。”

施老爹没注意到这个,却发现另一个亮点。他看着每一块都两面金黄,没有半点焦糊的小饼啧啧赞叹,“念福你这火烧得真好,烘得真是漂亮!”

呃…女孩目光忽地闪烁起来,不太自然的把右手腕上那个奇怪火疤往袖里藏了藏,讪笑着谦虚,“运气,运气而已。”

好在二老对外孙女有种天然的盲目信任,没有在意,只略尝了尝那饼,就舍不得再吃,让女孩把这花生小薄饼收起,留待蕙娘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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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说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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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这一天特别的冷,午时没到就呼呼刮起北风,云层渐厚,象堆了一堆洗不干净的旧抹布,变得灰扑扑的,过了没一会儿,就飘起了雪花。

起初还小,只零零星星的往下落,可到了约摸下午三四点钟的时候,就纷纷扬扬下起了鹅毛大雪,很快就染白了天地。

祖孙仨再怎样苦中作乐,此时未免也焦急起来,都挂念着蕙娘,怕她在外头冻坏了。女孩几次三番想去送件衣裳,都给老两口拦了下来。

“你身子骨也没好利索,这么大的雪,万一冻着了或是跌着了,反叫你娘操心。倒是去看看厨房里还有没有姜,细细的切碎了,给你娘浓浓的熬上一碗,等她回来喝了,也好搪搪寒气。”

女孩忙去照办,又想着实在太冷,老人家也有些受不住,便把院里火灾后剩下的破桌子烂椅子统统拖到后院,连同那半块西施豆腐的招牌一起劈了,抱进屋里来当柴烧。

施大娘原还有些不舍,倒是施老爹想得通,“烧就烧吧,难道还能用吗?只是念福,这火别生得太大,我和你姥姥不冷,等到你娘回来再烧。”

“没事,先烧着吧,后头院子里还多着呢。”女孩撒了个小小的谎言,却暗下决心,要是明天还这么冷,就偷溜出去拾柴。

许是对蕙娘的担忧太过,又或者对外孙女信任太深,所以老两口都没注意到,那些本在院中浸了风霜雨露的湿木头,居然烧得无比之好,连烟都不多冒一缕。

下雪的天,黑得特别快。一家人的心,也越揪越紧。

可蕙娘却偏偏左等也不回来,右等也不回来,直到一更天的梆子敲响,女孩实在是等不下去了。抱着把破伞,就要去寻人了。

老两口也是心急如焚,见实在没法子阻拦,施老爹便把身上仅有的大棉衣脱下,让外孙女严严裹上,再看她包上头巾,才许她出了门。

夜深更重,风狂雪大。

女孩顶着风,在几乎过膝的大雪里深一脚,浅一脚的艰难前行。虽然穿得这么多,可凛冽的寒风还是跟冰刀似的往她瘦弱的小身板里刮,跟凌迟似的剐得人全身上下无一不觉得透心的冷和痛。

想着蕙娘就在这样的严寒里日日为一家生计奔波,女孩咬着被冻得乌紫的唇,更加急不可耐的想要快点寻到娘亲。

幸好才走出两条巷,借着旁人家的灯火,就见一个穿着蓑衣的熟悉身影正扶着墙,一瘸一拐的往回挪。

“娘!娘你怎么啦?”女孩又惊又喜的欢呼着,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快步迎了上去。

“慢点!念福,你慢点,仔细滑!娘没事,就是才摔了!”蕙娘的声音干涸,透着极度的疲惫,但对女儿的担心和焦灼却是半分不减。

短短一段路,在她看来却是如此漫长。好容易等女儿走到自己面前了,蕙娘先就责备起来,“这么大雪,你不在家好生呆着?跑出来干什么?”

女孩撑起破伞,遮着娘亲,“这不是担心你吗?怎么弄到现在才回?”

蕙娘忽地声音一黯,低低道,“回去再说。”

女孩心知必有事故,在外也不便多问,扶着快冻成冰棍的娘亲,母女二人又艰难的顶着风雪,回了家。

等进了家门,在明亮的灯光下一瞧,全家人都惊着了。

蕙娘浑身上下竟是湿透,手上额上还有擦伤,整个人面色青白,又冻又乏,显得狼狈之极。

施老爹心一沉,“你怎么弄成这样?今儿这是出什么事了?”

蕙娘望着女儿,艰难的挤出丝苦笑,“还真是让念福给说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