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氏的话,其实就是宋老头的心里话。
他的东西,他怎么可能便宜了宋暖。一个不认他,对他又打又骂,还让他面子里子全失的人,他死也舍不得啊。
他扑嗵一声跪在张自强面前。
“村长啊,你要是依了她,那就是一起逼我去死啊。家里的东西哪一样不是我辛苦挣来的,就那些田地,那也是我辛苦刨的。”
张自强见他这般耍赖,眉头皱得更紧了。
“白纸黑字,你自己也按了手印,你说不认就不认了?你要是真要寻短见的话,我也拦不住你。你要闹去衙门,我也随你。”
“一点身外物,你就要死要活的,家里嫡亲子孙都那样了,你怎么不心疼到想死?宋叔,我对你当真没话可说。这事儿,我谁也不帮,我就照着断亲书办事。”
说着,他扭头看向温晗。
“阿晗,你也劝劝他们吧。本是一家人,非要闹成这样,这还能怪谁呢?你以后是要与他们结亲的,这样的娘家,你一个秀才公的脸面往哪搁?将来要是高中了,你在朝堂上会不会被人戳脊梁骨?”
张自强说完,便甩手,大步离开了。
温晗站在原地,突然很是后悔跟着来这里了。
他是笑话没看成,自己倒夹在中间了。
他暗骂宋家一群怂货,居然让温崇正二人给吃得死死的。手里拿着刀都伤不到人,也活该他们这般窝囊受气了。
宋巧不安,用力抓住温晗的手。
抓的正是温晗被刺了字的手,猛然一痛,他没忍住就甩开了宋巧。
宋家人惊讶。
这就是嫌弃上了?
宋巧心里一慌,急急又伸手抓去,眸中含泪,楚楚可怜的唤道:“阿晗,我…”
温晗皱眉,不知为何他觉得这样宋巧很烦人。
相反,砸东西,骂人,打架,护短,霸气的宋暖,显得顺眼多了。
他被自己心里的想法给吓了一跳,连忙柔声哄道:“巧儿,我不是故意甩开你的,而是我的手臂被划伤了,正好是你抓的地方。”
闻言,宋巧一脸焦急,“你受伤了?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伤的?快!让我瞧瞧。”
说着,她就要去撸温晗的衣袖。
温晗退开几步,摆摆手,“已经包扎过了。不碍事,只是划了一下。”
“巧儿,乖!现在有正事要谈,你要不先回房吧。”温晗耐着性子哄宋巧,岔开话题,“叔公,我看了那断亲书,这分家一事,不分也得分。你们就是找到衙门,那也不会改变结果。”
“难道就这么便宜宋暖了?”吕氏问。
温晗摇摇头,“婶娘,你先听我说。这家要分,便是怎么分,这不是由叔公说了算吗?他们要分,叔公分给他们就是。这可由不得他们挑肥捡瘦,而且,分家归分家。我们也可以白纸黑字啊,这是宋家的东西,这是给宋宝家的,与她宋暖可没有半点关系。”
闻言,宋老头猛的抬头看向温晗,死气沉沉的眼睛又有了亮光,“阿晗,你不愧是秀才啊,说话真有道理。你接着说。”
温晗点点头,把自己的想法都说了。
那边,半路上宋暖就遇到闻讯赶来的温老太他们,“暖暖,阿玲怎么样了?”
“祖母,先回家。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宋暖的脸色沉重。
眼下这情况,她必须先给宋玲降下体温。
“哦,好好好!”
“月如,你扶着祖母,小心一些。”
宋暖从不知道,这副小身板可以力气这么大,这一路抱着宋玲,她的脚步都没停顿一下。
说是小跑,也说得过去了。
温崇正都没有追上她。
或许这是被逼出来的潜力吧。
院门下,李氏母女打着火把,像是两尊门神一样各站一旁,见宋暖抱人过来,便伸手拦下。
“宋暖,你怎么可以把死人抱进来?”
李氏刻薄的道。
“滚开!”宋暖厉目一扫,沉声喝道:“谁敢拦我,我就从她身上踩过去。”
寒气从她身上散开。
李氏心颤一下,但想着不能让晦气的死人进屋,“那你就从我…啊…砰!”
话还未说完,宋暖抬腿往她膝盖上一踢,她扑嗵一声跪在地上。这时,头顶就传来宋暖冷若冰霜的声音,“躺平啊,看我踩不踩?”
李氏僵住。
温月娥连忙过去扶李氏,“娘,你没事吧?”
“又整什么幺蛾子?”温老太的声音传来,“李氏,你再作妖试试?看我敢不敢作主休你出门。”
李氏咬牙,“娘,你…”
温老太冷目一扫,“你就积点德吧,别把子孙的福都损完了。哼!”她冷哼一声,“月如,快扶我去你二嫂屋里,看看有什么需要咱们帮忙的没有?”
李氏摸摸生疼的膝盖,恨恨的望向院子里的人。
太欺负人了。
一落风刮过,温崇正背着宋家宝也进了院门。
温月娥叫了一声,“欸,二哥。”
砰! 没人理会他。
温月娥一脸失落,李氏瞧着扣住她的手腕,扯着她回房,“走走走!回房睡觉。”
“你要是敢提一下那些人,别怪我明天立刻找媒婆说亲。”李氏的杀手锏,屡试不爽。
果然,温月娥就沉默的回屋,“娘,时候不早了,你也回屋睡吧。”她把李氏拦在门外,恹恹的道。
李氏皱眉,“我睡什么睡?你大哥还没回来?你们啊,一个个让我操碎了心,哪天能让我省心一点?”
温月娥用力关上门。
李氏气结,“月娥,你怎么能这样,你…”
屋里瞬间漆黑,温月娥把油灯吹灭了。
李氏气得要跳脚,但是她疼爱的闺女啊,也没舍得再多说什么。温月娥趴在床上,嘤嘤的哭。
“暖暖,阿玲怎么样了?”温老太站在床前,看着床上那个没了生息的可怜儿,目露怜惜。
宋暖把床上的两床被子都盖在宋玲身上。转身看向温月如,“月如,麻烦你帮我打一盆水进来。”
温月如匆匆出去的水了。
“暖暖,情况如何了?”温崇正背着宋家宝进来,将他在桌前坐下。
宋暖看向他,表情沉重,“现在最重要的是先退热,她沧水伤了胸部。当务之急是退热,再等她醒来,然后才能进一步确诊。”
“我…我能帮些什么忙吗?”白氏站在房门口,怯怯的问。
宋暖点头,“二伯娘,如果可以的话,你帮我煮碗姜汤吧。”
“好,我这就去。”
“谢谢!”
“不!不用谢!大家是一家人。”白氏有些不好意思的摆摆手,转身就去厨房了。
“阿正,我写个药方子给你,你去看看朱大富那里看看有没有药?我去采些新鲜的草药回来给家宝敷。”
“好!那你快写。”
“嗯。”宋暖找了纸笔出来,温崇正已经研好了墨,“写吧。”
她点了点头,骤笔如飞。
看呆了一旁的温老太和宋家宝。
暖暖怎么能写一手好字?
大姐怎么会开药方子?还会写字?
这会儿的宋暖心急如焚,恨不得将自己劈成好几半,各忙各的去,所以根本就没多想。
露出了一些让人怀疑的端睨。
“阿正,你快去。”
温崇正拿着药方子,匆匆出门。
这时,温月如端了水进来,“二嫂,这是要给阿玲敷额头吗?”
“是的。”宋暖点头,“月如,阿玲就交给你了,等一下二伯娘煮了姜汤,你们想办法给她喂进去。我现在要去挖些草药回来。”
“可是,外面天好黑。”
“月如,你陪暖暖去挖草药,阿玲交给我。等一下你娘煮好姜汤后,她也能帮我一起照顾阿玲。”
温老太当下立断。
她可不放心让宋暖一个人摸黑去挖草药。
“好的,祖母。”温月如把帕子交给温老太,然后出去打火把,陪着宋暖去后山找草药。
挖了几天的黄芩,宋暖对后山挺熟悉的。
有些接骨正骨消炎的平常草药,她大概都知道在哪一个方位。一路上,温月如什么话都没说,也不问在老宋家发生了什么事。
她只是安静的陪着宋暖。
很快,宋暖找齐草药,两人又匆匆回到温家。
“月如,这些帮我洗干净,用石舂捶烂了。我先进去看看。”宋暖顾不上客气,直接分好的一份草药交给温月如。
屋檐下,小炉子上正煎着药。
许是听到外面的动静,温崇正从里面出来,“暖暖,快进来看看。阿玲,她一直在抽搐。”
宋暖如风一般从他面前刮过。
眨眼间就冲到床前。
床上,白氏和温老太一起七手八脚的按着宋玲,可宋玲还是不停的动,脸色涨红。
“松开,松开!”宋暖抬手,“二伯娘,把你屋里的针,全部取来给我,快一点!”
“哦哦哦,好!”白氏慌忙从床上下来。
“祖母,我来。”宋暖坐在床上,拉过宋玲的脚,不停的按摩她的脚底的穴道。
“阿正,你来按她的虎口穴,她疼。”
虎口穴,一般人都知道,所以不用宋暖指导了。
温崇正没按过,不敢太用力,一边按一边观察着宋玲的表情。宋暖也一样,一边按一边观察,“祖母,阿玲这样多久了?”
“有一刻钟了,怎么也停不下来。”
“嗯。”幸好她回来的早。
床前旁边,不知谁放了张凳子,让宋家宝坐在那里。小家伙看着床上痛苦的宋玲,双手紧攥成拳,眸中含泪。
“大姐,救救二姐,救救她…”
“会的!大姐一定不会让她有事的,你要相信大姐。”这才按了一会儿,宋暖已经满头大汗。
“针,取来了。”白氏气喘吁吁,应该是刚才按宋玲弄的。
“阿正,你把针用开水煮一刻针,然后用干净的布擦干给我。”宋暖又指挥温崇正去干活。
虎口穴不用一直按着。
宋家宝挪过来,抬起手用衣袖帮宋暖擦汗,“大姐,二姐一定能活,对不对?她会没事的,对不对?”
小家伙小心翼翼的问。
宋暖重重的点头,“对!一定!”
施针,换衣服,喂药,又换衣服…一晚上不停的折腾,窗外透着亮光时,宋玲才算是安稳下来。
人是稳住了。
但是何时能醒来?
这个宋暖也说不准了。
第099章 找伍氏(一更)
安稳好宋玲,宋暖这才顾得上宋家宝。她抬手拭汗,扭头朝一旁看去,只见宋家宝没坐在那里了。
她一惊,转身要去找人。
“阿正,这?”
“他太累了,担惊受怕一天,腿也伤了。我本来要抱他去祖母屋里休息的,可他不愿意。他想守着阿玲,所以,我就搬来凳子,简单拼成小床。”
温崇正走过去,张开手臂。
“来!我的怀抱虽然单薄了一些,但是给你靠,还是够的。过来吧!”
宋暖瞬间红了眼眶,泪水在眼眶里团团打转,骤步过去抱紧他,“谢谢你!今晚如果没有你,我不知自己会怎样?你知道吗?在看到阿玲和家宝时,我真的想拿刀去把他们全砍了。我…”
她说着,哽咽住了。
她情绪激动,温崇正搂着她,手轻抚她的后背。不过,他没说话,耐心的等她自己平静下来。
过了好一会儿,宋暖吸了吸鼻子,又道:“我真的想不到这世上会有这么冷血无情的至亲。那只是两个孩子啊,他们怎么能那样?”
“他们都是畜生。”
宋暖闭目,两行清泪滑下。此刻,她也不知这是原主的情绪,还是自己因为太心疼两小只了?
“我在!”
“我不知道阿玲时候能醒过来?我不知她能不能真正的彻底的好起来,我不知道…”
宋玲肺部积水,已然是伤了肺。如果不是她当时及时赶到,采取了急救将她的一口气吊了回来,怕是…人真的没了。
人尚未醒来,她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后遗症?
“吉人自有天相,她会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温崇正的心尖像是被什么东西不停的挤压,疼得他喉间发紧,还很苦。
此刻,她伤心,无助。
而他,心疼她!
与她相处这么久了,她就是自己身上有伤,也从没掉过一滴泪,今晚却已经哭了几次了。
这样的她,他真的好心疼,好想保护她,好想替她疼。
“嗯。”宋暖嗯了一声,往他衣服上蹭了蹭。
温崇正愕然。
宋暖松手,推开他,看着他胸前湿了一片的衣服,不好意思的道:“借点布,擦擦眼泪,你不会介意吧?”
温崇正哭笑不得,宠溺的看着她,伸手又将她搂入怀里。下巴磨蹭着她的头发,叹气:“只要你能好受一些,我怎样都好。”
宋暖微微翘起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