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女间没有因为这件事而生什么隔阂,玉璧也就安下心来,暗暗怪自己瞎想。萧桓和萧桢这俩宠妹妹的哥哥,加上萧庆之这么个宠女儿的模范父亲,这一家子怪谁也不会怪到萧楠头上:“好了,你们嫡亲兄妹,不要为他人的错误在这瞎计较。桑儿,去门前看着,桢儿回来了就让厨房摆饭。”
萧桢顶着满身寒气扑进暖阁里来时,大家伙儿的眼神都在他身上,萧桢也不等他们开口问,直接说道:“确实是毒,来势很凶,但并不难解。就是费了点工夫配药,这不看着张**喝下药醒过来我才回。从医官里抽调了个小医女给张**,日后不会再出同样的事了,大哥也别阴着脸,你别吓着咱家小楠妹妹。”
就这样,屋子里气氛才好点,玉璧心里也有了计较,也不要再等春节过了,明儿就让萧庆之去礼部找人商议,再托了官媒,把三书六礼先给订下。张家要是再出幺蛾子,也别怪萧家拿权势压人,这事儿她还真没尝试过呢,正好借机会试试。
第二天萧庆之就去礼部找相应的官员商议了,把良辰吉日一选,就托了官媒,备下一应礼制仪程。官媒去过之后,玉璧领了萧楠一起过府去,明明白白地跟张夫人说明白了:“亲家母,如今大礼初成,若瑜就是我儿媳妇了。我也没别的想头,只盼着若瑜她在娘家所剩无多的闺阁时光能过得舒心开怀。现在我只盼着来年他们能给萧家添个长孙,眼下有小医女给调养着身子,相信这不是什么难事儿,亲母说是也不是。”
张夫人本来就已经蔫了,是她嫡亲女儿心里不甘:“夫人说得是,若瑜身子调养好了,自然能安安稳稳为萧家添丁增口。”
结果是一波初平,另一波又起,张若玫偏生就要跟萧家过不去了。这回倒不是萧桓和张若瑜,而是冲萧桢去的。张若玫可是听人说了,萧桢出生时是有祥瑞的,而且满京城的人谁不夸萧桢一句施医赠药上善人品。比起来,萧桓相对要默默无闻一些,所以张若玫念头一转,认为萧桢比他兄长还要更出色一些。
而且,嫁到一个府里,日后想怎么拿捏,还不是看她的手段。
萧桢一听张家的意思,只差没想坐船赶紧去大西洋帝国再也不回来了,他倒也迅速,没隔几日也求下一道圣旨来,让玉璧和萧庆之跌落了一地眼珠子:“儿子,你不是说跟宣安县主没什么,怎么求娶的还是宣安县主。”
“那位…嗯,另聘晋王长女了。月初的时候,她家丫头来医馆里求医,我一听是她病了,就想着去看一眼,没想到还听着了这样的事。她病情有些反复,这不,一来二去的就哪啥了…”萧桢也有点不好意思了,任凭他自觉一张老脸,这时候也尴尬不已。
噢,攀高枝了,晋王是新贵,年底下打了大胜仗,顾弘川一高兴把晋王长女封了公主。公主和一县主比,那差距远了去了,想想宣安县主还真是挺倒霉的:“她能愿意?”
闻言,萧桢被羞辱了一般梗着脖子,面红耳赤地道:“娘亲,你也太小看我了,难道我想追求个姑娘家,还求不不成。爹当年既然能把娘亲拐坑里,我自然也有法子把娘亲未来的儿媳妇拐坑里!”
或许是重生一世,萧桢看着自己的小妻子,一边为负心郎心生黯然,一边又看着精神饱满地处理淮南侯府的事,把上上下下打理得有条不紊。淮南侯夫人怀着身孕,没有一同进京,她一个小姑娘家家打理一大家子的事,就像从前他一心复仇时,她独自撑着整个王府一样。
不经意的,竟有些心疼她。只这一心疼,他就明白了自己的心思,上一回,不是不喜欢,只是心中充满了仇恨,哪里还会去想其他。
玉璧琢磨了一下,合掌道:“要不,你们哥俩一块成婚,一来成就一段佳话,二来热闹,三来省事儿!”
…
萧桓和萧桢齐齐看向他们的亲亲好娘亲,又齐齐又眯起眼睛来,萧桢凉嗖嗖地开口道:“娘亲,第三条才是最重要的对不对。”
滚,热闹才是最重要的好不好,如果不是萧楠还没影儿,她巴不得前脚女儿出门,后脚媳妇儿进门。
第二三七章 当你有伴,遗世无憾(大结局)
玉璧到底没能达成她热闹的心愿,公侯府第的婚事,哪如娶学士府的女儿简单。宗室的礼仪还是要顾一顾的,亚瑟如愿以偿地和王后一道全程参与了萧桓的婚礼,那十里红妆,几百抬嫁妆的仪仗,让亚瑟和一同前来观礼的贵族们深深地觉得,娶中国的贵族千金是十分合算的事儿啊!
但是没人敢把主意打到萧楠身上去,萧姐儿多彪悍一姑娘呀,不是说脾气,而是说能耐。萧姐儿从小,不管干什么都是前几名,这也就算了,她爹还是人文学院的副院长,好多如今的贵族子弟都吃过萧庆之的收拾。被收拾得久了,对这位的畏惧之心已经深种,谁还敢打萧楠的主意,不要命也得想想婚后被丈人拾掇得生不如死的悲惨生活。
加上萧楠自己不着急,这事儿就一直搁着,直到亚瑟他们开始定启程回大西洋帝国时,萧楠的婚事儿都是雾中花水中月。玉璧想着女儿今天也才十六岁多点儿,暂时还能留几年,贵族千金二十之前出嫁都是合乎情理的。
其实萧楠心中一直有着自己的主意,她也有喜欢的人,而且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是玉璧和萧庆之以及萧桓萧桢都被蒙在鼓里了,那个不要命的家伙名叫――伊文.斯特林。
“伊文,你要就这样看着我,一辈子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吗?”萧楠笑眯眯地问着话,看起来像是心情很愉悦的样子。
伊文却心肝儿都抖成了一片渣子,他知道萧楠越是生气的时候,越看起来像笑面娃娃:“楠,我不能这么怎么,你还这么小,可是我已经老了。楠,会有比更好的人与你相伴一生,相信我,你值得最好的。”
“可是。除了你,我不要跟任何人相伴一生。”萧楠恨恨,她十二岁的时候,眼睁睁看着伊文举行婚礼,当时心里就酸酸涩涩的。那时候她还不太明白这是什么,但现在她明白了。而伊文的妻子在两年前病故,萧楠没办法不庆幸地想,或许这是上天在成全她。
伊文怎么可能感受不到小女孩儿的情意,从小护她到大,心中又怎么会没有丝毫情义。被女孩儿滚烫炙热的心爱着。他就算是块石头,也早被捂化了:“楠,你会长大的。等你长大了你就会明白,什么样的选择对你来说才是最好的。”
只见萧楠一笑,愈发春风里开遍枝桠的满树繁花,洁白中一片清香:“伊文,如果,你不能伴我一生,我将何等孤独,你忍心看着我一生凄冷孤苦吗?是。我可以选择更好的,可他们的更好,跟我有什么关系。他们都不是你啊!”
感谢亲爱的娘亲大人,如果不是她娘亲让她写剧本,她估计现在还说不出这些话来。萧楠就不相信。自己弱也示了,强也表了,软硬兼施之下,伊文还会咬牙坚持。明明是喜欢自己的,明明心里也愿意跟自己共渡一生,偏偏为他所谓的理由和原因怎么也不肯开口,更别说向爹妈求亲了。
伊文的抵抗力实在太废柴,被小姑娘似喜还悲的几句话,立马所有抵抗力都化为零,然后迅速减少为负数。碍于中国的礼仪风俗,他不能上前抱着心爱的女孩儿安抚她,只能伸手在半空中轻轻划了一下:“楠,这都是我的错,我立即启程回大西洋帝国,时间会让你忘记一切,你会遇到更适合你的人。”
…
嘶,这个冥顽不灵的家伙!萧楠真的想拿脚边的湖石把伊文的脑子砸开,看看里边装的是不是全是石块儿:“好,你走,你走了我立刻嫁人,嫁给谁都好。但伊文,你记住,如果我不幸福,全都是因为你。”
怔怔愣愣地看着萧楠,萧楠偶尔露出的霸道让伊文连渣都不剩了,骨头都轻得只剩下了几两,这家伙就是这样。萧楠温软的时候他心软,萧楠硬气的时候他化成渣,早被萧姑娘捏在手里跟面团一样想怎么揉就怎么揉了,偏偏还咬牙坚持着:“不,楠,你一定要幸福。”
萧楠跟变天儿似的,眼眶一红,泪水迅速聚成盈盈一片,却怎么也不肯流出半滴来。伊文这心肝儿啊,别挺多疼得慌了,萧楠还不忘给他压上最后一根稻草:“伊文,你若远去,叫我如何幸福。”
玉璧和萧庆之在一边,两人身上的鸡皮疙瘩都快落满一地了,本来不想听的,怎奈何他们夫妻俩在小山亭上赏春雨,这俩小的就在小山亭边的廊下说话。丫头们远远看着,倒不会出什么礼仪上的差池,不过,这俩是不是也太肉麻了。
“庆之,我们是该成全他们俩呢,还是立马去揍伊文这小子一顿,再把他扔回去让老斯特林拿他喂鱼。”玉璧挺喜欢伊文的,这孩子干净,跟着萧庆之长大,早被萧庆之收拾得不敢不干净了。伊文和亚瑟是他一手教养的,敢长歪,收拾不死他们就不是萧庆之了。
“当然是揍一顿!”萧庆之说完叹了口气,接着说道:“再成全他们俩。”
比起亚瑟这个吃货来,伊文更有担当,就是这孩子命不好,结婚没几年妻子就病故了,这孩子也就没有再娶的意思。还以为是心里放着亡妻,没想到是被女儿给揣圆在手掌心里了。萧庆之看女儿和弟子这情形,只怕他这弟子还在糊里糊涂中,不知道他已经被自家女儿种种手段给收翻了。
可怜的伊文啊!萧庆之把三孩子一个教得比一个“一肚子坏水”,亚瑟也教得腹中黑黑,只有伊文你怎么教他他怎么听,等到做的时候,还是按自己的脾性去做。
“我还以为你不会成全他们呢,伊文也不错了,就是轴了点,傻了点。他估计还满心心疼着咱家闺女,却没想到自己早钻了闺女的套儿,可怜的孩子呀!”玉璧心说,老顾家一脉相承的骨子里冒坏水儿,萧楠要是连伊文这样的傻孩子都收拾不了,那才叫奇怪了。
虽然,伊文比萧楠大十岁,但其实玉璧和萧庆之都没太把年龄当回事。至于结过一次婚,想想这二位在大西洋帝国生活了十几年,又是俩本来就豁达的,还有什么无法接受的。在宠女儿的家长眼里,女儿愿意,伊文又不糟糕,那就够了。
没隔几日,可怜的伊文就又心疼又悲伤,兼具着几分大无畏地站到萧庆之和玉璧面前,单膝跪地求娶。亚瑟不知死活在一边保媒拉纤,萧庆之瞪他一眼,他立马不敢再多吐一个字,而是用同情的目光看着伊文,觉得伊文求娶小师妹的道路肯定充满了坎坷与荆棘。
本来萧庆之还想威胁几句,放几句狠话,一看伊文这孩子悲剧得催人泪下的苦逼样儿,萧庆之都不忍心告诉他真相了。女儿这样的主儿,玉璧说得没错,教女儿一肚子坏水到时候祸害的就是别人一家子:“起来吧,我同意了。”
“嗯?”伊文傻了,亚瑟也合不拢嘴地看着他的老师,连萧桓和萧桢都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爹。”
“别嚷了,威胁他有什么用,要是心里看重,不用威胁也会一辈子待小楠好。要是心里不看重,威胁也没什么益处。”萧庆之刚才一转念间就不屑于放狠话了,只是看着亚瑟说:“我想把在大西洋的爵位传给小楠,你回去就把这事办了,小楠也是你妹妹,他要是过得不好,你看着办。”
亚瑟才苦逼呢,老师您倒是不威胁伊文了,您威胁我!
本来萧庆之想让女儿留在国内的,但就冲女儿跟伊文的那一席话,萧庆之觉得还是让她去大西洋帝国吧,在这里礼法太过约束于她。比起萧桓和萧桢,女儿在京城生活,将要承受更多的东西。
糊里糊涂的伊文就这么被拐进萧楠坑里了,萧楠面色平静,心底却是欢喜不已的,从眼睛里的光芒就能看得出来。玉璧斜眼看向女儿,轻声笑着凑在女儿耳边道:“你也别欺负他欺负得太狠了,本来就傻,要老欺负他,会更傻的。”
萧桓和萧桢也明白过来了,自家小楠妹妹笑得跟偷了一养鸡场的小狐狸一样,可怜的伊文呀。
看着屋里的人都成双成对,人文学院毕业的亚瑟同学终于发出一句感慨:“当你有伴,遗世无憾。”
萧庆之看一眼玉璧,见她露出会心的笑,这是玉璧曾经说过的一句话。当时他问她,此生你还有什么遗憾想去完成,玉璧眉梢眼角布满笑意,看着满园盛开的蔷薇花和在花园里玩耍的三个孩子,说了这句在他心里将永远不能忘却的话――当你有伴,遗世无憾。
既无憾,且有伴,便是圆满。
此时,不但他们有伴,他们的儿女也都各自有了他们的侣伴,如此,足矣。
接下来的几十年,在萧桓的暗里推动,顾弘川的主导下,内阁制成型。顾弘川近五十岁时却得一子,险险的,萧桓和萧桢都不用再担心这差事要落到他们脑门上。萧桢也用他这重活的一世,娇宠妻子,爱护儿子,周全父母兄妹,以及施医赠药来偿了他心中的夙愿。
愿我们都有所伴,没有遗憾,能成圆满。
※番外:萧桢
在他记忆中,家一直是灰调的,当他终于完成了自己所谓的复仇时,他心中空缺的地方好像更大了。淳庆帝走后,母亲没隔两年也没了,家中只剩下了他一个,这样一座王府,这样的荣华富贵,真如烈火烹油,烧着烧着,就烧干了。
他有些怨父亲,不管从谁嘴里听到关于父亲的描述,都能观想得出来,那是怎么样一个充满智慧的人,却就这样舍下他们离去。他怎么可以在捧他们于掌心之后,又重重地把他们摔在泥里。
他也有些怨母亲,如果母亲不是那么悲伤,能稍稍遗忘那么一点点,他们一家子是不是就不会把日子过成这样。
但,事实上,他憎恶的只有自己,师傅说,医者当有德,应悬壶济世、扶危济困。同样是被世事误了身家性命,但师傅还是那样执着地秉承着行医者的医德,从不曾行差踏错半分。
“起露了,还是早些歇了吧。”宣安郡主看着伫立在窗前的夫君,喊了一句,却兴不起念头去劝慰什么。自从母亲走后,夫君就一直是这个样子,仿佛所有心魂都随着母亲的死消散了一般。
“你歇吧,我再待会儿。”萧桢看向妻子,她虽然嫁给了他,但他们之间,却是最熟悉的陌生人,她做着妻子该做的一切,除了两人互相都不能温暖彼此的心之外,他们可称夫妻典范。
当初,六叔拿了待嫁闺中的贵族千金名帖给他选,他便随手选了她,没有任何原因,只是随手一指罢了。娶进府来后许久才知道,她有心仪之人,他想:这样也好,他并没有太多心力去谈什么儿女情长。
他们在一起二十年了,像所有的夫妻一样生活。但是他不想有孩子,他怕孩子一个人留在世上太过孤独,所以自己喝了药。她竟也不问,就这样过着…
夜里迷迷糊糊过去,萧桢仿佛听到一阵喧哗,又似乎依稀听到宣安县主在他耳边喊着:“盛直。盛直…”
“朱砂…”朱砂是她的小名,曾听岳父这么叫过,他从没叫出口过。这时才觉得,相伴二十年,纵使没感情。心中到底还是有几分在意的。
只是…只是一切怎么这么熟悉,虽然眼前一片模糊,但是气息是熟悉的。他听到了中年妇人喜悦地声音。妇人说话时。模糊糊地一团金光笼罩着他,在他恍然间,他被妇人抱进了另一个怀抱里。他听见了那个人的声音,那么熟悉,熟悉得像是在梦里听到过一般
过了好久,又听到了另一个更加熟悉的声音略带着些疲惫地问道:“那祥瑞怎么回事?”
“一块偌大的云彩,颜色稀罕点罢了,金芒闪闪的。没事。我派人去打点一下,这祥瑞的事不让乱传也就是了。”
这回声音一落下,他又被抱进了另一个怀抱里。暖暖地带着母亲身上独有的香气。他动都不敢动,生怕把自己的梦给惊醒了。接下来的几个月,他的视线渐渐清晰。看到了父亲,看到了母亲,还看到了哥哥。
父亲年轻而英武,身上自然流露着一股儒雅,光风霁月得和记忆中的父亲判若两人。母亲也一样,与记忆中终日以泪洗面的样子完全不一样,那么爽朗,看一眼听一耳朵都让人满心高兴,这才是母亲应该有的样子呀。
再看看哥哥,眼睛仿若清澈无尘的湖水倒映着无一丝云彩的碧蓝天空,那纤尘也无的干净,让他心神都快醉了。这期间,他听着娘亲让他闭嘴不说话,他听着爹担忧自己将来耳不能听,口不能言。又看着哥哥把好吃的好玩的全捧到自己面前来,他终于确定,这不是梦,这一切都是真实的。
他清楚得记得,自己开口说的第一个字是“糕”。就这一个字,让爹眼泪都快流出来了。自己说的第一句话是“娘亲,我会保护你和爹的”,然后就被他亲亲娘亲午睡起来之后给诈出来了。
如今,他感受到了家庭的温暖,那颗冷寂许久的心似乎也重新活了过来。他知道,此时此刻,他是幸福的。所以他不愿意那一切再次发生,拼着被父母当成妖孽,他也把一切说出来了。
幸好,娘亲是那么的想象力丰富,而且经历也非常人,不但娘亲接受了他,爹也接受了他的说辞。这样他才放心大胆地说出了一部分事情,但有一些,他始终不敢透露,只敢藏在心里,把最重要,最急着要办的事说了出来。
…
然后,他爹成天欺负他!
可是,被欺负得好幸福,心中始终充满暖意。
当然,偶尔他也要欺负回去,有时候,他觉得爹真是太可恶了,不但跟他抢娘亲的关爱,还要欺压他。要用他的时候把他当大人,不要用他的时候又让他装小孩儿,按他娘亲的话说,彻底精分了。
好在,一切都终于改变了,爹没有落下残病,娘亲没有失去爹,便始终是那么没心没肺。小妹和表妹也都安好,至后来出海,一家人平平安安再回归,再看到宣安县主徐丹青,才最终确定一切是真真正正地改变了。
“我们家**病了,还请医官您费神出诊一趟。”那小丫头是这么说的。
他认得这小丫头,朱砂陪嫁的丫头红药。其实他是不出诊的,也轻易不坐堂,但是他看着红药心念微动说:“好,稍待。”
进了淮南侯府他才知道她遭遇了什么,她心仪的人与梁城公主订下婚约,他莫明地有些暗暗窃喜。看着她眼底有一抹淡淡的黯色,却撑着瘦削的身子打理侯府内外事务,他心中掠过一抹微疼…
活了两回,怎么会不清楚心中这抹微疼意味着什么。顿时间,心中久久缺失的那一块被补齐了。
朱砂,此生我们好好相守,再也不要有遗憾,就如同娘亲说的那句话“当你有伴,遗世无憾”。
※番外:别后事(上)
自从小叶妹妹离开后,傅定逢就经常想起小叶妹妹经常说的话,这世上,除了他亲爹外,也就只有小叶妹妹会嫌他做的菜不好吃,经常挑东挑西,倒也不一定说是真的不好吃,她总是习惯性的呛声。
小叶妹妹脾气不太好,性子有些急,傅定逢当初教她做菜,就是为了磨磨她的急脾气。只是他没想到有一天,他会再也找不回那个在厨房里给他带来灾难的丫头。
静静地看着干净得不带一丝尘埃的厨房,又看了眼自己身上绣了几枝歪歪扭扭惨不忍睹浆果的白袍,傅定逢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想念那个叫“流光”的姑娘。她不温柔,也不漂亮,甚至不那么招人喜欢,总是一句话就能把人给气个半死,但这才是他的姑娘啊!
“流光,你怎么舍得呢?”傅定逢轻轻喟叹一声,抄起冰箱里一碗剩饭,记起了小叶妹妹最喜欢吃的松茸炒饭。小叶妹妹对蛋炒饭后天厌恶,因为小时候吃得太多,后来他就给他做了松茸炒饭,记得她第一次吃,欢喜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线。
少许猪油下锅中小火加一点盐将米饭慢慢炒散,当米饭的香气与猪油的香气彻底整合并弥漫出来时,把米饭盛出来。然后转小火,下一点儿牛油煸香切成小粒的松茸,香气出来后倒下米饭翻匀,每碗米饭淋半勺傅家私家酿造老抽,撒上香葱颠几下出锅。
酱香与松茸、米饭的香味交织在一起,最后香葱将香气和味道升华。小叶妹妹每每吃松茸炒饭,就会感慨一次:“傅大厨,你可要长命百岁啊,你要英年早逝,我还上哪找你这么一厨子去!”
看着摆在台子上冒着热气的松茸炒饭,傅定逢越不想吃了,这时才懂得,那些或疯狂或温馨的时光里。不再是小叶妹妹离不开他,而是他已经不能再少了小叶妹妹这么个人。除了她,谁还会吃着他做的饭菜,还可着劲儿地气他:“流光,你都没有跟我道别。”
“这位…师傅,这里就是傅家老馆对不对。真像流光说的那样,连个明显的招牌都没有。师傅,我想吃红烧肉,你们今天还做不做?”乔西凑到半开放式厨房的高台边坐下,眼一瞥就看到了松茸炒饭。缩缩鼻子闻了闻香气,眼睛大亮地把脸捧到松茸炒饭前:“师傅,这个炒饭。可不可以也来一份,好香好香好香呀!”
“流光?”傅定逢说出这两个字来。
乔西“嗯”了一声,疑惑地把视线稍稍从松茸炒饭上移开了那么一点点,然后“哦”了一声说:“我知道了,你就是流光说的傅大厨是不是,流光她…她从前总跟我说起你。说你给她做的那些美味佳肴,说你带她去泡茶馆赛车听戏,还有大街小巷寻找美食。我和流光是一起长大的。从来没见她这样说起过一个人呢,每当说起你的时候,流光的声音都是甜的。”
轻轻叹一声。乔西每每想到自己少了个发小,少了个什么都可以分享的人,就觉得难受。哪怕已经过去这么久了,乔西还是心里闷闷的。那么好的叶流光,那么年青的叶流光,就这么阴阳两隔,再不能相见了。
一时间,气氛有些沉重,傅定逢却轻笑一声把松茸炒饭推到乔西面前说:“吃吧,刚做出来的,至于红烧肉,小陆,过来给这位…”
“我叫乔西。”
“给这位乔**点菜。”傅定逢说完转身离开,他没法在这里继续待下去。在他心里,小叶妹妹就是他的独家记忆,那些美好不愿分享,那些心酸也不必分薄,哪怕是小叶妹妹最好的朋友,他也无法接受。
乔西一边扒着米饭,一边看着傅定逢离开,心里明白,傅定逢是真的很喜欢叶流光。小陆过来给乔西点菜,乔西点了红烧肉、煎豆腐和醋溜大白菜。点好菜,小陆又确定了一遍,乔西看了眼盘子里中秘完了的松茸米饭,问道:“这碗炒饭多少钱?”
小陆看了一眼,摇头说:“傅哥没说收钱,那就是不用收的。小叶妹妹离开后,傅哥已经很久没做错了,除非推不开的人情,否则,傅哥连厨房都不愿意进。小叶妹妹多好啊,可惜了。”
吃了完饭,乔西从正门往外走,她的车停在街道另一边的停车场里。正要下出巷子时,看到巷口一株有年头的榕树下,傅定逢正在和一个老人家下棋。一人手里一个大大的玻璃杯,绿色的茶叶在玻璃杯里飞舞着,黄昏的阳光把这场景衬托得分外美好。
乔西看着有些移不开眼睛,心里暗叹:“流光,你看你舍下了什么,这样把一个人勾兑得无法忘记人,又轻易离开,你还是这么不负责任啊!”
棋没下完,有人来喊老人回去吃饭,傅定逢帮着收了棋就朝巷口走。乔西摇了摇头,向停车场走去。倒没想到,在停车场还能遇上傅定逢,乔西摇下车窗招呼了一声,傅定逢点点头,两人各自开车回家。
再次见到傅定逢,是在公墓,两人一前一后放下金鱼草,花店里卖的鲜切花只有这个叶流光最喜欢的。乔西看向傅定逢,傅定逢看了一眼她又很快移开视线,石碑上的照片里,叶流光笑得像一枝盛放在阳光下的纯白金鱼草。
“傅先生,我了解流光的,她会希望你忘记她,去找寻你此生的归属,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念念不忘,这样…会让流光很困扰的。”乔西到底没忍住开解了一句,说完她就转身走了,两个人之间的事,她多说无益,还是交给时间去解决吧。
叶流光,你看看你留下的这摊破事儿!
※番外:别后事(下)
乔西走进傅定逢视线里时,用的是和小叶妹妹完全不同的方式,小叶妹妹脾气时冷时热,上一秒还像东家长西家短的居委会大妈,下一秒可以立马变身文艺女青年。小叶妹妹在棋盘前,永远如同一枚清澈干净的玉石棋子,雅致温婉且纤尘不染,离了棋盘,靠谱的时候如同淑女,不靠谱的时候就癫狂灿烂、毒舌而不自知。
而乔西呢,比起乔西,小叶妹妹永远像是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带着不自觉的青涩稚嫩。乔西稳重成熟独立,不管是直发披肩还是卷发,都透着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大女人气场。小叶妹妹时不时爱撒个娇,撒得行云流水,乔西则不然,乔西就是个撒娇是命令式的,有点让人毛骨悚然的感觉。
那天,乔西带着父母到傅家老馆吃饭,傅定逢不经意瞥了一眼,看到乔西跟父母撒娇,乔爸乔妈都是一脸见鬼的表情。傅定逢忍不住笑,便在他那半开式的厨房里给这一家子做了道菜,是乔西念念不忘的红烧肉。
端上桌时,乔西跟小陆说:“我没点红烧肉啊!”
小陆往厨房侧了侧脸,示意道:“是傅哥做的,乔**惦记了这么多回,尝一尝是不是小叶妹妹说的滋味和口感。”
乔西也看了眼厨房,傅定逢正在清理着台面,侧着身子一束光打下来,丝毫不让人觉得他是在厨房,反倒像是在书房里挥毫泼墨:“请代为谢过傅先生。”
小陆点点头离开,乔西拿勺子各舀了一块给父母,乔爸乔妈吃了连连感慨:“就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红烧肉,软糯香滑,酱汁挂得漂亮极了,这酱油能尝出原酱的鲜甜味儿来。西西啊,你真找了个好地方,怪不得非让我跟你爸来呢。”
放一块红烧肉进嘴里,肥肉不腻。瘦肉软烂生香,嚼在嘴里唇齿生香,酱料柔润的口感就像流光说的那样,红烧肉酱汤最不能浪费,一定要拌饭吃,吃不完都得打包:“嗯。那当然,长了张好吃爱吃的嘴,当然得有闻得到美味的鼻子,找得到佳肴的眼睛。爸妈喜欢,以后我们常来。不过这红烧肉可不常能吃到,得看厨师顺不顺心。”
在傅家老馆,叶流光也请父母来吃过。叶流光娇滴滴地偎在叶妈妈身边,叶爸爸叶妈妈不时给她布菜,她除了付账单之外,唯一做的就是撒娇卖乖。乔西却把父母照顾得妥妥帖帖,一会儿叮嘱乔爸要多吃蔬菜,一会儿给母亲舀汤,跟服务员说话时,声音温和有礼。小叶妹妹自来熟。跟店里的服务员,称兄道弟打成一片,三五天就能把人祖宗八辈儿的逸事绯闻都弄个清楚。
这些。倒不是傅定逢观察到的,而是服务员们观察到的,偶尔要拿出来说一说。那两年里。他们都习惯了叶流光每天来报道,跟他们胡天胡地聊各种八卦,也习惯了叶流光在傅定逢身边娇滴滴讨好吃好喝的样子。他们也知道,当初叶流光来傅家老馆,完全是因为乔西的原因,所以对乔西的关注相对要多一点,而且总是不住地把叶流光拿来和乔西比。
初夏的午后,傅定逢接了几个熟客的小聚,应邀做三五道菜。做完后,却看见乔西端端正正地坐在高台边,眼神清亮地看着他。傅定逢擦干净手,冲乔西点头微笑:“乔**,有事吗?”
“傅先生,我们一起吃个便饭吧!”乔西率先伸出橄榄枝,她几乎每隔一两天就要到这里吃饭,偶尔交谈三言两语,却让乔西抹不开眼了。乔西在国外生活了许多年,既然有好感,她就会毫不犹豫地去追求。
傅定逢双手支在大理石台面上,微微皱眉道:“乔**,看到你,很容易让人想到流光,她本来就不好遗忘,所以…抱歉,乔**。”
乔西愣了愣,长叹一声道:“流光她总是这么好命,我很羡慕她,傅先生,希望你早点走出来。”
看着乔西转身离开的背影,傅定逢又深陷在了回忆里,仿佛觉得眼前的这个背影,只要一回头就是流光明朗灿烂的笑脸,或甜美,或娇艳,或搞怪。所以,傅定逢知道,乔西是不可以的,因为乔西虽然脾气性格完全不像流光,但他能从乔西身上感觉到熟悉的,属于流光的气息。
不可以,但还是越来越熟,乔西在傅家老馆越来越熟练,进门时总是温温和和地与每一个人打招呼微笑。店里的人都喜欢乔西,这种喜欢和喜欢叶流光那种小妹妹式的宠溺疼爱不同,这种喜欢带着些钦佩与欣赏。
学业出色,工作体面,家世好收入高,她倒从来没有说过自己的事,都是从她带来的客人嘴里听说的。这样的一个都市女性,傅定逢见过太多,所以反倒是叶流光这样的异类让他舍不下放不开。
只是,当这样一个浑身上下没有任何弱点的乔西在雨里痛哭流泪时,傅定逢没法当做陌生人转身离开。他撑伞下车,站到乔西身旁,问道:“来吧,我送你回家。”
“不要…我不想让爸妈为我操心,麻烦你捎我去酒店…谢谢你,傅先生。”乔西其实不想哭的,更不想在雨里哭得这么凄惨,但她就是忍不住,到底压抑太久了,要不然哪里会像现在这样。
傅定逢也不问她为什么,上车后递了毛巾给她,然后就沉默地把她送到了附近一家不错的酒店。本来送到就该离开,但乔西一进门就把自己锁在浴室里哭,哭声听着都让人觉得肝肠寸断。
他站在门口想出言安慰,却又无从安慰起,正当他想打电话问问能不能找到乔家父母的号码时,乔西猛地抽开门,泪眼通红地问他:“为了不用仗着家世出身,辛辛苦苦把自己武装成精英,结果还是要接受潜规则,还是要向现实低头。你说,一个女人想单纯靠自己的能耐做事,是不是很傻很天真?”
这时,傅定逢才注意到,出身良好,教养出色,向来仪容整洁的乔西有些零乱,这样的乔西相比平时来说可以用狼狈不堪来形容:“规则既然称之为规则,不管是明的还是暗的,都很难被改变,这个对男女都适用。如果你不愿意接受你不能接受的规则,要么让他们低头,要么你自己低头。”
“到头来还是要拼爹呗。”乔西一抹眼睛把眼泪收起来,微哑着嗓子道谢,又说道:“能汉有请傅先生帮个忙,再捎我去买身衣服。”
乔西身上这件衣服算是毁了,只能干洗的小西服外套和长裤,这会儿早被雨淋得不像样子了,湿湿地披在身上怎么看都不舒服。傅定逢点点头,又载上乔西到附近的商场买了衣服,且从容容地在内衣店外等乔西挑了内衣,然后再把乔西送回酒店。
乔西很不好意思地又是道歉又是道谢,傅定逢摆摆手说:“小事儿…乔**,有时候,未必是我们要拿背景去逼别人低头,只是不想让委屈自己去向别人低头。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这样的事,不用有什么心理负担。”
“谢谢。”
后来傅定逢才知道乔西今天哭的原因,她差点被“潜”了,至于潜的内容不言自明。没过几天,乔西就请了她们单位的领导和乔爸乔妈吃饭,那位领导见到乔爸乔妈立时慌了神,看样子以后不敢再把潜规则用在乔西身上了。
过了一段时间,乔西没事儿人一样地在他眼前不时晃来晃去,意思表达得无比明显――我要追求你,你想躲都躲不掉,你可以拒绝我,但是你不能不让我追求你!
所以,亲爱的傅大厨,你还是认命地快到碗里来吧!
番外之傅大厨与小叶妹妹不得不说的往事
更新时间2013-2-4 14:17:41字数:2069
因为越来越爱傅大厨,但正文里不方便出现,只好写个番外过过干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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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现在这么厉害,很不容易吧!”
叶流光是傅定逢一位老熟客带来的,当时他们在旁边看着他做菜。众人各种各样的眼神中,她充满了“你的童年肯定很可怜”的幸灾乐祸,像是在茫茫人海里,找到了另一个和她童年一样凄惨的“沦落人”。
这些,是后来才知道的。
当时,熟客笑哈哈的说:“光切菜就切了六年,当然不容易。”
他微笑,表情平和,年少时的辛劳似乎已成为此刻的褒奖。但心中明白,可以称为“惨无人道”的童年与少年时光里,任谁也觉得生活处处充满黑暗与不公正。当人人用惊艳的眼神看待他时,总会感慨于他的天赋,人们总是不喜欢去看一切美好后面存在的真相,因为那实在太过于残酷。
但是,叶流光的话却让他有片刻失神:“没有惹是生非被勒令找家长的童年,才真正不容易好不好。”
“看来我们小流光对童年依旧充满了深深的怨念啊!”熟客拍拍叶流光的脑袋,露出了然的表情。
“更怨念的事,同样没有童年,为什么他可以这么厉害,我就一事无成。”叶流光支着下巴深思着这个问题。
吃饭的时候,他才知道,叶流光所谓的没有童年是被围棋给毁了。叶流光的父母都是圈里人,父亲甚至是一位非常有名的职业六段,母亲棋力虽不高,但在女棋手圈里也是很有名的美人。
这样的家庭出生,叶流光在三岁的时候就开始学棋,她被父母师长寄予厚望。但是,直到十六岁那年,叶家人才不得不承认,作为独生女的叶流光没能继承父母出色的职业天赋,只是可怜了叶流光从小学到大,十六年的时光都空耗在了围棋上。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叶流光经常到他家店里吃饭,偶尔他在的时候,也多少会亲自下厨做一两个菜请她品尝。她通常抱以赞美,但用词很匮乏,应该不是对美食抱有执着的吃货。
某天晚饭后,叶流光捧着手机在餐桌边打电话,他正好从旁边经过,通话的内容多少让他有些气结:“…怎么办,我还是没有尝出到底哪里好吃来。就说红烧肉吧,也没觉得跟我家小区门外的馆子有什么不同,最多就是没那么腻…唉呀,别馋了,等你回来了自己来吃不就行了。好好的中国人跑到国外去装什么西方人,该你吃不着好的喝不着好的,掉口水都把你掉成肉干。”
“还好啦还好啦,不都拍给你看了吗,你还是继续去吃你的牛排沙拉吧…没觉得哪个菜特别好吃,都不错啊!”叶流光的语气有点不堪其扰的意思,大概是在国外的朋友打来的电话,中国人的胃就算离家十万光年,也会很固执地思念着家乡。胃总是比人本身更容易驯服,这是一个厨子在职业生涯中得到的唯一真理。
“小叶妹妹,请不要用这么乏善可陈的词语,干巴巴地点品一个厨师用心做出来的菜肴,因为这会让厨师倍感受伤。”傅定逢觉得,是时候好好跟叶流光沟通沟通,免得自己费心费力做出来的菜肴全喂了一个喂不熟的胃。
显然,叶流光很惊讶,眨着扑闪扑闪,如一圈儿湖水泛着星光般动人的眼神看着他,好半天才“啊”出一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