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底,顾白芷心气不平,在世人的眼里,且不说容貌,堂堂公主怎么也比个宫女更出色。但偏偏就是这个宫女,求得了公主之尊都求而不能得的人和情义,顾白芷怎么能甘心得了。
玉璧抬眼看了一眼,然后又低下头摆弄自己那盏花灯,嘴里徐徐吐出几个字来:“都已经是铁一般事实了,公主殿下又待如何,又还能如何?堂堂公主之尊,就算您肯伏低作小,萧家也承受不起,公主殿下这声姐姐,想来我这辈子是没福气听到了,真是遗憾呐!”
…
或许是从前玉璧太像个应声虫,看起来太柔软好揉捏,这时忽然牙尖嘴利了,顾白芷还有些反应不过来,直指着她的鼻尖说:“你…你怎么这般胡言乱语。”
闭目养神的周氏终于忍不住睁开了眼,嘴角挂着浓浓的笑意:“好了,白芷,好好过自己的日子罢,别跟这丫头逞嘴皮子痛快,有什么意思。她赢了人,你就算赢了调,那也没意思了是不是,不必惹得大家见面就像仇人似的。到底,你喜欢过子云,难不成非要子云心底里怨恨你才打算收手。”
“她赢了,未必。不过长嫂说得是,我不希望子云心底怨恨我,所以我不跟争了,日后少到我眼前晃,省得看了觉得扎眼。”顾白芷曾经是有那么一刻,想要弄死陈玉璧,可现在人活得好好的,还嫁给了萧庆之做了侯夫人。难道她还真能以公主之尊去伏低作小,叫陈玉璧一声姐姐,那样的话,她宁可现在就收手。
不过,收手容易,收心难。毕竟那么多年,就算只是喊喊口号,发发花痴,都会有几分真,更何况她本来就是真的。所以,顾白芷现在是横看陈玉璧不舒服,竖看陈玉璧不顺眼。
有时候有些人真是天生的克星,现在的顾白芷多拎得清,现在的周氏多会办事,可顾白芷一扯上萧庆之就拎不清了,周氏一碰上薛家人,尤其是薛甘霖就显得愚不可及起来。玉璧旁观着,只觉得眼前这二位都有点轴:“谢公主殿下承让。”
回到行宫里,萧庆之就跟她说,再过几天就回吴州去了,越州这边的事情办得差不多了。公差的期限加上请的几天假都已经差不多是时候了。好在来的时候带的东西就不多,临时装了都来得及,洗完澡躲在小院里吹凉风,玉璧心生感慨:“人生真是难以琢磨呀,你看大公主,如今好洒脱,再看薛姑娘,如今也想明白了。萧庆之啊,你没有别的曾经了吧!”
“咳…那个,我还有个儿子,今年六岁了。别瞪,是战死的徐将军的遗孤,他娘走得早,徐将军又战死,留下他一个,我就认他做了儿子。”萧庆之其实就是故意这么说的,就想让玉璧张牙舞爪瞪他,他不会承认他很欠。
“不在京城吗?”玉璧倒是很好奇,嫁到晋城侯府后都没见过面,也没听说过。
萧庆之摇头:“在边关,本来年关底下要回京,但一场风雪,加上孩子身子骨弱,也就没来观礼。年节底下,我以你的名义给送去了一应物事,想来那孩子领会得。”
玉璧忽然脸皱成一团,说:“那他是不是也算我儿子,会管我叫娘么?”
只见萧庆之望着她笑,点头说:“那当然得管你叫娘,他一岁不到就认到了我名下,他一直以为我是他亲生父亲,孩子还小,不想这么早就让他知道那些事,小孩子不应该活在悲情和仇恨里。”
重重点头,玉璧觉得这件事萧庆之做得对:“嗯,再多过些年吧。诶,那我对他来说还是后妈耶,好吃亏啊!”
“你吃亏什么,平白得个儿子,你还吃亏呢!”萧庆之揉着她脸蛋直乐,想想十五岁的小玉璧有个六岁的儿子,他就觉得自己日子肯定很精彩,俩孩子要他照顾呀。
“萧庆之,你很喜欢孩子吗?”看萧庆之说起孩子来眉飞色舞满是温柔宠爱的表情,玉璧就觉得自己有点心虚,因为她还是坚持着自己私底下的举动,按照御医教的避免自己受孕。根据事实结果来看,御医教的法子很管用。
萧庆之点头说:“从前不觉得,自从有这么个儿子后,倒觉得有个孩子很好。”
看看萧庆之,揉揉自己的肚子,玉璧觉得自己还是把事瞒下来为好。怎么也得过二十生孩子才安全一点,反正又不是不生,只是时候不到。现在她觉得,跟萧庆之一起造个人出来也不错。
但是,她的举动却让萧庆之生了误会,以为她在为自己还没一点反应而怀有忧心,就宽慰她道:“你才这么大点,再过几年也不迟,儿女之事向来是急不来的。”
“那你喜欢儿子还是更喜欢女儿。”玉璧问了个很多人都会问的正常问题。
“自己的孩子哪说得出更喜欢儿子还是女儿,都喜欢。”萧庆之的答案也十分标准,然后接下的动作就不标准了,动手动脚酝酿出满满的柔情来说:“不如,我们现在就身体力行去。”
…
但是吧,这世上煞风景的人和事太多了,他们还没深入探讨一下儿女大计呢,外边就有人着急忙慌地叫门:“晋城侯,晋城侯,您快些来吧,殿下那边出事了。”
“什么,玉璧你待在这里别动,我去看看。”
“说什么话呢,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当然我跟你一起去。”
只是为去看热闹的人,却无意间感动了一心要去救驾的人,这世上,无心总是误有心,可怜的萧侯爷啊,被感动得一塌糊涂。
这孩子,掉玉璧这大坑里,彻底没法搭救了!
第九十六章 来自命运的那记闷棍
命运实在太难以琢磨,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给你背上狠狠来一记闷棍,令你苦不塂言,且一身受用不尽。
对于薛甘霖,玉璧还能怎么说呢,她做了所有能做的,萧庆之也尽力帮她脱身,可是她还是走入了樊篱里。如果说命运只是捉弄了她陈玉璧,那么对于薛甘霖来说,命运是彻底玩弄了她之后,还要狠狠羞辱她。
上天,确实对一部分人不公,但谁又能说这不公不是自取灭亡而来的呢。
所谓的太子殿下有事,其实不过是太子殿下的屋子里动静太大,而且隐隐有刀剑之声传出来。行宫里上上下下谁也不敢怠慢,立时就有人转身去请萧庆之,毕竟这位是做过宫禁布防的,侍卫们自然拿他当主心骨。
烟波殿里此时什么都分明了,反倒和太子没什么关系,太子也才从御书房赶过来,与萧庆之和玉璧一起进的正殿。只见太子妃周氏立在一侧,而薛甘霖站在大殿中间,横剑在自己脖子上,双止如含冰雪寒冷逼人。
“薛姑娘?”玉璧心说刚把您送走没多会儿,您怎么又辗转回来了。
薛甘霖是一心想走,可周氏的怨念实在太深重,真要有心在越州城里找个人,那怕周氏不是地主,那也逃不过四门去,只要派人盯着,没有找不出的道理。薛甘霖再是冷静理智,到底是个女子,终是没能躲过去。
不过,这时薛甘霖心里分明,她没有多向萧庆之陈玉璧多看一眼。只是把剑收了跪倒在顾弘承面前:“殿下,甘霖已是残花败柳之身,既无资质长伴殿下左右,也不敢伴殿下左右。甘霖自知身在罗网。牵一发而动全身,如何敢在殿下左右。伏请殿下明鉴,只盼殿下赐甘霖一个痛快。却万勿再累及三亲六戚。”
看着一身作男子短打装束,浑身上下布满血迹的薛甘霖,脸色苍白至极地跪在自己面前,顾弘承不能说不动容。虽然多少有些恼,但怜悯之情还是占了上风,他看了眼在萧庆之身边的玉璧说:“陈尚令,劳烦你去扶起薛姑娘来。众安。去请医官。”
玉璧应声去扶薛甘霖,又轻声道:“薛姑娘,不管什么事,总有解决的法子,不要轻言生死。”
向玉璧惨惨一笑。薛甘霖双目黯淡下去,嗓音略有些发沉地说道:“谢谢陈尚令。”
见人站起来了,顾弘承仔细看了几眼,大概是见薛甘霖没有性命之危,这才看向周氏。在这么多人面前,顾弘承还是很给周氏留体面的,说话的声音还是很柔和:“楹兰,这里却是怎么一回事?”
周氏其实也算是有苦说不出,有冤没处申的。论起女人之间的争斗,身为家中独有一个的嫡女,周氏勾心斗角的段数确实要逊色于薛甘霖:“殿下,下边的人不知道如何,还是请了薛姑娘回来,本想去请殿下来。却为料薛姑娘拔出剑来就横在脖子上,妾身这里也还糊涂着呐。”
不管是不是吧,顾弘承在众人面前不会多说什么,太子妃是他自个儿的,再怎么着,他也不会在众人在场时敲打自己后院的女人:“薛姑娘,我已经吩咐下去不让他们为难你,大约是有属下没有接到消息,你尽管放心,我不做强人所难之事。”
扶着薛甘霖,陈玉璧能感觉到,她的身子连站都站不住了,就算是靠在她身上,也总是不住往下滑。顾弘承这一句话出来,薛甘霖又挣扎着跪下谢恩,还没拜完人就晕倒了。玉璧赶紧扶,可就她那小身板儿,哪来的力气:“殿下,还是唤几个力气大的婆子来,把薛姑娘安置到偏殿里去诊治一番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