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目的剑芒在一霎间晃花了花著雨的眼睛,花著雨身子一仰,若非女子的腰身柔软,这雷霆一剑,恐怕她有可能就躲不过去了。避开这一剑,紧接着另一剑又疾刺而来。

街上行人见此情景,纷纷奔走避开,刹那间街上一片骚乱。

花著雨伸手从腰侧将宝剑抽出,举剑迎上,“嘡啷”一声,两剑相撞,寒芒四溅,花著雨看到对方的剑上,泛着蓝幽幽的光芒。

有毒!

刺客的剑上淬有剧毒,很显然,这人是要置她于死地了。

花著雨迎视着刺客蒙面黑巾下的眼睛。

唐玉!

果然是唐玉!

在战场上生死御敌的战友,如今,终于要来夺她的性命了。唐门的毒世上无解,花著雨后背顿时泛起一股寒意。若是刚才那一招躲不过,此时恐怕她已经命丧九泉。

她不敢大意,举剑和唐玉战在一起。电光石火间,两人已经过了数招。

花著雨连连避让,唐玉却步步紧逼,带着凛然的杀意,似乎今夜不将花著雨手刃剑下,誓不罢休。

“快点,你们都是死人啊,去保护宝总管!”皇甫无双已经从马车上下来,在卸林军的护卫下,站在马车边冷喝道。那些御林军,生怕刺客对皇甫无双不利,是以都围在他身前。

得了命令,一众御林军蜂拥而上,将唐玉团团围困震中间,暂时抵挡住了唐圣的凛冽攻势。

花著雨策马奔到皇甫无双面前,“皇上,我们快走!”若是晚了,恐怕那些人抵挡不住唐玉。

皇甫无双点点头,翻身跃上一匹马,带领着余下的大内高手,快速向皇宫奔去。

后面的厮杀声越来越远,花著雨策马在夜色中狂奔,风在耳畔呼呼刮过,路边的迷离灯火一闪而逝,心头,却起来越沉甸甸的…

夜色如墨,更漏声声。

花著雨从丹泓的永棠宫喝了药出来,便径自向东北角的后门而去。今夜,她没有带安小二,而是一个人悄悄出了宫。看到后面无人跟踪,便施展轻功去了安和巷的宅院。

屋内,烛火跳动,暖黄色的光晕将平老大的影子印在墙上。平老大正在看书,屋里很静,除了灯花爆起的声音,再没有其他声音。听到动静,平老大猛然抬起头来,看到是花著雨,长眸

中划过一丝惊喜,温声说道:“这夜深路滑的,将军怎么亲自来了,有事可以让探子传达。”

花著雨怯步走到他面前,环礼一周,问道:“康呢?”

“在里屋歇着呢!”平老大放下手中的书卷,到里屋将康老三楸了出来。

康老三正在睡觉,被平老大突然叫醒,怒气甚重,看到花著雨,黑眸顿时一亮,“将军来了?”言罢,又嘟起了嘴,“可惜阿泰不在,不然刚好打马吊!”

花著雨冷冷哼了一声,“到生死关头了,还记得打马吊?”

康老三神色一僵,“不是将左相打入天牢了吗?”

平老大瞥了一眼康老三,淡淡道:“这才是开始。”

花著雨缓缓点了点头,对二人说道:“平,孤儿军已经召集齐了吗?”

平老大点了点头。

“今日我交代给你们的任务,不能传给任何人,包括宫中的安和泰。平,你尽快派人去一趟东诏,看泰带的兵马是否是翼王的兵。康,你亲自去一趟梁州,当日,我将侯爷的尸首葬在荒

郊野地,原本待大仇得报时,要迁回

来的。你替我去一趟,将侯爷的骸骨暂时迁回到梁州,记住,侯爷的右臂骨骼断过,莫耍弄错!”

两人极是惊诧地点了头,康老三犹疑着问道:“将军,为何现在要去做这些事?”

“不光这些事,还有很多事要做,平,你留下来,派人秘密寻找左相的未婚夫人,记住,一旦有她的消息,即刻前来报我。”花著雨神色凝重地下了命令。

平老大和康老三顿时感觉到那个指挥着千军万马的少将军又回来了。

“将军,为什么用孤儿军,何以不让安悄悄带御林军去查?这样也不怕孤儿军暴露。”康老三疑惑地问道。

花著雨摇了摇头,“御林军虽然不怕暴露,但目标太大,更何况…”

平老大听到花著雨一番安排,长眉一凝,缓缓地抽了一口气,“将军,你是怀疑,事情并非我们所查出来得那样,而是…”

花著雨缓缓地点了点头,“平,近段时日,我会悄悄安插几个孤儿军的人进宫,现在朝廷中,我也收买了几个做事的官员,有些事也好办。记住,日后,除了安的人来向你传信外,我

还会派孤儿军的前来。”

两人齐齐点头,花著雨又交代了一些别的事情。看到夜色已深,便悄然回到了皇宫。

第122章

夕阳沉没,西天云卷云舒。九重宫阙在夕阳的照映下,巍峨伫立。暮色四合,皇宫各殿中的琉璃宫灯依次点亮,灯烛辉煌,照彻霄汉。

这是一个不寻常的夜晚,因为,今日乃是除夕之夜,是万家团圆的日子。

白日里,皇甫无双偕同百官在皇城外举行了一次祭祀大典,以此来庆贺自己登基以来的第一个新年,并祈求上苍保佑南朝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入夜,又在康宁宫设宴君臣同庆。

“宫腰袅袅翠鬟松。夜堂深处逢。无端银烛殒秋风。灵犀得暗通。身有限,恨无穷。星河沈晓空。陇头流水各西东。佳期如梦中。”

歌舞宫伎们舞动手上的轻纱长袖,款款起舞,一边曼舞,一边轻启朱唇,浅吟低唱一曲飘渺动人的歌声。

康宁殿内,丝竹管弦,美酒佳人。

康宁殿外,遥望夜空,无数朵烟花在夜空乍然绽放,美丽而璀璨。伴着大殿内锣鼓笙箫、歌舞升平,真是说不尽的喜庆祥和、繁华富贵。

花著雨一直侍立在皇甫无双身侧,看着这个年轻的帝王身着龙袍,举杯畅饮;看着百官齐齐举杯,说着祝酒佳话;看着这一切的繁华奢靡,威世繁华…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转了过去,在那个人常坐的位置上,此时坐着的是一个年老官员。这座华丽的宫殿内,再不见那个人的身影了。

宫伎的歌声镖缈无边地在耳侧萦绕,咿咿呀呀淡然却高亢动听,好似将她缓缓引进一个空寂深远的境界。

无数游离的音律在空气里聚拢又弥散开来。

她微微一叹,好一个陇头流水各西东…

各西东….

“小宝儿,你怎么了?”皇甫无双手中握着白玉骨瓷杯,杯中早已无酒,他正握着空杯子慢慢旋转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翻卷着不可名状的情绪,悄悄地打量着她。

花著雨这才意识到自己有些思绪缥缈,忙勾唇笑了笑,走到亲案前,执起酒壶,为皇甫无双盛满了美酒。

半杯醇酒两盈盈荡荡,清冽醇香。

皇甫无双执起酒杯,抬手送到花著雨面前,微笑道:“小宝儿,这杯酒朕赐给你!”

花著雨黛眉一凝,皇上赐酒,对于内侍而言,是何等荣耀。可是,她如今的状况,却不适合饮酒。那一日,和唐玉激战一番,胎像更加不稳,万万再不可饮酒了。

“皇上,奴才最近不能饮酒,请皇上恕罪!¨花著雨低低说道。

皇甫无双微微一愣,微笑道:“那便联饮了!”言罢,仰首饮尽了杯中之酒。

坐在皇甫无双不远处的右相聂远桥看到这番状况,刻极沉静的脸上慢慢地闪过一丝波动。

皇上赐酒,纵然是鸩酒,也要笑着接过,饮下去,焉有拒绝之理。这个小太监真是胆大包天,而皇甫无双对其恩宠的也有些不像话。

“皇上,姬犯罪名已定,不知皇上要如何处置?”聂远桥忽站起身来,朗声问道。

花著雨闻言,黛眉微凝,侧耳聆听。

原本歌舞袅袅,热闹非凡的大殿,因为聂相的一句话,在这一瞬间,气氛凝滞,沉寂如死。百官脸上闪过各种纷繁复杂的表情,人人都凝神望向皇甫无双。

皇甫无双背靠在桌案一侧,手中执着酒杯,轻轻旋转了一圈,目光凌厉地从杯沿上方扫过眼前百官,淡淡问席间的刑部尚书吕定之:“谋逆大罪,不知该如何处置?”

刑部尚书吕定之忙从席间起身,躬身走上前,缓缓说道:“谋逆大罪,依律当诛,满门抄斩!”

皇甫无双挑眉道:“满门抄斩?左相大人似乎也没有亲人,也没有姬妾,满门抄斩就免了。只是,左相大人犯如此大罪,按律当如何诛杀?”

刑部尚书吕定之半晌没有说话,额头冷汗涔涔。

“吕定之!”皇甫无双眯眼问道。

吕定之躬身低低答道:“按律当处凌迟极刑,只是此刑极其残忍…”

殿内众人顿时抽了一口冷气。

凌迟!

凌迟俗称千刀万剐,受刑者要身受九千九百九十九刀才死,多一刀少一刀都不行,受刑者要忍受无尽的折磨,是最残忍的刑罚。此刑罚因其残忍,故已多年不用。但,南朝律法上,却还是明丈规定着,叛国谋逆者,凌退夕死。

花著雨一听到凌迟两个字,脑中顿时“嗡”地一声,好似小时候她捅了马蜂窝,无数个马蜂扇动着翅膀朝她飞了过来一般。虽然,她脸上还极力保持着冰封镜湖的沉静,但握着酒壶的手却不可控制地颤抖了起来,让她想要

止住都止不住。

壶盖和壶身碰撞,发出“叮叮”的清脆声响,壶身倾斜,酒水泻出,洒了她一身。

这一夜,接下来的盛宴,与她而言,都好似梦中一般,飘飘忽忽的,她几乎不记得宴会是如何结束的,也不记得后来皇甫无双再说了什么,她似乎并没有听清,她只记得“凌迟”,两个大字。

这两个大字,好似锥子,猛然就刺到她心中,让她生出无边无垠的疼痛来。

盛宴结束,众臣退去,花著雨陪同着皇甫无双走出大殿。

朔风扑面,无尽冷意袭来,遥远的夜空有烟花乍开,美丽至极,灿烂至极。

“小宝儿,朕知道你恨姬凤离,那一日,朕允你前去监斩!小宝儿.可愿意?”

皇甫无双站在廊下,耀眼的琉璃垂晶灯下,这个秀丽到不可思议的少年帝王身着一袭龙袍,发髻上的殊冠镶着颗夜明殊,温雅璀璨的光芒映得他眸光那样纯真无邪,唇角笑意那样柔和。甚至于,他说出来的话语,都带着一

副向花著雨撒娇的意味,可是,说起杀人来,他却是连眼睛都眨也不眨的。

花著雨望着他,心底深处,渐渐感觉到了冰冷,深入骨髓的冰冷。

花著雨扬眉勾唇笑道:“皇上,原本奴才就要讨这个差事的!只是怕朝中官员不答应,既然皇上允了,那小宝儿当然乐意之极。能亲眼看着仇人死于刀下,这是奴才很久以来一直想的。就是不知道,那些官员们怎么看,如

才毕竟是一个宦官!”

皇甫无双嘟了嘟唇,剑眉微颦,俊秀无暇的容色纯真得近乎无邪,他有些苦恼地说道:“这样吧,明儿联就升小宝儿为一品太监,你的品级凌驾到他们所有官员头上,就是右相见了你,也要比你低一等,如何?”

“真的?”花著雨眸光顿时一亮,笑吟吟地说道,“皇上其实是知道的 ,奴才并非在意什么高官,不过,能压一压那些老顽固们,奴才是很愿意的。”

“好,那就说定了!”皇甫无双勾唇笑道。

刚过了除夕,家家户户还沉浸在新年的喜庆中,一个沿息传遍了禹都的大街小巷。

权倾天下的左相大人,素有南朝第一公子之称的相爷,俊美、温柔、优雅,专情的姬凤离,有惊天之才、倾世之貌的姬凤离,竟私下和北朝联姻,意图谋反称帝,和北朝蛮夷瓜分南朝万里江山。听说,她的未婚夫人,便是北朝的卓雅公主。

这个消息,好似长了翅膀一样,迅速传遍了京城禹都,传遍了南朝大地,无论是塞北江南,还是西疆东诏,都在议论着这一件惊天大案。

这件案子,比之去年平西侯花穆的案子还要惊天动地。

很多人都难以想象这是个事实,难以相信这个将北朝敌军赶出南朝的相爷,所作的一切都是伪善之举。

左相姬凤离,不光是南朝未婚女子心中的最佳情郎,更是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心目中当之无愧的英雄,他整顿史治,他治理水患,他抵御外敌…

他任左相期间,做了数不清的利国利民的好事。

如何,一夕之间,就成了叛国之贼呢?

然而,这件事,容不得人们信或者不信。

朱雀门外御诏高贴,黄陵黑宇,千钧之笔,写的清清楚楚,未了一句:定于正月初六,东市校场口,凌迟处死!

钦此!

钦此后面,盖着朱红的印章,鲜红鲜红的,像血!

正月初六。

往时的每一年,在这一日,都是百姓走亲访友拜年的日子。住时的每一年,在这一日,禹都都会有很多民间曲艺表演,或锣鼓,或杂耍,或走马灯

,或皮影戏…总之,整个禹都定是热热闹闹,喜乐欢天。

而今年,却和往年大大的不同了。

禹都城内再没有举行任何的曲艺杂耍,再没有人喜乐欢笑,每个人脸上都是神色凝重。脸色,和这一日的天空一样,都有些阴沉。

校场口搭起了行刑的高台,全城百姓蜂拥而至,甚至有的是从遥远的州县提前就赶来的,为的,就是送左相大人一程。

校场外,方圆十几亩的空地上,竟然是人头济济。

御林军执着刀剑驱散了一批,又迎来一批,这些人都像是疯魔了一样,非要冲到最前面去。大多数手中都拿着一壶酒,打算要呈给姬凤离最后的送行酒。

花著雨乘着马车,从皇宫里径直行到了刑场上。

她推开车门,快步走了出来,迎面一股寒风袭来,脸颊上冰凉点点,她抬眸望去,空中有鹅毛般的雪片开始飘落。

禹都位于江南,一般过了年天气多会转暖,下雪更是少见。她有些惊异地仰首,看着无数个雪花如蝶翼般飘落在她的脸上,身上,天地之间,一片静谧。

雪漫天旋舞,那簌簌落地的声音是那样空灵美妙,绝美曼妙到无可抵挡。她喜欢雪,这样无垠的洁白,是任何人都会喜欢都不忍破坏的美好。

她仰面望着天空,什么也看不见,就只有白茫茫的一片。雪花飘落在眼角,被脸颊上的温度化作一滴水,逶迤淌下。

风过,杏黄色一品宦官的服饰在寒风中,猎猎飞扬,身后,皑皑雪片翻飞。

她目光森然地扫过刑场上耸动的人群,缓缓拾阶而上,登上了监斩台,身后,尾随着一众小太监和刑部的官员。她在监斩台上临风而立,衣带当风

,宫服在寒风里飘荡如云。一个小太监小顺子举着一把绘墨油纸伞为她挡住飞扬的雪花。

她目光流转,轻轻地环视一圈,只见校场方圆十几亩,全部是空地,左右根本就没有可以遮身隐藏的地方,御林军统领聂宁带着数万御林军早已经将校场周围围得水泄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