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得五六日吧。”

“这次去这么久啊。”公孙策的语气掩不住的失望。

“很久吗?”莫研奇道:“听说以前大哥出公差,三五月也不算稀奇。”

公孙策苦笑,只得点头:“说得也是。”无法可施,他只得埋头写字,草草写了数张,便停了笔。

莫研凑过来,赞赏道:“这隶书一波三折,写得真是好。公孙先生,你的字都可以拿出去卖钱了。”

公孙策微微一笑:“我是个师爷,若连字都写不好,便该归乡种田了。”

“种田?”莫研噗哧一笑,打量他文质彬彬的模样,“只怕锄头你也拿不动,当个郎中还差不多,不过包大人肯定不会放你走的。”她拿起纸张来,数了数,颦眉道:“只写了这么几张,不够吧?”

“先试试,还不知究竟是不是这字体的问题呢。”

“倒也是。”

两人遂又差人将昨日贴的都撕下来,又将今日写的贴上。下人们也不知他们究竟在折腾什么,心中暗嫌麻烦,却也不得不照做。

莫研巡视一番,方才离去,照旧说她明日再来。公孙策回屋,暗自叫苦不迭,盼着展昭早日回来。

说来也怪,接下来这一整日,公孙策还嘱咐下人多留意,却无人再看见有蛇出没。到了夜里头,公孙策在廊下站了许久,虽对旁人说是赏月,他的眼睛却根本不看天上圆月,只盯着草丛里瞧…

月光下,院子很安静,安静地让他心里有些发毛。

贴在墙角的纸张被夜风吹得哗哗地响,他不可思议地想,难道真是小七的符咒起效验了?

“蛇真的没有了?”莫研抑制不住语气中的兴奋。

公孙策是老实人,自然点了点头,但还是保留道:“不过,说不定是恰好没看到而已,我也不能完全肯定。”

“我明白,我明白。”莫研忙道,“那就再多贴几日,若还未发现有蛇,那就一定是符咒的关系了。”

“…还要多贴几日?”公孙策暗叹口气。

“再试两日,”莫研兴致颇高,“证实了当真是符咒的效验,我日后再与别人说时,心里也才有底啊。”

回想起她与自己说时那副胸有成竹的模样,闹了半天,原来自己院子倒成了她的试炼地,公孙策还真是说不出话来。

这次,因收集证据遇到不少麻烦,展昭回来得较迟,比起预计的五六日,足足又超出了三、四日才回来。

策马进城时,他敏锐地感觉到了京城的不同。

因为,满大街都有人在叫卖纸符,红纸、黄纸、白纸、上面写了些不知所谓何物的字。更让他吃惊的是,叫卖者挂在口中的话是:“开封府公孙先生亲身试过,效验非凡,不可不信,不可错过!”

公孙先生…展昭微颦起眉,缓下马速,却又听见另外一句:“想生男娃的快看过来,独家上古秘方,保证生男娃…”

此时,展昭已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翻身下马,走近一家摊子,自取了张黄纸,看见上书几个大字:“欠我青州木瓜钱”。

“展大人!是您啊!”店家热情招呼道,“您拿的这条是驱蚊秘方,眼下正值酷暑,蚊虫又多,您买一张回去,往床脚一贴,或是放在床褥子底下,保管不被蚊子叮咬。您可别不信,这方子,你们开封府里头公孙先生是试过的,不然小的也不敢拿出来卖。”

展昭只觉得符咒上这些话十分耳熟,一时也不能确定到底是不是莫研那本书上所写,遂问道:“那个…生男娃的方子,给我看看。”

“原来您想要这个。”

看店家笑得暧昧,弄得展昭也有几分不好意思,微别开脸,伸手抚了抚马儿。

店家低头找了一张红纸递给他,口中犹道:“展大人,这方子你算是找对人了,拿回去照着作,保管来年抱个大胖小子,乐得您合不拢嘴…”

顾不上听他说什么,展昭低头看向手中红纸,上书——妇人怀娠欲成男者,以斧密置床下,以刀口向下,必生男。

没错了,这正是那夜莫研曾念给他的话。展昭暗叹口气,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自己才不过出去几日光景,莫研怎么会将整本书传遍大街,还让大家深信不疑,更荒谬的是,她居然还把公孙先生拖下了水。

将红纸还给店家,展昭不再迟疑,拍马朝开封府而去。

“展护卫!你可算回来了。”

还未进包拯书房,公孙策听见展昭的脚步声,远远地便迎了出来。

“公孙先生…”不明事情缘由,展昭也不知该说什么。

公孙策欲言又止,迟疑半晌道:“此次公务可还顺利?”

“虽有些麻烦,不过还好,都办妥当了。”展昭答道。

“公务要紧,你先进去吧,出来后我有事找你。”公孙策愁眉苦脸,朝包拯书房指了指。

展昭亦有许多话想问他,拱了拱手,快步进去。

番外五

向包大人详细禀报过公务,展昭又把此行所获证物呈递给他。包拯细看了看,点头微笑道:“辛苦你了!…对了,你进城时可有留意到什么?”

展昭怔了怔,迟疑道:“大人说的可是满街所卖的那些符咒?”

“对,你也看见了。”包拯无奈叹气,“不过短短几日间,京城纸贵,大街小巷都传遍了,连公孙先生也被无辜牵累,实在…”

“大人可知此事源于何处?”展昭不抱希望地问。

“具体我还未查证,不过听坊间传闻,据说是咱们开封府里头的人,好像就是小七。”

包拯语气平和,可展昭还是红了脸。

“我回去问问她,若真是她,我…自会将此事处理妥当。”这事,他还真不知道该拿莫研怎么办才好。

包拯笑了笑:“别的倒也罢了,就是把公孙先生牵扯进去,他实在有些冤枉。”

展昭暗叹口气:“我明白,大人放心,此事我会妥善处理。”

“嗯。”

包拯点点头:“那你先去歇着吧,小七…她现在是有身子的人,还是应该多静养。”

“我明白。”

对于“静养”二字的意思,展昭心领神会,随即告退,出了院子没走两步,便看见公孙策正立在廊下等他。

展昭硬着头皮迎上前,拱手施礼道:“先生…”

“展护卫,”公孙策眉宇间愁绪未减,却又有些难以启齿,“我…”

“是不是小七做了什么冒犯先生的事情?”展昭暗叹口气,直截了当问道。

“不,不,不…她也是好意,并非存心。”公孙策连忙道,“你莫要去怪她。”

“先生,究竟是怎么回事?”

“此事说来…”公孙策尽量简单地将莫研替他院子除蛇一事告知展昭,“蛇没了,我自然也很欢喜,小七好像也很欢喜,所以她就将这事告诉了别人。这事一传十,十传百,就这么传开了。大概也有口误的关系,便传成了所有的方子,我公孙策都试过。别的倒也罢了,那生男娃的方子,我怎么可能试过呢。现下…”他欲言又止,干脆附到展昭耳边,低低告诉他。

听罢,展昭又是尴尬又是好笑,遂问道:“小七究竟告诉了谁,怎得会传得全城皆知?”

“…我估摸着她是见一个告诉一个。”公孙策叹气道。

展昭无语,半晌才安慰他道:“我这就回家去,先生放心,此事既然是小七惹出来的,我必会让她处理妥当。”

公孙策笑得艰涩:“你既然已经回来,我就放心多了。你也莫要怪她,她毕竟是有身子的人。”

展昭只得点头,然后看着公孙策离去,长叹口气,朝家走去。

“大哥!你回来了!”

他才推开院门,莫研一听见声响便从屋中奔出来,扑到他身畔,口中连珠般地说个不停:“你这次迟了好几日,是不是碰上什么麻烦事了?有没有受伤?”她略嫌紧张地上上下下打量他,看不出任何受伤的迹象,又细瞅他的脸,担忧道:“没受伤,也没中毒吧?”

“没有,我很好。”展昭挽了她的手,朝屋内走去,“只不过是取证时遇上了点麻烦,所以多耽搁了几日,并未与人动手。”

“当真?”

莫研取下他的包袱放到桌上,却仍是不放心,手脚不停,捏捏他的胳膊和腿,提心吊胆地,生怕碰到他的伤处。

展昭握了她的手放下,微笑道:“我真的没事。”

“可你脸色不太好看。”

“…”

小别重逢,展昭总不能一开口就责备她,何况莫研还担心着自己。

莫研皱眉盯着他,终是不能完全相信,索性道,“你先洗个澡,好不好?我替你擦背!”说着,她就挽起袖子准备烧水去。

“你先别忙,”展昭拉她在身边坐下,柔声问道,“这些天,你可还好?”

“挺好的。”

展昭暗叹口气,轻轻揽了揽她:“那这些日子,你都做什么了?”

听他这么问,莫研立时眉飞色舞起来,搂着他脖颈笑道:“大哥,可惜你不在,这些天实在好玩得很。你知道么,你还记不记得你走之前我在看的那本书,那上面的方子居然都是真的。公孙先生院子里闹蛇,我就按书上所说,贴了符咒在他家墙角,那些蛇就真的不见了!你说,好不好玩?后来,我又告诉了好多人,他们都回去试,居然还真的有效验…”

展昭打断她:“公孙先生这几日气色不好,你知道么?”

莫研摇头,奇道:“不知道,他病了么?要不我再找找,看有什么方子能给他用…”

“他没有生病,只是你给他惹了麻烦。”

“…”莫研莫名其妙地看着他,“我什么都没干啊!”

“你告诉别人的时候,是不是说,这些方子公孙先生也曾试过,包管有效验?”

莫研挠挠耳根,咬着嘴唇,想了半日:“好像差不多是这话吧。”

“可事实上,公孙先生只试过驱蛇的一个方子。其他方子有没有效验,你不知道,公孙先生就更不知道了。你这般告诉别人,一传十,十传百,人人都会当这些方子出自公孙先生。倘若并不是所有方子都有此效验,那么传了出去,无事便罢,出了事岂非要怪到公孙先生头上。”展昭语气渐沉。

“我会替他解释的。”莫研忙道。

展昭却不理会,继续道:“况且,眼下虽还未出事,但却已经给公孙先生惹了麻烦。”

“什么麻烦?”

“那些方子里头,有个生男娃的方子是不是?”

“嗯。”莫研笑道,“这方子好多人抢着要,就是一时半会没法知道效验。”

“公孙夫人听说方子公孙先生都曾试过,误以为他在外有另置了外室,生了男娃。”

“…”

莫研呆愣,这倒是她未想到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