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在雁歇镇一事,宁晋从未听莫研说起过,其实心中极想知道当初详细情形。当下几杯酒下肚,他趁着酒兴,便问展昭道:“当年你在雁歇镇是如何救下展昭?小七后来又与展昭成亲,这中间究竟是怎么回事?耶律兄不妨说来听听。”
闻言,席间几人都不约而同或暗自、或在面上微微变色,理由却是个个不同。
虽然此事对于展昭所扮的耶律菩萨奴来说,与宁晋道来并无不可,但对于展昭来说,要自他口中重提与当年之事,更何况还是当着莫研的面,叫他如何说得出口。
赵渝当年自己也是为耶律菩萨奴所救,但为保自己的清誉,此事除了展昭莫研,一直都无人知晓,旁人只道是展昭莫研救了她。便是对宁晋,她也缄口不谈,更加不会提耶律菩萨奴的特殊身份。此时宁晋让耶律菩萨奴说起当年之事,她情不自禁地想起他为自己接骨、换药,想起雨夜里他抱起自己轻放到地上,猜测着他会不会也还记得这些,不由地面上便一阵阵地泛起红来,竟随手拿了旁边的酒壶,自斟自饮了一小杯。
莫研听罢,却是心中不快。她向来不喜自己的事情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资谈,况且宁晋说话时语气略嫌轻浮,对于一件对自己而言如此重要的事情,她自然不喜他这么一副准备听说书的模样。
最不相干的虽是吴子楚,可他面上亦附上些许愁容,生怕宁晋酒喝多了,又开始乱说话。第十二章
席上静了一会,无人说话。
宁晋奇道:“怎么,不能说吗?”
展昭微抿着唇,仰头饮下杯酒,才淡淡道:“小事而已,不值一提。”
此言一出,赵渝的心先凉了半截,怔怔地在心中想,在雁歇镇的那些日子,自己珍之重之,可原来对他而言,却不过是不值一提的小事而已。她幽幽吐口长气,不再看耶律菩萨奴,起身称自己身子不好,不能久坐,便退了席。
目送赵渝离去,莫研转头拿眼瞪宁晋,道:“瞧,连公主都不想听,先回去休息了。我们习武之人运功疗伤这些事,说了你也不会懂啊。”
被她这般说,宁晋也不恼,微微笑了笑,道:“这些事,这些年…你当真以为我什么都不懂么?”辽国的酒比起中原来,自是烈了许多,他本就不是善饮之人,此时说话便已带上了几分醉意。
吴子楚在旁,担忧地望着他,眉头皱得愈发紧起来。
宁晋端起杯子,唇刚触及,冰凉一片。他叹了口气,一饮而尽,才低低道:“连酒都冷了。”
“热肠喝冷酒,点滴在心头。”展昭轻轻道,他不知怎么,就想起当初在清韵山庄时,也是象现在这般四个人坐在桌旁。
“我哪里是什么热肠,根本就是酒入愁肠愁更愁。”宁晋咕哝着。
莫研笑嘻嘻地看向展昭,奇道:“原来你们契丹人也懂得这话。”不待展昭回答,她侧头想了想,“也对,你们契丹人整日骑马狩猎,习武练箭,便和江湖中人差不多,难怪有此江湖豪情。”
宁晋斜睇她,没好气地问道:“接下来,你是不是又想说,这种江湖豪情我是不会懂的?”
“难道你懂?”莫研好笑道。
“你若以为我不懂,我便是懂了也白懂。你若以为我懂,我懂还是不懂,又有何妨?”宁晋把一段绕口令般的话说得很顺溜。
莫研挠挠耳根,显然没听明白他究竟想说什么。
展昭却听懂了,或者说,他早已看懂了。
“莫姑娘,”他艰涩开口,也不管莫研听了这称呼如何皱眉,仍淡淡地说下去,“说起来,展昭已死了三年有余,你实在犯不上再为他守下去。”
莫研静静地侧头注视着他,良久,才开口缓缓道:“耶律大人,你救过我大哥,而且今天你是客,按理说,我不该对你有所冲撞。不过…”她顿了顿,语气微微透着寒意道,“你也管的太多了吧。”
本以为以耶律菩萨奴的性情,听到这等话,早就该拂袖而去。可他却不偏不倚地盯着她,慢慢道:“你以为你这样做,展昭就会高兴么?”
“就是啊…”宁晋居然还在旁慢条斯理地点着头,庆幸终于有人说出了自己想说而一直不敢说的话。
莫研轻咬着嘴唇,紧盯着展昭。
“你们当日成亲,何等草率,其实也作不得数。何况,你们也未有夫妻之实,你接着作你的莫姑娘岂不快活自在。我相信,这也是展昭所愿。”展昭语气淡然,似乎说得轻轻巧巧,实则胸中如冰侵炭焚,万般苦痛难以言语。莫研来辽时日不会多,也许待她回宋之后,两人便再无相见之日。以他的身份,像今夜这般相处的机会恐再难得,故而这番话要说出口虽是千难万难,可他却不得不说。
“未有夫妻之实?”宁晋闻言愣住,瞪圆眼睛看向莫研,他还一直以为…
看上去,莫研的牙根都要咬碎了。
半晌,她才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来:“你怎么知道我们未有夫妻之实?”
“当时展昭尚有伤在身,我想他并非鲁莽之人。”展昭明知此言伤她,却仍旧逼着自己淡淡道来。
此事被人这般明明白白道来,饶得是莫研,也觉难堪异常。
“你太多事了,耶律大人!我与大哥之事,与你有何相干?”她腾地起身,怒容满面道,“恕我不能相陪,这桌酒菜你吃完请自离开。”她因气得头脑发胀,只想着快些离开,走路也不怎么留神,刚迈出一步,便被自己的椅子腿袢到,一个踉跄欲摔下去…
旁边的展昭眼疾手快,忙伸手扶住她。
他的手正握住她的。
那瞬,莫研身体一僵,定在当地。
这温暖的触感,她再熟悉不过。
那是一种熟悉到几乎会让她落泪的感觉。
她缓之又缓,慢之又慢地抬起双目,眼中泪光浮动,期待着能看见那张日夜思念的面容…
耶律菩萨奴注视着她。
她的手紧紧地抓住他的手,几乎深嵌进去。
她也怔怔地看着他,然后眨了下眼,眼泪唰一下涌出来,顺着脸庞滴下。
是因为契丹的酒么?她茫茫然地想着:所以自己会有这种错觉,竟然把眼前这个男人当成了大哥。
可他的手,分明就是…
即使她现在能看见他的脸,却仍然不愿松开他的手。
“丫头,怎么了?伤在哪里?”宁晋忙跳起身来,瞧莫研神色不对,还以为她把脚扭了,估计还是很严重的,否则怎么会哭。
他这一出声,展昭率先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忙就要抽回手来,一抽之下才发觉莫研握得极紧,只得用力再抽,却是怎么也抽不出来。
“大哥、大哥…”她低低喃喃道,改用双手紧紧拉住他的手。
那一声声的亲切之极呢喃,宛如一把把的利刃直刺入展昭心中,痛得恨不能大喊大叫,偏偏又不能表露半分。
“糟了,这丫头怕是又喝多了,像那天似的发起疯来。”
见耶律菩萨奴似乎被莫研吓呆,愣愣地只知站着不动,宁晋只得朝吴子楚使了个眼色,要他拉开莫研的手。
那手却拉得十分的紧,吴子楚拉不开来,便改为去掰手指。
一个,两个,
三个,四个,
…
饶得吴子楚武功不弱,为了掰开莫研的十根手指头,而又不能伤着她,也着实是费了一番功夫,足足花了一炷香功夫才总算结束。宁晋忙命人送莫研回去休息。
展昭的手上明明显显地留下几道殷红的印子,高高地肿了起来,他却无知无觉。
倒是宁晋见了他的手,抽了口凉气,拍拍他肩膀,劝慰道:“耶律大人莫怪,这丫头自来如此,疯疯癫癫惯了,前儿晚上还闹了一回呢。来来来,咱们再吃些菜。”
展昭木然坐下,目光犹留在莫研离开之处。
宁晋絮絮叨叨地招呼他吃菜。
“你既然喜欢她,这些年来为何不娶了她?”展昭突然朝宁晋怒道。
“我也想,可是…”宁晋叹口气,“这种事,还得讲究个你情我愿,不是么?” 第十三章
次日便是启程往广平淀的日子。
莫研骑在马上,她病既然已好,自然不愿再闷在马车内,况且天气虽冷,却也还算晴朗。
几朵白云悠悠闲闲地飘来荡去,与地上的雪相映成趣。远远的,还能看见成群的牛羊在积了雪的草地上慢吞吞地闲逛,间歇着传来牛鸣羊叫。
拢了拢脖颈处的皮领,莫研收回左顾右盼的目光,又瞥向眼队伍前的耶律菩萨奴。
展昭虽行在队伍,但心思全都挂在身后不远的莫研身上,直觉的,他就知道她正盯着自己在看。
这使得他犹如芒刺在背,唯恐自己露出一星半点的破绽被她看穿。他有信心瞒过所有人,但对于莫研,他没有…她本是他最不设防的人,现在却成了他最应当骗过的人,这份无奈,着实令他痛苦不堪。
看了半晌,莫研轻轻叹了口气。
也不知怎得,自昨夜后,她明明知道是自己认错了人,把耶律菩萨奴当成了大哥。可再看见他,她却仍旧无法挥去那种错觉,甚至是觉得越看越像。她愈是想看清楚他来说服自己,可看着他的背影,那身量、那体型,似乎都愈发的熟悉起来,偏偏他又确实是耶律菩萨奴。
“再这么下去,我非得疯了不成。”她烦躁地挠挠耳根,所幸催动马匹,往前奔去。
展昭听见身后急促的马蹄声朝自己而来,心中一紧,自然而然想到的就是莫研。果然,不过是转念之间,莫研已经到了他旁边。
“耶律大人,我们得走几天才能到广平淀?”
莫研放缓马速,与他并辔同行,同时没话找话道。这也是她为了治自己胡思乱想症的一个方法,说来很简单,要破除幻觉,那么只有认清真相。她认为只要自己与耶律菩萨奴越熟,自然就会清清楚楚地区别出他是耶律菩萨奴,便不会再将他遐想成大哥。
“三、四天吧。”
展昭连头都未转一下,不是他不想,而是他不能。
“广平淀好玩么?”仍旧是没法找话。
展昭不答,转向另一边,沉声将文官熙和唤过来:“莫姑娘问广平淀好不好玩,你给她说说吧。”
“莫…”文官熙和策马过来,朝莫研笑道,一看她脸色,连忙改口,“不,展夫人,您想知道广平淀的事,那真是巧了,我从小就是在那里长大的…”
莫研漫应了声,斜瞪了耶律菩萨奴一眼,后者仿若没看见。
“那儿吹沙成山,大大小小的沙坨深可淹过膝盖,车马过处,不留痕迹。”熙和犹在津津乐道。
“怎得听上去像大漠?”莫研奇道。
熙和笑道:“就知道姑娘…咳咳…展夫人会有此问。那里与大漠并不尽相同,因有大片水泽,水中有肥美鲜鱼,水泽旁草木众多,是个极好的去处。”
“这天气,水都该冻起来了吧?”
虽看上去莫研听得饶有兴趣,可她策马行进时,始终不会拉下耶律菩萨奴半个马身,一直就在他身旁。展昭能清清楚楚地听到她的声音,又是喜欢又是烦愁,只觉得她一言一行对自己而言都是弥足珍贵。
“应该是冻起来了,但结的冰层都不会厚,薄薄的一层。闲暇时,在冰面上凿个小洞,待鱼儿上来透气时,便可将它钩起来。”熙和娓娓道来,带着几分得意的神情,“皇上和殿下,连南院大王都喜欢这玩意。虽然春天在鸭子河也可以凿冰钩鱼,可与在广平淀又有所不同。”他故意顿了顿,想等着莫研问为何不同。
莫研却只是“哦”了一声,什么都不问,弄得他甚是无趣,只得由自己来问:“你知道有何不同么?”
“那肯定是因为鸭子河上鸭子太多,把鱼都吃得差不多,所以钩也钩不到什么鱼。”顾名思义,莫研理所当然道。
如此回答,展昭听得暗自微笑,这种感觉已许久不曾有过。
文官熙和亦是哭笑不得,半日才道:“其实,鸭子河里的鸭子并不多。真实原因是因为,相传在广平淀的水泽中,生长着一种五彩神龟。”
“五彩神龟?”莫研直皱眉。
熙和连连点头:“对,传说中这五彩神龟就在这广平淀中,几乎没有人能见到它,但只要见过神龟的人,就能得以延年益寿。”
莫研的表情显然是嗤之以鼻:“我家附近有条瀑布,我小时候也老听人说瀑布底下有金色娃娃鱼,只要能摸摸那鱼,便能百病全消,要是对着鱼许愿,还能日进斗金加官进爵。我守了小半年,才算是逮到那鱼,而且还是一对儿。结果也没什么用处,我二哥哥的眼睛还是瞎的,一点也没见好。那娃娃鱼又整日哇哇叫地烦人,后来还是给放了。我瞧那五彩神龟,多半连那鱼都及不上。”
“五彩神龟是我辽国圣物,怎能与那娃娃鱼相提并论。”熙和忙道。
“你又没见过,怎知确有?多半是编来哄人玩的。”
“我虽未见过活物,不过倒是见过龟壳。”熙和认真道,“至今宫中还留有一个五彩神龟的龟壳,可不就是真的有么。”
莫研皱眉:“龟壳?”
展昭在旁听她语气,便知她接下来定无好话,果然便听见她呵呵笑道:
“既是龟壳,那龟定是死了,它连自己的命都保不住,如何还能为你们延年益寿。我说这话不能信吧。”
被她这么一说,熙和饶得好脾气,脸上也有些挂不住,偏又说不过她,讪讪道:“展夫人你莫要胡说,这事自然是真的…”
展昭暗叹口气,生怕莫研再胡说八道开罪辽人,遂淡淡开口道:“那神龟自然是脱去凡胎升仙去了。熙和,这些事他们宋人不懂,你不说也罢。”
“是是是。”
难得耶律菩萨奴给他解围,熙和连连应了,不留痕迹地缓下马速,慢慢落到两人之后。
听见他开口,莫研自然而然又转向他,笑盈盈问道:“耶律大人,你怎么知道那龟是升仙去了?”
这问题让他如何回答,展昭暗自苦笑,只得故作没听见,双目注视前方,不言不语。
“耶律大人,耶律大人?!”
莫研见他不答,一手松开缰绳,在他面前猛摇,身子倾斜得简直就要一头栽过来。
此情此景,要再装作看不见听不见,实在不是一件易事。展昭暗自长叹口气,格开她的手,冷冷道:“莫姑娘,请自重。”
“是展夫人。”莫研更正他,语气却比前几凿柔和了许多。
他瞥她一眼,不吭声了。
距离他们不远处,马车之内,宁晋已经低着脑袋歪着脖子凑车帘旁有一会儿了,视线中莫研与耶律菩萨奴并头而行,瞧上去似乎还相谈甚欢,他的眉头便不由得愈皱愈紧起来。
“殿下,风刮人得很,仔细受凉。”吴子楚忍不住开口劝道,实则是忧心他莫要扭了脖子。
宁晋瞪了他一眼,唰地放下车帘,过不了半晌,他复撩开车帘,朝吴子楚招呼道:“子楚,你上来,我有话同你说。”
吴子楚依言上了马车:“殿下有何吩咐?”
“你说…”宁晋似乎还没想好该怎么说,犹豫了半日才道:“你说,那丫头是不是又看上那个耶律菩萨奴了?”
吴子楚倒未想到宁晋会问他这个,也不知该如何回答,又看宁晋模样,像是果真为了此事甚是烦恼。
“…我想,应该不是。”他道。
宁晋显然松了口气,想了想,却又皱眉道:“可是,我瞧她好似与他在套近乎,她会不会是…把那个家伙当成了展昭的替身。子楚,你再想想昨夜,是不是?”
“昨夜,那是她喝多了才会认错。”吴子楚笑着宽慰他,“现下她又未喝酒,又是大白日的,她自然会明白过来。”
“是么…”宁晋迟疑,又朝窗外瞄了一眼。
“您不是一直夸小七聪明么,她当然不会再认错。”
宁晋叹口气:“那丫头,你是知道的。聪明是聪明得很,可一碰上与展昭有关的事,她就能傻到家。”
吴子楚陪着笑了笑,却暗自叹口气,心道:“您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对了,小渝儿怎么样?她还病着,这么颠簸惯不惯?你去问问,若有什么要使,让她尽管说,她皇叔我在这儿呢,让她别什么事都缩手缩脚。”宁晋说起来,便有些气,“毕竟大礼还未行,还不算他耶律家的人,别弄得自己跟小媳妇似的。”
“是。”吴子楚领命欲下车。
“等等,”宁晋忽又想起什么,脸上似笑非笑,“公主若闷,你就把那丫头唤了去陪她聊天,莫忘了。”
吴子楚自然明白,微笑着点了点头,返身出去了。
吴子楚来唤莫研时,她尚与耶律菩萨奴说得热闹,只是这热闹,独独她一人在说小时家乡趣事,耶律菩萨奴只负责听而已,偶尔偶尔也会被逼得“嗯”一声。
“小七,”吴子楚驰到莫研身旁唤她道,“公主独自一人在马车内气闷得很,你去陪她说说话。”
“公主?”莫研愣了下,只好道,“好,我马上就去。”
展昭闻言,虽暗松口气,心下却十分眷恋她在自己身边叽叽呱呱地说话,不由又有几分怅然若失。
莫研转头,朝他遗憾道:“我得去陪我家公主,偷酒的事我能先说到这里了。”
展昭刚想“嗯”一声,又听见她笑道:
“剩下的,待吃饭时我再同你说,要不然晚上到你帐里说给你听也行。”
他握缰绳的手微微一紧,暗叹口气,心道:“千万别来。”
莫研自然听不见他心语,调转马头,转向公主的马车。 第十四章
一路上颠颠簸簸,赵渝尚有病在身,加上心情郁郁,确是十分倦乏。她明明知道耶律菩萨奴就在前面距离自己不远的地方,却不与他说话,便是能说上话,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他多半对自己还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自己又何必去自讨无趣呢。
莫研爬上车来,撩帘轻唤了她一声:“公主,你可要我陪你说说话?”口中虽问着,人却已进来,微微笑着望着赵渝。
“是小皇叔叫你来的吧?”赵渝一猜便是。
莫研笑笑,低头瞥见赵渝身旁的几件绣品,皆是锦素红底,上绣戏水鸳鸯映日荷花,多半是行大礼时所要用的绣品。只是看上去,锦缎上鸳鸯不成双,荷花尚残,应是还未绣完。
赵渝循她目光望去,倦倦笑道:“我闲时绣的,虽然这些东西本来就有备下,可若不亲自绣一些,岂不让别人以为大宋的女儿家连针线活计都不会,平白让他们笑话。”
“理他们做什么!”莫研道,看赵渝露在衣袖外的手瘦得只剩一把骨头,心中又是气又是怜惜,“你病成这样,也没人来理会你,你还理他们做什么。我、我真恨不得耶律洪基立时就死了,然后把你带回咱们大宋去,何苦在此…”
“嘘…莫要胡说,当心让人听见。”赵渝忙喝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