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昭又替她倒了一杯。
此时,三人虽然还是一知半解,却也知情之为物,原本便是如此。
“你师姐长得可比你俊多了。”宁晋道。方才虽是惊鸿一瞥,宁望舒从头到脚又是湿漉漉的,却仍看得是个绝色佳人。
“那当然,”莫研听见他赞宁望舒,很是高兴,得意道,“莫说是姑苏城里,便是到京城里,想找出比我师姐更俊的,只怕都不容易。”
宁晋微楞,他说这话本意是为了奚落莫研,没想到她却是如此反应。
“我说你师姐长得比你俊,你不恼么?”
“我为什么要恼?”莫研奇道。
“…我是说你长得比你师姐丑。”宁晋不甘心。
“你说得很对啊。”她喜滋滋道,“不光是我,在蜀中我们住的那里,好多姑娘都没有我师姐俊,就数她最漂亮,而且脾气也好。”在她心中,有人赞宁望舒便如同赞自己一般,自然很开心。
展昭在旁微笑。
宁晋无法,低声嘀咕:“缺心眼…”
又是一阵风卷进来,纵然裹了展昭的外袍,莫研还是清脆地打了个喷嚏。
“还是赶紧回去把衣衫换下来,这样裹着怕是要生病。”展昭瞧她嘴唇已冻得微微发白。
莫研愁眉苦脸:“这里离客栈远不远?若远的话,这么走回去,可冻煞人了。”
“雇顶轿子便是。”
“我没带银子。”她的脸更苦了。
“我带了。”他转向宁晋,“展某多谢王爷款待,就此告辞。”
“展昭!”宁晋叫住他,似笑非笑道:“过几日,新任的姑苏织造就要走马上任,你们若是拿了什么东西就赶紧放回去,免得交接的时候查起帐来不好办。”
展昭不答,略一拱手,转身下楼。身后的莫研裹紧着袍子,草草地冲宁晋主仆二人告辞,便随着他下楼而去。
展昭果真雇了顶轿子,让莫研坐进去,自己只在轿边相随而行。
“不如你也进来,我挪挪还有地方坐呢。”莫研很是过意不去,掀开轿帘招呼道。她倒未思及男女之嫌,只觉得展昭大概是舍不得再雇顶轿子。
“不必麻烦,我坐不惯。”
展昭说的倒是真话,他实在不喜闷在轿子里,仅有的几次经验都让他觉得胸闷气短,比不得骑马来得爽快。
莫研不再多言,缩回脑袋,没有任何礼节性的客套勉强。这让展昭微微有些不习惯,但一转念,要是都如此这般倒才干脆舒服。
长生楼在湖边,距离紫云客栈颇有些路。莫研方才在湖里游了许久,此时也倦得很,轿子摇摇晃晃的,她打了几个呵欠之后,终于还是浅浅睡去,待到了客栈,展昭方叫醒她。
因是中秋,客栈楼下还有不少人刚刚赏月归来,把酒小酌。客栈老板做这多出来的生意,自然眉开眼笑。
展昭二人进客栈时,引来不少人的侧目。
毕竟莫研明明是姑娘打扮,身上却穿着展昭的外套,又是一副精神不振睡眼惺忪的模样,很容易让人浮想联翩。展昭何尝不知,却又无法,只求速速回房避开众人。偏生莫研睡得迷迷瞪瞪,不辨东西,只知道跟着展昭走。客栈的房间又都差不多,她就在众目睽睽之下跟着展昭进了他的房间,还习惯性地回身关上门,然后一头栽倒在床上,搂住被衾,不动弹了。
展昭目瞪口呆,这种事他还是第一回碰上。
半晌,他才反应过来,试着叫醒莫研。后者低低咕哝了几声,将被衾搂得更紧了。
展昭无奈叹气,开门叫来店小二,请他叫来几位婆子,替莫研换下湿衣裳,再准备热汤替她洗澡。
“洗澡?”店小二看展昭的目光有些狐疑。
他尽量让自己不要叹气:“她不小心掉到湖里了。”
店小二恍然大悟:“原来是掉湖里,那还得再喝点姜汤才好。”
展昭点点头:“麻烦小哥。”他自己略加收拾,搬入旁边原本莫研的房间。
一夜无事。
次日清晨,天才刚刚放亮,展昭还未起,便有人急匆匆地来敲莫研的房门。
“小七,小七!你师姐…”
韩彰的大嗓门在见到开门仅着深衣的展昭后哑然而止,扭头看了看左右,奇道:“这是小七的房间,没错啊!”
展昭正欲开口解释,韩彰已是一脸吃惊,张大嘴巴瞪着他:“枉我一直当你是守礼之人,没想到你…”
“我和莫姑娘换房间了。”展昭沉着脸打断他的话。
“…”饶的是韩彰机灵,立马作痛心疾首状,“…没想到你居然仅着深衣就出门迎客,实在太失礼了。”
“韩兄教训的是。”展昭面无表情道。
说罢,人即回屋,“砰”地关上门,差点撞上韩彰的鼻子。
门内,展昭叹气,和莫研出来的这段日子,他几乎要叹倒一座山。
门外,韩彰摸摸鼻子,长吁口气,暗道好险:猫儿脾气还不小。
他扭身转向旁边的房间,照例扯开嗓门:“小七,小七!小七!…”
叫了半日,莫研才拖着脚步来开了门,眯起眼睛瞧他:“韩二哥,什么事?”
“你师姐一夜未归,可是出事了?”韩彰急道。他昨夜受人之托,一早便去找宁望舒,却没料到她根本不曾回来。
“没事,她连夜找人去了。”
“你知道她去哪里?”
莫研点头:“大概猜的到吧。”
“昨晚你们走后,那位南宫公子还托我找她,你是没看见他急得,我都担心要出人命了。”韩彰摇头叹息。
“没事,没事,出不了人命。”莫研伸了个懒腰,“我师姐应该就是找他去了。”
韩彰一怔,随即笑道:“那就好。对了,你好好的,怎么和猫儿换房间了?”
莫研怔住,又探头到门外瞧了瞧,方察觉自己用的是展昭的房间,想起昨晚好像是自己走错了。客栈房间都一摸一样,实在也不能怪她。
“…这间房风水好。”解释起来太麻烦,她随口胡扯道。
韩彰也知道她在瞎扯,转瞬想起自己还有求于她,忙换上一脸笑容,推她进屋,又反身掩好门,才低声道:“那件事,你究竟想起来没有?”
“什么事?”
“老三的那把锤子啊!”他急得想跳脚。半年前,莫研上陷空岛时,他为了好玩与她打赌,说在陷空岛上没有自己找不着的东西。赌具便是老三的锤子。莫研当时连庄子都没出,可他找了一溜够都没找着。
“这么久了,我如何还想得起来。”莫研给自己倒了杯茶,沾了嘴唇才发现是凉的,又转出去叫来店小二添茶。
“小姑奶奶,你一定得想起来,老三凶神恶煞的,我都不敢回去。”
“可我真的想不起来放哪里了。”
莫研同情地看着他,可脑子里面却突然浮现出昨夜临走时,宁晋说的话——“你们若是拿了什么东西就赶紧放回去,免得交接的时候查起帐来不好办。”
他知道他们拿了东西。
恐怕也知道是什么东西。
他怎么会知道?
她跳起来,去敲隔壁的门,其力度不小于韩彰。
展昭再开门时,已穿好了外衫。
“宁王爷…”莫研原本想说的话在看见展昭脸色时嘎然而止,不由奇道,“你不舒服么?脸色这么难看?”
展昭瞥了眼颠颠跟在莫研身后的韩彰,默不作声。
“难不成是因为昨晚你把衣裳脱给了我受凉了?”莫研顿时大为内疚,“早知道应该让你和我一块乘轿子就没事了。”
“脱衣裳!?”
韩彰又张大嘴巴,在接受到展昭隐忍怒气的目光之后,只好再闭上。
“我没事。”展昭复看向莫研,“你方才想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