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标的事情我来负责,这边还有些关系,你把资金准备好就行了,还有就是加盟连锁的事情放一放,中介这块摊子我不想铺的太大,免得到时候收不了场。”

“道年,有句话,我老早就想说了,今天你又提起这个,我可忍不住了,我知道,你从小主意就大,哥们也是听了你的,跟了你,才有今天,可这一次我不赞成你做开发,而且是异地开发。”

谢道年知道袁鸣秋对他这一次的投资行动有微词,他肯定是一位资金是为了私人的原因才这么做的,他想解释,但忍了下去。

“之前你做中介连锁的时候,你不是跟我这么说吗?说做地皮资金投资太大,而且资金回笼也有风险,虽说现在房价都在涨吧,可你说这么大一工程,咱们除了投的资金以外,就没别的余钱了,这样太危险了呃,而且,中介这一块,势头那么好,现在就收,不是站在原地等着别的人追上咱们吗?”

谢道年在心里叹了一口气,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可不见得旁人就知道他这么做是为了什么,他其实有一肚子的理由可以分析给袁三听,告诉他之前做中介是资金限制所以才能小打小闹的做,他还可以告诉他,做开发的投资回报率远远高于做房产中介,他更可以清清楚楚的对他说,之所以选择滨城投地是以外滨城的土地增值速度会远远高于长安,他还可以告诉他他的全盘战略,从上游拿地到中端开发再到下游销售,只有形成一条完善的产业链才有可能最大限度的创造利润,抵御风险。

可这些,却被袁三的接下来的话全堵了回去。“道年啊,我知道你这次去滨城是存了些私心的,往常这些出差打前阵的活腻都交给我来做,当然,我也没说你这次做的不对,可这毕竟是大买卖,我们可不能因小失大啊。。。”

接下来的话谢道年也不想继续听下去了,他知道他跟袁三,这对曾经患难的兄弟,这对起于微时的生意搭档,合作就快要到头了,路不同不相为谋,他叹了口气,他跟他的确不一样,结了婚的袁三,跟家里的关系缓和,夫妻恩爱,家庭和睦,事事顺心,自然没了往日那股拼劲,是的他想着守着眼前这摊生意,按部就班的走也就圆满了,当初那股孤注一掷的心态早就变了,而他不一样,他没有大把的好时光可以坐享其成,他只能逼迫着自己继续往前走,他的时间不多了,所以才会那么迫切的想要更多,所以一个固守,一个激进,总之,他们是到分岔口了。

谢道年突然有些感伤,从今往后,他就真的只有一个人,前路是明是暗,都只有一个人硬着头皮往前走了。

第三十七章

这一场风暴来得悄无声息,等到麦嘉第二天上班被总经理叫去办公室的时候,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会议室里,坐着总经理,分管财务的副总,还有财务主管,麦嘉一走进去,便发觉了气氛怪异,这不是一次普通的会议,更像是三堂会审。

“麦嘉,我刚看到财务报表,有些疑问想问问你,在座的都是经手人,大家面对面把问题说清楚。”

财务主管递给她一个无奈的眼神,不知道是在说“不关我事”还是“无能为力”,他硬着头皮开了口:“公关部去年的预算是200万,年初的时候做盘点的时候,发现有几个单子对不上号,所以找你来查查,你看,这几张单据都是你签的。”

麦嘉昨日醉的厉害,一时半会还没回过神,看了那几张单据,傻乎乎的说:“是,都是我签字报销的,怎么呢?”

总经理露出一丝不可察觉的微笑,像极了看见鱼儿上钩的表情,又突然觉得索然,是不是错估了她的能力,竟然如此大意,一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的表情,不知道是演技太好,还是真的一无所知。

“你看这几笔,报表上写的是个人借款,我想问问还了没有?”总经理缓缓开口。

麦嘉只觉得有一股血直往头上冒,脑子里一阵阵发晕,什么意思?

公关部总有些开支是没有正规发票的,请客吃饭,送礼,大大小小,总会又不能经过正常渠道报销的账目,所以会计这边一般都按照个人借款的名目入账,如今总经理竟然拿这个众所周知的潜规则来质问她,意欲何为,她的脑子终于在这一下重击之后回复点清明,神情一变,却再也不出声。

“麦嘉,你仔细想想这几笔钱的出处。”账务经理知道来龙去脉,也只能想着麦嘉能说出个丁卯来,不要拖他下水。

会议室里突然一片寂静,静的可怕,麦嘉隐约摸出了点头绪,却不得要领,但她知道,此刻说什么都是错,不如不说。

“我无话可说。”她开口。

总经理终于掩饰不住得意,“那你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吗?”

麦嘉抬头直视总经理,眼神竟然是出乎预料的凌厉,总经理有些下不了台,干咳了几声,想从气势上压倒她。

“交出来,可是职务侵占罪,我想着你也不希望自己的前途毁于一旦。”

麦嘉觉得浑身发冷,她很想知道这当头一棒是所欲为何,可脑子不停使唤,她有点恨自己,这么没出息,果真是喝酒误事,莫非是得罪了什么人,她在脑海里搜索着,可却想不明白,真是得罪了谁,那谁能讨到好处?公关部里的手下,不,她要把这细末一五一十说出来,纵然做不了证据,可公关部的人却没有一个人干净,别的部门,那斗垮了她,又能得到什么好处?她想不清楚,依旧不做声。

“好吧,你先回去想想,想清楚了来找我。”总经理见依旧收效,便不再继续演下去,她就算此刻不明白,等会总有人告诉她来龙去脉。

谢道年刚从外面回来,就看见麦嘉抱着一盒纸箱子往外面走,他原本想躲过去,却不经意发现她的神色有异,难道是出了什么变故,他继续朝前走,可走到电梯那里却顿住了,一转身跟了出去。

“你跟着我做什么,我认识你吗?”早就发现了他跟在她身后,她原本是打算不理睬的,可一想到他的身体,想到若干年前,他因为走多了路疼的昏倒在路上的情景,她终究还是不忍心,回了头。

“出了什么事了?”一问出口,谢道年才觉得有些唐突,是的,他从来没有想过他们之间爱你隔了这么些年,第一句竟像是从未分隔一般,就这么自然而然的问出了口,好像中间那段平行的岁月从来不曾存在过。

可是在买家听来却觉得五味杂陈,是啊,出什么事了?她也不知道,她就是被这么一句关切的问句问的卸了元气,顿时丢盔弃甲,到头来,你还是想着的,不是吗?

他与她的初始,便是一场倾诉的开始,她这才发现,原来那种莫名其妙的信任是有根可循的,她就是信任他,一如当年隔着那条网线,隔着千山万水,她将自己的心事吐露无疑。

如今,他们的重遇,竟亦是从一场倾诉开始。

“事情就是这样,我完全摸不着头脑,这就是一次明目张胆的陷害,但我不知道原因。”她颓然坐在那里,神情一如当年。

“我不是很清楚你们酒店的人员架构。你当初是这么进酒店的?”

麦嘉有些尴尬,但想着当年既然都说了,如今再说清楚点,又有何妨?

“你不会是怀疑是因为黄子明的关系吧?我跟他真的没什么,他们没理由拿我来对付他。”说完了,麦嘉自己补上结论。

谢道年突然有些想笑,谁说她变了呢,看着精明能干的模样,其实不谙世事,自己以为清白,旁人却不会那么认为,平白无故被人当了枪使。

“那你再说说你们酒店准备投资的事情,你刚才说怀疑没有交报告上去,所以得罪了总经理,是怎么回事?”

“哦,是这样的,酒店上市以后,有了一大笔资金,所以今年年初的时候准备新开一个酒店项目做投资,要赶着在三月财报的时候出,当时我也觉得这个事情很奇怪,总经理叫我一个人做一份建议书,这不是很和规矩,我那天跟黄总提了一下这个事情,他也没说什么只是叫我不要把报告交上去,所以我就没继续写下去,你说会不会是因为这个事情,总经理觉得我不是他的人,所以才要铲除异己?”麦嘉说着说着眼睛一亮,好像找准了事情的关键。

谢道年沉吟了片刻,摇了摇头。

“不会是这么简单,他要黑掉一个公关部主管是很容易的事情,犯不着拿坐牢威胁你,他想威胁的是你后面的人。”

“你是说黄总?”麦嘉惊讶的叫了出来。

谢道年沉默,可表情说明一切。

麦嘉连忙摸出手机,可听到手机那边传来“对不起,您呼叫的用户已关机。”时,她才觉得事态严重了。

“他犯了什么事呢?”麦嘉自言自语,昨天不是还在酒店看着他吗?昨天晚上他还送她回家,还一起喝酒,对,她还醉的很厉害,但,等等,他昨天为什么来找她?她只顾着发泄情绪,却忽略了黄子明为什么昨天会特意追上来找她,送回电脑包只是一个借口而已,是不是在她毫无察觉的情况下,已然发生了什么翻天覆地的变化?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可笑?”沉默了半晌,麦嘉开口,两个人谈完那桩突来的变故,才觉得有些尴尬,这才想起两个人的关系真有些不伦不类。

“为什么这么问?”

“不知道,只是觉得自己很可笑。”

“哪里可笑了”

“很多,很多地方都可笑。”

对话有些无稽,说道这里,两个人都笑了,麦嘉在经历了暴风骤雨的一天后,第一次笑得那么放肆,谢道年觉得两个人的对话才真正可笑,哪来那么多可笑的事情呢?可他的嘴角就是止不住的上扬。

分别的时候,谢道年看了看时间,“要我送你回去吗?”

“不用了,这里离我家很近了,知道你来滨城不是来玩的,去忙你的吧。”麦嘉挥了挥手。

“那。。。再联系。”

“嗯。”

这是一场告别的有些尴尬的分别,可麦嘉却觉得甜蜜,说不出哪里会让她觉得甜蜜,回到家里,她才敢细细回想。

这真的是一次神奇的相遇。

倘若不是因为自己出了这档事,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她跟他该不会在这么平静的交谈里再一次恢复邦交。

多神奇,她居然忘了自己当初给自己许下的承诺,不是说不认识吗?可居然就这么对着一个不认识的人说了一下午的话,说到口干舌燥,说道永远想这么说下去。

直到现在,麦嘉才敢细细回想刚才见面的点点滴滴,他的样子真的看不出来是曾经病入膏肓的人,他痊愈了吧?顷刻,麦嘉又对自己说,可千万别被他的外表欺骗,这个人自尊顶顶要紧,才不会在外人面前露出病弱的样子,那,他还是很辛苦吧,这两年,他到底是这么过的呢,听他刚才说,想在滨城做点小生意,莫非是长期在这边,那为什么还住在酒店里,是因为她吗?。。。

麦嘉就一味的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这些暗自揣测的心态,时而担忧,时而暗喜,那一股叫做甜蜜的河流终于再也压抑不住的喷薄而出,这样的喜悦冲淡了她几个小时前在办公室里遭遇的风雨,直到手机铃声突然响起。

“麦嘉,我在你家楼下。”

该来的始终会来,麦嘉挂了电话,起身下楼,内心已经有了个大致的轮廓,因着谢道年的分析,她总不至于惊慌失措。

“黄总,什么事?”

“我听说了你的事情,来看看你。”

“能告诉我原因吗?”

黄子明差异的看着麦嘉,他以为她会茫然失措,是的,这件事情从头到尾她都不知情,很多时候他想提醒,可却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说到底,他还是不会信任她,商人嘛,他把利益和感情分的很清楚,可是他还是会忍不住吃惊,这真的是昨天晚上还为情所困,哭闹不止的女人吗?他以为他会看到她的惊恐,害怕,他以为她看到他出现会犹如看到救星,可没有,她的平静让他看是重估眼前的这个女人。

“即使要死,总要问个清楚吧?”麦嘉开口,盯着黄子明,目光如炬。

黄子明顿觉得尴尬,可却知道不得不说,费了些神想着如何措辞,才能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讲清楚。

“你知道我们集团上市的事情吧?”顿了一会,黄子明才开口。

“我当初进入酒店,身份是董事,占了15%的股份,上市以后,总之事情有些复杂,不只是我,还有别的一些股东也在收购公司的股票,但你知道,股票这东西,如果价格不变,怎么可能还会有利益,谁还会愿意买呢”

麦嘉听着他的开头,终于摸出了点头绪,说的倒是轻描淡写,但这里面的龌龊事情不知几多,无非就是做低抛高,玩资本运作那一手。

“年初说新开酒店的项目,咳咳,只是董事局的决定,当然,会有人不赞成,其实就是董事长。”

什么时候,董事长竟然不能控权股东会议了呃,他否决的方案竟然也能通过,到底是什么原因?

黄子明主意到了麦嘉震惊的神情,却不知道该和盘托出还是一笔带过,“总之原因很复杂,但即使通过了,他也不是甘心就范,而且,他明明知道,我们提出这个项目,并非是真的想做,只是想让财报做的好看点。”

麦嘉倒吸一口凉气,什么叫做让财报做的好看点,虚报项目,追加投资,假作报表,炒高股价,原来如此,他想做庄家,不,不是,他根本就是一个庄家。

一定是他拿股价威胁,所以董事长蔡迫于就范,可发现这个项目根本就不可能真正实施,黄子明只是一个股东,他做这些无非是想通过股市赚钱,但董事长不一样,酒店式他的实业,他是法定代表人,别说他不敢拿这么大的家业去投机,要是出了什么篓子,出事的人是他,而不是坐收渔翁之利的董事,想到个中利害,麦嘉才觉得黄子明这个人看着是儒商,结果做生意的手法却是那么见不得天日。

“所以董事长反击了,他让总经理叫我做这份建议书,只是想留个证据,把你拖下水,对不对?”

黄子明惊讶于她的脑子能转到那么快,是,至少说对了一些,虽然不是事实的全部,可离真相不远了。

“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认为你是我的人,所以拿你开刀,其实你跟整件事情都没有关系。”

麦嘉突然觉得有些反胃,什么叫不知情,他根本就是有意为之,让所有人都以为麦嘉是他的人,她就是黄子明的靶子,是他的盾牌,他就那么竖在那里,让那些想对他下手却无从下手的人拿这个靶子开刀,以为可以打开一条缺口,却没想到,麦嘉这个靶子做的何其冤枉。

麦嘉想到这些年在酒店,真的,她居然还在为自己的成就默默自喜,殊不知在外人看来,不过只是上面有人的闹剧,真可笑,而她自己呢,不同样如此,她以为自己拒绝黄子明,便可清者自清,她还天真的以为,黄子明还能待她亲厚,全然是为了那点异性的吸引力,渐渐的才是对她个人的尊重,她居然沉浸在这样的自欺欺人里,甚至觉得他是良师益友,多么可笑,别人的段位不知比你高了哪里去了,你以为自己利用了他对你的好感,却不知道别人却乐得顺水推舟,把你拖出去当了一盘靶子。

“他们真是天真,以为黑了我,就可以要挟你,是吧。”麦嘉终于明白。

黄子明算是默认。

“财务总管才是你真正想保的人吧?”真正跟他一起的人怎么可能是无足轻重的角色。

黄子明有些后悔告诉她始末,原本是存了些愧疚,如今他竟生了几分戒心,为着她的举一反三,只是那么敷衍几句,她便抓住了事情的关键。

“那你今天来,是想告诉我,你根本就不打算为了我,放弃你的计划吧?即使是他们真是要抓我去坐牢。”

“嘉嘉,事情没你想的那么严重,大不了鱼死网破,他们也知道自己是在无理取闹,无非是做个样子给我看,我怎么可能轻易受他们威胁。”

“那我知道了,谢谢。”麦嘉只觉得身心疲惫,再也不想敷衍下去,转身走进单元门,“黄总,不早了,我先上去休息了,辞职报告我下个星期一定会交上去,不会让你难做。”

“麦嘉,你听我解释。。。”

麦嘉完全不理睬背后的那个人,自顾自得上了楼。

谁说她不可笑呢?平白无故做了别人的冤死鬼,如今还要元凶来告诉她,末了,还要插上一刀,一路走好,我是不会帮你,他以为今天来还能继续糊弄过去,假若她真是病急乱投医,岂不是被对方啃得连骨头都不剩了?

还好,到了最后关头,她终于收回了已经踏空在悬崖边上的那只脚。

第三十八章

这场牢狱之灾来的出人预料又在情理之中。

星期一麦嘉原本打算交辞职报告,没想到一到酒店,就看见总经理陪着两位穿制服的人走了过来,呵呵,真是心急手快啊,看来他们算是谈崩了,不得已还是使出了最见不得人的那一招,有些人不试试,谁知道最后结果呢,估计他们那帮人还是存了点幻想的,真以为逼到了绝路,黄子明会松口。

“请问你是麦嘉吗?”穿制服的人先开了口。

麦嘉点点头,转身走的时候,看了一眼总经理,笑得很飘渺,总经理顿了顿神,看她一副心里有数的样子,神色一黯,难道这步棋走错了?

非但走错了,而且错的还是很离谱。

黄子明老神在在,董事长提起了麦嘉的事情,他还给他一个“那又怎样?”的表情,这场仗,董事长算是彻底输了。

达成的协议倒也简单,董事长终究还是在那份投资计划书上签了字画了押,末了,黄子明淡淡的开口“听说新酒店的地你已经看好了?我也不催你,转让股份的事情,虽说我给谁都是一样,但我们毕竟兄弟一场,我就先知会你一声,到时候你要没资金接不了招,希望老许你也要多多考虑兄弟我的难处。”

董事长的脸瞬间黑了,早知道他会使这一招,以为丧权辱国的签了协议,让他抬了股价,没想到他还是不肯放他一马,15%的股份可不是小数目,换谁接手对酒店来说都是大事情,弄不好他连酒店都保不住。

“你想怎么样?”

“不怎么样,你也知道我老婆孩子都在台湾,这些年东奔西走的也累了,挣了点钱回家养老,你说年纪这么大了,还这么辛苦做什么?”

董事长是撕破了脸想问出个所以然,黄子明却丝毫不退一步,还拿这些台面话堵他,分明就是告诉他,没有资格看他的底牌。

谈判算是崩了,临走的时候,黄子明闲闲的说了一句:“听说你那位总经理的任期快到了吧?”

嘭的一声关上了门,至于办公室里面那一位如何的歇斯底里,都与他无关了。

这一役,他赢得漂亮,却实在不厚道,不过,对黄子明来说,生意处处都有,何必困在这家酒店,至于被无辜牵扯进来的那一位,他只能在内心说一句抱歉了。还能如何呢?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

公安机关的人对她也算是客气了,因为是经济案件,而且是由资方主动报案的,面前这一当事人看来也是一个代主受过的主儿,检察院的人来了一次,审来审去没什么结果,就把她关进了小房间,自己思过去了。

对于麦嘉来说,这一夜却异常的漫长,虽然有心理准备,可还是像被当头一棒喝了个清醒。

不是想象中那种几个人住一间的拘留所,一个人一个小房间,幸运的是还开了一个小天窗,即使如此,漫天满地的折堕感还是汹涌袭来。

麦嘉即使再如何冷静,这二十多年里,何曾想过自己有朝一日竟会沦为阶下囚?她也想过,这些事情扯得清楚吗?

她是问心无愧,可法律能认这些问心无愧吗?

她可以辩解这些是众所周知的潜规则,可税务工商能认这些潜规则吗?她可以说这些只是报销的一种行规,可行为却可以上纲上线,你能拿出什么证据,说明自己不算职务侵占呢?谁给你耳提面命,谁主使了?谁参与了?

她到此刻才觉得,什么叫有冤无处申?

这些介于黑与白之间灰灰浅浅的地带,真的才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可罪可奖,是否曲直都是旁人嘴里的一句话而已。

如今才觉得自己天真可笑,不知怎的,她就是在这样一个夜晚开始反思自己,越往回想,越发觉自己天真。

职场角斗场,即使她觉得自己是凭借真才实学那又怎么样?身前身后,还是有许多看不见的刀子,谁能保证自己能毫发无损?

幼时读古书,总觉得那些庙堂之高的权谋斗争都离现实实在遥远,可利益二字却是亘古不变的,有利益,就有斗争,有斗争的地方就是江湖,腥风血雨,谁还去体恤谁的无辜谁的冤屈,不过是胜者为王,败者为寇。

做事就是做人,可以前的麦嘉不懂,以为凭借一腔热血就可混出天地,可事实上,她是在有够失败,盲着双眼过春秋,次啊发现那些不眠不休的夜晚,那些加班加点的时辰,那些尽智竭力的细节,通通都印证了一点,所谓的热血不过是一腔蠢血而已。

她突然觉得累了。

职场,战场,名利场,人人都是角斗士,有的人只攻不守,命门大开,有的人龟缩隐忍,似闲庭漫步,有的人勇猛有余,沉着不足,还有的人犹如跳梁小丑,丑态尽露,倒也无耻者无畏。。。当然,他们中没有胜者,真正的胜者是看台上的看客,总归是场戏,为了A角B角争得头破血流,倒是白白便宜了买票进场的观众。

忒精彩,也忒无奈,所谓的职场人生。

厌倦,就像是一场突如其来的病,犹如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被近日来疾风骤雨般的变故折磨的有些脆弱的神经。

是的,她已经厌倦了。

虽然只是短短数载春秋,可细细想来竟像是过了一生那么长,她想起人人口中那位最年轻的酒店公共部经理,想起那位叫麦嘉的女子,如何从一个籍籍无名的市场部工作人员升任成了一夫当关的公关部主管,她想起那个女子,在茶水间里听到同事的流言蜚语,还要故作无知无觉的走过,她想起那个女子在酒桌上巧言笑兮,八面玲珑,用僵硬的笑容来掩饰自己厌恶至极的内心,她还想起那个女子在同事们的差异声中用一个晚上的时间赶出来一份预算计划书,然后再惊叹里掩饰自己眼底的黑色,她想起斡旋在各色人等中间的情形,衣香鬓影,鲜车怒马有之,与贩夫走卒讨价还价有之,与甲方阿谀奉承有之,于乙方色厉内荏有之,与上司察言观色有之,与下属恩威并重有之。。。不是不光鲜的,在外人看来,总会演绎出各个脚本,有谈资的女人总有几分出众之处,可如今看来,演的通通不是自己。

她突然厌倦了去扮演这样一个角色。

灰心是必然的,可却发现不仅仅只是灰心,她总是想起自己的初始,不过是堵了一口气,恍惚间就把自己逼到了绝路。

于是,心底有个声音响起,犹如一声闷雷——

麦嘉,你是做给谁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