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觉睡得很踏实,睁开眼睛的时候,天已经黑了,赫连珈月还没有回来,她伸了个懒腰,站了起来。
微凉的晚风吹得她十分的舒服。
“姑娘,醒了?”黑暗里突然响起的声音吓了她一大跳。
丁千乐抬眼细细一看,才发现是厨房的尚大娘,正提着个食盒站在院门口呢。
“尚大娘,你等了多久了?怎么不叫醒我?”丁千乐看着她提着食盒走进来,有些不好意思地道。
“家主临走前吩咐了,说是不要吵醒姑娘。”尚大娘没有说她等了多久,只是笑呵呵地说着,进屋将食盒里的饭菜摆上了桌。
菜色十分丰富,还热腾腾的,看得本就饥肠辘辘的丁千乐食欲大开,拿了筷子便开始狼吞虎咽。
“姑娘胃口真好。”尚大娘乐呵着说,任何厨师看到丁千乐这副吃相都会很有满足感吧。
“唔,主要是大娘的厨艺好。”丁千乐一边吃着,一边还不忘拍马屁。
风卷残云间,丁千乐将自己塞饱了,这才后知后觉地看了一眼尚大娘:“呃,用不用等家主一起…”
尚大娘看着桌上杯盘狼藉的样子,嘴角抽搐了一下,心想姑娘您会不会太后知后觉了一点,嘴里却只得笑着道:“不用的…”
丁千乐立刻心安理得了。
“家主…”一旁,尚大娘迟疑了一下,开口提醒道,“家主肠胃不是太好,姑娘可能不知道,家主一向食素的…”
丁千乐顿了一下:“他吃素?”
尚大娘点头,想了想,又道:“这两日家主身体一直不适,他偏偏又硬撑着…”
丁千乐想起了她夹给他的那一筷子油光光的炒肉片,又想起了他笑盈盈地放进嘴巴里的样子,不由得皱了皱眉。
用过晚膳,撤了碗筷,赫连珈月还是没有回来。
丁千乐按捺不住走出了院子,一出院门,便见阴魂不散的管家连进正守在大门口。
“巫女大人,天色不早了,您要去哪里?”连进开口,平板的声音平板的脸。
“家主呢?”丁千乐不答反问。
“家主下午出门未归。”
“他这个时候还没有回来,你不担心么?”
“家主的行踪不容属下探究。”连进回答,依然是平板的声音、平板的脸。
丁千乐开始怀疑他是不是面瘫,怎么有人可以一直维持这种面无表情的模样,对着这张脸,真的很容易变得暴躁起来。
但是跟这样的面瘫吵架,恐怕被气死的那个一定是她吧,这么一想,丁千乐立刻放弃要吵上一架的念头,灰溜溜地回了房。
再一次经过临水的栏杆时,丁千乐停下了脚步,看了一眼池子的对面,如银的月色下,那栋与主院遥遥相对的建筑如海市蜃楼般神秘。
赫连白说,赫连千乐在那里。可是,赫连千乐不是被施了火刑么?
在这个玄幻的世界里,她遇到的人一个比一个恐怖,几乎个个都有异能,相比之下,她就如赫连白所说,是个什么都不会的废物。
这样的她,为什么会被当朝国师、赫连家的家主青眼相待,任命为守护巫女呢?
几乎所有的人都告诉她,是因为银月巫女赫连千乐,于是她开始狗血地猜测,她和那个传说中的银月巫女是不是属于前世今生的关系?所以她才这么悲催地穿越到了这个玄幻到恐怖的世界?
可是现在,赫连白说,赫连千乐就在那堵墙的后面。
如果赫连千乐就在那里,那么她算什么?赫连珈月为什么要任命一个一点能力都没有人为守护巫女?这不是太不合常理了么?
丁千乐盯着池子那边的建筑,莫名其妙地想起了蓝胡子的故事,如果开启了那扇不可开启的门,门里等待她的将会是什么呢?
只是有些问题不是她不去想就可以永远逃避下去的,咬了咬唇,丁千乐走下了栏杆,沿着池子的岸边,走到了那扇门前。
屏住呼吸推开门,丁千乐一眼看到了地上的血迹,点点滴滴、断断续续地成了一条血线,往里延伸进去,仿佛恐怖片一般的开端。
这个刺激着实大了一点,可是奇怪的是,丁千乐心里,并没有恐惧的感觉。
并非她傻大胆,而是一种说不出的奇怪感觉,与其说是恐惧,不如说是悲伤。
沿着那断断续续血线往里走,一路都是熟悉的亭台楼阁,甚至连院中那棵大到出奇的古树也一模一样,这里俨然就是另一个主院。
唯有地上那诡异的血迹和空气里弥漫着的淡淡的血腥气提醒着她,这里并不是她住的那个主院。
四周没有风,漆黑的天幕上镶嵌着一轮刀锋似的弯月,银色的月华将庭院里的一切映照得纤毫毕现。
同她住的主院一样,院子里摆着一张石桌。
只是此时石桌上摆着一个玉制的酒壶,一旁的石阶上,是酒杯的碎片。
没有灰尘,仿佛打碎酒杯只是刚刚发生的事情一般,眼前的一切如同一副静物画。
这个院子,仿佛是死的。
沿着断断续续的血迹,丁千乐走到了主院的卧房前,在房门前,她停下了脚步,有半刻的踌躇。
莫名的,她便知道,那里一定有着不同寻常的东西。而且,丁千乐开始感觉到了一丝丝的惧意。那惧意仿佛从心底最深处渗出,让她连抬脚都困难,可是,既然已经走到这里了,怎么能够轻言放弃。
如果一定要死,果然还是死得明白心里更舒坦一点吧。
硬着头皮,丁千乐走了进去。
熟悉的摆设,没有一丝一毫的不同,只是,床上似乎躺着一个人。
丁千乐下意识地放轻了脚步,屏住了呼吸,慢慢地走上前。床头燃着烛火,她很清楚地看到了那个躺在床上的人。
在看清楚床上那个人之后,丁千乐猛地瞪大眼睛。
她…
完全一模一样的脸,看着床上那个人,丁千乐感觉头皮开始发麻。
床上躺的,竟然就是她自己!
极度的惊恐之下,丁千乐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出了这个诡异恐怖的院子。
刚刚冲出院子,走上那条临水的栏杆,惊魂未定间,丁千乐撞上了一个人,压抑住即将冲出口的尖叫,她立刻想起来此时不宜惊动旁人,忙捂住了嘴,借着月色看向被她撞上的那个人。
然后轻轻吁了口气。
还好,不是旁人。
“乐乐?”阿九一脸惊讶。
丁千乐呆呆地看了他一阵,忽然伸手一把抱住他,止不住的全身都在颤抖,连牙齿都在咯咯地打着颤。
阿九被她吓了一跳,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又不能推开她,只得傻乎乎地站成一根柱子,由她抱着。
“发生…什么事了?”红着脸,阿九问。
丁千乐摇摇头,只是抱着他不吱声。
“你们,在干什么?”一个清冷的声音突然响起。
听到那个声音,丁千乐一下子僵直了身子,然后缓缓松开了手。
赫连珈月站在走廊的阴影里,看不清他的表情,可是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丁千乐感觉周遭似乎正寒风阵阵。
“家主…”
这种被捉奸当场的感觉是错觉吧?!
“我回来了。”见丁千乐目瞪口呆的傻样,赫连珈月淡淡地开口,体贴地给了她一个台阶下。
哈?
丁千乐愣了一下,还没有反应得过来的时候,已经鞠了一个九十度的躬:“欢迎家主回家!”
等她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的时候,恨不得立刻打个地洞钻。
赫连珈月却是面无表情地从她身边走了过去,轻飘飘地丢下一句:“我饿了。”
“啊?哦!”丁千乐赶紧屁颠屁颠地跟上了赫连珈月。
走了几步,悄悄回头对阿九挥了挥手,示意他先走。
一回头,正对上赫连珈月的视线。
…他身边的气压似乎更低了。
丁千乐战战兢兢地坐在赫连珈月对面,他正吃着尚大娘送来的饭菜,动作斯文优雅,看得丁千乐有些汗颜,只是池子对面墙里的那一幕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导致此时看美人也有了阴影。
说起来尚大娘真的很神奇,总能在适当的时候送来热腾腾的饭菜,无比敬业。
丁千乐试图想一些其他的东西来赶走那恐怖的一幕。
烛火微微跳动了一下,丁千乐一下子控制不住地联想起了那栋死气沉沉的宅子,在那里,仿佛连烛火都是静止的。
那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这么晚了,在走廊里做什么?”赫连珈月突然开口。
丁千乐被他突如其来的问话吓了一跳,又正心虚着,赶紧斟酌着回答:“我在院子里睡了一觉,醒了也不见家主回来,有些担心,便打算出去找你,结果被连管家拦住说不让出去,只好回去,结果刚到走廊家主就回来了…”
赫连珈月闻言,抬头看了她一眼。
“真的,不信你可以去问连进!”丁千乐赶紧找人证。
“你担心我?”赫连珈月问。
这话问得有些奇怪,丁千乐虽然不解其意,但对于她这种习惯于顺竿爬的人来说,是一点都难不倒她的,于是她赶点头如捣蒜地道:“是啊,天色那么晚了,家主你还不回来,我当然十分担心啦!”
赫连珈月笑了一下,放下筷子,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
感觉身边的低气压一下子消失,丁千乐虽然暗自纳罕,但也吁了一口气,这算是意外拍中他的马屁了吗?
“阿九不是好人,你离他远些。”
耳畔,传来赫连珈月的声音。
…您也不是好人吧,家主。
丁千乐默默腹诽。
银月巫女 第16章
巫术废柴
这一夜,丁千乐睡得很不踏实,墙后那个一模一样的主院以及主院里那个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女人都让她心神难宁,而身后抱着她的赫连珈月体温又出奇的低,总让丁千乐有种正贴着一个冰块的错觉。
好不容易睡着了,却又是噩梦连连。
一时梦见僵尸样的赫连千乐顶着一张和她一模一样的脸紧追着她不放,一时又梦见赫连珈月笑着伸出手来要揭下她的脸皮戴在赫连千乐的脸上,正是惊恐万状的时候,丁千乐突然感觉有一只微凉的手抚过她的额头和脸颊,做着仿佛要将她的脸皮揭下来一样的动作…
她打了个寒战,猛地睁开眼睛,便看到了梦中那个准备揭下自己脸皮的家伙正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自己,一时之间,噩梦重现,惊得她差点连呼吸都停滞下来。
“做噩梦了?”静静看着她如惊弓之鸟一样的神情,赫连珈月轻声问。
丁千乐好不容易缓过气儿来,这才察觉赫连珈月正拿着帕子在擦拭自己额头上的冷汗。
望着那双宁静的眸子,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丁千乐竟然在那双眼睛里看到了漫天的悲伤和孤寂,她无法控制地沉溺在那双眼眸中。
她失神地望着他,仿佛就要被那眸中汹涌而出的悲伤吞没,溺毙。
“梦见什么了?”赫连珈月掌心轻柔地抚过她汗湿的额头,问道。
丁千乐猛地回过神来,唾弃了一下自己乱七八糟的念头,眼前这人可是赫连珈月,杀人都不眨眼的赫连珈月。眼神闪烁了一下,她瞥开视线,咬咬唇,可怜兮兮地道:“我…我梦见…你杀了我。”
闻言,他的手微微顿了一下,转而轻抚她的脑袋。
“只是梦而已,离天亮还早,再睡一会吧。”许久之后,他才轻声道。
他的声音如天边的云朵一样,柔软而遥远。
丁千乐乖乖应了一声,再次阖上了眼。然而,被人注视着的感觉却让她如芒刺在背,怎么也睡不着了。好不容易挨到天亮,也许是她装睡的本事已经炉火纯青,赫连珈月竟也没有发现她醒着,只是替她掖了掖被角,便起身出了门。
静静地等了好久,估摸着他应该走远了,她才翻了个身,舒展了一下酸痛的筋骨,觉得自己腰酸背痛的,全身上上下下每一根筋络都在哀嚎。
装睡也是一件体力活啊。
主院很静,只偶尔听到鸟雀鸣啾的声音,丁千乐躺在床上又发呆,自从莫名其妙掉入这个时代开始,她发呆的时间越来越多,似乎越来越有老年痴呆的倾向了,是因为受刺激过度么?这一场接一场的惊心动魄,让她有种穿越到了恐怖片之中的错觉,简直就是惶惶不可终日啊。
“巫女大人,您起身了么?”连进平板的声音伴着有节奏的敲门声在门外响起,打断了丁千乐的思绪。
她叹了口气,默默翻了个身,没有吱声。
“家主吩咐您起身之后就去东院的静室,今日开始斋戒,以及修习巫术,教导您巫术的老师已经在静室里等着了。”
修习巫术?
丁千乐眼睛一亮,一骨碌爬了起来。俗话说技多不压身,万一她真的学会了巫术,将来能够回去的话,可没人再能叫她冒牌巫女了。
嘿嘿嘿,说不定还能大赚一笔哟。
好吧,就算退一万步讲,她再也回不去了,可是学会了巫术,有了防身的本事,也不用再像现在这样处处仰人鼻息、看人脸色过日子了吧。
这么想着,她立刻觉得未来没有那么灰暗了,赶紧起身漱洗,随便吃了一点东西,便精神抖擞地直奔东院,把站在院门口的连进都吓了一跳。
东院她是第一次来,在管家连进的指引下走进静室,丁千乐四下打量了一下,所谓的静室是一个很大的房间,几乎有主院那间卧室的五倍大,显得十分空旷,连脚步声都带着回音。
突然“啪”的一声脆响,把丁千乐吓了一跳。她望向声音的来处,便见一个锦衣少年正盘腿坐在竹榻上一个人下棋,颇为自得其乐的样子。
待看清那少年的容貌之后,丁千乐的嘴角抽搐了一下,因为那一身花里胡哨的家伙不是旁人,正是第七族的族长赫连云。
“云大人,千乐姑娘来了。”见赫连云只管自顾自下着棋,一点也没有要搭理他们的意思,管家连进板着脸出言提醒。
“啊…连管家,巫女大人,早啊。”赫连云扭过头来,仿佛才发现他们进来似的冲他们灿烂一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
丁千乐的嘴角又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
“嗯,那么,对于巫术,巫女大人还记得多少呢?”赫连云一手支着下巴,一手把玩着棋子,突然问道。
丁千乐犹豫着看了一眼连进,开始纠结赫连云那个家伙到底知道多少,如果他知道她根本就是对巫术一窍不通的废柴…
“千乐姑娘什么都不记得了。”不待丁千乐开口,管家连进便以平板的声调替她做了回答。
“哦…”赫连云点点头,“巫女大人知道赫连无极死了么?”
这个有些突兀的问题让丁千乐愣了一下。
管家连进眉头微微一挑:“云大人。”
“人家只是想先聊聊天预热一下气氛嘛。”赫连云一脸无辜地笑着摸了摸脑袋,又状似不经意地道,“说起来这个赫连无极也真是个倒霉鬼,当初一条手臂被巫女大人削了不说,临了还送了老命,不得善终呢。”
丁千乐想起了那个闹事的独臂老者,第五族的族长赫连无极,但赫连云口中那个削了赫连无极一条手臂的巫女大人显然不是她,而是赫连千乐。
“巫女大人不记得了么,三年前率众布下灭妖阵困住巫女大人您的,正是赫连无极。”看着丁千乐,赫连云笑眯眯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