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了想,她重新将石门伪装了一番,这才走出门去。
熟门熟路地在这栋房子的另一个房间里找到了地窖,她拉开那块伪装好的铁板,走进了地窖。
丁千乐想,这个时间,阿九一定在兢兢业业地“上工”吧。
进了地窖之后,发现阿九果然不在里面,她一眼在角落里发现了自己的双肩包,走过去将双肩包背在背上,正打算出去,眼睛的余光注意到了什么,她的脚步顿了一下。
侧过头,她看了一眼用来做饭的铁锅,那锅里孤零零地放着半个地瓜,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那是阿九上次出门前早饭剩下的,说是晚上用来煮粥。
可是那地瓜都已经长出霉斑了…
再看看被褥和其他东西,分明还是她和他上次出门前的样子。
…他后来没有回来过?
背着双肩包走出那栋其貌不扬,却有一个地道一个地窖的神秘房子,丁千乐站在无人区的街道上,一时有些踌躇不定。
白洛有可能还在木微堂,为了防止自投罗网连累周赏,木微堂一时半会儿肯定是回不去了,阿九又一直没有回来过,不知道去了哪里,还好捕杀半妖的命令已经撤销了,阿九暂时应该没有安全方面的顾虑。
倒是她自己,现在该怎么办?以她现在见不得光的身份,莫非真的要学阿九沿街乞讨?不对不对…现在连乞讨都不够安全,上次她就是在陪阿九乞讨的过程中被黑衣卫捉走的啊!
因为完全没有头绪,不知道目的地在哪里,所以丁千乐一边纠结着一边心不在焉地慢慢走着。
这种时候,她居然不可思议地想起了刚刚在地下走廊发现的那个落了锁的房间,她在想,会住在那里的人,会不会也和她一样见不得光,地面上的世界已经没有了她的容身之地,才会躲进那里呢?
…可是她到底为什么要莫名其妙接受这原本不属于她的命运?明明什么都不记得,却必须为自己完全不明白的事情负责,这也太不公平了吧!
虽然内心是极度的忿忿不平,可是发完牢骚之后,她还是不得不继续面对这残酷的现实。
不对…现实更残酷了!
刚走到路口的丁千乐惊恐万分地看着一阵尘土飞扬之后,一匹不停吐气的黑色骏马停在了她面前。
连连后退了好几步,她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张口结舌地仰头看着挡在她面前不停地用后蹄刨土的黑马,以及…那个骑在马上的大变态…白洛!
“哎呀,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啊。”勒着马缰,白洛笑容可掬地看着坐在地上瞪大眼睛看着自己的丁千乐,以极其清晰的语调,一字一顿地慢吞吞地吐出四个字:“捉、到、你、了。”
敢情她辛苦了那么久,竟是跑到白洛必经的路上等着他了?
看着白洛那副欠扁到了极致的嘴脸,丁千乐开始磨牙,一直以来,她都坚信天无绝人之路,上帝就算关上门,也肯定会给你扇窗的。
所以明知道力量悬殊,身处绝境的恐惧感还是让她生出了一股力量,她手脚并用地爬起身,转身便向着相反的方向跑。
她用了平生最快的速度在跑。
就算之前被黑衣卫捉走,她都没有这样强烈的反抗意识,显然相比其他,这个排在丁千乐心目中黑名单第一名的白洛更为可怕。
白洛扬了扬眉头,似乎有点惊讶丁千乐居然没有放弃,而是选择了垂死挣扎。
放松了缰绳,他慢吞吞地跟在她后面,饶有兴致地欣赏她逃跑的样子。
因为快速的奔跑,丁千光感觉呼吸有点困难,心脏跳得很快,仿佛快要爆裂开来一般,很难受。
视线也渐渐开始模糊不清,耳朵里嗡嗡作响,所有的声音都听不见,耳边只有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和剧烈的喘息声。
好难受…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左肩开始隐隐作痛,仿佛被火烧一样,那痛越来越剧烈,恍惚间,她似乎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被投入了熊熊的烈火中一样…
微翘的唇角渐渐崩直,白洛眼中的笑意变作了疑惑,她的速度好像…变快了?
那已经不能称之为跑,而是在…
飞?
除了这个字,他想不出其他形容词来形容她此时非人的速度了。猛地一夹马腹,他收起了眼中的轻慢之色,加快了速度。
就在他要追上丁千乐的时候,冷不丁一道冰刃从天而降,白洛猛地勒紧马缰,险险地避开了那道冰刃。
“呼…好险。”白洛有些夸张地抹了一把汗,看向来者含笑道,“不知在下哪里得罪了连大管家?”
身形高大的男子没有回答他,只是跳下马车,挡住了丁千乐。
莫名其妙被截断了逃跑的路线,丁千乐僵着脖子抬起头来。
看到丁千乐脸上的表情时,连进脸上淡漠的表情出现了一丝裂缝,随即他一掌击向她的后颈,干脆利落地将她敲晕了。
伸手接住倒下的丁千乐,连进小心翼翼地将她放入马车,转而跳上车,握住了缰绳。
“连管家,她可是重要的逃犯。”白洛驱马上前,挡住了连进的马车。
坐在车驾前,连进抬头看了白洛一眼,面无表情地道:“你该谢我救了你的命。”
白洛有些惊讶,随即他想起了刚刚在丁千乐身上发生的奇妙变化,沉吟了许久,才笑眯眯地调转了马,退到一旁,做出礼让的姿态来。
银月巫女 第10章
连进也没看他,直接驾了马车便走。
白洛也不生气,只是看着那辆马车离开的方向,若有所思。
“她好像…比想象中更有趣啊…”
黑名单三号
丁千乐是被剧烈的颠簸给折腾醒的,脖颈后面随即传来一阵阵难以忍受的酸痛感,她龇牙咧嘴地抬手揉了揉后颈,随即意识到之所以感觉到强烈的颠簸是因为她正身处于一辆马车上!
她只记得她被白洛追着,跑得像个孙子一样,然后…记忆就断线了…接下来的事情完全是一片空白。
她为什么会昏倒?又为什么会坐在这辆马车上?疑惑地掀开车帘,只看到一个宽大的背影,隐约有些眼熟。
“那个…请问是你救了我吗?”带着感激的口吻,丁千乐开口询问道。
驾车人回过头来,看了她一眼。
看清那张脸之后,丁千乐立刻石化。
他他他…
“重度妄想症患者!”指着他的鼻子,丁千乐大叫。
脑门上的青筋跳动了一下,连进磨着牙道:“在下乃赫连府管家连进,奉家主之命前来迎接守护巫女回府。”
同样的话,要迎接的主体却是由“千乐小姐”换成了“守护巫女”。
…守护巫女?
丁千乐稍稍疑惑了一下这个有点陌生的名词,随即注意到这根本不是重点,重点在于…他是奉家主之命来捉她回府的啊!
“那个请问一下…你家家主是?”丁千乐捏紧了拳头,战战兢兢地问。
虽然心里头已经有了一个相当可怕的答案,但丁千乐还是抱着0.01%的期待开了口,期望能得到不同的回答。
“当朝国师赫连珈月。”连进回答,语气里带着难以掩饰的骄傲。
听到这个答案,丁千乐只觉得眼前漆黑一片。
…黑名单三号!
从黑名单一号手里逃出来,直接蹦进了黑名单三号的老巢,这算什么?刚出狼窝,又入虎穴么?!
“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放我下去!”丁千乐抓狂了,“放我下去!放我下去!”
脑门上的青筋又蹦出了一根,连进随手一挥,将车门上了锁,便不再理睬在马车里鬼哭狼嚎的丁千乐,狠狠在马背上抽了一鞭子。
拉车的马吃痛,向前狂奔起来。
马车里的丁千乐被这突然加速的惯性给摔了个狗吃屎,泪流满面地抬头,这才发现这该死的马车四面竟然结实得很,而且还上了锁!
这个可恶的家伙根本就是有备而来的,这是赤裸裸的报复啊!
这个时候,马车大概已经进了繁华的街道路段,各种叫卖声,谈论声传了进来。
“救命啊!强抢民女啊!光天化日啊!还有没有王法啊!王法啊!”丁千乐咬咬牙,扯开喉咙大叫起来。
怕不够引人注目,她一边扯着喉咙大喊大叫,一边还用指甲在车壁上划拉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刺耳声音。
…由于这声音实在太过惨不忍睹,一路引来了无数目光。
但是当他们看到马车上标着的是赫连家的印迹时,一个个全都转开头,全当自己暂时性失聪了。可是转开头的同时,他们总会好奇地用眼睛的余光瞟一眼,然后开始窃窃私语。
“居然强抢民女啊…”
“是啊,真作孽…”
连进清楚地听到自己的神经“咯嘣”一声断了。
“闭嘴。”他咬牙切齿地道。
“我不要啊啊啊啊啊啊…”
连进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要淡定,不能发火,因为如果不慎杀了她的话,家主一定会将他五马分尸的。
于是在灿烂的阳光下,连进驾着马车将一路鬼哭狼嚎、花样百出的丁千乐带回了赫连府,终于幸不辱命。
马车停下来的时候,丁千乐全身的神经都绷紧了。
“守护巫女大人,到了。”连进打开车门,一脸恭敬地将她迎下马车。礼仪姿势都十分完美,可惜脸色差了一点点。
丁千乐一边张牙舞爪地跳下马车,一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周围的地形和形势,将色厉内荏这个成语发挥到了极致。
深受荼毒的连进唯恐她再玩出什么花样来,甩手施了一个禁锢咒将她锁了起来,便将她拖进了赫连府。
连进是从偏门将她带进去的,走的是小道,因此一路上所遇之人甚少,而这些看在丁千乐眼里,完全成了阴森恐怖的场景。
是准备杀人灭口了?把她杀了,然后填进花园的池子里喂鱼?…或者直接埋进花园里当花肥?于是来年的花可以开得更茂盛更漂亮,因为那里有她的血肉啊!
连进完全不理解丁千乐惊恐万分的心情,直接将她带进了一个房间。
“先住在这里,晚一点家主会来找你的。”说完,也不等丁千乐有所表示,他便直接退出门去。
“咔嚓”一声,门上锁了。
丁千乐动了一下,发现连进那家伙之前下的禁锢咒竟然已经解开了,便赶紧手脚利落地直扑窗口。结果只听“铛铛铛”几声,窗户…全被封上了。
…万恶的连进,他绝对绝对绝对是在报复她!
沮丧地在椅子上坐下,丁千乐抬头打量这间屋子。很简单的一个房间,从房间的布置大致可以看出屋子的主人是个龟毛又有洁癖的人,这是丁千乐的结论。
房间里十分的安静,房间外面也是一丝声音也无,安静得…有一些异常,仿佛这是一个与世隔绝的屋子似的。
“你是外乡来的不知道,三年前凉丹发生了一件天大的事,赫连府上上下下一百二十三口人一夜之间都被杀了,因为现场有银月弯刀留下的痕迹,所以判定是银月巫女大人做的…”看着看着,阿九说过的话在千乐的耳边响起。
丁千乐打了个寒颤…
被灭满门的话…那么…这里是死过人的啊!
强烈的心理暗示下,刚刚看起来还干净整洁的屋子立刻显得阴森恐怖起来。
“因为这件事,银月巫女大人被剥夺姓氏,逐出了赫连家,还施以火刑,挫骨扬灰了呢,这…也算是死无葬身之地了吧。”
死无葬身之地,多么深切的怨恨啊。一旦他知道银月巫女还没有死,又认为她便是银月巫女的话…想到这里,丁千乐额头已经渗出冷汗来。
“我天天在街头巷尾转悠,其实还听到了另一个传言…”阿九的话又在耳边幽幽地响起。
“那些人,都是赫连珈月杀的。
“巫术世家赫连家族的家主,当朝国师赫连珈月…当年国师府的灭门惨案中,只有他活了下来,后来,那些主持行刑的官员中,也只有他没死,你说奇不奇怪?有人说他根本是他自己杀了人,嫁祸给银月巫女大人呢…”
想到这里,丁千乐已经汗如雨下了。
她真的还不想死啊…
纠结着纠结着,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直到屋子里最后一丝光线也都消失不见,还是没有人进来,丁千乐一个人安静地坐在铺着软垫的椅子里,四周都是黑暗。
绝对的黑暗给了她丰富的想象空间,于是在这片静默的黑暗里,以前看过的所有恐怖小说、恐怖电影的情节在她眼前轮番上演。
就在丁千乐快被自己的想象力折磨疯了的时候,门外突然出现了一点光亮。
有人来了吗?可是没有脚步声啊…
丁千乐怀疑又是自己的错觉,赶紧使劲眨眨眼睛,可是等她睁开眼睛的时候,那抹昏黄的光居然还在!
不是幻觉…
脑袋里“嗡”的一声响,丁千乐感觉自己的头皮都快炸了,全身的汗毛立刻都竖了起来,背上出了薄薄的一层汗。
她猛地站起身,瞪大眼睛看向门口的方向,全神戒备,唯恐那里突然就蹦出一个青面獠牙的妖魔鬼怪来。
“家主,她在里面。”一个平板的声音自黑暗中响起。
丁千乐立刻分辨出那是连进的声音,因为他的声音和他的人一样无趣,很容易分辨得出来。
什么嘛…原来不是鬼,是家主回来了啊。丁千乐松了一口气,随即又僵住,不对,这好像不是可以松口气的状况来着?反应慢了半拍的丁千乐顿了一顿才明白过来…啊啊啊,家主回来了!黑名单三号的赫连珈月回来了!
想起那个名字的瞬间,刑部大牢里那几个仿佛被剥了皮一样的血人在她眼前依次晃过,被血糊住的嘴巴大张着,里面空洞洞的什么都没有那是赫连珈月吩咐人拔掉了他们的舌头啊!
太阳穴突突地跳着,丁千乐感觉一阵脚软,软得撑不住身子,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吱嘎”一声,门开了。
坐在黑暗里不住地打哆嗦的丁千乐看清了站在门外的连进手里提着一盏灯笼,原来刚刚那昏黄的光是那灯笼发出来的。
借着那灯笼的光,丁千乐看到了一张雪白的脸。她吓得往后缩了缩,再这么下去,不用被杀死,她会直接死于神经衰弱的…
那人挥了挥手,连进便应了一声,提着灯笼走了。
连一丝月光都没有,周围又恢复了绝对的黑暗。依然没有听到脚步声,但桌子那边忽然亮了一下,丁千乐侧过头,便看到那男子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盏烛火。
他走路很轻,轻到没有脚步声,衬着那雪白的肤色,如果不是因为他有影子的话,丁千乐会以为他是鬼。
于是,丁千乐只看到那个男子仿佛飘一样举着烛火出现在了她的面前,然后,居高临下的看着他。黑暗中,烛火发出昏黄色的光,因为角度的关系,那些光在他的脸上打下了一片阴影,衬得他雪白的脸分外狰狞。
呜呜呜,好可怕…
“你想像他们一样被吊在那里么…”
“你想像他们一样被吊在那里么…”
幽幽地,那些声音在她耳边不断地重播,重播,再重播。
强大的心理压力之下,丁千乐极其没出息地被吓哭了…全线崩溃的她索性破罐子破摔地将脑袋埋在膝盖里作鸵鸟状决定死也不要抬头。
“怎么了?”他忽然蹲下身来。
声音…竟是意外的温柔。
在这温柔的感召下,一只脏兮兮的手颤巍巍地伸了出来,捏住了他的裤腿。
很好,没有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