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子寒闪到门框边,飞起一脚,踢向他持枪的手。
林靖出手如电,左手挥拳击向他飞踢过来的腿,同时起脚踹向他站立着的那条腿的膝盖。
凌子寒无心与他对抗,硬生生地挨了他一击,顿时站立不住,向后飞了出去。
林靖飞身抢上前去,劈手夺过他握着的手枪,将他牢牢地按在地上。
凌子寒在他力大无比的重压下动弹不得。他没有试图挣扎,而是缓缓放松了已是遍体鳞伤的身体。
林靖不敢掉以轻心,仍然死死摁住他,然后才伸头去观察躺在地上的山本五郎。
那个年轻的杀手还活着,不过伤得不轻,似乎已经瘫痪,只是全身上下看不出有什么外伤。
与他相比,凌子寒看起来伤得要厉害得多。他浑身都是暗褐色的血迹,仍在不断从伤口处渗出来的血水缓缓地在鸽灰色的衣服上濡染开,渐渐滴落到浅驼色的地毯上,溅开一朵一朵鲜艳的小血花。
不过,屋里的光线极其黯淡,又五彩纷呈,林靖一时也没看出凌子寒有伤。他的手一直按住凌子寒,并通过微型通话器向雷鸿飞报告情况。
在他身后,涌进来大批人马,有日本警察,也有中国特警,还有西方面孔。有人按下了门边的开关,顿时灯火通明,人们这才看清楚房间里的局面。
林靖用英语对日本警察说:“别动那个人,叫医生来。”
那些警察过来看了看倒在地上的山本五郎,再看了一眼被他如临大敌般摁在地上的凌子寒,随后便用通话器呼叫上司,通报两个杀手已经被擒住,并要医生上来。
林靖看见日本警察在旁边递给他的手铐,便接过来,将凌子寒一把拉起,把他的双手反铐在背后,然后推到墙边,熟练地搜身。
凌子寒一声不吭,将脸扭向窗户,看着窗外的万家灯火,表情十分漠然。
直到这时,林靖才注意到他的满身血迹,立刻说:“赶快叫医生来。”
有日本警察上前来要带凌子寒走。游弋、赵迁和罗衣已经赶到。三人立刻护住凌子寒,与日本人对峙着,不准他们带人走。
接着,雷鸿飞率领十余名闪电突击队员也冲了进来。他一看到凌子寒身上的斑斑血迹,便立刻想上前去探问。游弋及时地一把拉住了他,一起与日本人激烈地争执起来。
雷鸿飞一听日本人坚持要带走凌子寒便火了:“这个人是我们国家追捕的要犯,也是我们的人抓住的,凭什么交给你们?”
这时,医生赶来了。他先替倒在地上的山本五郎仔细检查,随后将他小心地放到担架上,抬了出去。然后便替凌子寒处理伤势,将他的伤口上了药,再简单地包扎起来。
游弋和雷鸿飞注意到凌子寒身上的伤虽然多,但都是皮肉之伤,虽然流了不少血,却没有伤筋动骨,这才稍稍放了心。
游弋对日本的警长说道:“那个人交给你们,这个人我们要带走。”
日本人也很执拗,坚持这是在日本,一定要他们把人交出来。
雷鸿飞很不耐烦:“日本又怎么了?就算是在月亮上,我们也要带走他。我告诉你,这两个人是我们找到的,也是我们的人抓到的,交给你们一个就不错了。而且,我们有确凿的证据,这个人在我们国家做下两起谋杀大案,非得带回去接受审判不可。别说是我们自己抓到的,就算是你们抓到的,我们两国有引渡条例,你们也得把他引渡给我们。”他不大会说日语,便用英语侃侃而谈,态度十分强硬。
日本人坚持道:“引渡是另外一回事,但现在你们得把他交给我们。”
雷鸿飞冷哼道:“不可能。”
双方顿时剑拔弩张。
这时,窗外的夜空中炸开了一道道绚丽的烟花。这是开幕式的庆典。
雷鸿飞指了指会场,问道:“你们是不是想在这里与我们交火?我告诉你,你要想带他走,除非先杀了我。”
林靖看到雷鸿飞的态度强硬到不讲理的地步,心里微感诧异,但他当然是站在自己人这一边,虽然没吭声,一张脸却板着,也是寸步不让的架势。
相持良久,日本人终于退让了,同意暂时由他们带人走,但不得离开日本。
三个猎手开道,闪电突击队员断后,雷鸿飞和林靖一左一右地带着凌子寒出了房间。
他们走过通道,进了电梯。到达一楼后,他们毫不犹豫地穿过荷枪实弹的日本警察,走出了大门。
外面已经围满了记者,闪光灯不断地闪烁着。
雷鸿飞硬逼自己黑沉着脸,紧握着凌子寒的胳膊,带着他往大门旁一辆押送囚犯的警车走去。
这时,有人叫道:“鬼秋先生。”
凌子寒站住了。那是山本五郎的声音。
他转过身来。
山本五郎躺在医用推车上,终于缓过了那一口气,但仍然无法动弹。此刻,医生刚刚处理好他的伤势,正准备将他抬上救护车。他清晰地说道:“鬼秋先生,你不愧是世界上最优秀的杀手,败在你的手上,我感到很荣幸。但是,你不该侮辱一个武士。”
记者们鸦雀无声,无数摄像机、话筒、录音机、手机拼命地伸向他们,照相机的闪光灯亮成一片。
凌子寒看了他半晌,忽然站正身子,朝他微微鞠了一躬,用流利的日语说道:“山本先生,我向你郑重道歉。你是个好杀手,更是个好武士。今晚是我鬼秋一生中的最后一战,能够打败你,也是我的荣幸。”
山本五郎苍白的脸上浮现出夙愿得偿的满足笑容:“鬼秋先生,谢谢你。如果你不在了,我会很寂寞的。”
凌子寒没再说话,只是轻轻对他点了点头。
对于这位企图恢复古老的光荣传统的武士来说,生在这个时代,注定是要寂寞的。而对于这个时代来说,有他这样的人,也是非常危险的。
雷鸿飞和林靖这才押着凌子寒往一旁走去。
所有的记者顿时喧哗着往前冲,全都大叫着提出种种问题。
他们没有理会,迅速登上了汽车,向外开去。
其他人也上了另外的三辆车,前后护卫着他们。
另一边,运送山本五郎的救护车关上了门,疾驰而去。
第313章
雷鸿飞指挥着他们的车队迅速开过东京的大街,进入了中国大使馆。一路跟在他们身后的众记者的车这才被挡在了门外。
大批日本警察已经在使馆外围了个水泄不通,似乎是明明白白地向他们表示,不会让他们走掉。
雷鸿飞看着外面的众多警察,不禁哼了一声,对迎上来的大使说:“大使先生,现在该是你们施展外交才能的时候了。”
大使笑道:“当然,我国政府已经发来了外交照会,明天我就去向日本政府递交。”
雷鸿飞立刻对他客气地说:“大使先生,请您原谅我的鲁莽。”
大使温文尔雅地摆了摆手:“不客气,您也是为了工作嘛。”
雷鸿飞对他礼貌地微笑:“不好意思,麻烦您了。”便带着凌子寒往楼上走去。
除了雷鸿飞和猎手小组的那三个人外,没人清楚凌子寒的真实身份,都只知道他便是那个名动江湖的著名国际职业杀手,曾经在北京制造过两起谋杀大案,是被中国政府、军方、警方和情报机构全球通缉,矢志要抓获的正凶。重要到甚至连雷鸿飞将军都寸步不离地守着他。
当然,很多人的想法是,雷鸿飞当初被此人“刺成重伤,险些丧命”,此刻只怕是打算先狠狠地收拾他一下,再亲自把他带回去,绳之以法。
雷鸿飞让突击队员守在外面各处,再请三位猎手守在门外,自己独自押着凌子寒进了房门。
这是个临时设置成的囚室,原来是使馆工作人员的宿舍。
雷鸿飞关好门,检查了屏蔽监控的设施,这才走过去,右手一拧,不费吹灰之力便将铐住凌子寒的手铐弄开了。
一直默不做声的凌子寒坐进墙角的软椅里,脸上显出极其疲倦的神色。
雷鸿飞过去坐到他对面,轻声说:“我看你很累了,要不你先睡吧?”
凌子寒却微微笑了起来:“你想饿死我啊?”
守在外面的突击队员们正在嘀咕,探讨着老司令会怎么对付那个刺客,忽然听到老司令的吩咐:“给我们弄点吃的来。对了,别给那混蛋弄得太好,给他搞点豆腐青菜就行了。先让他吃饱了,老子再收拾他,可别让人家说我欺负人。”
人们相视而笑,果然依言端了两份饭菜上去,一份漂亮至极,另一份便是青菜豆腐。
雷鸿飞先将自己面前两道精致的素菜推到凌子寒面前,这才笑嘻嘻地据案大嚼。凌子寒被他逗得忍不住微笑。
雷鸿飞赞道:“你今天谢幕的这场戏可是演得太精彩了,真漂亮。”
凌子寒却收敛了笑容,半晌才说:“这不是演戏。那个风魔,是个真正的武士,虽然出手残忍,但不失光明正大,我的确佩服他。而且他天赋极好,如果不急着找我决战,继续刻苦下去,再过十年,我一定不是他的对手。”
雷鸿飞却似有不信,闻言一挑眉,颇有点跃跃欲试。
凌子寒看了他一眼,笑起来:“哦,我忘了你那条铁臂,嗯,就算再给他十年,也不是你的对手。”
雷鸿飞这才满意地笑道:“我就说嘛,哪有那么邪乎?不然,明天我就拿你去换他,再与他决战一场。”
凌子寒笑了笑,低头慢悠悠地吃起东西来。
接着,罗衣进来,替他缝合伤口,再重新包扎好。
由于大量失血,他的血压偏低,罗衣怕出意外,不敢打麻药,不过,疲惫不堪的凌子寒根本没有感觉到痛,很快便睡着了。
第二天,许多报纸的头条居然不是举世瞩目的峰会,而是两个职业杀手的大幅照片。
他们一个躺在担架上,脸色煞白,一个虽然是自己走出来的,身上却血迹斑斑,显然两人经过了一场惊心动魄的激战。不过,在众多荷枪实弹的军警包围下,两个人的神情却镇定自若,令人倾倒。
大字标题纷纷是:
“巅峰对决,鬼秋与风魔决战东京。”
“从容赴死,杀手英雄相惜,郑重诀别。”
“宝剑与菊花,武士道精神重现日本。”
“鬼秋一生不败,创下辉煌战绩。”
“纵横江湖廿年,杀手谢幕东京。”
“鬼秋最后一战,风魔虽败犹荣。”
各家电视台也反复播放着鬼秋与风魔从容不迫地在帝国前景酒店的大门前分手道别的情景,且一直收视率奇高。
而“中国名将显威,野狼力擒鬼秋”之类的报道反而并不显眼。
全世界似乎都在争相一睹二十年来神秘莫测的“鬼秋”的真面目。
有关昨晚的“鬼秋与风魔之战”,记者们妙笔生花,写出来的文章简直比传奇小说还要曲折离奇,充满了浪漫与美。
几乎在每篇文章里,记者都强调鬼秋已经落入中国政府之手,即将被押回北京,并且一定会被处决。字里行间,居然满是不忍和惋惜。
虽然这个世界早已大踏步迈入了高科技时代,但古老的尚武精神仍然令人热血沸腾。
一大早,便已经有不少人手持标语和报纸上的大幅照片在中国大使馆门前示威,要求释放鬼秋。
雷鸿飞气得暴跳如雷,大骂日本人是非不明,忠奸不分,简直岂有此理。
游弋他们也是面面相觑,好笑得不得了。
凌子寒则一直在囚室中沉睡,完全不知道这些令人始料不及的变化。
更可笑的是,随着各国首脑前来的第一夫人或第一先生们本来是由日本政府安排了一系列参观活动的。可是他们竟然兴致勃勃地提出,想见一见那两个有名的杀手,弄得有关方面十分尴尬。
直到晚上,凌子寒才醒过来。雷鸿飞迫不及待地告诉了他事态的变化,还将各种报纸拿给他看,叹道:“现在,得用坦克才能把你运出东京了。”
仍然显得很疲倦的凌子寒靠在床头,瞧着那些报纸,不由得微笑起来,半晌无语。
雷鸿飞忿忿不平:“一个冷血杀手,居然成了英雄,什么世道?”
凌子寒好笑地说:“那你站出去大声疾呼啊。”
雷鸿飞恨恨地道:“哪里说得过那些记者?”
“是啊,记者一支笔,足以颠倒黑白,更可以横扫千军。”凌子寒看着他笑道。“所以,你还是忍忍吧。”
雷鸿飞瞪了他一眼:“你倒是得意了,哼。”
“没有啊。”凌子寒微笑着说。“反正现在我已经被捕了,怎么把我押回去绳之以法,那就是你的事了。”
雷鸿飞不由得长吁短叹:“给我出这么大的难题,还不如就在这里取了你的狗命。”
凌子寒笑道:“先弄点吃的来,再杀不迟。”
雷鸿飞立刻拿起内部通话器,吩咐厨房拿吃的来。放下电话,他坐开了一点,好不容易才把心里的喜悦藏起来,板着脸,表示与床上的人是敌我矛盾,却无论如何也装不出切齿痛恨的模样。
凌子寒面无表情地半躺在床上,打开电视看起来。
屏幕上出现的却正是他与山本五郎在帝国大厦前对话的情景。他看了几分钟,便转开频道,收看电影频道。
像他这样的杀手,自然是不关心政治、经济、文化之类的大事的,看看电影才是正常的消遣方式。
过了一会儿,房门打开,三个使馆的工作人员端着托盘送饭菜进来。
雷鸿飞转头看过去,不由得一愣。
林靖冷冷地走了进来。
第314章
雷鸿飞起身迎上去,笑着问道:“你怎么来了?”
林靖冷哼一声:“抓住了罪犯,照例应该突审的。这两天你都泡在这里,据说是在收拾这个杀手。怎么样?有问出什么吗?”
雷鸿飞一怔,立刻摇头道:“没有,他什么也不肯说。”
林靖看着斜靠在床头的鬼秋,面色更冷,忽然一个箭步窜上去,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另一只手摸出一副手铐,就往他的腕上扣。
雷鸿飞想也不想,冲上去就拦。
林靖大怒,直指到他脸上,问道:“姓雷的,你要搞清楚,你现在到底在做什么?”
雷鸿飞等那三个大吃一惊的工作人员出去了,这才低声下气地说:“这人身负重伤,已经没有威胁了,用不着铐了吧?”
林靖冷笑:“那你打算如何抓住另一个人?”
雷鸿飞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他是在说灵鬼双杀的另外一个人,不由得挠了挠头。
林靖突然出手,猛地将他推开,动作极快地一把铐住鬼秋的手腕,将他锁到床头。
雷鸿飞急问:“你要做什么?”
林靖哼了一声:“当然是逼供。”
雷鸿飞左右为难。凌子寒却一声不吭,脸色也是一丝未变,神情平静得近于漠然。
“怎么?心疼了?”林靖看着雷鸿飞,满脸不屑。“这人曾经潜入我们司令部,袭击过你,打伤过你,让我们蒙羞。就算你没死,那也是奇耻大辱,你还一直护着他,到底是怎么回事?总不会是看上了他?”
雷鸿飞再也掩饰不了尴尬的心情,对林靖的咄咄逼人感到难以招架。思索片刻,他强自镇定,咳了一声,严肃地说:“林靖,你少胡说八道。审犯人的事我自己会做,你就不要管了。”
“就你?”林靖上下打量着他,满脸嘲讽。“你这两天都在干些什么?简直把这人捧在手心上照顾。别人不清楚,我还不了解你?你这一辈子除了一个人外,对谁这么细心,这么好过?他是重大案犯,同伙还没落网,当然要突击审讯。你要下不了手,我来帮你。”说着,他忽然从腰间拔出锋利搏击刀,做势便要向鬼秋刺去。
雷鸿飞立刻扑过来,探手向他的刀抓去,完全不顾自己的手会被刀刃割伤。
林靖立刻住手,冷冷地看着他:“说吧,他是谁?”
雷鸿飞只能装傻:“鬼秋啊,亚洲头号职业杀手。”
林靖沉沉地看着他。雷鸿飞硬着头皮站在那里,既不肯让开,也不知道该怎么劝阻。
林靖忽然极轻极轻地说:“你知道吗?那天夜里,我一见他就开了枪,差点打死他。”
雷鸿飞不知道这事,乍听之下,脸色陡然大变,额上顷刻间沁出了冷汗。
林靖伸手搭上他的肩,用力握住,冷峻地问:“告诉我,他是谁?”
雷鸿飞也是个非常聪明的人,这时已经明白了,其实林靖已经有了疑心,只是不敢确认,这才过来证实。他希望听雷鸿飞亲口说,这个人不是他心里怀疑的那个人,他无法承担那种后怕的心情。如果他那一夜真的击毙了这个杀手,然后才发现此人的真实身份,那对他实在太残忍了,只怕会让他以后的人生无比黑暗。
雷鸿飞太明白他的心情,却仍然无法说凌子寒的身份,只能僵在那里,不言不动。
屋里一片寂静,只有电视里的声音清晰地传出来。
这时,凌子寒在雷鸿飞的身后说话了。他平淡温和地道:“鸿飞,你让开吧。林靖,鸿飞的确不能告诉你我是谁,这是纪律,你应该明白。”
他不再伪装鬼秋的声音,林靖自然立刻听出来了,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雷鸿飞如释重负,这可是凌子寒自己说出来的,不是他泄的密。他依言让开,回头便看到凌子寒的一只手还被手铐锁在床头,顿时急了,一伸手便拧开了钢铐。
林靖看着眼前的人。他有一张陌生的脸,可看着自己的眼神却是那么熟悉。他倾前两步,走到床前,试探着叫了一声:“子寒?”
凌子寒叹了口气,对他微笑着点了点头。
林靖的头嗡地一声,响成一片。混乱中,他猛地俯身抱紧了凌子寒,整个人都在微微颤抖。
生平第一次,他知道了什么是害怕。
如果那一晚,他开枪的动作快了一秒,如果凌子寒闪避的动作慢了一分,那结果会怎样?他实在不敢去想,却又忍不住要想。
他的双臂越抱越紧,像是害怕一放开就会失去眼前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