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连白肆的跟踪都不能及时发现,更没提防到有人会闯进她的家拿走那箱衣物。和贺子高狭路相逢,两次都毫无提防地败下阵来。她当的是什么刑警?像她这样的素质,根本不配当警察。

她脑海里像过电影一样回放了许多事情,真正静下心来去回想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原来忽略了这么多事情。眼泪渐渐流干,沈千秋就这么坐在走廊的椅子上,睁着两眼熬到天亮。

直到李队一大早赶过来,站定在她面前,她才仓促地站起来,那姿态一点儿没比昨天的赵逸飞好到哪儿去,内疚、心虚,如同一个贼。

李队敏锐地觉察到了她的不对劲:“怎么了,千秋?你这是一宿没睡?”

任谁都看得出来她一宿没睡,脸色苍白,两眼乌青,站都站不稳。

沈千秋强弯起嘴角绽出一抹笑,心里却不住地想,如果让嫣儿看到她现在的样子,恐怕要更恨她了,她粗心、愚蠢,犯了错还想要得过且过。

于是沈千秋揉了揉眼睛,声音颤抖地开了口:“嫣儿跟我说,糟蹋她的那个人说她是替人受过…进去过那地方的就只有我一个人,结果昨天我没去…”说到这儿,沈千秋哽了一下,死死咬着嘴唇,强忍住马上要溢出眼眶的泪,一口气把剩下的话说完,“李队,我觉得我特别该死,本来昨天就该我去的,可我没去。我把嫣儿害惨了。李队,我不配当警察,您跟领导说一声,把我开了吧。”

李队平时特别硬汉的一个人,听了这话也忍不住眼圈泛红:“沈千秋,你自己听听你说的这番话,这是当警察的人该说的吗?就因为你那天没去,才导致黄嫣儿出这种事,这就是你的全部想法吗?计划是我部署的,真出了岔子也该我担着,更何况你不在现场,你知道当时具体都发生了什么吗?”

沈千秋死死埋着头不说话。

李队继续说:“千秋,嫣儿发生这样的事,谁都不想。昨晚也是太仓促了,有些事我

没顾上跟你讲。当时现场的情况很复杂,赵逸飞他们发现有个房间似乎有问题时,突然断电了。我们的人紧急冲进去,毒品和那几个小喽啰都抓了个牢靠,唯独找不见嫣儿,后来是我们的人在酒窖找见了她…”

李队解释了很久,见沈千秋还低埋着头不说话,就喊了一声她的名字,说:“现在队里其他人都忙着审讯毒贩,清点毒品。嫣儿出了这样的事大家心里都不好受,千秋,你如果心里难受,这两天就先别回队里,留在这好好照顾嫣儿,能做到吗?”

沈千秋抬起头:“李队您别这么说,照顾嫣儿是分内的事。”

两个人正说着,赵逸飞和周时也一前一后地赶了来。两个人的脸色看起来都不大好,赵逸飞明显也是整夜未眠的模样,胡子拉碴,眼睛下面两片暗影。周时的眼睛也红红的,满脸倦色。

李队看到这两个人,叹了口气说:“一个两个的都这样,都不睡觉干熬着,能把案子给熬出个结果来?”

赵逸飞的样子完全可以用失魂落魄来形容。被领导这么教训,要是放在平时,他早还嘴了,可这会儿就仿佛没听到一样,插着兜靠在门边站着,一言不发。

周时抹了把脸,在病房外的椅子上坐下来:“我把交通队那边提供的监控录像又都看了一遍,还是没什么发现。那个张山子,就跟人间蒸发了一样!”

李队拍了拍他的肩膀:“别急。谁也不能一口吃个胖子。你们也别都一个两个的在这熬着。千秋,赵逸飞,你们两个在医院这边轮班照顾嫣儿。周时,你先回家补个觉,休息好了再回队里。”

周时刚想说什么,被李队摁住肩膀:“这是命令。”他又看向赵逸飞和沈千秋,“你们两个也是。队里的事暂时不需要你们操心,都先好好调整一下心态。”

2.

李队走后,在场的几个人都有些沉默,最后还是周时先站了起来:“我先回去睡会儿。”他瞥了赵逸飞一眼,又看向沈千秋:“千秋你也别太累了,等嫣儿醒了还需要你照顾呢。”

沈千秋勉强牵出一丝笑:“知道了,快走吧。”

周时走后,站在门外的两人几乎成了雕塑。他们一坐一站,各自都久久没有言语。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病房里突然传来什么东西打碎的声音,两个人均是一震,随即赵逸飞推开门,一个箭步就冲了进去。沈千秋跟在后面,前脚刚踏进门口,就见嫣儿一手扶着床头柜,半个身子都倚在赵逸飞身上,目光刚好跟她的撞在一起。

沈千秋蠕动着嘴唇刚要说些什么,黄嫣儿已经移开了目光,低声朝赵逸飞说了句什么。

赵逸飞低着头,过了一会儿,低声安慰了她两句,转身朝这边走来。

沈千秋看见了地上的玻璃碎片,见赵逸飞朝自己走过来,便问:“怎么了,嫣儿是不是口渴了想喝水?”

赵逸飞生得剑眉星目,却向来爱笑,沈千秋跟他认识这么久,几乎不记得他有过此时这般严肃的神情。说严肃也不太恰当,他拧着眉头,双目沉沉,眼睛虽然看着她,却没有任何神采。

沈千秋被他的目光看得一愣,几乎都忘记自己问了什么,就见赵逸飞舔了舔干涩的嘴唇,低声说了句:“千秋,你要不先回家休息一下。”

沈千秋“啊”了一声,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我,我不累啊。我陪你一起照顾嫣儿。”

赵逸飞一夜未眠,眼睛里都是血丝,他闭了闭眼,还是把话说了出来,声音低不可闻:“嫣儿说不想看到你,千秋,你先回去吧。”

沈千秋几次蠕动嘴唇,都没能说出一句话来。她点了点头,又觉得自己这个时候点头好像不太妥当,脚踏出一步,又收了回来。只见她又点头又转圈,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摆才好,整个人看起来都是懵的。

赵逸飞跟她认识这么久,何曾见过她这么无措的样子,一时间也是手足无措。但想起隔着一扇门板躺在病床上的女孩子,他还是硬起心肠,垂着眼说:“我先送你出去。”

沈千秋这个时候惶然回神,看见赵逸飞冷漠的侧脸,憋在眼眶里的泪直打转。她连忙看向别处,拦了一下赵逸飞的胳膊:“不用,不用。你好好照顾嫣儿,我,我回去给她弄点汤什么的再过来…”

赵逸飞“嗯”了一声,原本想扶一下她的肩膀,抬起头的时候,刚好看见已经走到近前的白肆,停在半空的手便又收了回去。

白肆见这两个人都红着眼圈,一个面色颓败,一个满眶是泪。几步就走上前,攥住沈千秋的手腕,站在两个人中间:“赵大哥,这是怎么了,和千秋吵架了?”

他问这话的时候毫不掩饰面上的狐疑,看着赵逸飞的眼神却几乎可以称得上是严厉的。赵逸飞的那点心思他一早就看明白了,以他对这两个人性格的了解,无论怎样也不太可能会闹成现在这样。可不论发生什么,他也不能看着沈千秋被别人这么欺负。

赵逸飞嘴角向下撇了撇,那笑容看起来格外苦涩:“是我不会说话,惹千秋生气了。”他强打起精神,拍了拍白肆的肩膀,“你来得正好,赶紧带她回去睡一觉。她昨晚在这边熬了一宿,到现在一口饭还没吃呢。”

白肆盯着沈千秋的脸看:“千秋?”

背对着赵逸飞,沈千秋抹了把眼,反握住白肆的手:“走吧,晚点咱们再过来。”

白肆手里提着饭盒和水果,听到这话,便都给赵逸飞递了过去:“里面饭菜我才做的,趁热吃。水果是给你们那位同事的。”

赵逸飞接过东西,望着沈千秋和白肆的身影一同消失在转弯处,整个人好像瞬间被抽掉了全身的力气,重重地在一旁的椅子上跌坐下来。

打开饭盒,是一份蛋包饭和一碗汤。他用勺子切开来,煎得金黄的蛋皮里包裹着喷香四溢的炒饭,浅金色的汤里只撒了一些香菜,闻着却很香,是新鲜熬好的鸡汤。饭和汤都是一个人的量,蛋皮上还洒了沈千秋喜欢的蛋黄酱和番茄酱,一看就知道是特地做给她的。

白肆这小子年纪不大,心思却特别细,赵逸飞从一开始就知道。他比沈千秋小了四岁多将近五岁,心智上却比同龄人成熟许多,这他也早就看出来了。甚至白肆那些仿佛不为人知的小心思,看着沈千秋时专注的目光,听到千秋崇拜骆杉时流露出的嫉妒和不快,家里种种都着意布置成千秋喜欢的模样,所有这一切他全都看在眼里…从前他静观其变,不慌不忙,可此时此刻望着他为千秋准备的一份蛋包饭,却要抑制不住从心底爆发出的酸楚和浓烈的嫉妒了。

蛋包饭他也会做的,鸡汤他也知道怎么熬得香浓,房子他可以攒钱贷款去买去装修,可要怎么样才能让一切回到过去?让嫣儿没有发生那样的事,让他能够和从前一样,公平地去和白肆竞争?

切开的蛋包饭里,米粒晶莹,香气四溢,不小心就落上了某个人的泪水。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缘未到伤心处。可为什么过去没人告诉他,失去继续喜欢一个人的资格,原来竟是这么疼…

身边传来匆忙的脚步声,嗔怪的女声在面前响起:“哎,你是44床的家属吗?人家姑娘在里面喊难受,还摁了铃,你怎么不注意听着点啊?人都那样了,你也吃得下去饭!”

赵逸飞抬起通红的双眼,倒把站在面前训斥他的小护士吓了一跳,她倒退一步“呀”了一声。

推门进去检查的医生这时候走了出来,扫了眼赵逸飞手里的饭食,说:“鸡汤可以喝,鸡蛋还有海鲜类的这段时间要忌口。”他看了赵逸飞一眼,“病人的情绪这段时间可能会不太稳定,你们做家属的更要坚强。”

赵逸飞抹了把脸,把饭盒盖好,站起身:“谢谢医生,我知道了。”

直到人都走远,他才端着那碗温热的鸡汤走进病房。他微微垂着眼,看着有些刺目的白色床单:“嫣儿,你想结婚吗?咱们结婚吧。”

3.

沈千秋拉着白肆一路走出医院大门,明媚的阳光从头顶洒下,照在人身上,暖得人忍不住要浑身战栗。沈千秋陡然意识到自己拉着白肆手的动作,身体一僵,一下子松开了手,又避嫌似的挪开了一步。

倒是白肆坦然得很,站在一旁看着她的侧脸:“怎么了,和赵大哥吵架了?”

半晌,沈千秋才摇摇头:“不是。”又过了片刻,泪水突然汩汩而下,沈千秋抬手遮住自己的眼睛,说了句:“我们都回不去了。”

“什么回不去了?”白肆不动声色地扶住沈千秋的肩膀。

沈千秋哽咽得太厉害,说了好几次,才把一句话说清楚:“我那天不应该不听你的劝,进‘流金岁月’乱闯…”

白肆弄不清楚事情的前因后果,却看出沈千秋是在自责,只能顺着她的话安慰道:“本来你和赵大哥也是商量好要进去的,只是那天他晚到,你才一个人进去了。这怎么能怪你?”

沈千秋摇头,她本来以为自己的眼泪早就流干了,可对着李队和赵逸飞不能掉的泪,对着白肆却肆无忌惮地流淌下脸颊,落在脖颈和衣裳前襟。

“不是的。”她哭得太厉害,口齿都有些不清楚,“是我太自以为是了…”她仿佛再也撑不下去了,突然一下子蹲了下去,抱住自己的双腿,把头埋在膝上,像个跟父母闹脾气的小孩子,呜呜地哭出了声。

为什么她一个人犯的错,要让赵逸飞和嫣儿来补偿?嫣儿比她年纪还小,又是家里从小呵护到大的娇娇女,却在一夕之间被人欺侮成了那副样子。赵逸飞总说将来娶老婆就要娶个自己喜欢的,现在嫣儿成了这样,以他的性格还有昨天晚上的反应,恐怕也是决定要对嫣儿负责到底了。否则他刚刚不会硬要她走。

她哭不是因为觉得委屈,觉得被赵逸飞和嫣儿排挤,而是因为明知道是自己的错,却让两个不相干的人来背负。这两个人,一个是她从大学时代起就每天插科打诨的直系师兄,一个是她来到临安后关系最要好的女同事。

她哭是因为知道三个人的关系再也没办法回到从前了。她哭是因为自己在无知无觉的时候亲手毁了这一切。

头顶的太阳那么大,她却觉得前所未有的冷。

白肆陪在她身边,从头到尾一句话都没有说。

白肆本就是个非常聪明的人。寥寥数语,他已经大致猜出事情的经过以及沈千秋痛哭的原因。但他并没有再说更多安慰的话,而是无声地陪在她身边。有些时候,安静的陪伴比任何话语都更有力量。

也不知过了多久,沈千秋的哭声渐渐消歇,站起身就往外走。

白肆一把拉住她,看着她哭得红肿的眼睛问:“你要去哪儿?”

沈千秋垂着眼,开口讲话的时候带了浓重的鼻音,还有一丝喑哑:“我先回趟家,给嫣儿做点补身体的东西吃。”

白肆一听她这副语气,就知道她说的“回家”指的是她自己那个小窝。沉默了几秒,尽量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开口:“还是回我那儿吧,菜什么的都是现成的。”

沈千秋看了他一眼,强弯起嘴角绽出一抹笑回道:“不用了,楼下就是菜市场,买东西很方便的。”

白肆看着她的眼:“沈千秋,你要到什么时候才肯跟我说句实话?”

沈千秋愣了一下,就见白肆直直看着她,抬起手朝着她伸过来。她下意识地想躲,却被白肆扳住下巴,另一手轻柔地擦拭着她脸颊上的眼泪。

这么多年,无论是小的时候还是长大以后,沈千秋哭的时候,白肆都是默默陪着,从没像现在这样,像哥哥一样为她擦眼泪。沈千秋恍惚间就听白肆说:“你那个房子有人趁你不在的时候进去过,你现在还敢一个人回去?床底下原本放的是什么?都是很重要的东西吧?这些事你就打算一直瞒着,不告诉任何人?连我也不愿意说?”

昨晚收到沈千秋的那条短信,他就动身去了她的住处。本想帮她收拾一番,顺便做点吃的送过来,没想到就看到卧室掀开床单的床——以及床底下的那行字。

沈千秋一定走得很慌,所以连床单都忘了放下,卧室门也没关,就那么匆匆忙离开了家。

就这样,还故意发短信告诉他自己这两天会住在这边,让他别担心!

白肆不知道自己当时看到床底下那行歪歪扭扭的粉笔字,心里的感觉是愤怒多一点,还是心疼多一点。沈千秋的那点心思他用脚趾头都能想明白!不就是出什么事都想自己一个人扛,生怕给别人添一星半点的麻烦吗?

白肆忍不住苦笑,在她沈千秋的心里,自己真是那么没脑子、没能力也没担当的人吗?

这些日子以来,他陪在她身边,看她为了自己喜欢的事业忙忙碌碌,照顾她的饮食起居,甚至还答应要陪她一起调查清楚梁燕案的始终。他以为凭借自己的努力,能让沈千秋渐渐放下担子,安心依靠。可就在昨晚,他看着手机里沈千秋发给自己的短信,心里渐渐明白了。

对这女人,很多时候必须把话点透,否则她会永远无视下去。

白肆见她又紧闭着嘴唇不说话,一时间有些按捺不住自己的脾气,忍不住连连揉了两下自己的眉心,紧攥着拳头望着面前的人说:“沈千秋,我知道你有很多秘密,也知道这些年你都是自己一个人撑过来的,特别不容易。但你能不能有一次,就一次,试着依赖一下身边的人?我在你心里就那么靠不住吗?”

沈千秋抬起眼看着他,白肆的眼睛不知道什么时候也红了。他本来就生得俊美,眉若远山目如点漆,眼睫毛长得让女孩子都嫉妒,眼眶发红仿佛马上就要哭出来的表情,更是让任何人看了都会忍不住心疼的。

在沈千秋的记忆里,白肆在别人眼前永远一副不可一世的少爷样,在她身边却永远是那个沉默而固执的小小少年。可不管怎么样,从小长到大,她从没见过他哭的样子。

沈千秋心里一涩,忍不住叹了口气:“你哭什么?”

白肆心里气恼,又怕被她笑话,连忙抹了下眼睛,又将目光移向别处:“谁哭了?沈千秋你别转移话题,我就问你,你被人跟踪的事,你不跟你们李队说,也不告诉赵逸飞,连我你都想一起瞒过去,这个世界上你还能信得过谁?”

沈千秋苦笑:“傻子,不是不信任你,是觉得这种事你不适合掺和进来,懂吗?”

“那谁适合?”白肆也顾不上挡着自己的眼睛了,索性看着沈千秋问,“我不适合,你那些同事也不适合,这件事你打算自己一个人扛?”

沈千秋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我也没想好。”她并没有刻意想要隐瞒大家,只是这件事发生的时机太过凑巧,先是在贺子高那受到莫名其妙的暗示,紧接着嫣儿又出了意外。跟嫣儿比起来,她的这一点点事还算得上什么呢?

白肆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一般,紧跟着说:“千秋,你觉得这件事真不算什么吗?说不定盯上你的就是贺子高的人。”

沈千秋皱眉,过一会儿又摇摇头:“我觉得不像。”

白肆那么说本来就是为了引她说话,听她这样说,便问:“为什么?”

沈千秋犹豫了一下,还是将自己与贺子高见面后的种种交谈都说了一遍。

“如果不是贺子高故弄玄虚,那他口里那个‘老朋友’,应该就是写字警告你的那个人。”白肆沉吟片刻,陡然想到自己让李三川暗中调查的那些东西,灵机一动问,“千秋,那个箱子里都有什么,你还记得吗?”

沈千秋锁眉沉思:“有一本赵孟頫的字帖,小时候我爸让我临字,用的就是那本字帖,是我妈妈从小用的…”现在想起来,那上面还有妈妈小时候不愿意练字时调皮偷偷画的小乌龟和螃蟹。小时候每次练字,她都会偷偷翻过去最前面那几页,偷偷用手指摩挲那两只小乌龟。沈千秋停顿了下,又接着说:“有一块我爸从小戴到大的玉佩,爷爷临终前留给我的玉牌,妈妈怀着我时用毛线钩的小金鱼和小鞋子…”

说到这里,沈千秋突然顿住,表情也显得有些凝重。

白肆问:“还有什么?”

沈千秋缓缓说:“还有一本我爸的日记,上面最后一页是他过世前两天才写的。”

说完这句,沈千秋下意识地去看白肆的神情,白肆却微微蹙着眉陷入沉思。

当年白肆的父亲因为一场意外离世,前后不过短短两月,沈千秋的父亲在回家的路上为了搭救一个跳河自杀的女孩溺水身亡。白父和沈父的先后死亡是两个人各自心里的结。哪怕是十一年后,两个人每每因为各种原因提及过去所有,欢乐有之,温馨有之,却都极有默契地避开这件事不谈。

可眼下,有人都追到家门口了,就连这个和他们两人仅有一面之缘的贺子高,都知晓了沈千秋父亲的死另有蹊跷,避无可避。可能也是时候他们两个敞开心怀,好好谈一谈当年的旧事了。

白肆似乎也跟她想到了一处,他扶住沈千秋的肩膀,低声说:“千秋,等你忙过这几天,我有很重要的事要跟你说。”

“好。”沈千秋看着白肆微微锁紧的眉头,轻声说:“我也一样。”

Chapter 10 生死之间

1.

医院这边愁云惨雾,刑侦队内部却士气高涨。毕竟接连端了这伙毒贩的好几个窝,这次更在“流金岁月”把人抓个现形,共计缴获毒品达二十五公斤之多。要说唯一让众人遗憾的,就是没能捉到张山子这个大毒枭了。

“流金岁月”那边,贺子高已经被“请”到警局协助调查。可是因为他在案发当日曾和沈千秋说过的那些话,反而替自己洗清了嫌疑。警方没有更多的证据能够证明他和3?11毒品案有关,关了他几个小时,又把人放了。

如果说禁毒处那边是人人欢欣,那么刑侦队这边的气氛就有些微妙了。说不高兴吧,毕竟接连大捷,从梁燕案到毒品案,全都顺顺当当的。可要说高兴,队里几乎每个人都阴着一张脸。大家相处的日子久了,就好像是一家人。嫣儿出了这样的事,每个人心里都难受得厉害。

骆杉一进门,就感觉到了队里的低气压。他扫了一圈,最后在屋子角落看到背对众人站立的沈千秋,便走过去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骆队?”沈千秋有点惊讶,她四下看了看,说:“李队替我和周时的班,去医院看嫣儿了。”

骆杉见她脸色微白,眼皮发肿,知道她这几天应该没少哭,便低声安慰道:“出了这样的事,谁都不想。不过,千秋,凡事往开想。”

沈千秋点了点头:“我知道。”

骆杉低咳了声,说:“千秋,我知道眼下说这个不太合适。但还是想请你帮个忙。”

“我?”沈千秋有点惊诧:“我能帮什么忙?”

骆杉似乎也有点为难,又不愿意让别人听到似的,凑近沈千秋耳朵低声说:“下周六是小竹二十二岁生日,你能不能帮我问问白肆,可不可以来家里参加小竹的生日聚会?”

沈千秋一时没反应过来,就听骆杉又低声说:“我妹妹…喜欢你这位小朋友挺久了。作为哥哥姐姐,咱们就借这次小竹过生日,给他们俩创造个机会,嗯?”

说完这句话,骆杉就看着沈千秋的眼睛。骆杉的目光一向是冷静甚至是有些冷漠的,这一次却隐隐透着无奈和恳求。沈千秋迟疑片刻,才小声说:“这个,我得问一下白肆本人…”

骆杉点点头,低声说了句:“千秋,这次真的拜托你了。我家里情况你也知道…”

骆杉家里的状况…沈千秋有些沉重地叹了口气。是啊,骆杉家里的状况,队里每个人或多或少都知道一点,但应该没有谁比她知道得更清楚了。骆杉的父母曾经是赫赫有名的外交官,却在某次空难中双双去世,尸骨无还。那个时候骆杉才上高一,家里一下子没了顶梁柱,还有个年幼的妹妹要依靠他,骆杉当时的压力可想而知。好在骆杉父母当时搭乘飞机也是为了公事,因此两人的去世算是工伤,有关部门在事后也给了他们一笔丰厚的补偿金。可饶是如此,骆杉一方面要拉扯年幼的妹妹长大,另一方面还要面临巨大的高考压力,个中滋味可以说不是一般人能够想象的。

有关骆杉家里的情况,沈千秋是从一次大家伙儿庆祝后醉酒的骆杉口里听到的。可以说,骆杉聊起案子以外的事情,提到最多的就是这个宝贝妹妹。

两人认识也有将近三年的时间,这还是沈千秋第一次听到骆杉用这样恳求的语气跟自己说话。再想想每次骆小竹看白肆时闪闪发光的小眼神…沈千秋叹了口气,这个忙,她还真不知道该不该帮了。

骆杉低声说:“本来我想趁着小竹过生日,把大家伙都请到家里聚一聚…可是出了嫣儿的事,我想你们大概也没心情…”

沈千秋苦笑了一下,说:“队里的人现在确实没这个心思。”见骆杉面色犹疑,沈千秋说,“白肆那边我帮你问一下,要是他不想去…”

骆杉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我让小竹自己去说,她偏说不敢。非要绕着圈子让我来跟你说,她也是被我惯坏了。”

沈千秋笑了笑:“有这么个哥哥惯着她,也是福气。”

骆杉摇摇头:“我帮她把话带到,也算顺了她的心意了。”他指了指眼睛,说,“你也不用有太大的心理压力。还有,眼睛都肿了,注意好好休息。”

晚上回到家,沈千秋边吃着饭边说起了骆杉拜托的事。

白肆往碗里

添了一勺饭,眼睛都没抬一下:“她自己过生日,为什么要让骆杉来拜托你?绕这么大圈子也不嫌麻烦。”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嫣儿的事,说起这件事的时候,沈千秋自己都觉得没滋没味的:“可能她是不好意思自己跟你提吧。”

白肆抬起头扫了她一眼:“那你就好意思?”

沈千秋愣了一下,旋即也有点冒火:“我也就是帮她带个话,我知道你可能不愿意去。我也提早跟骆队打了预防针,说你可能不会答应。”

白肆颇有点穷追不舍的意思:“那你说说,为什么觉得我不会答应?”

沈千秋觉得白肆有点阴阳怪气的,下意识地就说:“你不是不喜欢她吗?你要是说喜欢她,我现在就去帮你回!”

沈千秋说这话的语气实在不怎么好,可白肆偏偏听笑了。

见他一笑,沈千秋瞬间炸毛了:“你笑什么?”

白肆笑得眼睛都弯起来:“没什么。就是觉得你还挺了解我的,知道我喜欢什么人,不喜欢什么人。”

不知怎么的,沈千秋就觉得耳朵有点热辣辣的。她低下头扒拉自己碗里的饭,过一会儿又说:“反正我就是个传话筒,你给句痛快话,我这就回了骆队。”

“就说我答应去。”白肆的口吻听起来仿佛含着笑一般,心情很好的样子。

沈千秋抬起头,就见白肆望着她的眼,又加了句:“不过你得陪我一块去。”

沈千秋愣了愣,随即答应:“去就去。”

这些天实在太低气压了,去参加一下年轻人的生日聚会,换个心情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