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眼看,昔日的美丽憔悴、萧瑟,泪眼婆娑,只一瞥,眸中就映出了我的惨白,未待开口,泪,越发汹涌…
故人哪…好久不见…
我静静地躺着,看着,心头的酸胀在眼中慢慢淡去…
“吟秋…”良久,难耐的哽咽中终于出现了我的名字,可我却发不出一声,应她,叫她,都不能…
“伤成这样…伤成这样…”眼中的她终究难以平静,碎碎地念着,眼中不停地有泪,目光却不敢落在我身上任何一处…
“早知如此…当初,当初就应该想个法子咱们一起…”
当初…看着她,唇边浅浅含了笑,努力攒了力气,“福晋…你是…八…福晋…八…福晋…”
“吟秋!吟秋…胤禩说,这辈子欠你们的,我们还不清了…”
“没有…欠…都…都不…欠…”
“老天怎么会这么不开眼…一个在这边要死,一个在那边也不肯活,这一条命,作何偏偏掰了两半…”
气息下沉,我再也存不住,“别…别…”
“那天表哥从宫里回来,人像魔怔了一样,站在门口,死活不肯进府,我和胤禩问了半天,也没弄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是小贵子后来说了个大概…好容易等十三弟送了信儿来,只这一句,‘浑身是血…伤势不明…’他便像发了癫狂,拉着胤禩,哭了一夜,满嘴里…都是胡话…”
眼底的酸涩突然翻滚,牵扯了胸中的气息猛地攫住,周身忽地一热,血气上涌,炸在两肋边,痛…撕裂心肺…
“这些日子,你命悬一线,我们在外面不得见,也是一日一日熬着,表哥他…越发不眠不食,昨儿听说你醒了,刚是要喜,一口气松了,一头栽倒…太医扎了他好几针,人才算缓了过来…痴呆呆的,只一句话…只要活着…只要她还活着…”
气息…已经被抽干,我大口大口地喘着,喘着,再顾不得痛…只是…想要呼吸…
“吟秋!吟秋!!”独自垂泪的琴雅终于发现了我的不适,吓白了脸庞,不停地唤着我的名字…
稀薄的空气,积攒,积攒…我终于…又缓了下来…
“都怪我,都怪我。”琴雅颤着声音仍是慌乱,“我不说了,不说了,啊?”
小屋终于又安静下来,我努力呼吸,她努力忍着泪,一分一秒,都是煎熬…
“吟秋,不如…我先回去,改日你好些,我再来。啊?”
“嗯。”
她擦了泪刚要起身,又想起了什么,小心地从怀中掏出几页纸,“那天你拿在手里的书稿,沾了血,表哥说…他留下了。他誊抄了一份,可又担心你…嫌是他的笔迹不肯收…这一份是胤禩抄的。”
我想道一句有劳,气息却远远不够…
工工整整的书稿摊在胸前,隔着厚厚的绷带,字字滚烫,烙灼在心口…
看我的神色,琴雅轻轻叹了口气,收了那几页纸,折好,掖在我枕边,“你养着,我走了。”
“嗯。”
她走到门口,又转回身,想再开口,却又落了泪,赶紧转了身,离开…
琴雅走后,我有些支撑不住,闭了眼睛,努力想睡一会儿,却仍是心绪难宁…
“姑娘,觉着怎样?”嫣翠轻轻俯在耳边。
我睁开眼睛,微微一笑,“格格…格格呢?”
“格格们上课呢。姑娘病这些日子,格格们也落了些功课,嬷嬷们让紧着补上呢。”
“哦…”
“姑娘也歇会儿吧,身子刚好些,别累着。格格们晌午下了课一准儿会过来看姑娘,到时候,必是不得闲儿呢。”
“嗯。你…也去歇…”
“格格交代一定要守着姑娘。”嫣翠笑着为我整整靠枕,“不过,我这会子也是要去厨房看看,午饭让他们别尽送汤来,太医说姑娘也可以进一些粥了。”
“有…劳…”
嫣翠出去,轻轻把门带上。
身体突然觉得好乏,空落得像是散在了床上,正想强着自己睡一会儿,却听得静静的院中有了人声。
“四爷吉祥。”
“嗯。”
心突然狂跳,刚刚平复的呼吸又翻腾起来…
“今儿怎样?”
“回四爷话,姑娘早晨吃了些汤,也用了药,精神好多了。”
“嗯。”
脚步声踩到了门口,我赶紧将头侧向床里,闭上了眼睛…
第五十六章 残破的归宿
门,吱嘎轻转,力道不大,却不拖带半点的犹豫,一步跨入,简单,干脆,没来得及分辨清那脚步声,门已轻合。我的心莫名地生了紧张,竟害怕是完全陌生的闯入,想赶紧回了头看,脚步终于响起,带了衣袖轻微的擦触声,那熟悉如春日破冰的温暖迅速在房中散开来…
来到床边,站定。一路疾步而来的风尘沾带了淡淡花草的清新,混了衣襟上的檀香,清爽爽飘入鼻中,才发现原来小屋中的药味是那么浓重…
拢在他的目光中,心通通地捶着胸膛,好像忽地强壮了许多,紧闭的眼睛也不能安稳,自己都能感到那睫毛扑扑地颤。不免有些泄气,在他面前,我总是早早就露怯,可心里的怨却仍是放不下,努力屏着。
片刻的凝视,他撩了袍角直接坐在了我身边。这么近,任是迟钝麻木的身体也感觉到那带了温度的触碰…
他俯身,越近,已经屏住的呼吸依然传来那股温热,我不由得又悄悄把脸往里别了别。衣袖轻响,我心一慌,未待再做反应,已经被他轻轻捏了下颌,慢慢地转向他…
指尖,像依然锁着那雪夜的温暖,那么熟悉,轻缓的电流般透入肌肤,疏散在冰凉失血的身体里,慢慢回暖,远远的,我竟嗅到了那清新的…梅…
眼底的酸楚突然泛滥,一刻间,猛地想起自己刚刚闯了鬼门关,险些,魂飞魄散…想起那痛,锥心刺骨,几乎,碎裂其中…想起脸上多了道难看的疤痕,也许…终身残缺!心,被这所有的念头和后怕翻滚着侵蚀,再也承受不住,突然张开嘴巴,一口咬住他的手,死死地,狠狠地,仿佛要拖了他与我一起,刀山,火海,仿佛要狠厉地向他索了冤仇,索了性命…
他…入定般一动不动…似乎这突袭早在意料之中,呼吸没有一丝变了节奏,竟似更坦然,更沉缓,我却越加发了狂般,用力,再用力,嘶喊闷在喉中成了混沌的哽咽,身体都随着那拼了命的力道颤抖…
颌骨酸痛…汗,缓缓地顺了脸颊,滴淌…慢慢地…松了口…
轻轻抬起眼眸…
他的眉…那么紧,紧得像是再也舒展不开,可眉宇间的冷峻却完全褪去了严厉,只有紧咬的牙关将那刚毅的棱角越发勾勒分明,漆黑的眸点点闪动,第一次,我像是看到了他的眼底,没有黑暗的遮掩…痛…清清楚楚…
心一酸,突然委屈,泪立刻满满地蓄在了眼中,却一时不敢淌下,一眨不眨仍是仔细辨认…
他轻轻将手垫在我的颈下抬起,再用手臂包拢了我的肩,我有些慌,有些无措,更是…无力,任他将我慢慢拢起,坐起身,小心地搂进怀中,收紧双臂,牢牢抱进胸膛…
泪,像被他怀中的温度突然解冻了的河水,再也收拢不住,委屈得小孩子一般,埋了头,嘶哑着哭出了声…
他不劝,也不做声,只是拢着双臂和胸膛,包裹下一个温暖结实的空间,我的泪越发放肆…
哭泣,是这么费力,转眼我就又没了呼吸,大口大口地喘着,他赶紧松开些手臂,轻轻抚了我的背,却仍是任我固执地流泪,没有说一句别哭了…
我终于缓了些,抬起头,一脸的泪止不住,却努力攒了力气说,“没…没哭…打我时…没哭…”
“嗯。” 他重重地点头。
“为何…为何不…让我见…你…我等…一直等…”
“因为日后我还想见你。”
心中的酸楚越浓,竟是越赌气,“还见…什么…我早已…疼…疼死了…”
“不会,”他小心地将我又贴紧些,下颌轻轻抵了额头,沙哑低沉的声音近近地传入耳中,“老天不会这么罚我。”
淡淡一句,突然掠过心头,千山万水…
再没了话,只是埋了头,流泪…
刚刚有些恢复的身体终于被哭垮了,呜咽的力气都没有,只剩下气喘,在他严实的包裹下,我还是眼见着瘫软,他也不再强撑着我,俯身小心地将我重安置在枕头上。
拉开了距离,才又觉出了那尊卑和疏离,带了满脸的眼泪鼻涕,我尴尬不已,抬了胳膊,想用袖子蹭一蹭。他却拦了我,拿了枕边的帕子过来。看他神色从容如常,似乎早已见惯了我的狼狈,我不免有些难为情,可想想看,眼下的自己却实在没有矜持和计较的资本,只能配合着凑过去。
他的力道这么轻,我往前凑,他就微微后撤,总也吃不上力,抹了半天也抹不干净,脸上越觉浑了。我好累,又不敢抱怨,胡乱蹭了一番只得罢了。
“那天…她,她说…”又想起了那阴魂不散的恐惧…
“说什么?”
“要弄我…到她…身…身边…”想起宜妃那冰冷如地狱般的语气,我禁不住打了个寒颤,“下次…可怎么…好…怕疼…”
“下次?”他一声冷笑,惊了我一个寒战,那脸色仿佛暴雨前的夜空,明明感到天地俱震,却看不到丝毫的风云,越觉背后隐秘的凛冽…
“不会再有下次了,”看我发怔,他的语气回暖了些,“你得好好谢谢敦格格。”
“嗯?”敦琳?我惊讶不已。
“前几日,皇阿玛考问阿哥格格们的功课,敦儿的格致学竟然别过了十三弟的风头,皇阿玛大喜,直说女儿要做男儿养。敦儿也就势直嚷嚷要到三哥的熙春园去编书,皇阿玛笑说,朕有了个拼命十三儿,又来了个拼命十三女。”
“真的…”我笑了,想起敦琳小样子,拼命十三女?真是太贴切了!
“嗯,”他点点头,“皇阿玛说,若当真日后想跟着三哥,不如先从小练起。张师傅的几部书正在整理中,若是喜欢,就跟着吟秋看看。”
“嗯?”我一愣,让敦琳跟着我整理父亲的书稿?
他微微一笑,“不过是想让她多学些东西而已。”
“哦。”我还是有些懵懂,“那…”
“皇阿玛开口让敦儿跟着你,又有何人敢即刻提出让你离开怡情殿?”
啊?原来是这样…敦琳这歪打正着的,竟帮了我的大忙!正待欣喜,却又有了担忧,这就万无一失了吗?敦琳和宜妃…她们两个谁在康熙心中更重,谁更会权谋手段…恐怕,躲得了一时,躲不过一世…说不定,哪天枕边风一起,就又会把我刮到翊坤宫去…
看我又暗了神色,他像是猜出我的担忧,“这确是个权宜之计。不过,那边也知道你伤得重,一时半会儿不会再起心思。待到日后,我自会让她绝了这个念头。”
他的眼中掠过一丝什么,我没敢去把握,只是略怔了怔,就认真地点头,“嗯。”
他的眉头略舒展了些…
有了他的保证,我的心真的安了下来。可欣喜之余,又觉得有些蹊跷,敦琳虽然聪明伶俐,一点就通,却绝不能说是个爱读书的,一心向往的就是策马奔腾,驰骋草原的生活。而且,除了她那完美的十三哥,其他的哥哥们,她都有话,不是不如她十三哥书读得好,就是不如他十三哥骑射功夫好,若是也样样出色,那就一定不如她十三哥英俊。对于三阿哥,她更是经常毫不掩饰地笑他一身的迂腐气,又怎么会在康熙跟前儿撒娇地要跟着她三哥去编书?
“敦格格…是…谁教的…”
对我的怀疑他丝毫没有想推搪,回答得十分干脆,“她十三哥。”
“那…她十三哥…是谁…教的…”
他没有回答,嘴角微微勾了弧度。
我没再追问,心里越发踏实,忍不住悄悄跟宜妃叫板,哼!看你还怎么把我弄都翊坤宫去!哼!我还活着,你就已经是败了!哼!你…嗯?没注意何时他已经凑近,仔细地在看着那道疤痕…
“…丑了吧…”
没有半句安慰,他竟挑了眉,眼睛中有了戏谑的笑意。
我有些羞,有些赌气,“那…那是不是…更…丑了…”
“呵呵…”他笑了,好像我终于承认自己本来也不漂亮让他很是开心。
我气恼地别过脸去。
“傻丫头,娑婆世界,天地不全。这一点又算得什么?”他又捏了我的下巴转向他,“我看的是伤。疼吗?”
我轻轻摇摇头,“手…手疼…”看着那厚厚得包裹得看不到丝毫皮肉的绷带,心一沉再沉 ,“好…不了了…残了…”
“怕吗?”
“嗯…”眼睛又是一酸,“书稿…成不了了…”
“书稿再想办法。若真是残了,我即刻向皇阿玛请旨,接你出宫,回家。”
出宫…回家…这曾经日盼夜想的几个字,如今,已经是一片茫然,不再具有任何实际的意义…
父亲走了,那空荡荡荒芜的府邸已经不再是家…伤了,残了,即便千辛万苦回到了姑妈身边,即便我还能努力上学读书,将来又有谁会请我这样的家庭教师…这么一个累赘,不如一个人悄悄躲起来…
“想什么呢?”
“宅子…”
“嗯?”
“…能卖…多少钱…”
“嗯?”他越加诧异。
“父亲的…书画…能卖…多少…”
“笨丫头!我说的是跟我回家,谁让你自己盘算日子去了?”
“嗯?”惊得我立刻摇头,“不…我不…”
“我是在跟你商量吗?”那声音又是不容任何质疑,“伤成这个样子,不待在我身边,你还想去哪儿?”
“我…”我急得又有些喘,“可以…自己…活!”
“怎么活?卖东卖西的,能活多久?一个人住着,若再出了什么事,如何使得?!”这么严厉好像是我做错了什么。
“那…那还…可以…”我竟慌了,莫名地觉得自己真的理亏。
“还可以什么?”他一句一紧,不跟我缓和,“跟着如画到老十府上去?让他们养你?”
“才…才不…”禁不住喊出了声,又是气短,喘个不停。
“那就是了。”他轻轻帮我顺着,声音也柔和了下来,“别犟了,让我省点心。”
“不…”我仍是争取着自由,“已然…这样…不想再…再到你跟前儿…立…规矩。”
“哦?这么说原先是在我跟前儿立过规矩的?立过什么规矩?”
嗯?立过…立过…咬了唇,努力想着…
“就住书院,那间房还给你留着。”
“算…算什么…”
“书院的丫头。”
“丫头…可我…”还能做得了什么呢?
“陪着说说话,这个会不会?”
“…嗯。”
“那就行了。”
白天的空落…夜晚的烛光…依旧封闭了,也许…真的可以掩住这一身的残破…
“丫头…有月钱…吧?”
“嗯。”
“多少…”
“一个月二钱。”
“那…我呢…”
“一样。”
“不…不行…”
“你想要多少?”
“至…少…三钱…”
“为何?”
“陪你…太…费神…”
“嗯?”
“不…不行…就…不去了…”
“坏丫头!”
“那…不…去了…”
“行了,爷欠你的!”
“呵呵…”
心里悄悄地惊讶,原来我虽然没有力气哭,可却是有力气笑的,这个发现真让人欣喜,我没有停,慢慢地,轻轻地笑着…
看我傻傻地笑,他似乎并不觉得奇怪,反而撑了双臂,略略俯身,眉头舒展,近近的瞳孔里,我立刻看到了自己的笑,苍白中竟像是有了些颜色,亮起来,晕开去,和了窗外的阳光,也染了他的眉梢眼角,温暖,那么真切…
第五十七章 万事从头来
在所有人的努力下,我的身体一天天地好起来。几天后已经可以自己坐起身,慢慢地,坚持的时间越来越长,再过些日子,可以挪下地,腿脚虽软,头却不晕了,一天走一点,每天都在进步。
刘太医最后一次来的时候,也觉得我的康复情况实在可喜,又嘱我不能太过吃力,就合着身体本身,才有望早日痊愈。温琳问他,为何这么些日子,身体见好,气息却仍是不足,我说话的声音几乎比从前小了一半,如果不用力,听起来像是在耳语。刘太医回说元气尽失,气息调养不是一朝一夕可就,天长日久要好生将养。我却不甚在意,能连起字来说话已经让我很知足,反正这里也不是我可以大声说话的地方。我现在急切关心的是这依然缠了厚厚绷带的手,究竟是个什么结果。刘太医思忖半刻,斟词酌句地给了几个字:按时敷药即可。我听了懵懂,他却已经离开。后来追问四阿哥,这“即可”二字究竟何解?他说,这要你自己解,你想如何解便如何解。我听了,似是明白…
自从可以下地走路,我就再也不肯接受嫣翠的照顾,努力打理自己的一切。解不了扣子,就只穿简单的长裙,囫囵穿,囫囵脱;用不了筷子,就把汤勺夹进绷带里往嘴里划拉着吃饭;拿不起杯子,就低头俯在桌子上就着喝…
其余所有的时间都用来偷偷地练习双手,虽然每次触碰稍微硬一些的东西,都是钻心的疼,我却欣喜地认为,只要还有感觉,就有痊愈的希望…
今年的夏天似乎来得格外的早,刚进五月,太阳已经露出了热烈的端倪。这天早饭后,我大开门窗,透进清新的空气,坐下来,继续昨天没有完成的练习。桌上是散开的几枝毛笔,我的目标就是要把它们一一捡进笔筒。昨天一整天,它们只是被我在桌上拨弄来,拨弄去,甚至还掉到地上一枝,心急懊恼不已。晚饭的时候十三阿哥过来,笑着劝我,做事哪能那么一蹴而就,要慢慢来。所以今天我给自己设定了一个比较实际的目标,那就是只要从桌上捡起,哪怕只是夹在两指之间,哪怕只是离桌半寸,就算是胜利。
轻轻用手掌将笔按住,努力想分开被绷带包裹僵硬的手指,只是一点点用力,立刻从指尖传来针扎般的刺痛。“嘶!”忍不住咬紧了唇,比起昨天,我已经有了些经验,至少熟悉了这疼痛,屏住气,继续用力,终于两指之间的缝隙足够卡进笔杆,心中小小的得意,看来今天我要超额完成任务呢,晚上再见十三阿哥,可以好好炫耀一下。
隔着厚厚的药纱我感觉不到笔杆,只是凭着视觉判断以为自己已经夹好,高高兴兴地抬手,谁知手抬到了半空,笔却依然躺在那儿纹丝未动,看那懒洋洋笃定的样子,竟有点嘲笑的味道。有些懊恼,重新来过,再次将笔卡进指缝,好,抬起!嗯?怎么又是落空?看来我一定要感觉夹牢才可以抬手。一、二、三,我用力一夹,“啊!!!” 痛!!这唯一的知觉立刻殷红了药纱,我却仍然咬着牙不肯放手。无论如何,我确定已经夹牢,慢慢抬起,果然,笔开始颤巍巍地离开桌面,我的手不停地抖,眼看笔要再次滑落,我用力,尖利的痛仿佛直接刺进了心里,疼得发颤。一点点,一点点抬高,额头渗出了汗珠,紧咬的唇有了腥咸的味道,可我的笔却离笔筒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终于,“当啷”,竹子的笔筒,竹子的笔,碰撞得清脆悦耳,天哪!这真是世界上最好听的声音!开心不已,用袖子抹抹额头的汗,立刻向下一个发起进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