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闲凝眉,其实这些日子他也看得出她想家人,只不过送她去梅府不妥,梅仁杰至今未有认同他,而他把她‘囚禁’在辰阳宫一事百官们都有所知道,如果送她回府,旁人会以为梅家归顺了他,对他来说没什么坏处,但对梅家的名声来说,不太好。
第二日。
东方闲去德景宫的路上遇到了林诗乐。
“皇上。”
施礼的林诗乐低着头,看不到她的眼睛,只是微微有些感觉她并不十分甘愿似的。
“起来吧。”
多日来,东方闲第一次正视林诗乐,这一次,没有旁人,他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多年过来,她身上少了当年的柔弱,多了几分冷艳,眼中也多了几分明显的功利色彩,也许她的心还是只为他好,但他在九龙寺见过太多世间之人,每人的眼睛里都带着他们内心深处藏不了的欲.望,尽管她比当年还要美了许多,但那双眼睛变了,不再似当初的纯净,她对他太过强烈的渴望让他有些不悦。仿佛他现在的所作所为都是在辜负她,看到她的眼睛就像看到她无声的在厉讨他的不是,可她有没有想过,他最恨别人欺骗她,而她竟然和母后一起欺骗七年之久,时间太长了,长得他都不敢再去信任她们了。对于她们,他现在不敢靠近,也不想靠近。
林诗乐站起身,目光灼灼的看着东方闲,欲说还休。
“太后让你来的?”东方闲问。
“是。”
闻言,东方闲伸出手。
看着手心里的四颗解药,东方闲转身便走。
“皇上。”林诗乐急促的叫住他。
东方闲停住,“请代朕向太后娘娘说声感谢。”
“皇上。”
看着东方闲继续走,林诗乐跑到他的面前。
“闲。”
“闲,就算你要罚我,我也要这样叫你。难道你还在为昨天辰阳宫的事情生气吗?你相信太后娘娘和我,我们真的没有对梅迦逽做什么,我们没有欺负她,是她自己不小心打碎了东西,而且,她不让宫女去收拾,自己蹲下去摸捡的。她在装可怜,她根本就是等你进来看到那一幕。她不是个好人,她心机很重的。她在里间我们啊。”
东方闲浓眉挑瞪,“够了!”
“闲。”
“你说的太多了。”东方闲冷冷的看着林诗乐,“来人。”
重洄走到东方闲的身边。
“宫女林诗乐以下犯上,重杖二十。”
重洄愣了愣,这……
东方闲的背影快步消失在寒风的雪地里,留下一脸泪痕的林诗乐孤独的站在风中,她想问他,为什么她辛辛苦苦为他做了那么多,他现在不感激她,反而还这么讨厌她,难道他真的忘记了他们的小时候吗?他的心里是不是只有梅迦逽?她和太后娘娘不过是欺骗了他一个局,但她们所有的出发点都是为他好啊,为什么他就这么不理解呢?一个皇子,没有帝位,那便什么都没有,难道他真的一开始就不想要当皇帝吗?
看着东方闲完全消失在视线里,林诗乐苦笑,他真的不在乎她了吗?如果是这样,她活着有什么意思。
重洄还来不及反应时,林诗乐突然跑向附近的禁卫军,抽出一把佩刀,朝自己的脖子上抹去。
“快,拉住她!”
重洄大惊失色的跑向林诗乐,侍卫和她的拉扯中,她纤细的脖子上划了一刀,鲜血立即涌了出来,手心也被刀刃划到,流出了怵目的猩红。
最后,两名侍卫用力架住了自杀的林诗乐。
重洄看着她,急忙对着身边的小太监道:“赶紧去叫御医。”
“是。”
林诗乐泪水模糊了视线,她想问,她死了,他会伤心吗?
无泪,是我挥遒的心疼;无言,是你隐忍的苦涩21,
辰阳宫。
喂梅迦逽吃完解药的东方闲正打算陪她说会话,重洄急匆匆的跑了进来,见到他们的模样,欲言又止。
“重洄。”
“哎,奴才在。”
东方闲看着重洄,“有什么事,说吧。滠”
重洄看了看梅迦逽,有些忌讳。
“无碍,你说。”
“林姑娘刚拔刀自杀,幸得侍卫们拦下。钧”
东方闲和梅迦逽借怔了下,林诗乐自杀?
虽然他的动作很细微,可梅迦逽还是感觉到了,在听到林诗乐自杀的一刻,她身边的男子有一个欲往外走的动作,只是不知为何,他又坐回了她的床边,且声音冷淡的说着话。
“可让御医过去了?”
“御医正赶往德景宫。”
“嗯。”东方闲浅浅的蹙眉,“朕是杖责她二十,未有要她的命。待她康复,罚责依旧。”
“是。”
重洄退出去后,寝宫里陷入一阵短暂的沉默。
“你应该去看看她。”梅迦逽首先打破宁静。
东方闲看着梅迦逽,见她脸色好了一些,帮她拉了拉被褥,没有回她的话,似乎自己也不知道要如何回。
梅迦逽又道:“你不必忌讳我,我们什么关系都没有。她为你做了很多,便不看这些年的,曾经你们在辰州的那些,也足够让你去看她一眼。”
他罚她棍杖二十,那不单单是打她的身,是生生打在她的心头。疼的,未必是看得见的伤。
“赏罚必须分明。她以下犯上,若不正这次,日后岂非人人都对朕放肆了。”
“呵……”
梅迦逽轻笑,“这皇宫里,如今还有谁敢对你不敬。”
若有,怕也仅一人了。
下午饭后。
梅迦逽躺在美人靠里小憩,周围的炉火红旺明明,房间里暖如喜春。
重洄领着梅仁杰走进辰阳宫时,特意放轻了脚步,见梅迦逽在休憩,转身看着梅仁杰,小声道:“梅大人,老奴就领你到这了,皇上不在,你们父女若有什么话,尽可直说。”
梅仁杰点点头,看着梅迦逽,走了过去。
重洄执着净鞭退了出来。
梅仁杰在离梅迦逽最近的一个暖炉边坐下,见她睡的安稳,便没有吵醒她。但似乎是父女心灵相通,梅迦逽悠悠转醒。
“四儿。”
梅迦逽愣住,不可置信的唤了声,“爹?”
“是我。”梅仁杰起身走了过去,“四儿,是爹。”
“爹,你怎么来了?”梅迦逽欣喜不已,从美人靠上坐了起来,伸手去摸索。
梅仁杰伸手握住梅迦逽伸出的手,被她拉着一并坐在美人靠上,眼中慈爱的光芒一下将她笼罩,看着她的脸庞,心疼不已。
“四儿,是爹对不起你。”
“爹,你说什么呢。”
“答应过你娘,要好好的养大你,没想到,让你受这么多的苦。是爹对不起你。”梅仁杰看了看辰阳宫里四周的环境,“他对你,好吗?”
梅迦逽点头。
“你到现在还为他说好话?他这可是囚禁你啊。”
“爹,囚禁我的,不是他。”
梅仁杰大惊,“难道是太后娘娘?我听说当年的太文贵妃并没有死,可是当真?”
“是。她没死。而且,她就是龙翼的组织者。”
梅仁杰惊诧不已,龙翼那个组织他耳闻甚多,是个除暴安良专门宰杀贪官污吏的组织,只是没想到,竟会是当年的文贵妃在统领。
“这么说,太后娘娘有功夫?”
“嗯,想来,不低。”
“真没想到啊,没想到。”
梅迦逽颇为无力的道:“爹,我们没想到的事情还很多。”
“噢,你说说。”
知道自己爹来辰阳宫肯定是东方闲接进宫的,梅迦逽也不怕他在周围安插什么监视他们的人,他既接爹来见她,就该料到他们父女会说些什么,他都默许了她,她又何来什么顾忌。
于是,梅迦逽把自己这些日子的遭遇和发现对梅仁杰一五一十的说开来……
德景宫。
林诗乐躺在床上,脖子和手上都被包扎着,一双眼睛失神的看着被单,不说话,也不像上午一样哭闹,看得一旁的虞文忍不住叹气。这是个傻丫头,遇到这么点事儿就寻死觅活的,要是搁她也这般想不开,都不知道抹多少次脖子了,就是九命狸猫都没法活到现在。
“诗乐啊。哀家跟你说,这皇宫里,没‘同情’一词,你如此脆弱,如何生存的下去。”
见林诗乐不为所动,虞文又道:“闲儿一早就说了,称他为‘皇上’,这是规矩,是应该的。今时不同往日,他不是辰州的七王爷,也不是九龙寺的闲空大师,他是嘉德帝。既是天子,你叫他皇上又什么为难的。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直呼天子名讳,他只杖责你二十,算够轻了。若换了其他帝王,你这条小命早就没了。”
听到这里,林诗乐的情绪才稍稍有些缓和的迹象。
“诗乐,你跟哀家日子不短了,你且放心,哀家视你如自己的女儿一般,不会亏待你的。”
纵是虞文这样说,林诗乐还是没有过多的反应,她的心不在乎那些‘亏待’,她只想那个男子再像在辰州那般在乎她,她要的,是他。
“哀家知道你想要什么,你想要的,哀家自会让闲儿送给你。”
虞文道:“未必是一顶后冠,但,一个妃位还是必定可以的。”
在虞文想来,一个皇帝要坐稳那把龙椅,除了朝堂和军队,后宫也是关键的地方。三.宫六.院七十.二妃,是帮闲儿更稳坐江山的重要砝码,皇后那个位子,必须是一个有家势背景的姑娘坐上,只有这样,才会笼络到最得力帮助闲儿的大员。其他的妃位也不可以随便轻视。但,让诗乐当个妃子,不算什么难事。之后她能不能凭自己的能力留住闲儿,就看她自己的本事了。
林诗乐刚想说什么,听到一声。
“皇上驾到。”
他来了?
林诗乐的眼睛里立即放出溢彩的光芒,他到底还是来看她了,他的心里还是有她的。
“皇上吉祥。”
“皇上吉祥。”
连连的问安声让床上的林诗乐喜难自禁,但又努力压抑着自己喜悦的情绪,直到见到东方闲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她才镇定下来,红着一双眼睛看着他,楚楚可人。
“儿臣给母后请安。”
“免了。”
虞文故意摆出脸色给东方闲。
“母后似乎不高兴?”
“高兴?”虞文哼声,“哪里有事情让哀家高兴啊。先是被皇帝你逼着交出解药,现在又看着你欺负诗乐。你让母后怎么高兴?闲儿啊,诗乐纵有万般不是,她也是你的恩人,以前为你出生入死的,没少吃苦,你怎得就如此狠心?”
“母后,无规矩不成方圆,国有国法,宫有宫规,儿臣登基始初,万事都需规矩,若不然,何以立威立信。”
虞文摆手,“罢了罢了,哀家说不过你,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你现在是皇帝,母后老了,不能管你了,你也不需要母后教了。”
东方闲微微弯腰,“儿臣幼时母后的教诲犹言在耳,儿臣不敢忘。”
“话倒是中听。”
东方闲微微一笑,这才把目光转到床上的林诗乐身上,看着她的模样,微微拧了下眉头,却没有开口说话。
“奴婢参见皇上。”
林诗乐从床上下来给东方闲请安。
犹豫了片刻,东方闲上前,伸手扶起林诗乐。
“起来吧。”
“谢皇上。”
得到东方闲亲手相扶的林诗乐眼底带着笑意,他果然还是在乎自己,只是被她和太后娘娘的欺骗气昏了,只要她出事,他还是会担心。只要确定这一点,她就不担心他不会回到自己身边。她和他有着梅迦逽永远都没法相比的经历和时长,他生命里最爱他的女人,一定是她。
无泪,是我挥遒的心疼;无言,是你隐忍的苦涩22,
辰阳宫。
梅迦逽将自己的发现和疑惑都对梅仁杰说完,轻轻靠在他的肩头。
“爹。”
梅仁杰拍拍梅迦逽的手,他的女儿,他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