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梅迦逽说的话,窗边的东方闲笑容从他的嘴角直达眼底,轻轻放下撩车帘的手,坐到他的身边,搂着她,声带柔,语含笑。
“逽儿……”
听着东方闲糯糯的声音,梅迦逽强忍着笑意,故作镇定的问他,“怎么了?”
“高兴。”
“呵……”梅迦逽低笑,“一路奔波还开心?”
“能见你取胜当然欢喜。”
梅迦逽挑眉,“你怎么就肯定我能赢?”
“柳暗花明又一村。”
“呵呵……”
梅迦逽脸上的笑容像朵迷人的七月荷,看来,他倒是懂了她说的那两句诗词背后的意思,难道真是被佛祖垂爱的人悟性都极高?
呃?
马车里的笑声还没有散去,梅迦逽便一愣,由着东方闲将她抱到车底上,问道:“七郎?”
“困。”
东方闲答完,拉着梅迦逽躺倒,自己大喇喇的扑压到她身上,不等她说话先抢道:“本王背上有伤。”
想到他身子骨确实不好,梅迦逽任东方闲压着她,双手搂着他的腰身,想到晚上赶路的危险性,将车内的防护网放下,拥着他渐渐睡了过去……
东方的天边泛鱼白时,梅迦逽悠悠转醒,感受到身上的重力,动作极轻的动了动身子,赫然一怔,这……这家伙的手放在哪儿呢?明明一个佛家出身的人,怎么睡觉却极为不老实呢?每次和他共枕都要把她弄得不好意思,不是被褪了衣衫就如此刻,一只手掌钻到她的衣襟里,袭上她的胸。
梅迦逽小心翼翼的将东方闲的手拉出来,浑然不觉自己像个采花大盗一样的人还老大不乐意的咕哝几声,被拉出的手又钻了进去,握着掌心习惯的浑圆,捏了数下,继续沉睡。
“嗯……”
一声低微的呻.吟情不自禁的从梅迦逽唇间溢了出来,瞬间一张脸红了个透,再不敢轻易去扯东方闲的手。
“迦逽?”涅槃的声音带着不确定忽然从外面很轻的传来。
“嗯?”
涅槃略略诧异道:“你真醒了呀。”
“嗯。”
没多久后,天空大亮,德叔渐渐加快了车速,待到东方闲苏醒,他们已经到了东淩和南晋边境的驻军营地大门,阵阵训练的喊杀声传到梅迦逽耳中,使得她脸上的神情不觉愈发沉静下来,拜将的时间越长,她越觉得自己肩责重若泰山,每当听到将士们的声音,她都会迫使自己更加的冷静、理性、严谨,一丝差池都不能出现。她的丝毫错误影响的也许是成千上百人的性命,她赌不起那万千个家庭的幸福与穿水般的期盼眼神。
东方闲眼眸半睁,看着上方的梅迦逽一眼,从她胸口撑起身子,靠着车壁支起一条腿坐着,直到马车停了都没有说一句话。
“迦逽,到了。”
梅迦逽将车内的机关按下,走到车门口,涅槃扶着她走下马车,朝马车里瞟了眼,见东方闲没有及时的跟着出来,纳闷下,难道他还要请?
“末将恭迎辅国大将军。”
梅迦逽下车后,五个身着不同官阶战服的将军带着自己的副将挨次站好,齐声迎接。
“众位将军辛苦了。”
车帘被挑起,东方闲一袭华服走下马车,众将士都愣了下,这是……
涅槃向众人解释道:“这位是东淩的闲王爷,此次南线之战,得王爷亲临,东淩必能取胜。”
众人了悟,得辅国大将军亲自去北齐相救的活佛王爷。
“末将等参见闲王爷。”
东方闲的目光从各位将军脸上一一划过,脸色谦和万分,“但愿本王来军营没有给各位将军添麻烦。”
明威将军张士寒对着东方闲抱拳,道:“闲王爷乃天下称颂的活佛,得王爷亲助,想必战士们杀敌时更加英勇。”
梅迦逽等人进入驻军府邸后,片刻不休的开始研究目前东淩与南晋的战局情况,各个将军将自己守卫的地方具体战况依次汇报给坐在主位上的梅迦逽。
“东边南晋布兵十万,我方与他们对战了六次,伤亡人数不到百人,战场依旧维持在边境线,未被攻下一寸土地。”
梅迦逽点点头。
“中线的情况是……”
张士寒看着都汇报完的众将,脸色凝重,走到厅中,对着梅迦逽抱拳单膝跪下,“大将军,末将无能,西线情况比其他各处都要严峻很多,实为属下无能。”
“明威将军,眼下大战在即,你无须过多的自责,胜败为兵家常事,何况,东淩与南晋的战争才刚刚开始,鹿死谁手还不一定。”梅迦逽心平气和的说道,“你且说说目前西线的情况。”
“是。西线南晋压兵十六万,我军五万人抵了他们十一次进攻,死伤过半,如今被他们强逼退了二十里。”
涅槃蹙眉,怎么兵力差距这么大?问道:“五万人怎抵人家十六万?为何不增兵?”
“不是末将等不想增兵支援,是各处都调不出兵,现在南线其他各处虽和南晋平衡抗战,可一旦抽调人马,势必会出现新的缺口,到时整条南线就可能被攻破。”
梅迦逽放在桌上的右手小手指一下一下轻敲着,果不出她所料。
“张将军,此事不怪你,就算你增兵五万也会被南晋打退二十里。”
厅中立即响疑惑声。
“怎么会?”
张士寒看着梅迦逽,问道:“大将军,末将不明白。”
绝色,踏戈九华争天下;琴弦,拨尽九天爱无言 32
(张士寒看着梅迦逽,问道:“大将军,末将不明白。”)
梅迦逽道:“东线近我朝帝京却未受到南晋强攻,不是南晋不想给我们最直接的恐慌,而是他们知道,凭他一国之力难以攻下,若集中兵力首战东线,说不定还会造成他们西边防御的空虚,遭西楚的突袭,而在西线将我们打退二十里却好处多多。”
“给战事中的南晋将士信心,攻过边境让我们紧张。同时,也是南晋的真实目的,激起西楚的侵伐欲。”
一旦西楚见南晋在南端西线攻出二十里的边境之地动了心,这一场战争便会多出一只饿虎,西南两面同时进攻,各种意想不到的险境将直袭东淩。
“大将军,末将实在该死。”张士寒愈发自责道,“末将丢地失职,请梅将军责罚。”
“无碍。”梅迦逽敲击桌面的手停了下来,平静道,“只需在西楚未发兵前收复失地便可。”
张士寒立即问道:“末将即刻带兵出战。”
梅迦逽在心底轻叹,张士寒啊张士寒,怎么这些年还是改不掉急躁的毛病。
“不必。”
“可是大将军,西楚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攻过来了。”
“明威将军多虑了,近几日西楚不会有动静。”梅迦逽胸有成竹道。
涅槃和凤凰都好奇了,为什么迦逽那么肯定西楚这几天不会出手呢?西楚蛮子可不是什么安分守己的人,闻到腥味他能不动心?
“各位将军可还有什么情况要汇报?”
“梅将军。”
宣威将军李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对着梅迦逽说道:“南晋此次派兵共四十二万,我东淩全线才二十万人,兵力悬殊过大,属下担心一旦全面开战,将士们势必难以抵挡啊。”
“宣威将军对东淩将士没有信心吗?”
李泰回道:“末将并非对自己的士兵没有信心,只是,在心理上,大家都……没底。”
看着李泰,涅槃有种鄙视的冲动,光看人数就能打胜仗吗?历史上以少胜多的战役不乏枚举,他就这么没志气?
“宣威将军,你可曾见过辅国大将军打过败仗吗?”
李泰被涅槃堵住,看着她,半天没寻思出一句话来回她。
梅迦逽低低的唤了声,“涅槃。”
涅槃收回与李泰互瞪的目光,乖乖的站在梅迦逽身边。
“众将听令!”
屋内整齐的响起铿锵有力的声音。
“是!”
梅迦逽缓缓从主位上站起,字清意重的发令,“整军休战两日,明晚亥时,全线出战!”
“是!”
待到将军们离开后,涅槃环视一下屋内的情况,边境的情况到底是不能和帝京的比,如宣武将军这等级别的官员在京城的宅子岂会出现屋顶失修的情况?各种物件也算不得上档次,帝京里家境稍微殷实点儿的都有这水平了。
“闲王爷呢?”
听到梅迦逽的声音,涅槃向四处看了看,哎,还真是没有见到东方闲的影子。
“凤凰、涅槃,赶紧去找找。”
涅槃不动,辨道:“梅四小姐,我们现在身处边境,我的职责是贴身保护你,若你有什么闪失,我必定是东淩的千古罪人,闲王爷有手有脚,刚和我们一起下车,估计是知道军营议事不能偷听,在外面散步吧。”
凤凰看着涅槃,也没挪动脚步。
“凤凰,你去找找。”
“小姐,涅槃说的没错,我们不能离开你。”
见两个人都不肯,梅迦逽自己朝外面走,他随她一起南征,若有点意外,她悔不当初都来不及。
“哎,哎……”
涅槃无奈的跟上去,牵着梅迦逽出了大门,掉入爱河的女子啊,真是拿她没法子。
在府邸里遍寻不着后,梅迦逽疾步走出府门,询问着哨岗的士兵可见东方闲出府。
“回大将军,闲王爷朝那边去了。”
梅迦逽又问:“几人?”
“只王爷一人。”
闻言,梅迦逽急忙让涅槃带着自己找过去。
秋色盈天,边草泛黄,风吹人面,温和怡心,偶闻路边传来的虫鸣,若没有战事,环境实为惬意悠然。
涅槃带着梅迦逽走在小道上,目及所处,无一人影。
“涅槃,可见到王爷?”
“没有。”
“再仔细些看看。”
凤凰在梅迦逽的身边细细寻着周围,辽阔的沙地,远处有一排高高的苍树,秋中时节竟无一片黄叶,惹得人不自觉靠近它。
梅迦逽三人走到防沙林中,感受着不同于沙地的清凉,忽然听到涅槃说了声。
“那。”
“闲王爷?”
“嗯。”
涅槃带着梅迦逽走了过去,放她在东方闲身后,退到数米远,和凤凰一起站在他们身后护卫着他俩。
迎面的风从南晋的土地上吹了过来,撩飞起梅迦逽的衣袂与缕缕发丝,翩跹若碟。乱世战争的残酷似乎在这一刻变得有些遥远,听不见战鼓,闻不到血腥,充斥在心中的,是对和平的无比祈望。
她问他,“在想什么?”
“听见了吗?”东方闲形若桃杏的眼睛深邃明亮,望着不见终尽的南晋瀚土,缓缓的闭上,轻声道,“天阙尽头的一曲哀歌。”
“为何而哀?”
“哀其不幸,哀其孤独。”
“哀可变不哀。”
东方闲深深的吸纳一口气,慢慢吐出来,打开了他的眼睛,哀至不哀,简简单单的四个字,谁人能懂这其中过程的心酸和苦楚,几多忍辱负重,几多谨小慎微,几多伤痛难平。
从疆土尽头的天边卷来的风席裹着梅迦逽的身子,此时,她以为她懂他的悲哀与心酸,直至很久才明白,他的悲哀和痛楚早已被他埋的很深很深,不愿向任何人展露,亦从未有人明白。她那些自以为是的懂得在他眼底该是多么的可笑,她在悲哀着他的人生时浑然不觉她的所作所为更加的可悲可哀。
“看到了吗?”
东方闲仿佛在自言自语,道:“南夷之地是多么的肮脏,它需要一场彻底的洗礼。”
梅迦逽隐隐的觉得此刻的东方闲带了一丝她之前未有感受的狠劲和霸气,不免心中悯怀苍生,说道:“血是洗礼不了一方土地的。”
“你错了。”
“佛家崇尚:善,怜。”
东方闲微微勾起嘴角,似笑非笑道:“齐家治国平天下,试问,善与怜能处理好那一层?家?国?还是天下?”
“民为军之本,军将即是苍生,血刃永远不可能征得一方百姓的臣服。”
“呵呵……”
东方闲低低是笑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