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推挤挤中,她看见有人朝着她走来,军装笔挺,长靴踏地,眉眼像极了一个人,像极了那个笑起来会露出半颗虎牙的少年。
她突然害怕起来,脚下慌乱地连连后退。
地动山摇的爆炸声中,她不曾哭闹,冷漠的嘲笑折磨之中,她不曾倒下,注射器扎入血管里,她不曾流泪。
而这一刻,面对这个像他的男人,她竟然害怕到极致。
“不是我…”她听见自己用颤抖的声线在说话,微怔,猛地狠狠咬住舌尖,逼出一点腥疼,语音坚定无比,“不是我。”
程云东悲悯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卫薇在一边嘶吼:
“怎么不是你!就是你干的!大厅里就只有你和欣姨!不是你干的,难道会是欣姨自己往自己心口上插刀子吗!许清歌你就是一个疯子!”
疯子?
有人立刻开始窃窃私语,是啊,她的母亲是疯子啊,谁能保证眼前这个年轻的女孩没有遗传母亲的疯癫?
却是没人知道,那个疯掉的女人是被逼疯的。
清歌安静下来了,她抬起头,扫视一遍陌生的人群,说出最后的一声辩解,带着繁芜的疲累。
“不是我。”
这声刚落定,屋子里迅速多了不少制服刑警,一切像是早已安排好的戏码,快速的,不容思考的,有条不紊的,进行。
当手铐拷上苍白的手腕时,一声轻微的啪嗒声,竟让整个空间都死寂下来。
清歌看向自始至终没有说话的男人。
“程叔叔,不要告诉他。”
不要告诉那个还怀着美好想愿的男生,他所爱的姑娘,会狠心到往他的母亲心口插上锋锐的一刀。
不要告诉那个眉目精致的男生,他所爱的姑娘,真的,经受不起再多的拨弄设计。
她没有做那样的事情,可是,谁信呢?
坐进警车的那一刻,清歌蓦地奇异地想起,也许那个所谓的女神颁奖典礼,会挺有趣呢。
可惜,又要让宿舍的那三只失望了。
第 112 章
111. 相见争如不再见(1)(1000字)
清歌回到家里已经是夜里十点多了,客厅还留了一盏灯,柔和而温馨。
许尧趴在沙发上睡着了,清歌换好鞋子,尽量放轻声音,却还是将他惊醒了。
“回来了?”他揉着眼睛,比划着问。
清歌朝他笑笑:
“怎么不回房间睡?”说完才发现许尧正十分严肃地看着自己,清歌微诧,转身到吧台给自己倒了杯清水:
“发生什么事了?”
“他回来了,来过我们家。”许尧“说”。
手中的杯子像是突然有千斤重,清歌僵直着身子靠在吧台上,半晌,才扯了扯干涩的唇瓣:
“是么?”
“他知道吗?”许尧走到她身前比划,眉宇间有深深的担忧和悲伤。
清歌刚从那个地方出来时的状态,他永远不会忘记,苍白到近乎透明的肤色,神色倦怠而疲惫,唯独一双眼睛依旧明澈见底,却分明已经有了什么沉重东西一并沉到了眸底。
清歌放下杯子,撑了撑隐隐作疼的额际。
“哥哥,我累了,想休息。”
谈话不欢而散。
又是逃避。许尧几不可闻地轻声叹气。
清歌关上浴室门,打开花洒,脚步有些恍惚的迈进浴缸,一低头才看见自己居然还穿着衣服。
许清歌,那人回来了,所以你的心也乱了是么?
洗完澡出来,许尧已经回房间了,清歌在沙发上坐下,任由这一整天的惊慌迷茫将自己笼罩。
“好久不见了,许清歌。”打开门的刹那,那个男人背着光,颀长的身形在透过玻璃照射进来的明亮日光描摹之下,成了半模糊的定格。
那一瞬间,清歌恍觉他仿佛还是当初的那个眉目精致的少年,每一个神情都带着让她怀念的痞气邪肆。他笑起来时,连左耳上的淡蓝碎钻都会熠熠生辉。
碎钻?
清歌瞳孔微微一缩,视线凝在他被头发半遮掩着的左耳。
没了。
心里猛地空了一大块,他还是他,却没再戴从前的东西,好像就此和过去告了别,告别那个张扬不羁的少年,也告别了这个少年喜欢过的女生…
“好久不见。”她竟然也能从容地打招呼,甚至在对方幽深的眸光中,淡然地继续:
“原来并不是我们总裁叫我上来,如果程先生没有别的事的话,我先下去做事了。”
然后便是逃离,脚步踉跄的逃离,她连左脚上的疼痛都记不起来,没有坐电梯,一口气从六十楼沿着楼梯跑到负一楼的停车场,开门,插锁,踩油门,离开。
这么狼狈呢…
可是,她有什么办法呢,从前那个高傲而毒舌的许清歌,已经死在了牢狱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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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13 章
112. 相见争如不再见(2)(1126字)
第二天是周末,清歌正好不用去公司面对那些疑惑的目光,昨天的不辞而别,她一时半会想不到好的措辞去解释。干脆留在家里哪儿也别去,过一天是一天。
只是还是醒得很早。
清歌抱着被子缩在床上发呆,想起昨天小林的提醒和同事们各异的眼神,不觉苦笑,到底还是逃不过吧,即使现在躲在这一方以为安全的天地里,那个人一定也有办法缠上来。
心里,竟然有隐隐的期待,期待他如多年前一样,嬉皮赖脸,流*氓痞气地缠着她。
但终究…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了。
梦醒了,一切都冰冷了。
有人在按门铃,清歌没有动,以为是送快递的,许尧不能说话,平常买日用品都是在网上淘的,他喜欢文字上的交流,她也不刻意引导他出去和人说话,只要他活得开心就好。
当初走投无路时,是他突然出现接济自己,在并不知晓他们之间的关系前,以一个陌生人的身份照顾她,扶持她。
清歌想,当这个世界终于开始荒芜落败,她一人行走在萧瑟中,至少还有许尧,还有哥哥给了她一点色彩。
门铃持续不断地在响。
清歌皱眉,透过门缝瞟了眼客厅,空无一人,原来许尧出门了。
舔舔干涩的唇,起身去开门。
“不请我进去坐坐?”程一诺斜靠在门框上,阻挡她下意识的关门动作,勾起半边嘴角,邪肆地垂眸看她苍白的小脸:
“许清歌,你不是聪明绝顶么?才多久,居然连旧情*人都不记得了?”突然弯身逼近她怔神的明眸,薄唇吐出淡淡的话语:
“你总是…可以比我潇洒。”
清歌豁然抬头看他,许久,笑得婉转:
“程先生有私闯民宅的习惯?”她指着自己身上的睡衣,示意“非礼勿视”。
宽大的睡衣下,瘦削的身形显得异常娇小。她的长发已经及腰,离开那个地方前修剪过一次发尾,想不到长得这么快,正如有的时候,只有舍得割离,才有新的开始。
感到脸颊微热,是他伸出一只手掌捧住她的脸,指腹轻轻摩擦她的肌肤,细致地描摹着这张让他梦牵魂萦的脸。
“有没有想我?”他低问,眸光却冷沉一片。
不是在调侃,而是在讽刺,这样的语气,哪怕他还是那个不羁的少年,也从来没有说过,清歌疲累地后退两步,透过层叠的光线看向这个熟悉的人,本就破碎的心底有一声轻轻的叹息。
回不去了,真的,回不去了。
转身不再理会他咄咄逼人的视线,手臂却倏然一紧,腰肢被用力一扣,整个人都狠狠地被按在门板上,还未反应过来,唇上一热,清冽的气息一瞬将她罩住。
挣扎不掉,他像是用了半生的力气将她纳入怀中,唇齿相缠,有暧*昧的银丝沾染在相接的唇上,空气中有一触即发的情*欲。
和绝望。
手掌在身侧用力握紧,紧到骨节分明,清歌狠狠闭上眼。
“唔…”程一诺吃痛地退开少许,幽深的瞳仁里倒映出女子倔强而彷徨的脸。
“这就是你的答案,嗯?”他冷笑,动作温柔地替她擦拭殷红的唇瓣,在她薄怒的瞪视下,弯身,再次攫住她的唇。
这一次,连同被咬破的舌尖一同吮吸着,将着三年多的思念和怨恨一起吞噬。
第 114 章
113. 相见争如不再见(3)(1053字)
沉默像一张巨大的网,被网住的两人如两尾垂死挣扎的鱼,相互靠着呼吸沉重。
清歌突然就笑了,笑的时候眉眼轻弯,一丝极淡的悲伤从眼波里倾泻出来,又极快地消散在眼底。
“程一诺,放过我吧。”语声轻而淡,斑驳疏离。
她在求他?!
男人看紧她,凌厉的眸光像是锋利的铡刀,一层一层地凌迟着她的肌骨。
仿佛时光冗长蔓延了一个世纪,耳边传来“嘭”的一声响,可怜的门板被用力甩上的同时,还隐隐有些颤动。
那个人,离开了。
如同打了一场势均力敌的战役,累得筋疲力尽。
刚到厨房给自己倒了杯水,座机电话响了起来。
“小清歌!小爷我到机场了,麻利的,知道你家就在机场附近,梳妆打扮好生等待小爷我的临幸吧,灭哈哈!”
清歌失笑:
“你什么时候也学的跟锋哥一样文绉绉的了?”
那边的满爷故作惊讶地反问:
“什么,锋哥那叫文绉绉,难道不是叫酸掉牙吗?哈哈哈…”
外间的晨光透过纱窗映射进来,正好铺满大半边的玻璃茶几,清歌看着那一角的光亮,突然轻声说:
“他回来了。”
满爷正在拦车,也跟着一怔,半晌才试探性地问:
“三少?”
刚问完就想扇自己两巴掌,其实她们都跟清歌隐瞒了点事情,程一诺早在三年前就回来了,他除了一开始的穷问不舍之外,那之后那样长的时间里竟然依旧过自己的生活,甚至比她们想象中的还要滋润还要潇洒,尽管曾经是死忠的三少党,却也在面对他这种让人发指的行为时寒了心。她们不信凭程一诺的能力会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别人可以不知道不理解,但是清歌是被冤枉的,尤其还是那些狗仗人势,那些高高在上的人一起冤枉她的!
展欣是谁?是程一诺的亲生母亲,不出意外就是清歌以后的婆婆,这种关系下,怎么可能会杀了她?!
更何况,清歌是什么样的人,她们朝夕相处了这么久,难道还不清楚么?!
程一诺是痞子少爷,所以才会这么目光短浅,所以才会明知道这种浅显的道理的情况下,还能任由清歌在牢狱里呆足了三年!
只是,她们都默契地没有告诉清歌,而是依照清歌当初的吩咐,什么都没有和他说,她们怕清歌难过,一直强调程一诺其实还在国外进修,很少回国。
可…他为什么要选在这个时候出现?
在清歌事业做出了一点成绩,即将忘却从前的痛苦,甚至已经开始听从许尧和她们的意见,准备接受这周的相亲时,他就这样猝不及防地出现?
“想吃什么?我去准备。”清歌转移话题,好像这一刻之前的压抑到心口生疼的感觉已经消失。
满爷也嘻嘻笑着不再提起那个人。
“把你的拿手菜都奉献出来吧!抓住小爷我的胃啊,才能抓住我的心啊!”说完猛地想起一件事情来。
“哦,对了,我的大表哥看了你照片之后,可是日思夜想夜不成寐啊,迫不及待地期盼着明晚的到来!”
第 115 章
114. 相见争如不再见(4)(1236字)
相亲的地点就在离家不远的一家餐厅,环境清幽,人不多,但服务周到。
满爷作为这次相亲红娘,尤其是第一次当红娘,刚坐下就急忙开口说话,兴奋地在一旁一直介绍:
“小清歌,我这个大表哥啊,是IT人士,24岁,正好大你两岁,性格稳重,无不良嗜好无前科,家里就这么一独苗,但是从不娇生惯养,事业都是自己一手打拼出来的…唔!”
男子将筷子伸回来,抱歉地对着对面的清歌道:
“我表妹口无遮拦,见笑了。”他盯紧清歌沉静的面容,心头微微轻荡。
“许小姐的中学是在哪里上的?”
清歌正在发呆,满爷这种长篇累牍的说辞她早就已经可以做到左耳进右耳出了,所以权当给个面子坐在这里,也一并让哥哥放点心,即使心里有了一个填补不了的巨大深渊,也一定要在表面做出健康无碍的模样了。
听到对方问的问题,清歌礼貌性笑笑:
“在宛城一中,怎么了?”刚说完就见满爷用力将表哥塞过来的酒酿丸子一口吞下,口水都来不及咽下去,惊讶地脱口而出:
“我大表哥也是在宛城一中上的学!哈哈哈,小清歌,你俩这绝对是缘分啊!”她也知道自己今天确实是激动了,但是尤其是在程一诺出现之后,清歌的感情世界实在是不能再空白下去了,家里的那位也说过,清歌这样的女子,是应该好好疼惜的,再蹉跎下去反而会是她自己第一个将自己放弃。
而她的大表哥,虽然性格有些沉闷,长得也没有程一诺好看,但是好在够温和,也够耐心,和清歌的不愠不火,淡然冷漠其实还是挺相配的。
这样想着,更是不遗余力地拉红线:
“嘿嘿,这个世界上啊,有那么多人,偏偏你俩就成了校友,可不就是缘分吗!”
清歌无声叹了口气,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抬眼看向一直温和地淡笑着的男子。
“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
不然他也不会突然问这个问题,也在听到答案后,露出一抹玩味的神色来。
满爷粗神经,没看出她的这位表哥其实是外表温润内心复杂的笑面虎,但不代表她看不出来。
从前在左家,那些男男女女,哪个不是擅长伪装的人,连她自己,也免不了对待不同的人时戴上不同的面具。
“你的小叔叔,恰好是我的导师”季念答非所问,而是露出一丝高深莫测的笑,平光眼镜后的一双凤眼隐隐有着灿烂的芒光。
清歌恍然,原来是左安带的学生。
左安一直是左家的另类,他不参与黑暗事业,而是从商,手段狠戾,资质高绝,又在高峰期转而从事学术,是香港G大的一名硕士导师。
在那个家里,清歌对着所有人都没有情绪,唯独左安,他是唯一一个有血性的人。
清歌并不厌恶他,自然也谈不上多喜欢。
倒是没想到,这个世界原来这样小,小到自己第一个相亲对象,也会和左家搭上关系。
“当然,这不是重点。”季念缓缓说着。
满爷已经好奇到不行,在清歌未发问之前,凑过来追问:
“那重点是什么?”
“重点是,许小姐救过我,十年前。”他站起身,执起清歌放在桌上的右手,递到唇边,虔诚地印下一个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