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白颜夕消失了。

留下的,是东方晓。

“你和我本就是一个人,现在回到原来的样子,不好吗?”

“你是我的一部分,如同我的手和脚一般,你见过我的手脚会跳出来叫嚣着它是一个人吗?”

白颜夕的声音如同魔咒一般在我耳边回响,我和她本就是一个人?所以我不能拥有自己的意识,无法维护自己的感情,难道我的存在是一个错误?我是一个根本不存在的人?

闻人白说,对不起?

闻人白说,别恨夕?

我有什么资格来恨她?

我怔怔地看着满身孤寂的闻人白,我感觉自己像是一个卑劣的小偷,我硬生生地偷走了他们的幸福。

如果我消失,会不会有人如闻人白一样变得孤寂?

如果我消失,会不会有人如闻人白一样如此忧伤?

没有吗?

没有吗?

如果不会有人因我的消失而忧伤,如果不会有人因我的消失而孤寂,那么消失的那个…

消失的那个…不如是我。

我的眼前模糊一片,心神逐渐涣散。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不对,我把白颜夕还给你…还给你…”脑袋一片混沌,我茫茫然不知所措。

“你没有对不起我们,你从来都不是夕的一部分,你是莉莉丝,堕落天使莉莉丝。”

闻人白的声音成功地拉回我的神智。

“什么意思?”

“莉莉丝堕天之时,夕为了获得更强大的力量,将其吞噬,直到四百年前,离的叛变让夕受到重创,促成了莉莉丝的离体。”

“你的意思是…我是堕落天使莉莉丝?白颜夕为了得到我的力量,在我堕天的那一刻,吞噬了我?”

闻人白点头。

我已经不知道自己脸上该用什么表情来对待这么劲爆的消息了。

人生果然是精彩的。

第一卷 两个灵魂 落跑的女王(下)

手上微微一凉,我低头看时,闻人白已经将那枚银戒套在了我的右手食指上。

戴上银戒的那一刻,刚刚还满是星星的夜空骤然间黯淡了下来,无数黑云从远处翻滚着覆盖而来,一点点将星光吞噬。

“你走吧。”闻人白抬头看了看夜空,皱眉,“一定是萨麦尔感觉不到你的存在了,他很快会追出来。”

我后退一步,左手覆在右手上,“可是洛特说…”洛特说会来找我,我要等他来。

“你以为萨麦尔为何到现在也没有出来?”闻人白打断我的话,淡淡地道。

“你是说…”我微微一惊。

“他正在抵挡萨麦尔,给你逃出魔界的时间。”

“啊?那个笨蛋,萨麦尔会杀了他的!”我惊叫,便要往城堡里冲。

闻人白抬手挡住我,“走,立刻。”

“我不能让洛特因为我受伤!我承受不起!我承受不起,你明不明白!”我不管不顾,抬头冲他大吼。

“他说,是他亲手将你拉入这一场混乱,如今就算无法亲手送你回到原来的地方,至少可以为你赢得离开的时间。”闻人白面无表情地复述。

语毕,他挥手,不顾我的挣扎反抗,便拎着我站在了时空之门的入口处。

“你不明白吗?我早就已经回不去了!不管我是白颜夕,还是莉莉丝,我都不是东方晓了啊!”甩开他的手,我咬牙道。

“洛特让我告诉你,一旦去了黑暗国度,你便再也见不到你想见的人了。”

我僵住。

“即使那样…我也不能那么自私。”

正说着,突然“砰”地一声响,浓烟四溢。

浓烟之后,隐隐走出一个颀长的身影。

墨黑的长发,墨黑的双瞳,正是恐怖版的微生阳,撒旦大人萨麦尔!

还有…八爪鱼一样抱住萨麦尔的洛特,他的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看来伤得很得重,否则以血族的修复能力也不必把自己整得像颗猪头一样。

“你敢逃?”阴沉沉的声音宛如从地狱深处传出,萨麦尔无视死命拽着他的洛特,一步一步走近我。

逃不掉了…

“晓晓快走!”洛特大叫。

“你这笨蛋,还不松手。”我看着猪头状的洛特,哭笑不得。

明明已经伤成这样了,还不松手,真是笨蛋。

“快走,你不是想见迦斯吗?!”洛特气得乱吼乱叫,形象全无,“快走!”

“你好丑。”我弯了弯唇。

“啊啊啊,我这都是为了谁啊!”洛特已经快被我气疯了。

“你毁容了。”眼里盛满了冰凉的笑意,我道。

“快走啊,拜托你了!”洛特已经被我气得差不多了。

“笨蛋,松手吧,你会死的。”我抬手,想拔下银戒。

一只冰凉的手覆在我的手上,“我去,你走。”

闻人白说完,掌心一团蓝色的幽冥之火便直扑向萨麦尔,另一手将我推入时空之门。

他的攻击宛如击向了无底的深渊,溅不起半点水花,我却在他的推力之下跌入时空之门。

萨麦尔瞪着我,怒气冲天,黑暗的气息刹那间掩盖了整片天空,连一丝月光也看不见,他的嘴角扬起一丝残忍的笑意,缓缓抬手,掌中凝聚着一团黑色的火焰。

“洛特,松手!”我尖叫。

那团黑色的火焰没有击向洛特,却是冷不丁地袭向时空之门。

“晓晓!”

留在我耳中最后的声音,是洛特惊恐万状的声音。

“休想从我身边逃开…”

黑暗中,有一个阴沉的声音覆盖了一切。

我在黑暗中挣扎了许久,四周都是黑暗,浓得化不开的黑暗。

好臭…

刺鼻的臭味熏得我恢复了些许神智,我茫茫然挣开眼睛,却还是一片黑暗,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这是哪儿?我回到人界了吗?

“洛特!洛特!闻人白?小山…”我试图站起身,却发现自己全身无力。

周围只剩黑暗,什么声音都没有,静寂得可怕。

吸了吸鼻子,我差点被熏死,这个味道…臭得真亲切。

记忆里,我闻过这样的味道。

在哪里呢?

当然,除了垃圾场,哪里会有如此精彩的味道,说到垃圾场,也只有幸福街的垃圾场可以臭得这么经典。

当年,我就是在这个垃圾场里被迦斯捡回家的吧。

蜷缩在垃圾推里,我睁着眼睛,感受漫无边际的黑暗。

远远的,有脚步声传来。

我竖起耳朵,听觉敏锐无比,似乎个人类,而且不止一个人。那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然后在我面前停下。

“妈妈…”一个稚嫩清脆的声音,是个孩子。

“怎么了,小宝?”一个女人的声音。

“这里有个好漂亮好漂亮的洋娃娃。”肉嘟嘟的小手在捏我的脸。

“别去碰,脏死了。”

随即我发现一个恐怖的事实,他们看得见我,我却看不见他们…

我的眼睛…瞎了吗?

一定是因为微生阳最后暴怒中的一击。

“可是真的很漂亮啊!”叫小宝的孩子不甘心地嘟囔。

“洋娃娃?”那个女人的声音近了一些,尖锐的指甲戳了戳我的脸,“是充气娃娃吧,做得好逼真。”

充气娃娃…这个女人在想什么!

我还没有来得及破口大骂,一推拉圾扑面而来,熏得我差点背过气去。

“小宝,回家了。”

脚步声逐渐远去。

我动弹不得地蜷在一堆垃圾里,郁闷至极。

忽然,盖在我脸上的那一块臭香蕉皮忽然消失,压着我脖子的易拉罐也被挪开,我眨了眨眼睛,随即警觉,有人!

是谁?我居然没有听到他的脚步声?

有一双温暖的手轻轻抚过我的脸颊,随即我被抱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谁?”我下意识揪紧他的衣服。

那人似乎怔了一下,静寂半晌。

有淡淡的悲伤弥漫。

冷不丁地,有温暖柔软的唇轻轻触上我的眼睛,我傻傻眨了眨眼睛,还是什么都看不到。

即使看不到,我去感觉到他在伤心。

“你是谁?”我捧住他的脸,慢慢摸索。

他不语。

熟悉的轮廓,温暖的体温,我眨了眨眼睛,有冰凉的液体从眼中滑落。

“迦…斯…”

第一卷 两个灵魂 宗教裁判所(上)

满身都是垃圾的味道,臭到令我自己都汗颜,可抱着我的人毫不在意。

“哗哗”的流水声,有湿湿的雾气迷漫开来,我闻到了熟悉的沐浴乳的味道,我的世界一片黑暗,可是我并却并不害怕。

背后的拉链被缓缓拉开,我冰冷的躯体微微一颤。

“迦斯…”

我拉住他的手。

他将我放入水中,不冷不烫,温度刚刚好。

“迦斯,是你吗?”我努力睁大眼睛,却是连一丝光都透不进来。

温暖的大手缓缓覆上我的眼睛,似是那人不忍再看。

我温驯地闭上眼睛,“迦斯,为什么你不说话?”

“迦斯,你为什么不说话呢?”

寂静。

他只是仔细地替我洗去身上的污迹,很轻很轻,怕触痛我一般。

“迦斯,我有好多话想要问你…”

“我生日的时候,你为什么会突然消失不见?你知道我一直在找你吗?我一直在等你的…”

“你是知道我在等你,所以你才回来的…是不是?”

“可是他们为什么都说你是宗教裁判所的祭司?”

“迦斯是宗教裁判所的祭司,东方晓是吸血鬼,我们…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迦斯…迦斯,我已经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谁了…”

“迦斯,我…还可以是你的东方晓吗?”

沉默,只有水的声音。

我被裹入一块柔软的浴巾之内,再次落入那个温暖的怀抱。

“我好怕…”

“迦斯,我好怕啊。”

“我怕白颜夕会抢走我的身体,我怕萨麦尔会找到我,我怕看到闻人白伤心欲绝的眼睛,我怕迦斯会消失…”

“迦斯,迦斯,你是迦斯,对不对?”

小心翼翼地,他将我放在柔软的床上。

我紧紧拖着那只拥着我的大手,“迦斯,迦斯,你不会再随便消失不见,是不是?”

语无伦次,我不知道自己在寻求一个怎么样的保证。

终于,耳边有一声轻轻的叹息。

“睡吧,晓晓。”他拥着我躺下,说。

我枕着他的手臂,躲在他的怀里,怔怔地瞪大无神的眼睛,眼泪夺眶而出。

他说,睡吧,晓晓。

我终于…得到了救赎。

晓晓,我是晓晓。

我还是迦斯的东方晓。

在温暖而熟悉的怀中,听着他的心跳,我幸福得宁可就此死去,再不醒来。

“如果结局是死,我宁愿杀死我的那个人…是迦斯。”紧紧抱着他,我缓缓开口,“如果是迦斯的话,我可以去死的。”

那一回,宗教裁判所攻入魔界,我对迦斯说过这样的话。

现在,我依然这么说。

如果结局必须无奈,那么我宁可在迦斯的怀中永远沉睡。

“睡吧。”

他说。

于是我乖乖闭上眼睛,入梦。

身边的人微微一动,我便惊醒了,下意识地闭着眼睛,我仍是装睡,却忘了自己即使睁着眼睛也还是什么都看不到。

略带惊慌地摸了摸枕边,已经空了。

我摸索着下床,绊到柜台,一下子摔了出去。手指触到阳光的感觉,很温暖,天亮了吗?阳光从玻璃窗里透进来的吧。

急促脚步声,“唰”地一声响,窗帘被拉上了。

我错愕地抬头,眨了眨眼睛,仍然茫茫然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清。

“迦斯?”

坐在地上,我侧耳细听,想感觉到迦斯的存在。

很轻的呼吸,但稍稍有些紊乱。

我循着那呼吸声,摸索着走向他。果然,我刚迈出一步,那个胸膛就自动靠了过来。

抱着他,将脑袋抵在他的胸膛,我听到他的心跳。

“我是日行者,不怕阳光的。”我轻轻开口,嘴角弯弯。

刚刚,他在怕吗?

怕我会在阳光下灰飞烟灭?

怕我会消失?

一切仿佛回到了最初,我仍然是被迦斯从垃圾堆里捡回来的女孩,没有迦斯,我寸步难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