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后,我脱掉衣服泡进药汤里面,水虽然是温热的,但是却有一种薄荷似的凉意往毛孔里钻,让人觉得特别舒服,泡在里面觉得全身的疲劳一扫而空。
洗完之后,我裹上浴巾回屋,老宅子的地板踩在上面嘎吱作响,突然头顶的灯闪烁两下熄灭了,难道是山里电压不稳?
这时身后传来一阵很轻的脚步声,我猛的回头,视线捕捉到一个宽袍大袖的人从转角处经过,他身上穿的像是一身古代官服。
我心里一惊,难道是祖先显灵!
但我并不感到害怕,毕竟鬼我又不是没见过。
环顾一圈,我往自己的屋子里走去,身后突然传来一个阴恻恻的声音,“宋阳,见到我为何不跪!”
后面传来一阵冷飕飕的凉风,我问道:“你是谁?”
“不得无礼,我乃提刑官宋慈!”
我回头一看,黑暗中果然站着一个穿着宋朝官服的人,但是我有洞幽之瞳,我清楚地看见这个‘宋慈’长着一张白净的脸,和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
这时灯突然开了,宋鹤亭大步走过来,手里拿着一个鸡毛掸子,揪着假宋慈打屁股,骂道:“你个死孩子,你个死孩子,半夜跑出来吓唬人!”
扮成宋慈的宋洁笑着讨饶道:“妈妈饶命,我就是开个玩笑嘛。”
“有你这么开玩笑的吗?”
宋洁吐着舌头道:“你们不是说宋阳堂哥有冥王之瞳吗?我想吓他一下,看看冥王之瞳长什么样。”
“胡闹,滚回去睡觉!”宋鹤亭怒道。
他们竟然知道我有冥王之瞳的事情,看来宋家对我确实很关注。
小插曲结束之后,我回到屋里睡觉,一夜无话,隔日早上宋星辰来找我,问道:“睡得好吗?”
我答道:“挺好的,昨晚姑姑给我弄了一桶药汤,洗了还挺舒服的,你们武宋看来挺注意养生的嘛……”
“什么药汤?”宋星辰急忙问道,我捕捉到他的神情中居然有一丝紧张。
我描述了一下,宋星辰没再言语。
可能是睡得太好了,我感觉浑身都有点疲软,好想回去再睡一会儿,但毕竟是在别人家,没法那么任性。早饭是稀饭、咸菜和葱油饼,吃完之后宋鹤亭吩咐道:“小洁,你陪宋阳堂哥去村里转转吧!”
我不禁问道:“考验的事情……”
“小洁会带你去的。”宋鹤亭答道。
我和宋洁,宋星辰一起出门,宋洁一路上喋喋不休,问城里有啥好玩的,我有没有交女朋友什么的,我也问她:“你不用上学啊?”
宋洁咯咯一笑:“我都上大三了,最近没课,就回来住两天喽!”
宋洁看上去不过十七八岁,竟然上大三了,原来她从小跳级,小学上了四年,中学上了四年,十五岁就上大学了,我真是佩服得不得了。
来到一个地头,宋洁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对宋星辰说道:“我们来玩那个吧!”
宋星辰淡淡的道:“手下败将,我不跟你玩。”
宋洁撅着嘴生气道:“瞧不起人,我现在比以前厉害了!”
“是吗?”
我以为他俩要玩扔石子,结果宋星辰突然扬手朝天上一掷,宋洁也朝那个方向掷去。啪一声,竟然把宋星辰扔的石子打个粉碎,两人都是掷镖的动作,就像武林高手一样。
然后宋洁朝天上扔石头,宋星辰掷石去打,也是一下打个粉碎。
两人玩了十个回合,最后还是宋星辰小胜,我看得叹为观止。武宋一脉真是太厉害了,宋星辰曾用一根吸管当暗器,我以为是他的独门绝技,原来这只是武宋的基本功。
宋星辰说道:“你又输了!”
宋洁不服气地叉着腰:“是我那块石头太滑了,不行不行,再比一次。”
“懒得理你,回去再练几年吧!”宋星辰别过头去。
“不嘛不嘛,你平时不在家,又没人陪我玩。”宋洁不禁撒娇起来。
“一大清早的,谁在那咋咋呼呼。”这时一个苍老的声音传来。
回头一看,一个驼背老太太拐着一根拐杖走过来,宋洁毕恭毕敬地说道:“阎婆婆好!”
宋星辰也微微点头,那老太太一只眼睛是瞎的,另一只眼睛则阴森森地打量着我:“这位是……”
宋洁给介绍了一下,原来这位老太太是村里的神婆,姓阎,是几十年前嫁到村里的。后来宋洁告诉我说,村里有一个神秘的传统,从古至今每一代都会出现一个神婆,上一代神婆死了,马上就会有一个寡妇昏迷高烧,醒来之后自称神婆转世!能和死者沟通,但凡有丧事都会请她们去主持。神婆有一个传承的信物,是一枚铁核桃,有婴儿拳头大小,被选中的神婆能将它们吞进肚内不受任何伤害,铁核桃会一直在她们肚子里滞留。死了之后尸体火化,从骨灰里挑捡出来,再传给下一任神婆。假如这个神婆是假的,吞下铁核桃要么被坠断肠胃,要么卡住气管窒息而亡!只要是被选中的神婆一定能够通过惊人的考验,所以她们格外受到村民敬重,是村里说话最有份量的人。
第四百三八章树中藏尸
宋洁和阎婆婆简单打了声招呼,阎婆婆慢悠悠地从田埂上走过去了,宋洁拉了下我的袖子道:“我们走慢点,别跟她一起!”
我问道:“为什么?”
“你听我的就是。”宋洁没有过多解释。
阎婆婆移动速度太慢,为了不走到她前面,宋洁带我们从旁边绕了一下。
我们来到一座山头上,从这里可以俯瞰整个村庄,鳞次栉比的古建筑看着十分赏心悦目,村子中央有一棵大榕树,树叶遮天蔽日,上面系着一些彩色的布匹,宋洁把手一指道:“我妈妈说,你要查的案子就在那棵榕树里面。”
“案子在树里面?”我惊诧地问道。
“她原话就是这么说的,我也不是很清楚,不过这棵树是村里的神树,你调查的时候最好别让人看见,尤其是刚刚那个老太婆!”宋洁警告道。
等阎婆婆进了一户人家,我们才溜到村中间。早上雾气很大,不担心被人看见,我绕着这棵树转了一圈,宋洁则坐在旁边一个大磨盘上,正在吃路上采的野果。
我叫宋星辰用刀鞘慢慢地敲打树身,然后我将耳朵凑到树干上听,我换了几个角度,听到树里有一些异物。声音在不同物体中传递的速度不同,那些异物的形状就好像是……一具尸体。
我当即叫道:“里面有一具尸骸!”
宋洁惊诧道:“这么厉害,拿耳朵听就能听出来了吗?你是海豚吗?”
我说道:“听音辩骨是文宋的基本功。”
宋洁赞叹道:“太强了!我要是有这种听功就好了,考试的时候就可以作弊了,嘻嘻!”
我苦笑一声,我可从来没干过这种事。
但这具骸骨要怎么弄出来呢?榕树是生命力极其顽强的一种树,哪怕垂下的一根树枝沾到土地里,都会慢慢长成一棵树。在东南亚地区,经常有些寺庙整个被榕树包裹了起来。
这树既然是村子里的神树,要是锯开的话肯定会犯众怒,我要通过宋家的考验,就得守这里的规则。
对着树干看了半天,我皱眉道:“我需要一根锋利的刺!”
宋星辰问道:“我的刀可以吗?”
“你的刀耐火烤吗?”我问道。
“可以!”宋星辰点点头。
但是我们身上没有打火机,只能先回去一趟。这时村里传来一阵喧闹的动静,只见一队人走出来,每个人都系着白腰带,有些女眷在哭哭啼啼,阎婆婆走在最前面,一边走一边撒黄纸,嘴里念念有辞:“魂兮归来!返故居兮;天地四方,多贼奸兮!”念的似乎是《楚辞·招魂》里面的段落。我小声问宋洁:“这是村子里出殡吗?”
“不是!”宋洁脸上挂着笑容:“这叫取骨葬,你在城里没听说过吧,走,瞧瞧热闹去!”
我们跟着队伍来到村子外面的一大片乱坟岗,只见队伍里走出两个壮丁,把一座坟刨开。阎婆婆跪下来,一边念诵着安魂咒一边用竹夹子把里面的枯骨取出来,放在一张席子上用烧酒清洗,再捡进一个罐子里。
原来当地民风,人死三年之后,需要把骨头取出来另行安葬,这才算是真正的入土为安。
仪式到此还不算完,阎婆婆把坛子抱到另一座坟上,又取出第二副骨头。将两具骨殖放在一个坛子里,然后杀了一只大公鸡,用鸡血浇在坛子上,再用红布封口,郑重地交给家人。
宋洁小声告诉我,这场取骨葬和配冥婚是一起办的,死者是一对年轻男女,生前并不是恋人,在当地民俗观念中,没有婚娶的人死了都算童葬,所以两家人才商量举办这场冥婚,让这对男女的灵魂在黄泉之下有个伴儿。宋洁幽幽地说道:“这对新人要是再世为人的话,大概会变成一对兄妹吧,你觉得呢,宋阳哥哥?”
我点点头:“也许吧!”
宋洁脸上一红:“你别误会哦,我就是随便一说。”
我不知道她为何这么大反应,我也没误会成什么啊。
我问宋洁这帮人里面有村长吗?宋洁指出一个老头,等人家仪式结束了,我过去说道:“村长你好,我是宋家的亲戚,有件事想向您打听。”
村长诧异道:“你是谁家的亲戚?”
我忘了这里的宋家不止一个,宋洁拉着我的胳膊道:“宋伯,他是我从城里来的堂哥,在外面是大名鼎鼎的侦探,认识好多警察和大官呢!”
村长立即肃然起敬:“哦哦,我听鹤亭提过你,你就是宋兆麟的孙子吧?”
我答道:“是的!”
村长笑道:“其实咱们是一脉同宗,这村里的宋姓都是沾亲带故的,有什么事情尽管开口。”
我当下问道:“村里这十年来有人失踪过吗?”
村长皱了皱眉:“十年?这范围也太大了,我记不太清楚。”
“那您家里有全村人的户籍档案吗?”我继续问道。
“有,你可以过来查。”村长满口答应。
“那今晚我再来拜访吧!”我笑着抱拳道。
宋洁在旁边咂着嘴:“晚上人家要睡觉,这里是农村,不像你们城里有夜生活什么的,要不就明天吧!宋伯,明天早上我们来找你哦。”
村长说道:“好好,你们可以中午过来,我让我家属给你们做顿饭。”
我心想农村的生活节奏也太慢了,就这一件事情得拖一天,但入乡随俗,我也没办法。
宋洁拉的我的胳膊道:“宋阳堂哥,时间还早,我们去炮楼玩吧!”
我一阵纳闷:“什么炮楼?”
宋洁的脸颊又红了一下:“就是以前对付土匪的炮楼呗,我跟宋星辰堂哥以前经常去那里玩的,上面还有一尊土炮呢!”
我们从山上的小路去了炮楼,其实就是两个土砖砌的小楼,没什么稀奇的。前面有一条蜿蜒的小河,河水清澈,能看到里面的小鱼在相互嬉戏追逐。
我跟宋星辰站在河边,感叹道:“这里的空气真好,简直就是天然氧吧。”
宋星辰突然一回身,原来宋洁准备从后面偷袭他,想把他一脚踹进河里,宋星辰骂道:“多大了还胡闹!”
宋洁扮个鬼脸,突然用手推了宋星辰一下,宋星辰向后趔趄几步,竟然一纵身从小河倒着跳了过去。宋洁扬手掷出几枚小石子,叫道:“小心暗器!”
石子溅出一片水花,宋星辰拿刀一挥,竟把水花全都打散了,一滴都没沾到衣服上。
两人就这样在小河两岸打闹起来,我离得远远的,怕被误伤。我没想到宋星辰还有这样的一面,他和宋洁大概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吧,就像青梅竹马一样。
第四百三九章宋家绝学,烧刀验尸
两人打闹了一会儿,宋洁突然说道:“堂哥,那边有朵花好漂亮哦,你摘给我!”
宋星辰笑道:“你是小孩子吗?”
宋洁叉着腰道:“我就是小孩子,怎么了?快给我摘来。”
宋星辰把那朵鲜艳的花摘过来,宋洁要他给自己戴在头发上,我注意到那花有些不对劲,顿时叫道:“等下,让我看看。”
我接过那花朵观察了一下道:“这是血罂粟花,这里怎么会有?”
“你是怎么知道的!”宋洁先是大吃一惊,然后自知失言的捂住了嘴。
我说道:“现在是夏末秋初,正是农忙的时候,但我注意到村里的田却没几个人在耕,村里是不是有什么秘密?”
宋洁吐了下舌头:“居然被你看出来了……”
我说道:“村里有人在种非法植物吧?”
宋洁将那朵花插在鬓角上:“好吧好吧,我带你去瞧瞧,但不许告诉我妈哦!”
宋洁领着我们翻过一座山头,放眼望去,田里一片殷红粉白,左边是血罂粟,右边是曼陀罗,远处还有一片颠茄,我皱眉道:“知不知道这些植物都是违法的?”
宋洁说道:“什么违法不违法,我们种这些种了好多年了,你们平时配的入梦散、断肠膏、摧筋断骨散,这些药都是从哪来的,你知道吗?”
我的药有一部分是爷爷给的,一部分是通过黄小桃的关系搞到的,因为这些原料里面有相当一部分是违禁品。
我当下恍然大悟:“你的意思是,全部是你们自己种的?”
宋洁答道:“对呀,宋家对这些药的需求量很大,这里水土不错,就自己种喽!”
我问道:“除了我还有谁用这些药?”
宋洁哈哈大笑:“你也太自大了!宋家入世的弟子又不止你一个,文宋现在是没落了,但是有一大部分武宋也和你一样,和国家机关合作,专门做一些棘手的工作。你知不知道我妈以前是中南海保镖,九七年从恐怖分子手中营救过一位外国总统,我爸以前是我妈工作上的同事。”
我一阵诧异,没想到宋鹤亭还有这样的身份!原来武宋一直在积极入世,当然他们也和我一样,以顾问身份同国家机关合作。
血罂粟是一种稀有的罂粟品种,提炼的罂粟膏能粹取出纯度极高的毒品,我问道:“你确定这些植物真的只是拿来配药,没有拿去卖钱吗?”
宋洁笑道:“你这个人真是职业病,堂堂宋家怎么可能干这种事情,老祖宗就埋在山上呢!”
宋星辰也说道:“宋阳,你放心吧!宋家不干这种事情的,除了宋家的八字祖训之外,武宋有另外八个字的族训……”
宋洁接口道:“修罗手段,菩提心肠!”
宋洁一看时间不早了,说该回去吃饭了,中午宋鹤亭又给我煲了一碗蛇羹,从昨天喝过一次之后,我对它就有点欲罢不能,我不禁怀疑汤里是不是加了什么料。
宋鹤亭笑盈盈地问道:“案子查得怎么样?”
我说道:“姑姑,老树藏尸的事情你们是怎么知道的,死者到底是谁?”
宋鹤亭点点头:“我们确实知道一点内情,但是不方便告诉你。”
“为什么?”我有些纳闷。
“因为这是考验,你要证明你有单独破案的能力!”宋鹤亭道。
我心说单独破案我当然没问题,但没把这话说出来,害怕被人说吹牛皮。
吃完饭我也没什么事可做,宋洁去演武厅里打拳去了。我说过这老宅子和我家一模一样,我家这个地方是一处天井,而这里却是演武厅,两侧摆得全是十八般兵器。
宋洁换上一身劲装,对着一个木人桩练拳,一板一眼的,架势十足。
宋星辰感慨道:“我就是在这里长大的。”
我说道:“你和宋洁关系不错哟!”
“可惜是堂兄妹!”宋星辰答道。
我听着,怎么觉得有点话里有话的感觉。
关于武宋的诞生,我曾听爷爷提起过,是宋家先祖意识到,只会破案的宋家子弟太容易遭人暗算,于是将宋家一分为二。一支习文,一支习武,两族相互照应,就如同一件衣服的面子和里子一样。武宋里面也出过一些名人,比如两广第一捕头宋不平,民国时期创立宋氏形意拳的宋世荣和宋世德。
宋洁打完一套形意拳,又接着练咏春拳,练得全身香汗淋漓。宋星辰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他拿了一条毛巾过来,给宋洁擦了擦汗,宋洁笑盈盈地说道:“谢谢堂哥!”
下午剩下的时间,宋洁提议三人打会《王者荣耀》,她平时也没人陪她玩。宋星辰虽然没接触过,但还是生硬地玩起来,我感觉宋星辰在宋洁面前就好像换了一个人。
这一天没什么事可说,隔日一早,我们又去那棵榕树下面,宋星辰把唐刀拔出来,插进榕树里。我把耳朵贴在刀身上听,宋星辰提醒道:“刀很快,你小心割伤耳朵。”
“不要紧的!”我答道。
刀似乎插到了那具尸骨,我拿出一个酒精灯开始烘烤刀身,烤得差不多了叫宋星辰拔出来。
只见刀身上残留着一些榕树的汁液,颜色略有不同,我只看了一眼就飞快的说道:“这具尸骸在里面困了五年!”
宋洁大惊:“你怎么知道的?”
我解释道:“我刚刚烤刀子,就是为了让树汁粘在上面,你瞧,很明显能看到年轮的轮廓,五圈,说明它被包裹在里面有五年!”
宋洁扬起眉毛,不可思议地说道:“你怎么想出这种办法的?书上教的吗?”
我笑道:“这就是仵作的最高境界,能在不同的环境,琢磨出最佳的验尸方法。”
我们去找村长,村长一见面十分热情,拿出全村的户籍档案,五年前并没有人失踪过,我把范围扩大到七年,惊讶地发现,也没有失踪。
榕树里面的尸骸明显是一具成人的,一个成年人肯定是有档案的,我问村长:“这几年村里没有人失踪吗?”
村长奇怪的道:“没有啊,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谁失踪我还能不知道?倒是有一些出去打工的年轻人,不过他们每年都会回来的。”
我又问道:“有外来人口失踪吗?”
“实不相瞒,这村子很少有外人来,就算有外人,也是和你一样,是村里的亲戚。”村长答道。
我暗暗诧异,这也太蹊跷了,那骨尸骸难道是凭空出现在大树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