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他的心声(2)
伴随着她一步步地向前走来,安生只觉得自己的呼吸一分分地凝住了。她呆呆地看向另一边的男人,而那男人的目光也被她胶着住,微微蹙眉,紧紧盯着那个女人。
“安诺,”直到她走近,他终于开口,“你怎么来了?”
安诺的到来似是一颗定时炸弹。
刚才还骂她穿着暴露,这下一来,这些老人立即一口一个“安家的大丫头”叫着,还说什么现在发达了,成影后了都不爱和老街坊联系了。安诺原本就嘴甜招人喜欢,不到十分钟便彻底融入了群众里。
“安生妹妹。”都这么长时间了,她似乎才看到她,恬然微笑道,“你回来了?”
安生勉强扯唇:“嗯。”
“安诺,”厉雅江突然开口,“你出来一下。”
看着他们并肩往花园走,安生心里突然一阵灼痛:“厉雅江!”
她这一喊,所有人都向这边看过来,而安生微攥着拳头,直身向他们那边走。厉择齐许是觉得尴尬,赶紧调节气氛:“来来来,你们都喝酒,喝……”
周围一下子又那么吵,安生脑海里却都是厉雅江刚才那声“安诺”。“厉雅江,”她仰头看着这个男人,“你过来一下。”
“56,我先和安诺……”
“我有事找你。”她一字一字地重复,“你过来一下。”
事情的结果很显然,厉雅江没有“过来一下”,有安诺这个磁铁在,他瞬间转化成灰扑扑的铁块,怎么可能过来?
安生在厨房里择芹菜叶子,门突然吱呀一声响了,她回头,是厉择齐。“爸,您来干什么?”她赶紧站起来,“您有什么需要的吗?”
“我需要把菜刀,”厉择齐咬牙,“我去砍死那丫头。”
安生顿了一下,抄起菜刀说:“哪,给您。”
这下是厉择齐被噎住了:“既然你有这个心,你不过去看一看?”
“我过去看有什么意义,他们该聊的还是聊,该热乎的还是热乎,别人不知道,”安生笑,“您还不知道啊?”
“那你就这么等着?”
“不等怎么办?”
“我以前还以为你像你妈,可你比林青青差远了。她如果是今天的你,”厉择齐眯起眼睛,冷嗤一声,“肯定不会让他们好过。”
“您怎么像教唆我们打架似的?”
“打就打,只要不把雅江那小子给打死,给我能留个后。”厉择齐冷笑道,“孩子,这是在我们家,你怕什么?你总不能让我这个老头子替你出去伸张正义吧?”
“你怕什么”和“你比林青青差远了”这两句话简直如大杀器,一直在安生脑子里回响。
安生眼睛闭了闭,脑海里又想起安诺那副妖娆妩媚的样子,她深吸一口气,去了花园。
厉家花园不大,但因为厉择齐特别喜欢植被,所以不大的花园满满当当全都种满了东西,搞得和森林公园似的。以前厉择齐就说,他的花园要是在以前的战争时期,藏一支游击队队伍是完全没问题的。
安生是从厨房走到花园的,那是厉家大宅的后门,没走几步,就听到了厉雅江的声音,她原本的计划是冲出去不分三七二十一大骂他们一顿再说,但是到了现场也不知道怎么的,突然就停下了脚步。
“你不是在香港吗,为什么来我家?”
“不管怎么说,厉伯伯的生日也是大日子啊,就算作为老邻居,我也该来祝贺一下是不是?”厉雅江的态度似乎有些不耐烦,但安诺始终是轻飘飘的,“怎么?你还不欢迎啊?”
“不欢迎。诺诺,”厉雅江抿唇,“上次的事情,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可我没听明白怎么办?”
“没听明白那我告诉你。”这话刚落,四周突然出现低沉的男声,竟是厉择齐。
安生吓得恨不得从草丛里钻出来,可厉择齐就直直地站在她前面,她甚至能看到他的裤腿。厉择齐说:“诺丫头,说吧,你没明白什么事?”
“厉伯伯,我……”
“按道理我是不该管你们小孩子的事,我儿媳妇都不管,我这个当公公的有什么权利管?我也算是看着你们长起来的。诺丫头,凡事别做得太过了。我儿媳妇是个肉包子任你们揉捏搓打,但你该很明白,”他冷笑,“她爹我不是。”
“老头你在这干什么?”厉雅江扬声,“你回去。”
“我也不在这多待。我只说三点。”厉择齐挣脱儿子要拉着他的手,“第一,雅江和安生的婚事,是我力主的。至于这其中原因,你最好知道,就算雅江蒙在鼓里,我都清楚。还是那句话,你太厉害了,厉家不会要你这么厉害的儿媳。
“第二,你未婚先孕的事,是我透露出去的。你以后不要把事情怪在我儿媳身上,为什么我透露,还是怪在你太‘厉害’了。我儿媳能忍你,雅江也能背下这个黑锅。但是我这个老头子没那么大耐心。”
“诺丫头,”厉择齐敲了两下拐棍,“这第三句话是要劝你的,人要识相。”
话落,他便走了。耳边只剩下一声声拐棍敲地的声响。在这样寂静的夜里,低沉而又清晰,一下下如同砸在人的心上。
直到厉择齐的拐棍声都快要听不见,安诺才又发出“嗤”的一声轻笑:“你相信老头子的话吗?”
厉雅江还是那句话:“你回去吧。”
“他倒是会做好人啊,什么事都揽在自己身上。他真敢说啊。”安诺转身看向厉雅江,踮着脚,突然凑近,她的唇那么近地靠近他,仿佛再一眨眼就会贴上他一样。安生屏住呼吸,突然大气都不敢喘,只听安诺声音宛若天籁:“我做掉的那个孩子,他居然敢说不是你的。”
看不清厉雅江是怎样的表情,他还是那句话,语气平静:“你回去吧。”
这次甚至是身体力行,他抬腿就走。
可是走了两步,又被安诺抓住:“你把刚才的话说清楚,什么叫好好地过你的生活?”
厉雅江沉声道:“你是你,我是我。”
“你是你?”安诺的声音仿佛瞬间置入冰霜,她顿了顿,似是冷笑,“和那个丫头片子?”
他没再说话。
“厉雅江!你搞清楚,你别说得我像第三者似的,她才是我们之间的第三者!要不是你爸在中间作祟,你敢说你不会娶我?”
“我敢说。”厉雅江停了一下,“倒是你呢,你敢不敢?”
安诺呆住了:“雅江我……”
“老头子刚才说得太片面了吧。当时主张我和安生结婚的,不光他,对不对?你爸安景良明确说了,要么是留在国内跟着我,什么都不会有;要么是拥有良信和那几栋房产。这个选择56不知道,可是你,你敢说你不知道?”还没等安诺回答,厉雅江又说,“或者你打的是什么主意呢?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财产拿过来再说,反正我会停在这里等你?反正结婚了也可以再离嘛,对不对?不会耽误你的任何事情。”
因为角度的原因,安生完全看不到安诺的脸,只看到她一动不动:“雅江,你别这样说。”
“至于那个孩子,我不否认。如果他真是我的,那么安诺,其实我也已经做得差不多了。你……”
“如果?如果那个孩子是你的?”安诺倏地抬头,“厉雅江,你这个‘如果’是什么意思?”
厉雅江又短短地笑了下:“总之,你以后好好的,你……”
“厉雅江,”安诺抿唇,“你是不是真的喜欢上那丫头了?”
安生心突然跳到嗓子眼,但是那边静极了,就当她以为厉雅江不会回应的时候,他突然沉声说:“你就当我是日久生情。”
“你……”
安诺的话没有说下去,因为突然响起“砰”的一声——安生来不及闪躲,她手里的东西“砰”地掉到了地上。
还是厉雅江先反应过来,他快步上前道:“谁?”
于是安生拾起菜刀,就这样出来了。
任厉雅江这么镇定的人,感觉眼珠子都要瞪下来了,是,她藏在草丛里灰扑扑的,头发上还沾着乱七八糟的叶子,关键是——手里还握着一把明晃晃的菜刀。
刚在中国好公公厉择齐的鼓舞下,她一时激动,揣着菜刀就出来了。
反正是已经被捉到了,安生拍了拍身上的土。厉雅江看着她提着的刀,忙要来拿,安生别过身没给,径直走到安诺面前:“安诺。”
安诺的目光落到她手上的刀上:“你要干什么?”
“我公公刚才已经说了,我再说一遍,未婚先孕的事不是我说的。”
安诺直直地盯着她。
“我知道你一直不信,包括厉雅江,也在怀疑是我做的。对,你说得对,说我看不下去厉雅江和我结婚后心里还有你,包括以前你对我做的那些事,我们完全就是对头,你说这处处都是我的动机。但是,”她深深吸气,“对我而言,就算是和你过不去,我也不会让你身败名裂,说是诋毁实则是让你红了一把。我最讨厌你的时候只是这样想的——你,以前的安诺,现在的Nora,离我远远的,永远别再回来就好。
“你听清楚了,还有你,”她转头看向厉雅江,“我没做过的事情,我一辈子都不会认。而且这是我说的最后一遍。”
她说完,静静地看向安诺,安诺也沉默地看着她,突然间冷哼:“林安生,你以为你说了我就会信?”
“你爱信不信。”
“你……你现在有的,明明就是我该有的东西!”她牙咬得紧紧的,“你夺走了我的一切!”
“那怎么办?”安生偏着头,“已经夺了。”
“林安生!”
“而且我提醒你,你现在是在我家。我不知道厉雅江是不是邀请你了,但显然我这个女主人不欢迎你。安诺,你不用这样看着我,”安生的眼睛还是那样清湛而沉静,“只要我一天还没和厉雅江离婚,我就是这个家的女主人。”
安诺的脸色已经不能用苍白形容了,完全变成了青紫。
安生晃了晃手里的菜刀说:“你还不快走?”
“你要杀我?”安诺嗤笑一声,像是看到了一个笑话,“你要杀我,林安生?”她随即回头,“厉雅江,你看你家安生要杀我,你……”
她这话没能说完,因为“你”字后的一秒钟,安生真的把那把菜刀给架上去了。
而厉雅江还是如之前那般,微眯着眼睛,一动不动。
“安诺,这些年来,你说过我多少次疯子。要不然我就遂你的愿让自己疯一次?”安生的菜刀又离得更近了些,起初安诺还挣扎,现在和那锋利的刀刃只差分毫,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厉家大宅四处都有监控,如果你继续在这超过两分钟,我敢保证明天的报纸就会刊登出今天有关你的头条。”
“你……”
安诺还是走了。她那长礼服就适合在宴会厅里穿,在花园里倒像是一块高级的拖布,步伐间卷起的满是尘土。即使这样的时候,安诺揪着裙摆匆匆地离去,背影依然还是纤细而美丽的。
安生看了一眼,也转身往回走。
可只走了两步,手里的菜刀便被人夺走,安生没注意,差点被菜刀划伤,却见厉雅江轻声说:“你行啊,都学会拿刀了,”他抿唇,“以前怎么没见你这么英勇?”
安生偏头瞪他:“你现在夺下来又有什么用,刚才怎么不夺?”
“因为我知道你根本不会伤她啊。”厉雅江深深地看着她,“你充其量也就是比画比画吓她。”
“厉雅江,”安生鼓着嘴,恨恨的,“就冲你这句话,我下次非要伤她试试。反正你知道,我是说什么就能做出什么事来的人。”
见她又要走,厉雅江再次抓住她的胳膊,问:“你在那儿待了多久?”
“你们聊了不久我就出来了。”她动了动嘴唇,像是要说什么,但最终深吸一口气,扬声道,“厉雅江,你们吵架了?”
“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也不关我的事。”安生笑了下,忽然摆手,“我先走了。”
“林安生,”厉雅江喊她,“你还记得咱们高考吗?我在哪儿上的学?”
“沪城交大。”
“可我分数明明已经过清华、北大了,但却在沪城交大上了四年。这其中的缘由,林安生,”他慢慢地朝她这边走,“你有没有想过?”
安生心里一颤。“你不是说因为交大给的奖学金多吗?”她笑着说,“以你的分数,不仅不要学费,而且一个学期还给发八千块零花钱。”
“你……”这次是厉雅江语塞,“56你真是气死我了。”
第40章 重归于好(1)
这其中的缘由,她有没有想过?
她想过的,可是她不敢往自己身上想。聚会散了,家里又恢复了平静,安生在厨房里收拾,只听到厉择齐一声声地咆哮:“厉雅江!你居然把安诺给叫来了!你……”
自始至终,都像是厉择齐的独角戏。厉雅江一言不发。
他越这样厉择齐越气:“厉雅江!你是要气死我是不是?”
“是,就是想气死你,但是现在你不还活得好好的嘛,还能发脾气。行了,厉择齐,厉老爷子,你之前表现得也够英勇,这半天你也发够脾气了。都十一点半了,”他拍拍他的肩,“睡觉去吧你。”
“你……”
只听到“砰”的一声,厉雅江关上了卧室的门。
儿子就这样走了,厉择齐更加跳脚,安生只听到几声巨大的砸门声,但也就响了几下,显然是厉择齐觉得敲也无望干脆休息去了。安生收拾好进卧室,厉雅江还是那样,悠闲地看着杂志。看她进来,瞥了她一眼,又低下头看书。
仿佛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安生洗好澡,也在他旁边躺下,厉雅江又翻了几页的书,然后长长地打了个哈欠。“要关灯吗?”他问。
安生“嗯”了一声。
灯关了,其实并不太黑,城市灯光如昼,再黑能黑到哪里去?何况他们外面有个路灯,昏黄的灯柱,灯光透过窗帘缝细细地照到他们的床上。厉雅江似是很快就睡着了,呼吸均匀,没有一点别的声音。
而安生却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她脑子像是有台录音机似的,不断回放着刚才的某个画面。
终于,她“噌”地转身,看着厉雅江的脸偷偷凑过去:“厉雅江,你睡着了吗?”
厉雅江不吭声。
安生心里一落,刚转身,腰却被人一捞,她浑身僵住,厉雅江身子紧贴着她。“你像苍蝇的幼虫一样乱动,”他抱着她的腰说,“谁能睡得着?”
安生一下没听清:“什么的幼虫?”
“苍蝇的幼虫,简称蛆。”
这比喻……安生摸着他放在腰上的手,轻声问:“你到底是因为什么才上的沪城交大?”
“56是什么人啊,”他突然笑,因为躲在她背后,笑声有些闷闷的,“我还以为你不会问。”
安生有些没面子:“算了,你不让我问就……”
“你不是在沪城嘛。”
安生呆住。
似是怕她没听懂,厉雅江又深深叹气:“你又没本事能考上北京的大学。”
以前小说上常有“花开的心情”,以前安生总不理解,花开明明是没有声音的,怎么还能出现心情来?
但现在她知道了,因为在厉雅江说话的一刹那,她的心底分明像是有朵花在悄悄地绽开,有些甜,但更微微地泛着涩味,像是把那朵花吃到了胃里。坚持了那么多年,即使他中间……她很想不去喜欢,但偏偏已经成了习惯。
有时候连她都觉得自己窝囊。小时候对于糖果,对于巧克力,就算是再喜欢,能戒掉的也会戒掉。加油,不去想就好了。
可偏偏厉雅江是个泥潭。
她转过身,就这么呆呆地看着,看着眼前男人的脸,一眨不眨。明明近在咫尺,却像是从未认识过一样。良久,厉雅江突然伸手笼上她的眼睛:“别瞪着了,虽然是黑天,但你这眼睛就这么干巴巴地瞪着,还是很瘆人的。”
安生拿下他的手:“厉雅江你说的是真话?”
“高智商的人还犯得着我糊弄一下,但是对于你……”
“什么时候的事情?”
“什么什么时候?”见她紧紧咬唇,厉雅江“哦”了声,“应该是很久之前的了。”
“那你中间和安诺……”
“我要说,我和安诺中间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你是不是不信?”
安生摇头又点头:“但你和那些女人……”
“有一半是真需要,来来回回商界来往的,总需要有个带得出门的女人。而如果只带一个女人出去,女人这种善于发散思维的动物,多半就会存点别的心思。而另一半……是为了试试你。56,你知不知道你从来不生气的?”
安生没说话。
“没你这样的老婆吧?不仅不生气,还帮自己男人料理‘后事’,各种麻烦女人你都处理得得心应手。56,我有时候很奇怪,对于我,”他顿了顿,声音既轻又缓,“你到底是什么感觉?”
安生沉默良久,才笑起来:“占着茅坑不拉屎吧。”
厉雅江一时没听清:“什么?”
“你就是茅坑。”她蒙起头,“就算我没屎,该占的也占了。”
“你……”
“厉雅江,”大概又五六分钟过去,厉雅江都觉得自己快要睡着了,耳边又传出安生小小的声音,“厉雅江,你说话算数的吧?”
他迷迷糊糊地嗯了一声。
她还是问:“我可以信你的,对不对?”
这下厉雅江没有回答,长臂一揽,直接把她窝到了怀里。
对于安生而言,这样的情况就像是做梦似的。以至于平时针锋相对时她会赶在很早起来,而这一觉醒来,她却如坠云端,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眼前这个男人。
所以在厉雅江起床后她还没起,直到厉雅江洗漱完,她还在装睡。直到这家伙……用沾满水的脚,突然一下子掀开被子,放在她肚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