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念三千上一章:第 59 章
  • 一念三千下一章:
他们是辽东人,曾是远南的仇敌,而今带着浩浩荡荡两千人来投奔远南,待拿下桓,便成了首屈一指的功臣。可人有亲疏远近,历史根源难以抹去,到那时,远南的

宗室与沈氏之间如何相融?新臣与旧臣之间如何平衡?阿南这么小就拜了沈羽为师,夹在各方势力的中间,又当如何自处?
“这你就更不必担心了。”于闲止却失笑,“打江山难,治江山更不易,等阿南长大,宗族外戚,功臣良将,黎民苍生,都是他肩上的担子,与之相比,区区一个沈

羽一个沈青,又算得了什么?他必然降伏得了。”
至七月,暑气更盛,连小河洲一带都变得炎热难耐。
按照原定的行程,大皇兄的仪仗目下应当已到小河洲了。可上个月消息传来,说皇后忽然身子不适,仪仗要在中州暂留几日。
大皇兄南行为的是政务,可兰嘉同行,则只是为了来与我见上一面。
得知她有恙,我心中忧急,恨不能骑上快马奔赴中州去探望,哪知没过几日,等来的却是一个喜讯——兰嘉已有了快两个月身孕。
皇嗣事关国祚命脉,兰嘉马虎不得,只能暂在中州住下,等到胎像稳了启程返京。
初闻这个消息,我一时又喜又憾,喜是为了我新添的侄子,憾则是因为想到我与兰嘉分别近四年,好不容易有了重逢的契机,却要因这身孕错失。
大随兵戈将止,辽东彻底覆灭后,远南从平西撤军,慕央不必再镇守小河洲关口,转行往东,带兵去收复济州失地。北面,萧勇如法炮制,在平西李氏一族被押解上

京后,调重兵守住西北各个重镇。
自此,大随再无辽东与平西。
这一场因藩祸而起的纷繁兵乱,终于即将休止,军疲而国惫,一切都百废待兴。
然而,大随的战火歇了,四海之内却硝烟未散。
七月初,于二公子被桓军重伤,退守边界,幸好有义军掩护才保下一命。但二公子的兵一退,桓军迅速形成守势,只守不攻,将整个桓境围成铁桶。
沈羽道:“桓这么个守法,算是出奇制胜,也算狗急跳墙。”
于闲止问:“怎么说?”
“桓内忧外患,却有一个制胜点——他们知道远南的攻势也坚持不了多久。这么守下去,守住了,外头里头的火一起扑灭;守不住,他们无力再战,一盘散沙,一击

即溃。”沈羽看着军阵图,双手一摊,“这与大随当年月凉山告急,朱焕带兵突围的道理大同小异,寻求破口,撕开破口,然后长驱直入。”
但寻求破口、撕开破口谈何容易?非但要天时地利人和,领兵的将帅还要有足够敏锐的洞察力与一击即胜的本事。
于闲止指着沙盘远南与桓的边界:“给你一年时间,从这里攻到桓都,你能做到吗?”
“能。”沈羽斩钉截铁地道,“但眼下的问题,不是你给我多少时间,是我们还要在这里耗多久。”
他颇无所谓地一笑,仿佛事不关己:“沙场上瞬息万变,今日是这个局面,再过一个月,可能就天翻地覆。我们日日耗在大随的小河洲,纵是心有余,终归鞭长莫及

,这还没算你远南因养战每日耗损的军资钱粮。”
时间紧迫,返回远南重整大军已是迫在眉睫。
当晚,于闲止辗转反侧了半夜,轻声问:“阿碧,若我去信给你皇兄,免去一切相见的俗礼,只留半日给你们叙话,随后便启程往远南,你可会怨我?”
我道:“大哥此来,原就是为了远南与随互不交战的盟约,见我却是其次。再者说,事有轻重缓急,远南军情紧急,是该立刻启程。但是……”
我又将头埋入他的脖颈间,轻声道:“闲止哥哥,我实在思念大皇兄得紧,等桓的事了结,你陪我回京,再去见一见我的皇兄皇嫂可好?”
“好。”他一笑,埋首下来,温热的吐息喷洒在我唇齿之间,欺身而上,“到那时,你只需吹一吹枕边风,想什么时候回京,我都依你。”
作者有话要说:
此处该有一辆重逢车,但最近严打中,我就不顶风作案了。
全文还剩一章正文加两章尾声(不算番外),明天我看我能力能更多少吧,说不定一不小心就写完了呢~
另外,明天发新文啦!新文男主跟柿子不一样,是个机智的沙雕:)
明天见!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流连忘返60 2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琳茶、宁静海 2个;瓜子、19539739、29369464、南苑北折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mikimika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9章 生生世世 07
七月初八,小河洲旌旗飘扬,数千蓝衣白甲的兵将在开阔地带列阵排开,由南往北而望,伴着橐橐踏马之声,只见明黄仪仗浩荡行来,为首一辆辇车,华盖高举,贵

不可言。
到得近前,只听刘成宝高唱一声:“跪——”
迎驾的朝臣、大随与远南的将士,包括我与于闲止,都朝大皇兄的御辇拜下。
一时礼毕,大皇兄下了辇,与一旁的刘成宝耳语一句,带着二哥与几名大臣朝我阔步走来。
我连忙迎上前去,唤一声:“皇兄。”提了裙便是要再拜。
大哥伸手将我扶住,打量我一眼,朝一旁的二哥淡淡道:“依朕看,她倒不像你说得那般孱弱,气色比离宫那年还好些。”
“您是没见我刚把她从叶落谷捞回来那几日,瘦得简直不成人形,一碗汤药灌下去,回头能吐出血来。”二哥揶揄道,“眼下她自然养得好,就是不知道人在跟前,

心飞到哪里去了。”
隔了这么久,他心里头的气竟还没过去,又编排起我与于闲止来。
我懒得与他计较,见大皇兄眉眼之间略显疲态,想到他这一路千里,操劳奔波之余,还要肃清沿途官府,忍不住道:“大哥实在辛苦了。”
“倒是比以往会关心人。”大皇兄一笑。
他朝身后看一眼,唤了声:“珣儿。”
我循声望去,只见刘成宝牵着一个四五岁左右的孩童向我走来,他眉目英挺肖似大皇兄,口鼻兼有兰嘉的秀美,虽是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但盯着我的双眸里写满好

奇。
过了片刻,他像是意识到什么,试探地唤了声:“皇姑姑?”
我张口哑然,没成想他竟能认出我。
刘成宝笑道:“皇后娘娘在太子殿下的卧房里挂了一副昌平公主的画像,时不时教他辨认,太子殿下聪慧,又与公主骨血至亲,是以一见公主便认出来了。”
阿南自我身后跑来,先冲着大哥与二哥规规矩矩行了个礼:“大皇舅,二舅舅。”又看着立在眼前的珣儿,奶声奶气地喊:“珣儿哥哥。”
约莫是于闲止先教他认了人,才过来打招呼的。
珣儿与阿南鲜少见到与自己差不多大小的孩童,两人又是表兄弟,互相盯了对方一会儿,径自你一言我一语地说开了。
不多时,一旁的兵部尚书上前提醒:“陛下,宣旨的吉时到了。”
大皇兄颔首,从刘成宝手里接过一道明黄圣旨,亲自宣读道:“朱碧吾妹听旨。”
我提裙跪下,叩首道:“民女在。”
“朱碧吾妹,受奸人迫害,妄被贬作庶民,今,朕已查明朱碧确系朕一母同胞至亲嫡妹,决意复其大随公主之位,复号昌平——”
“臣妹拜谢陛下明察秋毫。”
“另,”大皇兄略一顿,“远南王上前听旨。”
立在我身后不远处的于闲止步上前来,撩袍在我一旁跪了:“臣在。”
“公主昌平,柔嘉表度,淑雅温贤,今赐嫁远南王为王妃,愿你二人共结连理,永世同好——”
“臣接旨,谢皇上圣恩。”
旷野上风声阵阵,中书舍人奉上两本金色云纹文书,于闲止与大皇兄取了一份,各自看过后,提朱笔署名,沾血盖印。
刘成宝奉上两盏清酒。
大皇兄取了一杯,将另一杯递给于闲止,说道:“今朕既与远南王结为秦晋之好,还望从今往后,你我之邦再无干戈。”
于闲止接过杯盏,一饮而尽:“一切必如陛下所愿。”
大皇兄略一笑,对我道:“当年你离宫,朕承诺过,待战祸歇止,朕一定派军十万,风风光光地将你接回宫,而今你有了归属,受形势所迫,无法回京,至少朕要亲

自前来,风风光光地为你送嫁。”
他说着,又添一句:“毕竟你是我从小看到大的亲妹妹。”
我听了这话,心中酸涩,只道:“大哥……阿碧舍不得您。”
大皇兄又淡淡一笑,展目看了眼远南已列阵待发的兵马,温声道:“走吧,你如今已是远南王妃,战局紧迫,时不我待,不要因为这一点不舍就耽搁了正事。”
我只好退后两步,带着阿南,与于闲止一起再俯身朝他一拜。
南行的马车已备好,我刚要登车,忽听身后二哥唤了声:“碧丫头!”
他扶着腰间刀柄,追了几步,道:“你……你与阿南去远南以后,凡事不必忍着,若受了欺负,若谁胆敢让你受一丁点委屈,你就写信告诉我,告诉大哥,你要记着

——”
他回头看大哥一眼,一字一句道:“大随永远都是你的家,无论你在哪里,只要累了倦了,你都能回来!”
风声猎猎,吹得人双目迷离,我看着二哥,不经意间眼眶一热,却在泪落下来前抬手抹去,一点头:“好,阿碧记着了。”
远南战事紧迫,兵马一旦起行,便星夜兼程一刻不停。
半月后,我们一行人等终于抵达远南边境,数万将士在无垠的旷野上等候列阵。张凉催马来到马车前,对于闲止道:“王上,三万衣冠冢已准备好了。”
“好。”于闲止一点头,对我道,“阿碧,随我下马车。”
旷野上,每一个列阵的将士前都有一个浅坑,而将士们手捧衣冠,神情沉穆。
莫白带着一行人步上前来,对于闲止道:“禀王上,叶落谷牺牲的近三万将士里,末将等只找齐了四千余具尸首,眼下全已火焚为灰,是要与这些衣冠一齐下葬吗?


“下葬吧。”于闲止道。
随后接过一名小将士奉上的清酒,带着我与阿南,还有数万将士一起举杯向天,轻声道:“一杯敬苍天,愿诸天神佛佑我远南在不久将来干戈止息,永昌永荣。”
“一杯敬阎罗,愿地间万鬼佑我远南不再在风雨飘摇,佑我子民得以立足生根之地,不再忧患生、忧患亡。”
“一杯浇黄土,愿我的袍泽英灵魂归故里,永世安息。”
于闲止言罢,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带着我与阿南重新上了马车。
身后铁蹄响彻旷野,冥冥之中,阿南像是感到了什么一般,问:“爹爹,我们这就要带着这些将士去打仗了吗?”
“嗯。”于闲止点头。
阿南看着他,忽然笃定道:“爹爹一定能赢。”
于闲止失笑:“哦,你如何得知的?”
阿南道:“因为爹爹不会死。”他说着,伸手探入脖间,扒拉出一根红绳,红绳有些泛白,已磨得很久,但一头系着的玉菩萨水色极好,“娘亲说,远南的男儿都该

有这样一枚玉菩萨,这枚玉菩萨会保佑我们一辈子平安的。”
于闲止看着那玉菩萨,明显愣了一下,他扫我一眼,问阿南:“这是你几时得的?我怎么不知?”
“阿南一岁时,娘亲便把它给阿南了,但娘亲一直不让阿南带,说要小心珍藏,这几日才从信匣子里取出来给阿南。”
于闲止又移目来看我。
我讪讪地道:“玉菩萨该由父赠子的,那几年你不是不在阿南身边么,我就将就着你这个现成的拿给阿南了。”
于闲止一言不发地坐一会儿:“此事是我疏忽了,但——”他别过脸看向阿南,淡淡道,“阿南,你能不能把这玉菩萨还给你娘亲?”
“为什么?”阿南瞪大眼,怔道:“可是,这是娘亲给阿南的,阿南一直很喜欢。”
“这是我给你娘亲的。”于闲止道,“改日爹爹另给你一个更好的。”
见阿南仍不情愿,又循循善诱,“再者说,这玉菩萨一生只能转赠一次,意思是以倾终生时光,护另一人平安,君子不夺人所好,你拿着它,是想耗光你娘亲的气运

吗?”
阿南听了这话,想了半晌,只得应:“好吧。”
万分不舍地把玉菩萨摘下来,递还给于闲止,问,“爹爹当真还会给阿南一个吗?”
“一定会。”于闲止一笑。
马车辘辘,长日倦人,没过多久,阿南便卧在我怀里睡着了。
于闲止看他一眼,取出方才收回来的玉菩萨,倾身过来,一丝不苟地重新为我系上:“我给你的东西,不要随意给外人。”
我道:“阿南是你我之子,怎么能算外人?”
他却道:“只有我们三个人的时候,他就是外人。”
我失笑,抚着脖间的玉菩萨,应声道:“好,我记得了。”
于闲止又问:“方才阿南提的信匣子是何物?”
“这些年你不在阿南身边,我……总怕你觉得错过了阿南的成长,心有遗憾,因此把阿南这些年的点滴记了下来,写成信,想着日后要给你看,

第一回走路,第一次开口说话……可惜,”我抬目,对上他灼灼的目光,“你我重逢后,竟一直没寻着机会。”
“阿碧。”于闲止看着我,轻声唤,“我后悔了。”
“后悔什么?”
“后悔没有在儿时第一次见到你时,便向你提亲,非要等你长大,后悔从前只与你约定了今生今世。”他俯身在我眉心一吻,轻声叹道,“而今你我终能相守,却已

蹉跎半生,今生余下的时光实在太短了,从今以后,我们生生世世都在一起,好不好?”
我道:“可是,我听说,人喝了孟婆汤,过了奈何桥,前尘往事便不记得了,等来生,我怎么认得你?”
“你不需要认得。”于闲止道,目光深静得像初雪前的夜,“以后每一世,我都会拿着一枚玉菩萨去寻你,你只需要安静等,等着我来。”
我看着他,应道:“好,生生世世,我都等你。”
作者有话要说:
最终卷写完了,还有两章尾声,明天放上来。
新文已经发啦,在隔壁,叫《在你眉梢点花灯》,大家可以点我的作者名进到我的专栏找进去。
新文开文前三天,每章24小时内的两分留言都有红包掉落哦~小可爱们去看看然后收藏一下吧~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琳茶 2个;努力吃很多饭看很多书、一锅粥、墨曉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一只鱼 8瓶;HyunSeung 2瓶;一锅粥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0章 尾声一
癸卯年二月,桓境大乱,义军攻入桓都近郊,势不可挡,桓皇室白氏向盟友远南求助,远南于二公子率十五万大军入桓助白氏平乱。
同年五月,白氏与于氏反目,桓太子白桢亲整大军,驱逐于氏,扫除义军,桓军士气大振,于二公子与义军同时陷入苦战,决意联手,以血为书,联名请求远南王对

桓出兵。
桓背信弃义,远南王不忍见桓境内万千黎民深陷苦战,于同年九月,倾全藩之兵,命上将军沈羽,昔辽东大元帅,挂帅出征。
远南军自西北攻入桓境,所到之处,势如破竹,沿途救济百姓,安置流民,民望日渐高涨。
翌年八月,将军沈羽率兵攻到桓都城门,桓帝忧愤而亡,太子白桢继位。
然白氏穷兵黩武,乃至桓境数十年民不聊生,早已民心失尽,桓都百姓开城门,放远南军与义军入城。
义军攻破桓宫,杀白桢,谥号哀帝,桓亡。
江山初定,国却无主,义军大将军裴野、远南元帅沈羽、桓丞相薛梁,联名上书,请远南王坐主桓境,然远南王心系故土远南,推辞不受,留于四公子在桓暂理政务


同年九月,桓江北一带因战火绵延,颗粒无收,万千百姓无食无衣,于四公子向远南王求助,远南王遂开仓放粮,将粮运入桓境,以振灾民。
于四公子、沈羽、裴野、薛梁,以及白氏旧臣再请远南王入主桓境,远南王再辞不受。
翌年,桓百姓聚集数万之众,联名血书,求请远南王登极为帝,坐主江山,远南王推辞不能,遂改国号为楚,桓都为盛京,年号永贞。
同年,册立王妃大随昌平公主为后,嫡出长子于清让为太子。
大楚立国之初,民生初定,永贞帝一改旧朝白氏作风,决意休养生息,轻徭役,薄赋税,以民为本,三年家给人足,五年国富民强。
永贞三年,永贞帝携皇后返随,重举大婚,亲自迎亲,并与随帝拟下盟约,互不侵犯,永世结为秦晋之好。
永贞帝在位二十七年,后宫空置,一生未纳一嫔一妃,与皇后昌平恩爱白头,相携到老,是为大楚立国之初一段传奇佳话。
作者有话要说:
尾声还有一个,类似甜番,这会儿去写,不确定晚上几点能更,大家等不及不要等,明天看一样的。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随便取 2个;几度问春、亗年、宁静海、墨曉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快乐的嘟嘟、拾音、曰归曰归 10瓶;mikimika、吃饱了就睡 5瓶;随便取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1章 尾声二
盛京的东大街上新开了一间茶楼。
昨日小三登为我奉茶时说:“那茶楼的生意原本不好,月初新请了一个说书先生,不知怎么,竟日日人满为患。”
一旁的绣姑好奇道:“整个大楚任谁不知皇后娘娘爱听人说书?这些年京里新开的说书馆子没有上千也有几百,这家茶楼请的说书先生有何稀奇之处,竟能日日生意

红火?”
小三登笑道:“有何稀奇之处,咱们跟着娘娘去听听不就知道了?”
旧时桓民风开化,于闲止立楚后,承袭旧朝遗风,准允百姓畅所欲言,任凭他们议些国事皇家事,一概不加追究。
前几年兵戈刚止,盛京东西二街说书的,讲的都是沙场铁血。
一说永贞帝长垣坡斩李有洛,以一万人对八万人,一说沈将军率三千骑破瓮都,如天降神兵势不可挡。
这些金戈铁马的故事听多了,老百姓难免耳根子生茧,都嚷着要听宫闱逸事,可大楚才刚立朝五年,于闲止的后宫里又只我一人,哪来的逸事可说?
也只好捡些当年桓的旧料了。
我在新茶楼的二楼雅阁坐下,只听那说书先生将醒木一拍。
“今日要说的,是咱们永贞陛下与皇后娘娘的三嫁姻缘——”
我一愣,险些呛了茶水。
座下当即有人道:“怎么是三嫁?皇后娘娘这辈子,只嫁了陛下一人。”
“就是。”另一人接话,“听说咱们皇帝陛下与皇后娘娘是自小就结了姻缘,哪里来的三嫁?陛下在娶皇后娘娘之前,连个妾室都不曾收过。”
“几位客官这就有所不知了。”说书先生道,“你们且仔细想想,当年陛下还是远南王的时候,把皇后娘娘迎到身边,是哪一年?”
“这我知道,是七年前,癸卯年。”
“那时的陛下与皇后是何年纪?”
“这……”
说书先生一笑:“那时陛下已过而立之年。”
“诸位且想,陛下出生远南王族,自小便封了世子,依他的年纪,怎么可能而立之年才纳妃?”
“可后来不是说,随帝早在戊戌年就把当时还是公主的皇后娘娘赐给陛下为妃了吗?”
“是啊,咱们的太子殿下就是戊戌年的隔年,己亥年出生的。”
“是有这个说法。”说书先生道,“可即便是戊戌年,陛下也已二十有六了啊。”
他扯长音调,悠悠一长叹,终于勾起了坐下诸人的好奇心。
见一众人等均屏息凝神,说书先生莞尔一笑,道:“这就要从十余年前,陛下还是远南王世子大人时,

第一回上随京求娶昌平公主说起了。”
“方才有位客官说得不错,陛下与皇后娘娘,的确是自幼结缘。但他二人坎坷,以至于陛下求娶了三回,均铩羽而归。”
“这

第一回,公主殿下才十七岁,当时她蒙冤受屈,被关入冷宫,远南的世子大人上京求娶她,公主殿下却被蒙在故里,两人生生错过。”
“这

第二回,是当今随帝登基的半年后,随帝大赦天下,公主也从冷宫被放了出来,世子大人化了个名,借考科举为由,又上京跟随帝求娶公主,两人的亲事本来已要成

了,后来公主殿下得知世子大人利用自己,夺了淮安的水路要道,心灰意冷,又拒了这门亲。”
“这

第三回,是隔一年,世子大人与公主殿下外出游历回京以后,当时公主殿下已二十有一,年纪实在不小,世子大人再度向随帝求娶公主,两人好事将近,谁知赐婚的

当日,圣旨上世子大人的名字却陡然变成了征西大将军沈羽,以至于随帝当场震怒,拂袖离去。”
“座下该有人问了。那道赐婚旨意不是随帝亲笔提的么?何以随帝竟会震怒,其实这其中渊源颇深,咱们还是回到头,从远南的世子大人

第一回上京求娶昌平公主开说……”
说书先生口齿伶俐,伴着袅袅茶香,将往事娓娓道来。
其中或有细微处或与当年有出入,但故事的本末却八九不离十,也不知谁这样有心,把我与于闲止的过往小心收集,记在了口口相传的说书话本里。
“陛下与皇后娘娘结缘虽早,情根深重,但碍于身份立场,一路走来十分坎坷。一直到兵乱年间,两人在乱世中相逢,陛下在形势万分艰难之际,将流落在外的皇后

娘娘护于翼下,皇后娘娘也曾几次舍命相救陛下,一回是在平西长垣坡,另一回诸位都知道,是在西里叶落谷,两人这才情定终生,而太子殿下,也正是在这样的乱

世中出生的……”
“怪不得太子殿下小小年纪便这样仁厚,原来也是生于忧患。”
我听了这话,一时回忆起阿南方出生那两年,我与他在淮安的旧事,觉得有些口渴,推了推杯盏,径自唤:“小三登,为我添水。”
身后伸来一只手,漫不经心地将水添了。
我垂眸一看,只见这手指节分明,修长如玉,翻折起来的袖口还绣着云纹,不由回身望着来人,讶然道:“你怎么来了?今日不忙政务?”
于闲止淡笑着在我另一侧坐了,道:“也是要忙的,但不必急。午过回宫没见到你,听宫里的人说,你带着小三登与绣姑来这了。”
他隔着栏杆,扫了一眼楼下的说书先生,轻描淡写地评价:“倒是说得不错。”
说书先生又说罢一截儿,放下折扇来吃茶,坐下有人道:“听先生的意思,陛下与皇后娘娘早也是生死相依不离不弃的感情,且自少年时就种下了情根,怎么十余年

前,陛下

第一回上京提亲时,皇后娘娘竟没答应?那时战事未起,两人之间并不隔着家国与立场,昌平公主嫁与远南世子,正当合适才对啊。”
说书先生搁下茶,莫名一笑:“这位客官算是问到点子上了。”
他将声音压低稍许,“其实外头还流传着一个说法,说是陛下少年时与皇后娘娘初见时,动心的只陛下一人罢了,皇后娘娘那时尚总角之龄,不知情为何物,只将他

当作兄长。皇后娘娘

第一回情动,其实是对大随的怀化将军。”
此言一出,坐中惊起一阵低呼。
于闲止先时还听得和颜悦色,这会儿再看去,只见他眉宇间已是一派清冷了。
“那怀化将军不是早已娶妻?皇后娘娘彼时堂堂嫡公主,何以会对他心动?”
“客官有所不知,其实大随的先皇陛下,最初是将公主殿下赐给了怀化将军为妻,方才不是说了么?公主十七岁那年,因受了不白之冤,被关入冷宫,不知远南的世

子大人曾上京求娶过她。但另一个说法是,公主当时其实知道世子大人来了,但她性子执拗,心系慕将军,宁肯枯守冷宫,都不愿随陛下去远南,这才与陛下错过,

蹉跎岁月。”
坐中数人面面相觑。
于闲止漠然起身,淡声问:“是这样吗?”
我见他面色不善,讪讪道:“这些芝麻绿豆的陈年旧事,你计较这些做什么?”
他端着个茶盏,却道:“我倒觉得这说书先生说得不错,我

第一回心动,确是少年时。不知昌平公主第一回心动,是个什么感受。”
我与他结缘太早,数年风雨一路走来,往事相知甚深。
他这样问,我亦无可瞒他,斟酌许久,才寻了一个自以为能让他满意的答案,慎重道:“大概是……虽败犹荣吧。”
谁知于闲止听了这话,面无表情地将手里茶盏一放,出了茶楼。
外间暮色已起,晚霞绚烂得令人心惊,东街上的商铺正一盏一盏点起灯火。
我追了于闲止两步,道:“你可细思过虽败犹荣四个字的意思?”
他顿住,并不回头,像是在等我的答案。
我道:“意思是我很庆幸,也从不曾后悔,在余后的半生遇到了你。”
“也一直希望,以后的生生世世,都能与你一起。”
街巷人声鼎沸,说书先生的声音隔着这喧嚣悠悠传来。
“年少不谙世事,谁不曾有错识心意的时候?真也好,假也好,错也罢,对也罢,只要在后来及时回首,一切不也来得及么?”
“有时候缘分是这样,不能早一刻,也不能晚一刻,若你非要争那朝夕,反而错过了时光最好的样子。后来陛下与皇后在乱世相依,何尝不能算是众里寻他千百度,

那人已在灯火阑珊处呢?”
于闲止回过头来,唇边是一抹淡笑,映着灯火与阑珊的暮光,他向我伸出手。
而我亦然。
日月天光为证,山川湖海为鉴。
纵有艰辛,亦不悔与你共渡这浮生三千。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写了七年,终于完结啦!
时间隔得太久,前后有几个细节有些对不上,休息一阵应该会修一修文,承诺了大家的番外会有的,但这周暂时不会动笔,应该是六月下旬开始,一两个礼拜一篇吧

,到时候我在微博通知。
谢谢大家的陪伴,和多年以来的等待。
不用告别,咱们可以在新文见面,新文叫《在你眉梢点花灯》,就在隔壁,已经写了不少啦~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随便取、怡红公子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洛萁 24瓶;大梦当觉 5瓶;长腿啦啦啦、风铃草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