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办了就是,可是——”
他一侧身,回头望向候在不远处十万大随兵将,“他们都是为大随拼杀征战、忠心耿耿的将士,我不能因为你,让他们去犯这个险,你明白吗?”
我愣愣地看着二哥。
我想我明白他的意思。
“大随国力积弱,兵乱一起,随时都有覆国的可能,能战至今日局面,全凭有这些一心为大随奋战的将军与士兵们。”我轻声道。
“不。”二哥道,“大随能战至今日局面,还凭着你我还有大哥。”
“你我?”
“凭大哥先是国君,然后才是我们的兄长;凭你先是公主,然后才是我那个在后宫养尊处优的妹妹;凭我先是将军,然后才是京城里游手好闲的王爷。否则大哥为何
要在新婚当夜召大臣集议,一连数日不眠不休?否则你明明心里有于闲止,为何在国将乱之际,毅然决然嫁给沈羽?正如我今日站在这里,我先是这些将士们的统帅
,先是他们的将军,然后才是你的哥哥。”
二哥说完这话,轻声道:“上马吧,我带你回家。”
我看着他,心中明白应该跟他走,可脚跟却像在原地生了根,张了张口:“可是我……”
“殿下。”这时,卫旻走上前来,拱手道,“殿下能否听末将一言?”
“说。”
“末将以为,公主殿下的提议其实并非全无可取之处。纵然远南王若死,远南必将大乱,于我们灭除远南大有裨益。但,如今远南的目的是伐桓,远南王雄才大略,
保他一命也未尝不可。桓眼下民乱大起,帝室白家已没有退路,只有打下去。而随征战多年,早已到了该歇战休养的时候。远南王若在,桓势必要先与远南分出胜负
,我们保下远南王,让他们去打,也算有了喘息的机会。”
“是啊,王爷。”二哥身边一名副将道,“末将也认为去叶落谷看看未尝不可,桓军与远南军在那里厮杀多日,早已力疲,咱们只是过去清扫战场罢了。再说了,打
仗总是要有牺牲的,只要能驱逐外敌,收回失地,牺牲就是值得的。咱们此行,若能灭了叶落谷桓军,大挫他们的锐气,不就能将桓远逐境外了?”
二哥负手看着我:“你提议让我折去叶落谷,也是因为这样吗?”
不等我答,他又问:“你让我去叶落谷,究竟是为了随,还是为了,于闲止?”
我迎上他的目光,半晌,垂下眸,哑声道:“我……是为了他。”
言罢,我转身看向皇都的方向,双膝跪地,以请罪之姿,认认真真地拜了三下。
二哥问:“是不是我纵是不陪你去,你仍会自己一个人去送死?”
再叹一声,“这么多年了,你还是这样。”
他负手回身,言简意赅地对副将道:“传令下去,让大军回头。”
又侧身看我一眼,“愣着做什么,还不快上马?”
小河洲与西里的交界处是一片山地,山势高低起伏,时而绵缓,时而陡峭。尚未至叶落谷,一股闷腥的气味扑面袭来。
是血腥味夹杂着尸体腐朽的气息。
再往前走,山道边,土坡上,便有了残肢断首,有了尸体,有的已死去多日,有的尚余一口气,还在苟延残喘。
一名副将道:“这些尸首里既有远南人又有桓人,看来是远南军不甘围困,杀出来过几回。”
秦云画问:“既然杀出来了,为何……我们一路上,一个人都没瞧见?”
“人数悬殊太大,又被逼回谷中了。”卫旻道,“杀出来,是为了博取生机,退回去,是因为打不过,毕竟绝壁谷底虽然是绝境,也是一个易防易守的好地势。”
山中并非是全然安静的,隐隐还有拼杀声,也许是离得远,也许因为桓兵与远南兵早已累极乏极,那些拼杀声也是沉闷的,仿佛虚虚浮在山间。
二哥看了身后一名小兵一眼:“去上面看看。”
小兵领命,三两下便攀上一旁一处高地,遥望一眼,下来禀报:“回将军,远南军此刻的确被围在叶落谷中,谷口谷内都有人拼杀,可能是桓军等不及,突入谷中了
,但死伤不少,大概是在突围过程中被远南军杀的,谷口也有桓兵,大都受了伤,不多,看样子仅三万左右。”
“三万左右?”副将愕然道,“桓可是派了十万来围杀远南王。那远南王手下的兵马竟能凶悍至斯,灭了这么多桓军?”
“殿下,动手吗?”卫旻问。
二哥一点头:“杀。”
此言一出,只见当先一名小将士将兵旗一挥,漫山遍野喊杀声顿时大作。
桓军俱是疲兵,早已无力与养足了精神的随兵一战,二哥没有亲自督战,而是与我一起在谷外等着。
秦云画下了马,慢慢走到山道边,攀到山坡上,一个一个去翻路旁的尸首,翻着翻着,我看到她背对着我的双肩微微发起抖来,看到她一下又一下地抬袖抹泪。
是了,她说她是将门出身,是军中人,路旁这些尸首里,大约有她的亲人朋友吧。
暮色来得很快,天边残阳如血潋滟。
这时,随军在道旁列阵,卫旻带着副将迈步行来,拱手道:“殿下,叶落谷内外的桓兵已尽数剿灭,远南三万人,死伤几乎殆尽,将军虞倾、莫恒……。”
不等他说完,秦云画自路旁奔来,急问:“王上呢?”
卫旻面色有些难看,看我一眼,却是不答。
我蓦地怔住,提了裙便往叶落谷奔去。
两旁尸首堆积如山,漫山苍翠尽染血色,在茫茫山风中,哀默无声。
我看到不远处立着一个人,一个浑身是血的人,他身后尚有一面兵旗未倒,英姿飒飒,凌厉而疲惫,左手执剑,大概是因为右手有伤疾。
我的脚步一下顿住。
他似乎也看到我了,愣了一下,唇角好像动了动,却没有发出声音。
天光暗下来,晚霞开始消退,我一步一步朝他走去。
他的神色先是有些迷惘,有些困惑,随着我走近,又一点一点释然。
我看着于闲止这副样子,恍惚中,觉得这样的场景我是见过的。
他站在黄沙烈烈的平野上与我说:“我若负你,必将烈火焚心,兵刀挫骨,所求皆不得,所盼终将失,众叛亲离,一生不得善终。”
有阵子我总以为他负了我,连夜里入梦,都看到他在沙场奋战,不知中了从哪里射来的流矢,提着剑,浑身浴血地朝我走来,说:“阿碧,是我对不起你……”
我慢慢走近,轻声喊他:“闲止哥哥……”
他又张了张口,想要应我,可话未出口,忽然呛出大口鲜血。
他像是再也支持不住,用剑插入地上撑了一瞬,然后整个人向前栽倒。
我从来没见过他这样无力的样子,在我眼里,这么多年了,他都如一株挺拔的枫,四季有时,是永立不倒的。
我手忙脚乱地将他扶起来,让他暂歇在我怀里,我不知道他哪里有伤,只能瞧见他这一身铠甲早已破损,汩汩鲜血顺着破损之处淌出来,也沾了我满身。
山风忽然变得凛冽,顺着我的微张的口,灌了我满心满肺。
我的心忽然疼起来,不是病中那样的闷痛,而是撕扯着,翻搅着,像是有烈火焚燃。
我又唤他:“闲止哥哥……”
他双目已半阖,听了我唤他,又张开眼来看我,虚弱地应了一声:“阿碧。”
他忽然自嘲地笑了一下:“兵刀挫骨,烈火焚心……”
“可是我,纵负天下人,独不负你……”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开始写最终卷,最终卷字数不多,估计就几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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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3章 生生世世 01
初识于闲止那年,我还是那个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公主。
彼时大祭天,京城里来了许多世家子弟。大皇兄领于闲止来天华宫与我结识后,父皇又引着我去见了不少公子与贵女们。
我尚年幼,记性不大好,人见得多了,难免忘得快。
现在想想,辽东沈家的两兄弟,平西的李嫣儿与李有洛,我当时约莫都见过,可惜无甚印象。
除了于闲止。
倒不是因为他额外出众,而是因为二哥说,他是强藩世子,百年难得的奇才,我日后八成是要嫁给他。
大祭天在京外两百里的浮图山,因是五年一次的大日子,一行人浩浩荡荡过去,要住到炎夏过了才回。
三天的祭天礼结束,随后还有游猎、还有茶会。
那些世族出生的贵女们凑在一起自是开心,可我是嫡公主,纵是在宫外,她们见了我也十分拘谨,似乎连玩乐的兴味也顿时减去几分。
我凡事不爱勉强,日子久了,便懒得去扫她们的兴,左右她们玩的那些翻花绳、斗百草,我并不在行。
反而时时跟着二哥厮混。
二哥的处境与我一般无二,身份低些的世族公子怕冒犯他,对他十分恭敬;能与他玩在一处的譬如大皇兄于闲止沈琼几人,又多数比他规矩,或已初涉政务,不似他
无所事事。
因是头回出宫,我与二哥混到一处后,愈玩愈疯,乃至于相互打掩护,骗过身边的侍从,溜进山里猎山鸡捉兔子。
后有一日,二哥在小河边瞧见一条肥鱼,说要捉来给我烤着吃。那肥鱼实在狡猾,我二人合力捉了许久,每回都叫它险险溜走。
二哥于是道:“你力气太小,明日我叫几个帮手来,就不信捉不住它了!”
我问:“什么帮手?”
“那些世子公子,随便叫几个就是。”二哥道,又说,“明日午过,咱们还是老规矩,你在露台上等着,看到我在下头打手势,便与你宫里的人说你要去我那里温书
。”
隔一日,我依约定守在行宫外的露台,谁知等了许久,一直不见二哥的身影。
我只道他是有事耽搁了,正预备去他宫里寻他,刚转过身,却在露台下瞧见一抹月白身影。
是于闲止。
他独自在露台下默立了一会儿,便折往山里去了。
王孙公子若无侍卫相陪,等闲是不能进山林的。在我眼里,于闲止与我大哥一样,一直是循规蹈矩的,眼下竟也会如二哥一般进山里寻乐子。
当时已快日暮了,天边云层很重,大约快要落雨。
我盯着于闲止的身影看了一会儿,揣上二哥私下里塞给我的火折子,鬼使神差地跟了上去。
山雨将至,林子里雾茫茫的,一入山中,我就跟丢了,所幸这里的路我都认得,知道小河边不远处有个避雨的地方,便循着往那里去。
刚走了一阵,忽听林子里响起杂乱的脚步声,像是有什么人在跑,什么人在追。
又过得片刻,突然传来一个闷哼的声音,大约是有人受伤了。
我愣了一下,正要循着这声音去看看,忽听林子里有一声音道:“什么人?”
这声音低沉暗哑,带着一丝不可名状的危险气息。
我本以为那些杂乱的脚步声是追逐打闹的少年公子们,可眼下这声音,分明是个长者。
我的心提起来,一时听得那人一步一步朝我走来,急中生智,高声唤道:“大皇兄二皇兄,阿碧在这里!”
林子里的脚步声一顿,俄顷,一人暗道一句:“不好,快走!”
杂乱的脚步声顿时远去。
日暮已至,我走近几步,隐隐见得林子里有一人倚石而坐,一身月白,云衣玉带,正是于闲止。
苍苍暮色覆在他的眉眼,如浸在水里的玉石。
他抬眸看向我,问:“公主殿下怎会在此?”
不等我答,又朝我身后看一眼,了悟道,“太子殿下与二殿下其实并不在。”
他抱着右臂坐着,手边还有被震落的匕首,袖摆上染了大片血渍,应该是受伤了。
我走到他近旁蹲下身,问:“刚才那些人伤的?”
于闲止没应声。
我只道是受伤了就该包扎,情急之下,捡起他的匕首,割下一大截袖摆,堵在他的伤处,想要为他止血。
于闲止看着我,目光落在我的手腕上停顿须臾,别开了眸。
我又问:“你怎么会一个人到这山里来?也是和我二哥一样溜进来猎鱼捉兔子的吗?”
他的话很少,此问出,我本以为他不会答,毕竟像他这样的王孙公子,做出此等违禁的事,传出去并不光彩。
这时候,他说:“我母妃病重,昨日有个宫人与我说,浮图山里有一味药材或许能救母妃的命。那宫人跟了母妃数十年,看着我长大,我……十分信任她,便想进山
来找找那药材。”
“然后你就遇到了那几个歹人?”
于闲止“嗯”了一声,看着林中暮色苍茫处,悠悠道:“他们说,要废了我的右手。”
“为何?”我讶然道,“他们是你母妃的仇家,不愿你为你母妃采药,所以要废了你的手?”
我又出主意:“那你大可不必亲自来采药,吩咐下人来即可,又或者你可以将那药草的模样告诉大哥二哥,告诉我,我常跟二哥溜来这山里玩,可以帮你找。”
于闲止定定地看着我,过了一会儿,忽然失笑。
他道:“不必了,这世上,本没有那味药。”
我不解,怎么方才还有,没一会儿功夫就没了?
我那时实在年幼不谙世事,不明那个骗他来采药的宫人与伤他的歹人其实是一伙的,不明他竟是被信任的人背叛。时至今日回望当初,哪还有什么不解之处?彼时远
南势大,早已凌于众藩之上,远南王于思危之下,又出了这么一位惊才绝艳百世难得的世子,如何不叫人忌惮?也只好痛下毒手,废他一只右手,将他的文才武功都
扼杀于少年时,盼着能折了他的心性,令他就此消沉。
以至于后来太医为他看诊后说:“世子大人这右手仔细养着便可,只要不再伤一次,不落下病根染上顽疾,便没什么大碍。”我还在庆幸自己救得及时。
而伤他之人谁都有可能,平西、辽东、皇族朱家,甚至那些并不起眼的世族。
暮色渐渐苍茫,林中雾气变浓,我仰目看去,脸颊忽然一湿。
竟是落雨了。
我对于闲止道:“我知道有个地方可以避雨,我带你去。”
言罢,解下肩头的披风,撑在我与他头顶。
他点了一下头,站起来的时候十分吃力。
我这才注意到他的脚像是扭伤了,任他举手接过头顶的披风,取出怀里的火折子打燃,一手拿着火折子照明,一手挽过他的胳膊去掺他。
于闲止整个人的身形都顿住,过得片刻,他别过脸来看我,道:“你可以先走。”
“什么?”
“那些伤我的人也许还会回来。”他道,又说,“我走得慢,你其实可以先离开。”
我听了这话,不假思索道:“可你受了伤,我走了你怎么办?”
雨水渐急,四下昏黑一片,只得披风下一方明媚天地。
于闲止默了半晌,忽地问:“你不害怕吗?”
我点点头:“怕。”
他又问:“那为何要留下?”
我仰头看他,火折子的光映在于闲止眼里,仿佛有月色灼然,明明灭灭,沉浮不定。
“闲止哥哥,他们都说我长大后会嫁给你,会做你的王妃,这是真的吗?”
他愣了一下,目不转睛地看了我半晌,嘴角忽然浮起一枚似有若无的笑。
这枚笑实在太好看,像是要将他眼里的火光月色悉数化开,然后融进周遭的夜雨里。
他又移开眸,看着林间深处,轻声问:“那你可愿嫁给我?”
我当时年幼,在我眼里,于闲止犹如兄长,与我大哥二哥其实无甚差别,而所谓婚娶如果仅仅只是长相伴长相守,那与我和二哥又有何区别?
我不知道,更不知道往后的一切,是否可以全凭心意行事。
他却又说:“你若肯,等几年后,等你我长大,我便上京来求娶你。”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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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29692 20瓶;一只鱼 10瓶;还瑾 7瓶;张敬轩是我的神 6瓶;吃饱了就睡 5瓶;mikimika 3瓶;辞恬 2瓶;比克小魔王、香香姐~、瑜珈 1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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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4章 生生世世 02
屋子里药味氤氲,我缓缓睁开眼,床头纱帐微微浮动,绣姑撑着下颌,正打着瞌睡。
我想要唤她,张了张口才发觉喉管之间堵得厉害,竟发不出声音。
我努力撑起身子,伸手去拿床头的水,不小心惊动了绣姑,她陡然睁眼,怔了一下,泪水涌上眼眶:“公主,您终于醒了。”
斟了一盏水喂我吃了,又取了引枕垫在我身后。
我料到自己是又犯了寒疾,不知睡了多久,喉间仍涩苦不堪,一开口,连完整的句子都说不出来:“他……”
绣姑已猜到我要问什么,忙道:“公主请放心,远南王的伤势虽凶险,好歹挺过这些日子,命已经保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