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立的手置在桌面上,轻轻的扣敲几下,苍眸噙笑,“锦瑞,你不要觉得爷爷是在偏袒你大哥,我当时说过,裴家不准拿钱帮助申家,裴氏的钱,不准花在申家上。你大哥也答应了我,不动用裴家的钱,他做到的。”

说到此处,裴立眼角微微一抬,微露赞赏之意,“我甚至认为他这着棋走得甚妙,利用大家族之间相互忌惮和牵制等种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将秦家推到众目睽睽下与申家结盟,再利用申家在海城有了秦家的靠山这一假象迷惑了莫锡山。”

裴立沉吟一阵,“秦家以为申家有南方莫家扶持,不会再做高高挂起的事,而申凯这案子突然间翻盘,秦家必然也忌惮莫锡山的能力。但现在海城又都在猜测申凯的案子翻盘是因为秦家的势力,想必是江来庆这个军区司令起了作用,这么大顶高帽子戴在秦家的头上,平白拣了这么大个便宜,他们自然会对申家的事更上心。说到底,你大哥是按照我的意思,没花过裴家的钱去扶持申家的企业的。又何来违反家规一说?”

这些话于裴锦瑞来说,简直就是狡辩!爷爷居然全都清楚,什么都清楚却还如此纵容!

他心里岔岔不服,却也隐忍不发,“爷爷也说过不准申璇再进裴家的门!可还作数?”

“当然作数!”裴立面色陡然一沉,大年初一,他鲜少这样带着怒意!

裴锦程还穿着昨天出门时的衣服,大步朝着正堂走进来,还未等裴锦程给裴立下跪请茶,裴锦瑞便朝着裴锦程笑问,“大哥昨夜岁居然没跟我们一起守,这是忙什么大项目啊?”

裴锦程闻言,偏头凝向裴锦瑞的眸光一寒,寒中带刃!

252:裴锦程在外面养着的女人

裴锦程凝视裴锦瑞半天,寒眸里慢慢的氤开一抹笑意,浅浅淡淡的,“锦瑞什么时候对我的项目也开始感兴趣了?”

裴锦瑞也不显慌乱,“倒不是感兴趣,而是觉得裴家守岁这么重要的事也可以放下的,想必是件比世界水上乐园还要大的项目吧,那不是该好好庆祝一下吗?”

裴锦程淡笑置之,不再回答,而是回过头来,看着裴立,弯腰鞠躬,抬头后,他镇静道,“爷爷,我的事不想拿出来说,希望您理解,我已经是快三十的人了,用不着出个门有什么事都要一一和他人报备吧?”

裴立阖目凛了一下呼吸,“嗯。”

裴锦瑞紧紧的握了一下拳头,方知他今天真是太冲动了!怎会如此冲动?

是因为申璇再度落入裴锦程的怀抱才会让他如此惶动不安,他以为爷爷下了死令,不准再和申家往来,申璇不得再入裴家,这便是谁也违反不得的规定,可裴锦程他却要踩这火线。

爷爷如今分明是偏袒长房的意思,就像当年偏袒申璇一样,其他人能说什么?

他不该如此鲁莽的。

这时候陆续的有人进了正堂,都已经穿带整齐,过来敬茶请安的,裴锦瑞把方才的话题跳了过去,向着裴锦程浅笑道,“大哥回去换身衣服吧,等会用了餐,我们一家人还要登高进寺敬香呢。”

裴锦程似是友好的一颌首,偏头对裴立说,“那爷爷我过阵到主宅用餐。”

裴立扬了扬手,“去吧。”

裴歆瑶穿惯了素色的衣服,每日的衣服颜色都是又浅又淡,偏偏她气质如兰,又极适合这些颜色,四十岁的女人穿着淡淡的藕色风衣,美得出尘,像极了与三十岁擦边的佳丽。

裴锦程碰见她,微一颌首,“姑姑,早上好。”

裴歆瑶笑了笑,“锦程好。”

裴锦程看了一眼裴歆瑶身后跟着的三个哥哥,眸光微微有些发暗,

大年初一的,自己的太太扔在后面,陪着妹妹,这也太偏心了些。

不过这个家里是男权社会,但由不得他说自己父亲什么话,那是他们夫妻间的事,不该由他管。

看来家里女孩少是不一样,他纵使再爱护锦悦,也没到这种地步!就像申家那般溺爱申璇,一堆哥哥都围着申璇一个人转。

呵!他以后也得生一堆 儿子,最小的生个女儿。宠不死她!

欠身后,裴锦程出了沁园,欲回梧桐苑,才要上电动车,白珊追了过来,“锦程!”

裴锦程停了脚步,看着白珊焦急的表情,不明的一声“嗯?”

白珊温顺如猫,“你昨晚…去哪里了?我等你一晚上。”

裴锦程笑了笑,“去见了一个朋友。”

“女人吗?”

“嗯,女人。”

“昨天晚上你们在一起。”

“对,在一起。”

“你们,你们。”白珊一直都知道裴锦程是个直接的人,她从前不敢问,就是因为怕他回答,如今她以为他们注了册,也没了申璇,她可以问了,但他却还是如此的直接,问什么,答什么,问到了这种地步,难道不要继续了吗?“你们一夜都在一起,是什么关系了?”

“关系?”

白珊自欺欺人,“你们只是有事情,对不对。”

裴锦程无奈的缓缓道,“一个男人和女人在酒店里呆了一晚上,你觉得有什么事情?”

白珊怔怔的望着裴锦程,“为什么没有申璇,还是不能是我?”

裴锦程看着白珊眼里那点泪珠滚下来,蹙了眉,抬手替她擦了一下,久久才道,“小珊,你觉得我欠你,我欠你三年,因为那三年,你过得不快乐,你把责任都推到了我的头上,的确,我是有愧,我曾经承诺过要娶你,也说过,会给你婚礼。”

“我不是个喜欢食言的人,爷爷从小就教育裴家的孩子,承诺这种东西,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承诺是一种信誉,更是责任,做不到的事情可以不说,可以让别人觉得你无能,但是不能轻意说大话,说出去的事情做不到,那是一种孽,是一种债,所以答应过别人的事,再苦再累都要扛下来,不然这债背到死,都不能闭眼,裴家的男人不可以没有责任心。”

裴锦程的目光深深的看着白珊,眼底那些繁复陈杂的东西,看不清,辩不明,他轻轻一声喟叹,“以前我不是很懂这句话的含义,只是一味的听爷爷的话,但是这段婚姻,我真的深刻理解到了,我对你承诺过婚姻,给了你希望,如果我不做到,我就是在逼死你,你的所有不幸遭遇,都会成为我的债,这种债,我会背到死。”

“现在我娶了你,给了你婚礼,你如今住在裴宅,所有的一切,都是我在承担,信用卡给你随便怎么刷,我曾经说过会照顾你一辈子,这辈子我就会照顾你,让你衣食无忧,荣华富贵,都可以,只要我还能承担的时候,绝不会短你,少你。”

白珊抬手捂住了嘴,堵住自己想哭的声音,男人如此深明大义的说着这些道理,她却疼得全身都在抽搐,她扑进他的怀里,摇着头,“衣食无忧,荣华富贵,锦程,我要的不是这些,我要的是做你的女人。”

裴锦程的双手垂在身侧,微一蹙眉,静静说道,“现在G城,谁不知道你是我的女人?”

白珊的脸贴在裴锦程的胸膛上,听着他平缓的心跳声,自己的心却揪痛得跳得剧烈,她抬起头,望着他,“那为什么昨天晚上你出去了,却不跟我在一起?为什么你情愿在外面找女人,也不和我在一起?”

裴锦程在白珊面前一直都很好脾气,不急不怒的,甚至她哭她闹,他都绅士的同她解释,直到这时候,他还是轻言细语的同她解释,“你知道的,我不喜欢别人管我的私生活,你又不是现在才知道,我是一个私生活很不检点的男人。”

白珊退了一步,望着他,拼命点头,“我知道,我知道,可是我也是个女人,为什么别人可以,我不可以,我们以前在一起的过的,锦程,你为什么要这样疏远我?”

裴锦程有些无奈,“我觉得嫁进裴家的女人,和外面的女人有很大的区别,总之,不太一样。”

白珊发现自己快被逼疯了,这个男人不会说她哪里不好,也不说她有什么不是,给他煮了吃的端去,问他味道如何,他总是面带迷人的笑意说味道很好,可偏偏就是这么好的一个男人,快把她给逼疯了,“裴锦程,你这是背叛婚姻!”

裴锦程是温柔大度的绅士,他伸手轻轻拍了白珊的肩膀,“小珊,你曾经都能接受我的花心,如今怎么又不能了?就算结了婚在外面有女人又怎么了?我并不特别,我只是众多男人中的一个而已,别人能在外面有女人,我为什么不能?我不够有钱?不够帅?不够风度?我有这么多的资本,为什么不可以在外面有女人?如果你真受不了,可以去起诉我的。”

白珊咬着自己的唇,她知道已经咬破了,舌头都舔到了腥铁的味道,这男人绅士温柔得像个魔鬼,把她推入地狱,面对她的愤怒,他如此云淡风轻!

他明明说着如此无耻龌龊的事情,却用如此绅士温和的笑意,还用如此柔软带着呵护的口气,他说他有钱,长得帅,够风度,他有玩女人的资本,所以他可以在外面有很多女人。

他就是个滥情的西门庆!禽兽!

裴锦程再次温声劝诱,一个十成十的关心妻子的好丈夫。“快去给爷爷请安吧,作为裴家的媳妇,初一请安是必不可少的,记得要笑,要懂礼貌,眼睛不红了再进去,不然我担心其他几房的人故意说点什么,你会受不了。”

而这种关心,让白珊的精神濒临崩溃!

她听过婆婆说申璇不好,总跟锦程吵架,两个人说不到一起还会动手打架,婆婆说看到申璇就觉得糟心。

现在她才觉得自己的婚姻糟心,丈夫对她不吼不闹,也鲜少责备,连恶劣的说话口吻都是极少,可她并不想放弃。

“锦程,你晚上回来吗?晚上我们一起过,好不好?”

裴锦程原本已经准备转身上车的步子一顿,认真的看着白珊,“可是小珊,我答应了她,晚上陪她过初一。”

白珊看着眼前的一切被晨光渲染得模糊起来,波光浮动,男人站在她面前,英俊雅秀如斯,如同曾经一样温柔,其实她一直都知道他有脾气,所以从来都不去惹他的脾气,怕他生气,怕他不理她。

如今他用温柔做刀,割开她的血管,慢慢的放着她的血,她不能任他如此糟践她,不能!还闪着水光的眸子,光芒越来越逼人,她将拳攥得发抖,扬了脖子,“如果我一定要你陪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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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3:阿璇,你不该

裴锦程不解的看着白珊,嘴角淡淡一勾,“难道你还有可以威胁我的东西?”

白珊再次被裴锦程的话顶到角落里,无法回击,威胁?她要求他陪她一晚上,还需要威胁?面对裴锦程轻嘲淡讽,收了方才的刺芒,她再次软弱。“锦程,我们是夫妻。”

裴锦程正色的点头,“所以我们应该相敬如宾,不是吗?”

白珊有些急了,“那也不至于如此相敬如宾啊。”

“那你想如何?”

“我…”

裴锦程眉眼淡淡,说话的口气亦是语重心长,“小珊,你嫁进来的时候,爷爷有没有跟你说过,裴家的媳妇不好当?其实豪门太太都不好当,哪有当豪门千金舒服?”

白珊轻声问,“锦程,你想跟我说什么?”

裴锦程不以为意的说道,“裴家的男人,私生活都不检点,表面的衣冠禽兽,你不可能现在才知道。爷爷要求家里一派详和,可从来没说要管哪个男嗣在外面有没有女人的,你去问问爷爷,裴家的男人外面可不可以有女人。”

白珊若起先动了半点这样的心思在听到裴锦程如此说了之后,也打消了念头。“你难道就让我一辈子都这样生活在这里?”

裴锦程的理解能力像是有问题一般,“这里生活差吗?如果哪里比白家差,你提出来,裴家不会故意不满足,我倒觉得这里好得很,风水宝地,简直就是做园林,外面多少人想进来住都没有那个机会,裴家可是很少接待外客在流水苑住的。”

白珊正在凛凝呼吸的时候,裴锦程已经坐上了电动车的椅子,“小珊,如果有什么需求,记得和管家说。”

大年初一的风里,似乎都能闻到昨夜烟花爆竹的味道,喜庆的新年,落寞的心,大年三十她从茉园到梧桐苑来来回回多少趟,没有等到他。

手机关机,短信不回。

早上好不容易碰到了,却是如此的冷言冷语,裴家的确是座大宅,如他说的风水宝地,环境好得不能再好,可这有什么用?

父亲说裴锦程现在的公司出了大的问题,家主之位很有可能不保,以后裴家的钱他说了不能算。让她暂时不要怀孕,一切看清楚裴家的情况再说。

听到父亲这样的话,有一种有苦说不出的痛楚,怀孕?她倒是想怀孕。

她才不计较他的公司是不是出了问题,更不在意他以后会不会做裴家的家主,无论他变成什么样,她都想给他生个孩子,可是和谁去生?

把脸上的妆又收拾了一下,等眼睛吹了一阵风,她才又转身去了沁园,给裴立请安,每走一步都是娉娉婷婷,嘴角带着温淡的笑容。

........

申璇因为前两日的操劳,从海城飞到G城也没好好休息过就遇上发烧,吃了西药之后,再次昏昏欲睡。

她一直崩着神经,手机铃声调到最大,生怕海城会有什么事发生她不知道。

所以一直都没有睡得踏实,睡得太阳穴都在痛。

........

裴立领着裴家上上下下的人,爬山入寺,敬香祈福,中午的时候在寺里用了素斋。

中午用餐时,裴锦程才发现,素来左右不离裴立身侧的生叔总是时不时的离开一阵,直到斋饭用得尾声,生叔再次走到裴立身边,在他耳边低语几句,复又站直。

裴立却指了指边上的位置,“快吃饭,寺庙里的饭菜吃了有福气。”

生叔应声退开去打饭过来,在裴立身边坐下。

吃完午饭,裴立在禅房找到住持,把晚辈拉到一起,平日里不怒自威的裴立在身披袈裟的雪眉高僧面前显得恭敬而普通,他双手合十的行了个礼,“烦请高僧替几个懵子懵孙讲一下禅。”

高僧亦是回了裴立的礼,雪色白眉沾了仙气一般,眉下双眸沾着慈悲的笑意,然后抬手往大佛禅座下的数排蒲凳做请,“施主这边来。”

等晚辈都盘腿坐在蒲凳上,裴立慢慢退出了禅房。

每年的流程都是如此,所以大家都已经习以为常,唯一不同的便是往年也会在坐在蒲凳上听禅的裴立,今日退了出去。

裴锦程这次感觉禅师讲得又慢又云里雾里,再不像过去几年那样一听便大受启发,在蒲凳上,他有些有坐立不安。

白珊就坐在裴锦程的旁边,她的心思也不在禅语上,裴家的这些规矩她觉得繁复古板,实在教她有些受不了,白家虽不及裴家业大家大,但好歹相对自由。

裴家吃个饭都是规矩,每个月的初一十五也是规矩,每次从宗祠外面过的时候,她都感觉到一阵腿软,这个处处都是规矩的大宅子里,让她感觉背后到处都眼睛,生活得很压抑。

那些太太姨太太们似乎生活得很滋润,而且很和睦。

因为他们的丈夫并不十分偏宠谁。

可是她却不一样,她的丈夫和她相敬如宾,真的跟待宾客一样。

不是没有想过就这样放弃,可始终是不甘心的。

十六岁到二十六岁,她如何放得下?而且离开他,她根本不知道以后的生活会变成什么样?一定又会像失去他的那个三年一样,生不如死。

天下男儿皆薄性,她是知道的,可并不知道他凉薄至此。

是真的无力挽回?还是他暂时对和申璇离婚的事抱有怨怼,所以故意这样气她?

她闭了眼睛,去听禅师讲话。

裴锦程的眼皮开始跳,一阵阵的跳,跳得他想马上站起来就走!

....

申璇听到门铃一阵阵的响着,“叮叮咚咚”的响个不停,她很想起床去开门,可无论如何都起不了身,撑起来人又趴下了,全身都像被打了软骨药一样,使力的事只能在梦里完成。

她不怎么生病,很少病成这样过,至少这几年,她没有病成这样过。

最后门铃没响了,她听到了房卡刷在门锁上的声音,“呜嗞~”然后“咔嗒”一声,有人进来了,有脚步声,还不止一个人。

裴立看着桌上的药片,床上躺着的女人面色苍白。

“阿生,你过去看看。”

生叔走到申璇的床边,弯腰细看了一眼,“老爷,像是生病了,嘴唇很干,应该是缺水。”

裴立依旧在屏风隔断处,并不走进申璇所在的卧室,“给她喂点水。”

生叔去准备了温开水,把申璇的头兜起来,喂她喝水。

申璇沾到一点点水,就觉得全身注入了一股能量,她闭着眼睛,拼命的汲取。

一杯水,很快被她喝光,待她缓缓打开眼睑,看到兜着她头喂水的生叔和站在屏风处的裴立时,突然一慌,眼皮惊得全部都打开了。

“爷爷!”她想要下床,可是发现自己睡着觉,很不雅,又提了一下被子,“爷爷,您们在外面等我,我穿件衣服,行吗?”

“嗯。”裴立转了身,生叔把申璇的头放下,也跟着裴立出了卧室。

申璇穿好衣服,脚才一踩到地面,整个人差点栽倒,又撑了起来,走进卫生间,理了仪容。

镜中的自己脸色很苍白,嘴唇裂得中间已经有一点血色的裂痕。

怎么会病成这样?

昨天感觉自己还是好好的,怎么突然间就像个鬼一样?

她用力的揉了揉脸,想让自己看起来有些血色,弄了半天,才从卫生间里出去,到了厅里,看到裴立坐在沙发上,她便停了脚步,规矩的站在老人的前方,双手交叠着放在腹前。

“阿璇,你坐吧。”裴立指了指自己侧面的沙发,“别站着。”

申璇小声道,“谢谢爷爷。”不是她想要这样小声,但她的嗓子疼得说不出来话。

裴立手里捏着佛珠,慢慢的拨着,看着申璇坐下来,一双岁月锤炼过后的苍眸精光奕奕,有一些色彩,晦暗不明,叫人看不透彻。

申璇被裴立看得不禁羞愧的低下了头。看到裴锦程的时候,她是心痛,窒息的痛。

但是看到裴立的时候,她是愧疚,无地自容的愧疚,只是想说“对不起”,可是这三个字太轻,太无力,根本无法与她做的事相抗衡,她说不出口,羞于启齿。

“阿璇,既然离开了,为什么还要回来?”裴立看着申璇,就算她不看他,他也依旧注视着她,语气里有淡淡的一声叹息,微不可闻。

申璇闻言,蓦地抬起头,眼睛里是因为生病折磨出来的红血丝,显得羸弱不堪,她嘴里又干又苦,连唾沫都分泌不出来,极少的口水咽过灼痛的喉咙,声音涩哑,“爷爷,我…”

裴立这一声气叹了出来,叹得有些重,“既然要走,就不能回来,更不该回来找锦程…你走的时候就已经铁了心,你铁心的时候就应该会想到以后的人生中会遇到种种困境,无论哪一种都必须要承担、承受,现如今。”他摇头,眸色下沉,“你不该,更不能!”

254:走吧,永远不要再来找锦程!

“爷爷。”申璇很想挖个地缝钻下去,却又走不得,若说她还能斗起胆子来求裴锦程,却是连半点胆子也斗不起来求裴立。

不是没胆子,是良心不安,纵使她再怎么放下自尊,在裴立面前,她的所有劣迹都无所遁形。

似乎看到了四年前的自己,站在沁园的堂中,老人答应放她一马,过后又去跟自己的儿子和儿媳讲是因为什么样的现实原因才放了她。

直到申家的矿出事,她才知道,裴家没有动过申家的财产,根本不是看上了申家的婚契。

她还能怨裴锦程失约娶了白珊,可无法去怨裴立,更无颜面对。

“爷爷,我是没办法了,我爷爷…”申璇巴巴的望着裴立,被病情折磨得发红的眼睛,酸欲落泪,却紧紧抓住沙发扶手的折面处,,“我爷爷快不行了,锦程认识Adis…”

裴立抬手在半空一顿,“阿璇”,他喊她的名字,打断她,“这次是你爷爷出事,你必须要来找锦程,那么下次呢?如果申家下次家中再有谁出了事,正好又是锦程可以帮到的,你又怎么办?又来找他?”

申璇怔怔的望着裴立,竟答不出一句话来。

裴立回凝着申璇,手中的佛珠悠然拨弄,不急不怒,“我以前告诉过你,人生有起伏,这个坎你迈过去了,下个坎在等你,一帆风顺的人生真的很少,每个人的一生都是在坡坡坎坎中渡过,你们已经离婚了,可你一遇到坎就回来找锦程,你有没有考虑过他的人生该怎么办?”

“阿璇,若下次申家出事,又正好是锦程能解决的,你就打算这样纠缠他一辈子?”

纠缠?

裴立用了“纠缠”二字,将申璇的自尊心堪堪打碎!可是她来求裴锦程的时候就已经把自尊放下,但即便已经放下自尊,她还是无法抬头。

她爷爷生命垂危,无法抬头就不要抬头,她起初是这样想。

可是现在就像被抽了筋一般,快要坐不稳了。

裴立先前的口气稳淡,慢慢的开始加重,连神情都开始微微有了威严的肃色,“你当时走的时候难道就没有想过你的人生会遇到困境吗?你就没有想过裴家和申家两个家族绑在一起,可以避开很多困境吗?我曾经告诉你,人走出一步,要考虑前三步,后四步。为何往后还要考虑四步?因为退路远比前路难找。人不到绝境,绝不可以斩断自己所有的后路,阿璇,你告诉我,当时走的时候,真的到了绝境吗?真的到了置之死地而生的地步了吗?”

“如果是,就不应该回头!锦程他值得更好的女人,而不应该像现在为这样,为了一个抛弃他的女人付出,我不会允许!更不会纵容他这样走下去,我情愿他在外面花天酒地的包养女明星,但是前妻,绝不可以再有往来!你要走,你不需要裴家,裴家也定然不会强留你,但请你,走就走得干干净净,天塌下来,你都自己去扛,因为你是申家的人,申家出了任何事,你作为申家的子女,你都该负起责任,但锦程他姓裴,他和申家已经没了关系,申家就是全家覆灭,也跟锦程没有关系!你有没有明白我说的什么?”

“爷爷。”申璇咬着唇,肩都抖了起来,抖如筛糠,然后泣声点头,“爷爷,我懂,对不起,我不该,但是我…”

裴立沉沉的叹了一声,虽无责备之意,但言辞激烈极具攻击性,“Adis那里,我会联系,你爷爷的事,我会出面让他尽力。但是阿璇,这是最后一次,你最后一次出现在裴家人的面前,你不可以再来打扰裴家的任何一个人,裴家向来不会随便帮外人做事,你爷爷心脏的问题,这是裴家最后一次帮申家,裴家本就不欠申家什么,你走的时候,申裴两家已经恩仇尽解,这一次出手,仁至义尽!你记住了吗?以后不可以再出现在锦程面前,你若再出现来打扰他的生活,我便会出手,申家若出什么事,我不能保证!”

申璇觉得此时的自己像一个乞丐,一个等待人施舍的乞丐,终于讨来一碗保暖的饭食,使得她泣不成声,她不能拒绝,也无法拒绝,她知道曾经对他恩重如山的裴家爷爷已经对她深恶痛绝。

其实她现在也恨自己,恨自己如此不堪的出现在裴家人的面前,她望着裴立,硬着头皮道,“爷爷,我爷爷的手术可能…不是一次就行的。”

裴立的自信,带着一种杀伐决断的霸气,“我会出面让Adis跟踪治疗,不会比锦程出面差。”

明明爷爷的生命了有希望,申璇却被裴立的言辞打得跌落在地面,爬也爬不起来。

过来找裴锦程,她几乎是一瞬就想到的事,她一直告诉自己,不能回头,但她都是为了爷爷,如今爷爷的手术得到了解决,她却感觉什么也抓不住了。

“锦程说…”她有些怯怯的望着裴立,“锦程说今天晚上…让我等他。”

裴立摇头,“你不需要等他,你过来的时候是用申璇的身份证订的机票,你的身份证号码裴家有记录,我已经让阿生给你订了回去的机票,再有一个小时,你就可以拿着身份证登机了。”

“可是…”

裴立站了起来,他看了一眼房间,再居高临下的睨着申璇,“阿璇,别再耽误锦程,做人不可以这样自私,不可以你有需要的时候就来找他靠,你不需要他的时候就扔掉他,知道吗?你离开的时候,已经不配再和他站在一起,所以,你必须得走,而且不准再打乱他的生活!”

申璇撑着沙发站起来,她百口莫辩,她的确是不配和他站在一起的,走都走了,又回来,教多少人看不起,连曾经自己最敬重的人,现如今都看不起她。

她鞠下一躬,抬起身子的时候,“爷爷,对不起,谢谢您肯出手救我爷爷。”

“不用谢,只要你不再出现在锦程的面前,该说谢谢的,是我。”

申璇的心再也抑制不住的发疼,她知道以后不管什么理由都不可以再找裴锦程,因为她断了自己的后路,裴立又加了力,将她的后路断得更大!

“对不起,爷爷。”

“阿璇。”裴立看着申璇,眸色也柔和了些,申璇凄楚的望着他,他叹了声,“阿璇啊,你26岁了,再一个26岁就52了,以后再也不可以任性了,以后做决定的时候,多为你自己的家人考虑一下,你的成长,花了他们26年的时间,这26年的艰辛苦楚并不是你所见的那般轻松,你应该在你有能力的时候,让他们过得幸福些,而不应该永远让你的长辈为你操心,他们总有一天会老,会老得操不动心,那时候你怎么办?谁来护你?你有孩子了怎么办?你连自己该护的事都护不好,如何护你的孩子?”

申璇闻之,意识到她人生中所有的进步都在裴家这四年,突然心感悲怆,身子一坠,跪在地上,膝盖在柔厚的地毯上移动,移到裴立跟前,抱住他的腿,恸声哭道,“爷爷,您原谅阿璇吧,您原谅阿璇吧!”

裴立颤颤伸手,摸着她的头,“阿璇,爷爷四年前原谅过你一次。你进锦程控股的时候做不好业绩,锦瑞暗地里帮你走帐,爷爷装作不知道,原谅过你一次。你用锦程控股的流动资金一直帮申家,爷爷也装不知道,原谅过你四次。你在裴家只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不肯拿出长房少奶奶气魄威严来管束裴家几房的人,尽教人欺凌,爷爷原谅过你无数次,无数次都告诉你,你是裴锦程的太太,就算他是个植物人,他也是裴家长房的嫡孙!阿璇,人做事,不能总是期望在别人那里得到原谅,不是所有人都有那个心胸去原谅你所做的一切。”

申璇抱着裴立的腿,哭湿了老人大片裤面,整颗头又胀又沉,她的太阳穴痛得钻心,喉咙里像卡着玻璃渣一样,疼得她说不出话来,却又努力的泣咽出声,“爷爷,我错了,我错了!阿璇错了!”

裴立弯下腰,拍了申璇的肩,眸里深而黯然,无奈道,“走吧,去你想去的地方,过你想过的生活,裴家不适合你,如今,也容不下你!”

生叔拿着一只女士包走过来,拉开申璇,将她扶起来,“申小姐,看看还有没有要收拾东西,我们去机场吧。”

裴立背过身,顿了一秒后迈开步子,绝然离开。

.....

裴锦程焦烦难耐的心终于无法再继续坐禅听下去,当禅师目光投来时,他歉意的一颔首,对方亦是浅浅颌首,裴锦程不动声色的站起来,慢慢退出去。

退出禅房后,裴锦程拿出手机拨打申璇的电话,不过响了两声后,便被挂断。

寺庙的层层石阶就像云梯一样深长,裴锦程一边拨着手机,一边大步的往下跨跑,面色亦是越来越阴沉…

.下一更,可能十一点吧。

255:申璇!你敢再弃我一次!

车子开得飞快,裴锦程伸手揉了一把下巴,他闭着嘴从鼻腔里呼出气来,大年初一的城市马路依旧空旷,车子开起来简直就是横冲直闯的恶霸。

在酒店外停下来,裴锦程直接进了电梯。

当他刷开-房门的时候,一种肝火大动的感觉顿时袭上来!

这次他没有如同上次申璇出走时那样茫然,只是将房间扫了一圈,喊了几声“申璇!”

走到床边,翻开枕头,“新年快乐,大吉大利”的红底烫金红包赫然躺在那里。

将红包拿在手里,镇静的装进衣兜。

他仰了头,看着房顶那盏灯,闭了眼睛,咬牙道,“申璇!你敢再弃我一次!”

裴锦程冷静后拨了裴立的电话,那边接起后,他道,“爷爷,您见过阿璇!”

“对。”

“她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