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笙箫侧过身子,“你敲诈过他们一千万?”
男人瞳仁咻然点亮,“她说的?”
“有没有这回事?”
“不是一千万。”
“是吧,”陌笙箫仔细端详着男人的俊脸,“我说你怎么会做这种事?”
聿尊也不作解释,伸手将笙箫搂进怀里,陌笙箫心想不对劲,“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男人满脸正经,“真没有。”
笙箫怎么都觉得傅染不像在撒谎,聿尊身子挺直,发动引擎,“我还能骗你么?”
傅染下床,穿上软底鞋走出去。
正好赵澜进来。
“妈,你帮我看着会宝宝。”
“你去哪?”
“我马上回来。”傅染走出房门,赵澜听到孩子哭,赶紧进去。
脚步还是不能迈开过大,傅染手掌撑住墙壁,途径一间房间,年轻的爸爸泡好奶粉正推门进去,里面围了好几人,大抵是爷爷奶奶等,有人帮忙抱孩子,有人哄着产妇让她多吃些,别怕长胖。
傅染顿住脚步,却也没逗留过长时间,她已经学会自我安慰,不要紧,马上明成佑好了,她再也不用羡慕别人。
来到明成佑现在所待的监护室,大门紧闭,别说是探望连看一眼都不可能,傅染坐在外面的椅子上,虽然同前两天一样,但这扇隔着的门,却是不一样了。
她翘首以盼,希望明成佑能挨过去。
低头瞅着自己的腹部,傅染站起来走到门口,双手贴向紧闭的大门,她挽起唇角,“成佑,我和孩子在外面等你。”
“小染,你怎么跑出来了?”李韵苓踩着高跟鞋走到傅染身侧,“还穿得这么少,快回房。”
“妈,我想过来看看。”
“你看了他现在也醒不过来。”李韵苓执意要将傅染送回去,赵澜抱着孩子在门口等,李韵苓老远瞧见,快步赶紧上前,“怎么把孩子抱出来了?要冻到怎么办?”
李韵苓从赵澜怀里接过孩子,“你看,也不知道裹条毛巾毯。”
赵澜扶了把傅染,“我见小染出去好一会,就想着到门口看看。”
李韵苓虽然心里觉得不舒服,嘴上却没再说。
两人离开后,傅染躺到床上,夜间的静寂带着种折磨人的孤独,傅染从枕头下面拿出手机,里面没有一个号码,通讯录是空的。
李韵苓得知手术成功后,悬着的心这才落定,也因着范娴的缘故,对傅染稍微有所改观。
现在就等着明成佑能过排斥期。
她跟明嵘在家接到主任电话,匆忙间只让他们快些赶过去。
李韵苓心急如焚到了办公室,“怎么了?是不是成佑出什么事了?”
主任面色严肃,“我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早上出现强烈的排斥反应,你们家属要做好心理准备。”
这是李韵苓近段日子听过最多的话,每次都能要掉她半条命。
“怎么会这样,明明已经没事了。”
“你冷静,”主任叹口气,“心脏移植的手术不难,最难过的,还是抗排斥这一段时间,本身供体和受体的心脏就不是最好的匹配程度,只不过当时真的是没有别的办法。”
李韵苓怔怔坐到椅子上。
明嵘伸手握紧她的肩膀,“医生,那他现在怎么样了?”
主任没有说话。
李韵苓被明嵘带出办公室,她腿一软,手掌撑住墙壁。
“妈!”
明嵘让她坐到旁边的椅子上。
突来的变故令她完全招架不住,希望之后,以为会是绝处逢生,哪里能想到,却是更深的绝望。
早知这样,还不如连那点希望都不要给他们。
“妈,”明嵘见她魂不守舍,适时在旁点醒,“如果成佑真的挨不过去,傅染的孩子还是留在明家为好。”
李韵苓满脸忧伤,想到赵澜在门口抱着孩子的一幕,如今她成了宝宝名副其实的奶奶,傅染还年轻,以后又总会嫁人。
李韵苓掏出纸巾拭泪,“你说得对,孩子是成佑唯一的骨肉,说什么都要留在我身边。”
明嵘手肘撑着膝盖,“妈,这件事要提前告诉傅染吗?”
“先瞒着吧,说不定成佑能挨过去。”
李韵苓话虽这么说,却立马有了行动,她去到傅染的病房时孩子才喝过奶,这两天傅染正好下奶,疼的在发烧。看到她进来勉强撑坐起身,“妈。”
李韵苓从护士手里接过孩子,“你先出去吧。”
“好。”
傅染喝了半杯水,腋窝下和胸部胀痛的厉害,李韵苓端详怀里的孩子,心里蓦地又是一酸。
“小染,孩子我先带回家吧,你还要住两天院。”
傅染心下吃惊,“妈,还是留在这吧,您又要操心成佑的事。”
“家里请了月嫂,能应付的过来,”李韵苓拿起床边的抱被给孩子裹上,傅染看着她的动作,人微微倾起身,李韵苓站起身时看也不看她一眼,“到时候我会让萧管家过来接你。”
傅染敏感地察觉到不对劲,她手掌撑住床沿,“妈,孩子到时候跟我一起回去吧,这几天正好下奶。”
李韵苓瞅向她,“现在奶粉都好,再说你不是在发烧吗,别倔了。”
“妈。”傅染急忙掀开被子,李韵苓突然的这一出令她措手不及。
她抱着孩子已经大步往门口走去。
傅染三两步追上前,声音急迫,“妈,是不是成佑出事了?”
李韵苓脚步陡然顿住,转过身,连说话的音调都不自觉扬高,“你难道咒他出事吗?”
傅染隐约有种不安,比任何时候都强烈。
李韵苓抱紧怀里的孩子,“他是明家的长子,我带在身边有什么不可以?”
“但他才出生几天,妈,您为什么着急要把他抱走?”
李韵苓右手握住门把,拧开后大步要出去。
傅染强忍着撕裂似的疼痛跟在后面,李韵苓举止怪异,照理说她前几天对傅染和蔼了不少,哪有一夜间态度截然不同的。
“妈,您别走!”
傅染跟出房间,心急如焚,无异于是被抢了孩子,抢了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
着急的步伐差点撞到前面的李韵苓,傅染看到有两人拦住李韵苓的去路。
“你们是谁?”
“孩子目前不能离开这间房。”其中一名男人说道。
李韵苓腾地烧起无名火,“我是他奶奶凭什么不能带他走,傅染,你说说,他们是谁?”
方才进来的时候,门口并没人。
傅染目光望向两人,她唯一能确定的是,她并不认识。
李韵苓面色铁青,抱紧孩子要离开,男人索性挡在她跟前,“这间房,只有少奶奶抱着小少爷才能离开。您别为难我们。”
“妈,您让孩子跟着我吧。”傅染趁势从她怀里接过孩子,李韵苓见一时间不能将孩子带走,只能松手。
傅染抱紧后,凑过去在孩子脸颊处轻吻,失而复得比什么都值得庆幸。
李韵苓视线冷冷扫过两人,转过身冲傅染道,“没想到,你考虑的真周到,在我们都为成佑担心而急得团团转的时候,你一早就在未雨绸缪了吧?”
傅染也不由看向两人,知道说什么李韵苓都不会相信。
“妈,孩子我是必须要带在自己身边的。”
“你也别忘记,成佑还躺在病房内,你现在弄出这么多事来,到底想做什么?”李韵苓说完,不等傅染回答,径自离开。
傅染也没多问另外两人,有些事,你就算问,别人也不见得会说。
直到翌日凌晨,傅染才知道明成佑是真的出事了。
他被紧急送出监护室,主任说排斥反应严重,要送往加州最好的医院期冀还能有一线生机,傅染披着件外套跟出去,可带着明成佑的直升机已经起飞。
李韵苓让明嵘跟去,自己则不放心这边的事。
傅染站在窗边,拉开窗子能看到月明星稀的夜空,赵澜赶紧要关上,“你还在坐月子,吹到冷风可不好。”
傅染怔怔盯着某一处,“妈,为什么好不容易挨到现在还是过不了这一关?”
赵澜心有疼惜,眼泪却止不住,“小染,成佑会回来的。”
李韵苓推门进来,看到状似亲昵的两人,她走到婴儿床前,“小染,后天能出院了。”
傅染看见李韵苓要去抱孩子,心不由再度悬起,李韵苓手刚触到孩子的肩,便又缩回去,“到时候搬到家里跟我一起住吧。”
“好。”
傅染希望回依云首府等明成佑,但李韵苓少不得又要说在明家有人照顾。
两天后,傅染出了院。
家里每个人几乎都魂不守舍在等那边的消息,傅染每天抱着孩子站在阳台眺望向楼下的出口处,尽管知道他就算能挺过这一关也不可能现在回来,可还是会不由自主去等候。
李韵苓也在暗中做打算,但她总希望这种打算不会成真,至少明成佑活下去比什么都重要。
漫长的等待,一寸寸煎熬人心。
一个星期后,明嵘的电话总算打回来。
傅染听到明家客厅的座机发出尖锐的刺耳声,怀里的孩子被吓得哇哇直哭,李韵苓赶紧接起,“喂。”
“妈。”
电话那头,是明嵘的声音。
李韵苓眼泪已经忍不住,因为对方嗓音明显带着哽咽,“成,成佑怎么样了?”
傅染紧张地抱住孩子,萧管家也竖起双耳。
半晌,却迟迟不见两人说句话。
李韵苓手里的话筒半晌后方砸在茶几上,她捂住脸失声痛哭。
傅染抿紧嘴角,慢慢站起身,“妈?”
萧管家感觉到事情不好,先从她怀里把孩子接过去。
李韵苓哭喊着,声音透过指缝压抑地传递,“成佑,成佑,我的儿子!”
傅染唇角颤抖,只觉天旋地转,闭上眼倒在沙发上的时候,能看到妈妈和明成佑都在远处朝她挥手,她最爱的,真要都离开了吗?
难道生命不能延续吗?
哪怕以一种,残忍而两难的方式,都不行吗?
李韵苓捶着胸口,哭声凄厉震撼,“明嵘说成佑刚在加州医院病逝,经过抢救还是无效,我的孩子,他连自己的儿子都没能见上一面!”
150接他回家
成佑,明成佑!
傅染猛然惊醒,这才发现她坐在去往加州的飞机上。
轰鸣的声音在耳中响彻,头裂开似地疼,李韵苓受不住打击在家里昏倒,明嵘说要带明成佑回来,但傅染执意赶去。
她的男人,她总要亲自把他接回来。
风尘仆仆赶到加州,傅染去到医院时明嵘还在那里,她几乎是小跑来到他跟前,“成佑呢?”
“我托了人帮忙,才让他在病房内留到现在,傅染,你还是别进去吧,他的后事我来处理。”
明嵘的后事两字令傅染猝然圆睁了眸子,她声音微颤,“他在哪,带我去看看他。”
明嵘将傅染带到一间病房前。
她还未出月子,这会身体还虚着,傅染打开房门走进去,偌大的病房内,她眼里却只有那一张床。
明嵘想跟进去,傅染抬起手背擦拭眼泪,“让我单独跟他说会话好吗?”
男人闻言,迈进去的脚步收回,“那我在外面等你。”
傅染把房门掩起,她背部抵住门板,两条腿僵硬地迈不出去,床上的男人用白布遮着脸,傅染咬紧唇角,干涩的眼眶内还是有温热的液体淌出。
她三两步来到窗边,将紧闭的窗子打开,“成佑,这儿密不透风空气也不好,你还是跟我回家吧?”
明嵘时不时起身,透过门上的一道玻璃能看到里面。
傅染伏在床边,凄厉的哭声传递出来,令人伤心欲绝。
她跟明成佑还是走到了这一步,生与死,原来只是隔着层白布而已。
约莫半小时后,明嵘打开门,“傅染,你还在坐月子别累坏自己的身体,我们把成佑带回去吧。”
傅染双手扣住病床上男人的肩,枕着的白布被泪水浸湿了一大团。
她跟着明嵘来到走廊,他手掌在傅染肩上拍了拍,“你还是先回去吧。”
傅染双手掩面,“他本来就瘦,这会脸色越发不好了。”
明嵘没有说话,明成佑被宣布死亡的那刻,医生也让他进去确认过,他自然不会看错,那样离开,带着深深地遗憾和眷恋,肯定是死不瞑目的。
傅染坐在椅子上,腰弯下去,双手交叠后枕住膝盖,将自己缩成一团。
明嵘在她身侧坐定,“我马上安排,把成佑带回迎安市。”
傅染正起身,“我不想他再劳累了,就让他安心地走吧,回去后妈看到了只会更难受,到时候万一被媒体发现,又要搅得不得安生,还是在这火化后再带回去。”
明嵘闻言,既然是傅染的意思,也就点了点头。
捧着骨灰盒的时候,傅染手指不由抚过雕刻的盒面,天空下起濛濛细雨,手背和脸部都蒙了层凉薄的水珠。
人死后,原来留下的就只有这些东西。
傅染和明嵘带着骨灰盒回到明家,萧管家头上别着白色的头花,才进去就听到孩子的哭声。
萧管家注意到傅染怀里的盒子,她抹把泪,嗓音轻哽,“小少爷这两天一直在哭。”
傅染抬头,看到一抹人影跌跌撞撞往外冲。
李韵苓穿着身黑色的套装,脚步趔趄,明嵘赶紧上前搀扶。
“成佑呢,成佑在哪?”
她举目望去,眼睛最终定在傅染手里的骨灰盒上。
“妈,成佑在这。”
李韵苓瞳仁陡然圆睁,她大步上前,“谁让你把他火化的?我还没见到他最后一面,你成心的是不是?”
一巴掌狠狠抽到傅染脸部。
泛起的五指指痕触目惊心。
明嵘忙拉住她的手,“妈,带回来又有什么用?您看了不是心里更难过吗?成佑都走了,您别这样!”
“你们两个都瞒着我!”李韵苓猛然用力推开明嵘,手指指向二人,“你们在搞鬼是不是,傅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
傅染伸手抚向脸,尽管很疼,却依旧咬紧牙关。
萧管家也劝李韵苓,“夫人,您又要急火攻心,让少奶奶带着三少先进去吧。”
傅染捧紧手里的骨灰盒,抬首望向天际,原来天空在哪都是一样的。
阴霾压顶,似乎满手都是挥之不去的雾瘴,傅染喉间轻滚,眼泪忍也忍不住。
“成佑,我带你回家了。”
李韵苓捂着心口坐在客厅,萧管家给她端茶递水,李韵苓抬头看到坐在对面的明嵘,“明嵘啊,妈方才太激动了,说的话你别放在心上。”
明嵘摇下头,“我知道。”
傅染上楼从月嫂怀里接过孩子,许是脸上的红肿吓到了宝宝,又或是终日里气氛太过压抑,宝宝哭闹个不停,傅染抱起他来到客厅。
萧管家要去取冰块给她敷脸,傅染把孩子交到她手里,“不用了。”
李韵苓目光恨恨盯向她。
“妈,我们挑个好日子给成佑下葬吧。”
李韵苓越发心如刀绞,“傅染,你会一直留在明家吗?”
“会的,”傅染毫不犹豫道,“这儿是我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