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染走进客厅,换好拖鞋进去,范娴和傅颂庭都不在,她小声走向楼梯,余光瞥到一抹刺眼的红色,她脚步停在垃圾桶前,看到尤应蕊特意送来的结婚看柬躺在里面。

傅染盯了半晌,不听使唤地弯腰把它捡起。

硬纸的手感,勒的掌心生疼。

她循着楼梯往上走,打开房门看到范娴正在给她换被褥,傅染随手把看柬塞在一处不起眼的角落,范娴听闻脚步声扭过头,“小染回来了。”

她走过去,“妈,我自己来弄。”

“马上就好了。”

范娴收拾完也未多留,知道傅染需要安静,待范娴走出房门后,她接了杯水,从兜内拿出药盒。

撕开包装,把白色的药丸塞入嘴中,起先没觉得苦,她牙齿咬碎后咀嚼,接好的水未碰一口,味蕾出现强烈的排斥,舌尖苦涩的令人反胃,傅染咽入喉间,眼泪差点逼出眼眶。

手机安静地躺在书桌上,再没人会准时给她打电话报道,明成佑失踪了,失踪在她的世界里再也找不回来。

傅染弯腰趴在桌沿,身子几乎缩成一团,想要好好地保护自己。

她心里的伤口可以慢慢愈合,但舆论过大的压力显然不想给她这个机会。

翌日,尤应蕊乖巧地挨在李韵苓身边,两人在选婚纱,尤应蕊指着相册中的一款,“妈,您看这件怎么样?”

李韵苓点头,“款式不错,但太过繁复,你觉得呢?”

尤应蕊笑着应道,“妈说的是。”

明成佑翘着腿坐在沙发上,与对面热闹喜庆的氛围完全格格不入,他若有所思撑起脑袋,客厅内的电视放着新闻,谁也没将注意力往这方面集中。

“应蕊,等过几天,约你爸妈出来见个面,让成佑在清风雅苑摆上一桌。”

“好。”尤应蕊喜上眉梢。

李韵苓拿过关于首饰的画册,她随手翻动几页,余光瞥向尤应蕊,有些话不说不快,“蕊蕊,倒也不是我非要有门户之见,你和成佑的婚礼到时候看的客人可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你亲戚那边万一弄不好的话,可能会影响到我们明家的声誉。”

尤应蕊目光探向明成佑,寄希翼于他能替她说几句话,但明成佑对她们的谈话充耳不闻,连眼皮子似乎都未动下。

“妈,您说的这件事我也想过,”尤应蕊尽管委屈,但明家的面子不得不顾,“我也跟我爸妈商量过,到时候除了叔伯这些关系比较近的亲戚外,旁的一概不看,事后我们单方面补办也是一样的。”

李韵苓赞同地点点头,“你能这样懂事最好。”

尤应蕊挨近李韵苓,“妈,您看这款首饰,配您肯定好看。”

灰姑娘嫁给王子毕竟只有童话故事中才有,况且在外界眼里,她尤应蕊就是飞上枝头变凤凰的人,如今万事俱备,她最担心的还是在尤招福和沈素芬身上。

李韵苓略带诧异的声音传入尤应蕊耳中,“傅染?”

明成佑原本望向窗外的视线随着李韵苓注意到电视屏幕的画面上,是傅染昨晚被堵在药房门口的报道,她头发没有束起,垂在两侧显得一张巴掌大的脸越发清瘦,脸色很不好,衣着也随意,像是出门买什么东西。

记者话语尖锐,几乎把她逼至死角,傅染只字未说,推搡的画面将她的面部表情很好地呈现在屏幕上,她也是被逼得急了,话语急促而尖锐地说了句,“我不是第三者!”

记者很快将话题扯到她手里的药盒上,李韵苓目光满含深意瞅了眼明成佑,碍于尤应蕊在场,她脸色略带尴尬,拍了拍尤应蕊手背,“成佑,你今后可得收收性子,要对不起蕊蕊我第一个收拾你。”

明成佑哪里像有把她的话听进去的意思,连应付的话都懒得说一句,他听着女记者以一个接着一个难堪的话题为难傅染,李韵苓瞅着明成佑出神的样子,冷哼句,“幸亏她有自知之明,倘若真生下个孽种还不知道是谁的。”

明成佑别过脸,眼神极冷地瞅了她眼。

画面内陡然闯入明铮的身影,李韵苓眼角挑起鄙夷,“这个野种,真是哪里都有他。”

她对赵澜母子的憎恨,没有因为明云峰的逝世而消减,反而这根插在她肉里面的毒刺随着时间而溃烂生脓,碰触不得。

明铮砸了记者的话筒,李韵苓语带讥讽,“到底是赵澜教出来的儿子,看这样子跟傅染倒是挺配的。”

尤应蕊极小心地瞅了眼明成佑的脸色,她抿紧嘴唇没说话,关于傅染的事她在明成佑面前不会多说一句。

画面内明铮带了傅染扬长而去,李韵苓不愠不火道,“这种时候这野种还够往里凑,不过也好,你和傅染的事闹这么大,外界难免会说你有报复她当年的离开之嫌,这样越扯越乱,也就分不清谁对谁错了。”

明成佑自始至终没开口说过一句话,电视画面切换到别的报道,他眼睛还盯着,眸内焦距涣散,不知是被什么给吸引了,久久未回神。

李韵苓边翻看画册边跟尤应蕊说着话,自己的儿子尽管荒唐她顶多责骂不过三句,尤应蕊看的出来,李韵苓对明成佑是真的宠,随意安慰她的几句话也不过是表面功夫罢了,不管尤应蕊接不接受,还得领李韵苓的这份情。

明成佑约莫十来分钟后站起身,李韵苓感觉一道黑影投射到画册上,她抬起下颔望向明成佑,“成佑,喜帖都发出去了,改天去把婚纱照给拍了吧。”

他手里拿着钥匙,眼神却有种令人不寒而栗的错觉,“我一向不喜欢这种东西。”

李韵苓有些意外,“你说什么?”

尤应蕊也难以置信地圆睁着双眼。

“不管喜不喜欢,哪有人结婚不拍婚纱照的?”李韵苓把手里的画册重重掷到桌上。

“麻烦,”明成佑长腿已经迈出去,“随便找两张合成下吧。”

尤应蕊前一刻还在翻看婚纱画册,绘着美甲的手指将油纸捏成团,李韵苓面色不悦斥责,“这像什么话?到时候亲戚朋友过来连本婚纱照都没有,你这婚还结不结了?”

明成佑迈过沙发的身子顿住,脸微侧瞅向李韵苓,他没有说话,嘴角抿成的弧度很冷,眼锋内隐含戾气,李韵苓不察,再度要开口,边上的尤应蕊忙挽住她的手,“妈,听成佑的,我没意见。”

李韵苓拍拍尤应蕊手背,“这怎么行?”

她回头再要说话的时候,明成佑已经越过客厅往外走,李韵苓气地脸色大变,“你看看,我生个儿子就是这样来气我的,打小就没让我省过心。”

“妈,成佑脾气就这样,您别跟他一般见识。”

明成佑驾车离开明家,单手把着方向盘却不知道该往哪里去,他跟尤应蕊的婚礼定在一个半月之后,时间也不算仓促,明成佑随手打开音响,里面的歌还是傅染先前选好的,一首丁当的《猜不透》是她喜欢的,有时会单曲循环,说是歌词好,怎么都听不够。

他目光穿过挡风玻璃望向前,前路漫漫,他却迷失在路口,也不知道自己亲手选的路,对他和傅染来说,是好还是坏?

明成佑只知道,他进退两难,不论前进还是后退,于他来说,都是一个字。

他伸手关掉音响,人感觉前所未有的疲惫,真想这样闭上眼睛睡过去,永远的睡过去。

傅染在家里躲了半个月,自从去药店的新闻闹开后,她再未踏出过一步。

傅颂庭气地把遥控器都给砸了,范娴倒是比他看得开,只要傅染能挺过去,还管名声做什么?

她的女儿受到如此重创,她比谁都心疼,但好歹傅染还算坚强,每顿都会乖乖下来吃饭。

宋织和秦暮暮都来过家里,范娴婉拒,她们也没坚持非要见傅染的面,在得知她没事后,也就离开了。

七月初的天已经开始热了,傅染穿着条深海蓝色的拖地长裙走到花园内,厚重的铁门将外面隔绝,傅染情不自禁走到门口。

她越发瘦了,本来就高,这会更加显得一阵风就能将她刮跑似的。

傅染盯着门口偶尔经过的车辆,仿佛看到不久前的她跟明成佑,两人尽管都有车,他还是习惯每次都要把傅染送到家门口。

定格的眼帘内陡然驶入一辆黑色的布加迪威龙,傅染思想有些混沌,原来现实跟梦境也有如此相近的时候,直到跑车停在正门口,有人推开车门下来,傅染才陡然意识到这并不是梦。

她旋过身,大步要离开。

“傅染。”明成佑出声唤住她。

这声称呼,陌生的令人心悸。

傅染慢慢把身子转过去,相隔也不过两三米远,唯一阻拦在中间的就是那扇铁门。

像个牢笼般,将原本互不相干的人给隔开,傅染冷笑了声,是,互不相干。

明成佑走到铁门跟前,眼里的傅染比他想象当中的状态要差,贴身的拖地长裙衬出她腰身的细腻,他目光落回傅染脸上,她也不避开,眸光同他相触,极力地想要隐忍,却始终抵挡不住流溢出来的悲伤。

明成佑眼帘往下垂,刻意避开傅染的眼睛,嘴角扬起抹笑意,声音忽而转得轻快,落在傅染耳中却极为刺耳,“你不会以为我这次过来是想找你再复合吧?你放心,不会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你我都能解脱了。”

他单手握向栏杆,“傅染,有件事我必须让你搞清楚。”

108傅染,我们的婚礼你来吗?

傅染盯着明成佑近在咫尺的脸,心里有坍塌的疼痛,却也只能怪自己傻,看不出一个男人的心才会被对方控在手心内耍着玩。

她没有理明成佑的话,他手指在铁门上随意敲打几下,“念在我们之间也有过的感情,我警告你,别跟明铮走得太近。”

“关你什么事?”她冷冷回嘴,几乎不假思索。

明成佑盯着她脸上的淡漠,傅染伸手把头发捋向耳后,他跟着勾翘嘴角,“倒是挺想得开的,也没见你寻死觅活的,马不停蹄又巴上了明铮。”

傅染不怒而笑,“我跟哥哥关系一直都这样,你也不是第一天知道。”

明成佑无所谓地耸肩,“我只是好意地提醒你一句,你越是往里凑,我就越是让他死得很难看。你也别指望靠你真能扳回什么局面,傅染,别做让自己后悔的事。”

傅染看到陈妈正从不远处着急跑来,满目戒备地望向明成佑。

傅染提起裙摆,“我自己做的决定,自己从来不后悔。”

她转身往屋子内走去,陈妈跟在她身后,时不时扭过头望一眼明成佑。

他没有立即离开,眼神盯着傅染的背影直到她消失在屋内,傅染魂不守舍上了楼,经过书房门口时犹豫会,见四下无人,她像是做贼般拧开门把走进去。

脚步越走越急,心里有惶恐和不安,也告诉了自己足有一百遍不要去,但身体完全背叛自己的初衷,她本能地推开窗子,眼睛急切望向门口。

那里,哪还有明成佑的身影。

眼中有失望流溢出来,她本不该再给自己一点希望。

傅染慢慢把窗户关起,明成佑随意的在她生活中出现,哪怕是一会,一句话,一个眼神,就能将她好不容易粉饰的太平搅得天翻地覆。

秦暮暮来到傅家时,傅染才吃过午饭,也没再刻意不见任何人。

秦暮暮见到她这个样子心疼地直哭,“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了?”

傅染手掌在她背后轻拍,“我没事。”

秦暮暮退开身,双手摸向傅染的脸,“还说没事,瘦的只剩下一把骨头。”

“有这么夸张吗?”

“小染,”秦暮暮泣不成声,嘴里的话到了喉间却也说不出来,“为什么会是他们两个在一起?”

傅染心里某根疼痛的神经再度被拨动,她话语内漾起苦涩,哑了嗓音说道,“我也不知道。”

里面透出的无奈和彷徨越发令人心生疼惜。

秦暮暮抽出纸巾擦拭眼睛,她强拉起抹笑,转移话题,“吱吱生了个女孩,你还没见过吧?”

“是呢,”傅染眼角含笑,“她发了照片来,我还没去她家里。”

“可爱极了,何平晚上睡觉都要抱着,吱吱一个劲抱怨说他太宠了,宝宝小名叫皮皮,是不是挺像男孩子的?”

傅染见秦暮暮说到孩子,脸上的神采都不一样了,“暮暮,你跟顾磊也赶紧生个吧。”

秦暮暮笑意僵住,有些不自然,语气分外惆怅,“我们三个,最好命的还是吱吱,顾磊说现在忙着事业,孩子可能要过个一两年。”

傅染身子陷入沙发内,范娴送来两碗bing糖莲子羹,她招呼秦暮暮,“来,喝一碗。”

“谢谢伯母。”

范娴端着碗送到傅染手边,“我放了少量bing糖,不会太甜腻。”

“妈,我吃不进去。”

“吃点吧,”范娴用匙子轻轻搅动,小心地吹了几口,“你最近气色不好。”

傅染接过碗,秦暮暮也吃了几口。

望着范娴离开的背影,秦暮暮欣慰开口,“小染,我觉得伯母对你跟以前不一样了。”

傅染食欲还是不行,勉强吃了小半碗,她浅弯眼角,“当然不一样,因为我是她女儿。”

“小染,”秦暮暮语气斟酌,“这半个多月铺天盖地都是他们两人的新闻,你躲在家里也不是办法。”

傅染放掉手里的碗,“暮暮,我待在家原只是想避开外面的流言,我尽量不看电视不开电脑,因为我知道人的嘴远比我想象的要厉害,我不想因此而把自己给伤了。”

秦暮暮自然知道外面有些话传得有多离谱。

在旁人眼里,特别是在新闻人眼里,明成佑亲口承认尤应蕊已经跟着他两年,傻子都能想到他跟傅染在一起时,傅染背负着怎样的身份。

他这一击,让她痛心到极致,却也将她推入了道德的深渊。

婚礼的事几乎是李韵苓一手操办,明成佑从来不过问,尤应蕊倒是想按着自己梦中的婚礼举行,她跟李韵苓委婉地提过几次建议,但碍于李韵苓所说的明家规定,没一项是能顺着她的。

举办婚礼前需要购置东西,尤应蕊打电话给王絮婷,起初对方还闹别扭,但禁不住她软磨硬泡也就出来了。

王絮婷心里有气,尤应蕊挽住她手臂,“还为上次的事生气呢?”

“蕊蕊,”王絮婷拉了下手,“我跟你多少年朋友了?你不了解我的为人也就算了,居然还用话伤我,我当时是真心为你好。”

“我知道,”尤应蕊软下语气,“当日我要再不阻止你,依你这火爆脾气指不定会闹出什么事来,你也不看看当时什么场合。”

王絮婷这段日子也看到了新闻,听到尤应蕊这样说,剩余的一半火气也消了,“蕊蕊,新闻上说得是真的?三少跟傅染好的时候,你真跟他在一起?”

“嗯。”

“你好啊,连我都不告诉。”王絮婷说着又要来火。

“絮婷,”尤应蕊拉住她的手臂坐进车内,“这是我和成佑的约定,我当初出国并不是出去打工,而是从那时候开始就跟着他了,我也想跟你说实话,但你这嘴巴说不定碰到傅染一个激动就给说出去了。”

王絮婷摸向鼻梁,“说的也是,”她含笑顿了顿,“但三少跟傅染在你眼皮子底下闹成这样,你都能忍?”

“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这是成佑自个设好的套,独独等着傅染往里面钻呢,”尤应蕊眼角藏匿不住浅笑,高档化妆品也遮不了那抹笑痕,“原也不过是耍着她玩,我没什么难过的。”

“真的?”王絮婷心想,也就明了,“但她买了药…”

尤应蕊笑意僵住,脸色也颇有不自然,她胸口觉得窒闷,随手把车窗打开,“傅染不是自己买药吃了吗?这个麻烦她愿意解决,也就成不了麻烦。再说成佑之前的事,也是我知晓的,我跟他要过的日子还长着呢。”

王絮婷虽然觉得不妥,但也看得出来尤应蕊并不想在这件事上深究,“你个没良心的,居然藏着这么大个秘密不告诉我。”

尤应蕊发动汽车引擎,“你现在不也知道了吗?顶多今天请你吃顿好的。”

王絮婷之前为尤应蕊出气、看不惯傅染,也仅仅是因为两人的身世关系,她从来也没想过按着尤应蕊现在的家世还能跟明成佑在一起。

再说,他们两个人之前似乎并没有过多的关联。

“蕊蕊,真羡慕你,我爸妈天天让我相亲,什么时候也能掉个金龟婿给我?”

尤应蕊专注地望向前方,笑意也淡去不少,口气似有惆怅,“也不过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吧。”

傅染在家时性子极为安静,可以整天不下楼,捧着本书坐在窗口,范娴进去的时候见她看的是这一页,再次进去,也还是没翻动过的痕迹。

在家待了整整一个月,范娴从未听傅染撕心裂肺哭过一声。

傅颂庭独自在窗边下棋,傅染下了楼梯走过去,坐到傅颂庭对面,“爸。”

他诧异抬头,眼里有惊愕,“小染,你?”

傅染拿起棋子,“我来陪你下吧。”

“好。”

两人目光看似专注地定格在棋局上,傅染落下一字,“爸,对不起。”

傅颂庭手边的茶还是滚烫的,嫩绿的茶叶尖儿在面上打滚,他抬头望着傅染,她眼帘垂视,心有愧疚,“为什么跟我说对不起?”

“我知道这段日子你们也都不好受,又要顾虑我的感受,出门还要应对别人的眼光,”傅染直视,目光同傅颂庭相触,“爸,我知道错了。”

“小染,我和你妈都没有觉得你哪里做错了,当初你做出这个决定也是我们赞成的,可能这一跤摔得有些重,但毕竟是走错的路,不吃点苦头也就违背了错与对的规则。”

“爸。”

傅颂庭落下棋子,打断傅染的话,“今天晚上出去吃饭,我们问心无愧,没必要躲在家里,倘若真要针对,你躲一年十年都没用。”

傅染点了点头,她总要走出去,该面对也总还要面对。

傅颂庭开车,说是订了清风雅苑的位子,范娴和傅染坐在车后座,她也知道这顿饭意义非凡,人生总是充满抉择,有些路要么自己选,要么别人替你选。

明成佑和李韵苓在清风雅苑的包厢内等着尤家夫妇,明成佑双手趴在窗边,颀长的身子堵着窗口,一件镶金扣的衬衣熨帖得身形极好,李韵苓坐在沙发内瞅着儿子的背影,“成佑,我看你最近是越来越瘦了。”

“是吗?”男人的话仿若一颗石子落入空旷的黑洞内,留有余声,却带着明显的敷衍。

李韵苓漫不经心翻阅手里杂志,“工作的事别太操劳,身子骨要紧。”

明成佑索性不再搭理。

李韵苓气地暗自生闷气,明成佑近段时间脾气越来越怪,照理说好事临近,面上心里都该乐开花才是,“成佑,蕊蕊这孩子尽管身世配不上你,但旁的我看着还行,再说结婚证是你自己要办得,当初也是你把她留在身边,你要再犯浑我可不轻饶你。”

包厢内的水晶灯流溢出的蜜色灯光与窗外幽暗的夜空恰好形成鲜明的分割面,明成佑上半身倾出窗外,整张脸笼于夜色内,他双手手肘支着窗棂,对于李韵苓的话充耳不闻,目不斜视盯着远处某家夜总会的霓红灯牌,眼里也随着闪烁而泛出无尽寥落。

李韵苓抬起头瞪他眼,对明成佑这副样子也习惯了,“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我们不是母子呢,瞧我天天要为你操碎心。”

传来的敲门声适时打断李韵苓的埋怨,包厢门打开后,打扮入时的尤应蕊带着尤家夫妇进来,“妈,不好意思让你们久等了。”

李韵苓目光抬起,虽然是坐着的姿势但眼里天生高人一等的尊贵还是习惯凌驾于任何人之上,她把杂志随手丢向茶几,“来了啊。”

“妈,路上有些堵车。”

“没事,”李韵苓起身,“我们也才到不久。”

尤招福和沈素芬跟在尤应蕊身后,尤招福伸出手,“亲家母您好。”

李韵苓盯着男人黝黑的大掌,一声亲家母令她下意识拧起眉头,尽管这声称呼没错,尤应蕊善察言观色,她赶紧拉起尤招福的手,“爸妈赶紧坐吧,有事饭桌上说。”

李韵苓挽唇,示意跟进来的服务员上菜。

尤应蕊轻声走到窗边,男人的半边脸被灯光打出晦暗不明的阴戾,“成佑,入座吧?”

她注意到明成佑手里夹着根烟,尤应蕊凑过去把他的烟接在手里,明成佑转身走向饭桌,尤招福和沈素芬赶紧起身,“成佑。”

明成佑眼皮抬起瞅了眼,他拉开椅子坐在他们对面,一声不吭的态度为这本来就不算愉悦的气氛更添抹尴尬,照理说他们两人拿了结婚证,见到尤家夫妇怎么着也要称呼声爸妈。

明成佑的冷淡是所有人都没意料到的,尤招福脸上笑意减退,不悦地盯向明成佑和李韵苓,沈素芬唯唯诺诺倒没觉得有多气愤,尤应蕊也有些委屈,避开两人坐到沈素芬身旁。

李韵苓面子还得顾上,“这孩子,都结婚了怎么不知道叫人呢?”

明成佑不耐烦地拿起筷子,拨了几下摆在跟前的菜,看这架势哪里有肯开口的意思。

气氛僵滞,尤应蕊接触到李韵苓的眼色,心里的委屈无处宣泄,却不得不出来打圆场,“爸,妈你们赶紧坐,别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