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柚犹豫地望了眼明成佑,遇上这两个旗鼓相当的男人,竟是不知该怎样开口。
明成佑目光冰冷似铁,只是眉宇间瞧不出喜怒,脸色也沉寂如常,哪里有半分能给人看透的样子。
傅染生怕明铮再说出什么话来,“哥哥!”
明成佑了然而笑,眼里有豁然开朗的璀璨,“小染,你怎么就没叫过我哥哥?”
如此缱绻,如斯暧昧。
傅染不知他凑什么热闹,“哥哥,时间也不早了,你们快去吃晚饭吧。”
明铮俊朗的脸这才转向明成佑,四目相接,到底是亲兄弟,眉宇间的神色也有几分相似,“哥哥,是我跟小染间的称谓,你见过她喊别人么?”
明成佑给傅染倒了杯上好的龙井,这才慢条斯理开口,“倒是没有,她说过小时候是独生子女一直想要个哥哥能够呵护她,想来心里有这个情结,订婚后我们住到一起,我也让她改口喊你声大哥,她说哥哥和大哥反正都一样,哪里比得过睡在身边的人亲。”
天地良心,傅染眉尖直跳,她哪里说过这样的话。
但这时最好的平息方式就是不开口。
连尤柚都闻得出两人之间的火药味,她可不想被卷进去,连忙埋着头猛吃。
明铮面色铁青,眼神如钉子一般刺向明成佑。
这般态度,当真是水火不相容。
罗闻樱适时走向前,她站到明铮身侧,手里的手拿包往他肩膀轻敲,“你还吃不吃饭了,难得请个晚饭还要饿肚子等你。”
明铮望了眼明成佑,尔后目光扫向傅染,他松开撑在桌沿的两手,“走。”
罗闻樱跟几人道了句再见后同明铮并肩走出包厢。
罗闻樱点了几道菜,把菜单递给服务员,明铮倚在窗边抽烟,只不过点个菜的时间包厢内已是白雾袅袅,她皱眉,伸手轻挥。
明铮意识到还有人在,忙掐灭手里的烟,“不好意思。”
“没关系,”罗闻樱喝口温热的茶水,“你心情不佳,允许你发泄。”
明铮嘴角含笑,拉过椅子在罗闻樱身边坐定,“这顿晚饭是我向你赔罪的。”
她摇摇头,“其实也没什么,再说你也给了相应的补偿,现在她自己找个门面开家小店也不错。”
明铮目光若有所思瞥向门口,罗闻樱在旁建议,“要心里不爽呢,就打开门冲出去,二话不说抢过来再说。”
他皱起眉看她。
服务员上菜,罗闻樱拿起筷子自顾吃起来,抬起头看到男人不可置信的眼神,“看什么看,我说的本来就是事实,谈恋爱有什么好装的,谁装谁吃亏。”
“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样强悍,我们好歹也睡在…”明铮脱口而出,本来烦躁的心情被罗闻樱几句话落得轻松,也没多想,话就直接出来了。
罗闻樱咀嚼的动作微顿,明铮也感觉到尴尬,他笑了笑提起筷子,“吃吧。”
用餐期间,几乎很难听到声音,罗闻樱见明铮的心思并不在这,“其实你想知道什么当时就可以当着傅染的面问清楚。”
“我是她哥哥,哥哥这个词在她心里或许没了特殊意义,我究竟要以怎样的立场去问她?”
罗闻樱舀起汤匙喝口汤,打算吃自己的,不去介入。
另一头的气氛也好不到哪里去,尤柚吃两口,小心翼翼抬起头望着二人,再把脑袋埋下去。
明成佑落筷至今,筷子没再拿起来过,他靠着椅背神色端倪不出是喜是怒,傅染经这么一闹也失去胃口,潦潦对付着将肚子填饱,尤柚也乖乖放掉筷子,“姐,我吃饱了。”
傅染招手要埋单。
“不用了,”明成佑拿起手机和车钥匙,“我在这有单子,吃过饭都会记上去,走吧。”
“不用,”傅染拿出钱包抽出银行ka,“说好这顿我请。”
倒不是一顿饭的事,若是在平日她定然不矫情,但既然能用刷卡解决的事何必要拖到以后?
明成佑望着走近的服务员。
“埋单。”傅染重复道。
服务员报出个数字,尤柚咋舌,感觉方才吃进肚子里的美味这会全都堵在一处,就跟把红色大钞吞进去的感觉一样。
傅染把手里的银行ka递去。
“你这么想跟我撇清是吗?求一次,还一次,傅染,你真当人情是可以买卖的,既然如此这也是最后一次,你祈祷今后有事别有用得着我的地方。”
服务员伸出去的手僵在半空,也不敢接,只瞅了瞅明成佑跟傅染。
尤柚眼见气氛被搞僵,她不由忐忑,明成佑冲她莞尔,“尤柚,这不关你的事,别怕。”
神色竟是如沐春风,跟对傅染简直完全是两个人。
耗到最后,傅染还是把银行ka给收回去,跟明成佑走出蠡园,在酒楼停车场看到明铮和罗闻樱的车还在。
傅染载了尤柚率先离开,开出去一段路后,尤柚才小心翼翼开口,“姐。”
傅染轻应声,其实也猜到尤柚要说什么。
“你跟姐夫这样看得我都担心。”
“你个小孩子有什么好担心的?好好念书,不是想着考研吗?”傅染神色专注望向前方。
尤柚目光不经意掠过后视镜,“姐,姐夫一直跟在后面。”
傅染一看可不是么,张扬的跑车刻意减缓速度,亦步亦趋,傅染索性不去管它,“尤柚,你在学校要是再碰见李琛记得躲开他,千万别跟他离开。”
“我知道的。”
傅染把车开进尤柚家小区,再将她送上楼,下来时并未见到明成佑的车,想来是他回去了。
回家途中经过一家小吃店,她下车买了两客小笼包,傅颂庭和范娴夸过这家的味道纯正,汁多馅满。
这个时间段还要排队,生意真是出奇的好。
傅染付完款走回去,竟看到她的车前站了抹身影,明铮脑袋微侧,似在端详,傅染拿着袋子走近,“你怎么会在这里?”
“路过,我看到你的车。”明铮说话,有很浓的酒味。
傅染微皱鼻尖,“不怕被查吗?喝这么多酒。”
“很明显吗?”明铮作势抬起手臂放到鼻子跟前轻嗅,“我怎么闻不出来?”
哪个酒鬼会承认自己是喝醉酒的?
傅染拉开车门,明铮用手挡住,“你真的打算再跟他在一起吗?”
“哥哥,你们俩的事别把我再扯进去,当初遗嘱的初衷不是让你们互相争斗的,放下仇恨吧,如今人都走了,你要得到的也已经得到,何不也放了自己?”傅染由衷开口,明家两兄弟的明争暗斗她也有所耳闻,堑堃和MR实力相当,总有天会斗出事来。
“小染,没人肯在背负了二十几年的私生子身份后还能感恩戴德的,我只要你一句话,哥哥二字在你心中的含义究竟是什么?”他喷着浓浓酒气,心里却明白得很,他在借酒壮胆。
明铮在工作上向来强硬,在对待感情的问题却不温不火令人难以捉摸,这同他长时间养成的性格有关。
傅染闻言,竟也生出几许惆怅,明铮不辞而别后的几年,哥哥二字无异是她心里的伤,碰不得。
但如今,有些事有些人随着时间,浅了,淡了。
傅染手里的生煎透过纸袋还很烫,抱在手里正好能拂去夜晚的寒冷,“哥哥,我希望…一直能把你当做哥哥看待。”
明铮听她亲口说出来,眼里的难以置信慢慢被强忍的冷静给掩饰,“哥哥?哥哥!”
原来如此!
幸亏是喝过酒,哪怕听得再清楚也有假装糊涂能够挽回点颜面的资本,明铮摇摇晃晃往自己的车走去。
傅染跟上前,握住明铮的手臂,“哥哥,我送你回去吧,你酒喝多…”
他手臂向后甩,傅染手里的袋子啪地摔在脚边,煎得脆黄的生煎包一个个滚满地,“小染,别再跟他纠缠不清,你招惹不起他,迟早有天会受伤。”
明铮的车风驰电骋般开出去,傅染望着脚边的满地狼藉,一时生出莫名的无力感。
没有再去排队,她坐进驾驶座内,也许是两年来一个人寂寞的太久,每回看到宋织和秦暮暮,她都会心生羡慕。
多少个凄冷的夜,她只当还是在依云首府,手臂挥出去才知道旁边是空的,那阵熟悉的味道和那个熟悉的人都不在。
傅染开六十码,很慢的速度,耳中陡然窜出明成佑说的话。
傅染,我们重新开始吧?
她紧握方向盘,心里那刻的悸动在此时回味竟都是清晰的。
傅染依循着原路往回开,远远的,眼睛也不能看得太真切,依稀见到傅家大门口停着辆黑色的跑车,路灯独有的光泽将黑色车身照出罂粟花般的沉迷与巧妙。
还未见到坐在里头的人,仅仅是车而已,傅染却鼻尖酸涩难止,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似乎从来没这样脆弱过,往昔有过的陪伴与美好,瞬间淹没她心里一直坚持的理智。
81想跟你在一起,所以迁就
傅染犹豫要不要下车,经过黑色的布加迪威龙,傅染透过车窗竟未看到里面有人。
车子稳稳当当停在那,只看这车牌和车款就知道,整个迎安市只有一个是它主人。
傅染心生几许惆怅,也略有失望。
她开车进入园内,停好车,埋头顺小道走进屋。
傅染在玄关处换好鞋子,未见其人先闻其声,男人特有的醇厚嗓音夹杂着她所熟悉的性感穿透偌大的客厅而来,她几乎有些措手不及,钉在原地竟不知道该如何迈步。
“小姐回来了。”陈妈一句话把所有人的目光转移到傅染身上。
她看到明成佑坐在其中一排沙发上,目光穿过林立在玄关处的盆栽,傅染踩着粉色拖鞋,两条腿的节奏有些僵硬不自然,“爸,妈,我回来了。”
范娴捧着杯茶,客厅内的气氛说不出的怪异,傅颂庭面色冷峻,明成佑来家里时他应该在看报纸,展开的报纸随意搁在茶几上,陈妈随手收拾,傅染顺便把外套递给她。
傅染两手摩挲着裤沿,视线对上明成佑,“你为什么会在这?”
明成佑朝她伸出手。
傅颂庭和范娴对望眼,并未开口,似乎在静观其变,傅染望着他伸来的手,一时也不懂明成佑这样做的意思。
他起身拉住她让傅染坐到身边。
“爸,妈,”他这样的称呼令所有人一惊,接下来的话更是出人意料,“我想跟傅染重新开始。”
范娴惊得手里茶杯差点捧不住,傅颂庭望向女儿,“小染,这也是你的意思?”
傅染微怔,但心里到底清楚,她摇头,“不…”
“爸,我希望你们能同意。”
傅染压低声音,“明成佑,你又闹什么?”
居然还跑到家里来。
“我不同意。”傅颂庭直截了当。
这回答完全出乎明成佑的意料,他以为至少傅家会率先同意,“爸,为什么?”
“我们高攀不起,”傅颂庭到底未说出心里的疙瘩,想来明云峰已过世,逝者已矣,既然明家谁都不知道当年的事,他们索性也绝口不提,省得传出去被说成落井下石,毕竟也没有十分证据,“再说小染这时回去算什么?只会被外界说成贪慕虚荣,有难不能同当,有福却能同享。”
“日子是我们两个人过得,不用介意外面的眼光。”明成佑语气坚定,范娴自始至终表现出为难,傅染抽出被他握住的手,“你回去吧。”
明成佑抬头见她侧脸冷静,他薄唇紧抿,看傅染的样子照例是无动于衷,他心口骤然生疼,恨不能把她捏在掌心看看她那张脸是否还能平静的下去。
他原也是来表明个态度,意思带到,也没有多留。
傅染见他起身,她跟出去,“爸妈,我去送送。”
看着两人走出客厅,范娴抿口茶,“事情怎么会这样?”
傅颂庭冷着张脸。
“你方才把话说的那么满,你也不问问小染自己的意思。”范娴开口责怪。
“小染说不,你又不是没在这。”
范娴把落向远处的视线收回,“你当着成佑的面问,再说你态度摆在那小染能说实话吗?”
傅颂庭脾气也跟着上来,“我说不行就是不行,你又懂,那你说说小染当初为什么离开明家,所以现在没必要重新再开始。”
范娴眼见这样非吵起来不可,她主动软下声音,“那我问你,小染这两年来都不肯好好谈个对象,又是为什么?”
傅颂庭皱眉,“许是没遇上个感觉对的。”
“当时跟明铮闹得沸沸扬扬,我起先认为能成,还劝过小染,你看看现在,马上都27了,我倒想她要跟明铮好就好吧,可偏偏又不见定下来,”范娴心里是真焦急,“小染这孩子太冷情,我看也只有每次遇上成佑才会失去方寸,再说,成佑喜欢小染是我一早就看出来的。”
“但明云峰做过的事我不能释怀,更不能再把小染送进明家。”
“颂庭,”范娴轻吐出口气,“还是看小染自己的意思吧。”
事到如今,不强求,是对傅染最好的补偿。
明成佑走在前面,傅染双手插进兜内,她踩着男人的背影一路紧随,他走着走着脚步慢慢落下来,傅染鼻翼间闻到股清冽的烟草味道,有人说经常抽烟的男人哪怕洗完澡这种味道还是会在。傅染望着几乎抵到她鼻翼间的肩膀,其实也不完全是香烟,而是有种属于明成佑的体味,甚是好闻。
黑亮的眸子在同样黑的夜里显得格外清净,傅染因明成佑的转身而杵在原地,“你自己出去吧。”
他握住了傅染的手,两人掌心都冷,傅染这回没有拂开,而是任由他牵着往门口走去。他以为她会挣扎,所以握得死紧,没想到手里的力道变得乖顺,明成佑片刻讶异后,神色蓦然一松。
傅染随他来到大门外,“你回去吧,以后也别来家里。”
“为什么?”
傅染眼睛瞥到明亮的大厅,深知傅颂庭刚才反对的理由,“你让我想想,行吗?”
她寻个借口,想将他快些支开。
明成佑担了一肩月色,“我明天去工作室找你。”
似乎并不想给傅染反悔的机会。
她神色有些踌躇,“过段日子吧。”
傅染站在大门口,眼睁睁看着明成佑的车离开,想想又忍不住头疼,他的性子岂是三言两语能说服的,估摸着明儿开始她休想有太平日子过。
傅染依原路回客厅,范娴和傅颂庭坐在厅内,见她进来也没多问,气氛跟往日并无不同,但傅染总觉得怪异,毕竟明成佑这没头没脑的一出谁碰上都会懵。
范娴在傅染房间待了会,问半天也没能问出点实际来。
傅染在舞蹈室看授课,她也经常会练舞,生怕生疏了忘记,巨大的落地镜竖在朝西的墙上,她跟工作室另一名老师在跳现代舞,热情洋溢,细腻腰肢伴着音乐声扭动,傅染头发散落,几缕贴在颈间,自成风情。
“啪啪啪——”
门口突然传来击掌声,傅染和同伴收住舞步,看到明成佑一袭休闲西服倚着门框,嘴角浅淡的笑露出妖孽本质,看得这帮色女们各个眼睛都直了。
傅染伸手把头发束在脑后,才运动完,脸颊两旁还淌着汗。
她拿起毛巾擦拭,即兴跳舞也没换衣服,一件浅色的低领毛衣,两边锁骨若隐若现,她走到明成佑跟前,“走吧。”
“呦,这是去哪啊?”身后人起哄。
“约会去呢吧?”
明成佑还是第一次进傅染的办公室,他大摇大摆往办公椅内一坐,“傅染。”
他喜欢以那样的口气唤她。
傅染洗把脸,外套穿回身上。
“想清楚了吗?”
她胸口沉重,“你觉得我们还能在一起吗?”
“我说能就能。”明成佑食指轻敲桌面,“傅染,从小到大我想要的都会习惯占为己有,有时候会不顾别人的意愿,但这次我是真想让你跟我重新开始。”
他话语恳切,听不出话里面的半分虚假,傅染轻咬唇肉,他以这幅姿态再度出现在她的生活中,傅染原先坚持的东西正被慢慢摧毁,以她自己都无法预料的速度。
明成佑抬起头,眼睛定在她脸上。
傅染走过去,隔着一张办公桌的距离,“你难道不怪我当时离开你吗?”
他们挨得很近,任何情绪都别想逃出对方的眼睛,哪怕眼里极快闪过的波动,都将无所遁形。
明成佑一双眸子清冽幽邃,她目光直直探进去,竟被里面的深不可测给完全吸附,望到底,也能看到他的真挚,“不怪。”
傅染心头轻漾,她当日的抽手离开过于决绝,连她自己都难以释怀,傅染没想到会从明成佑嘴里听到这样的回答。
她稍怔。
撑着桌沿的手被明成佑拉过去,傅染低头瞬间,看到他左手无名指戴着他们当初的订婚戒指。
心里说不出的滋味,甜涩,带着些苦。
他拇指一圈圈摩挲傅染无名指空缺的地方,她想把手收回去,明成佑摘下戒指,试了几次,最终只能勉强套上傅染的拇指。
她觉得滑稽,哪有人把戒指戴在大拇指上的?
傅染把东西拿下后还给明成佑。
她还有工作没完成,所以把明成佑从椅子上拉开,她的办公室相对他的来说,顶多算个临时空间,幸好旁边还有沙发给他坐,他随手翻看杂志,“婶婶先前是做会计的吧?”
“对啊。”傅染头也不抬。
“她在家专心照顾尤柚后还有经济收入吗?”明成佑觉得坐着不舒服,索性自己调整,仰躺在本就不大的沙发内,惬意自在。
“没了,靠叔叔上班的工资。”
“我手里倒有几个关系,可以带外帐,一般的话收入维持家计是不成问题。”
“是吗?”傅染把一张张照片存入电脑,“这样最好,有收入的同时还能兼顾到尤柚。”
明成佑百无聊赖翻阅,都是些娱乐八卦不着实际,他把杂志啪地丢向桌面,“什么时候能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