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染挑起眉角,“难道你不担心她吗?”
“你可别忘记,她一直喊得姐姐是你,哪怕真有血缘也抵不过你们打小就相处的感情,能帮的我自然会帮忙,但绝不会勉强,家里的情况你也看到了,凑个一两万还可以,再多的话也拿不出来。”
“我没将希望寄托在你们身上。”傅染知道尤招福的性子,哪怕真有钱他也不可能倾囊相助。
“如果钱真的能解决问题,你何必纠结于真相上面呢?可能这件事真跟他们没有关系,但有人愿意做冤大头出钱,把病治好才是关键。”
傅染两眼望向走廊尽头,“你听到那人说的话了?”
“我会劝婶婶他们接受。”
傅染收回视线,“我相信尤柚会同意我的做法。”
医院的花费像流水,而且这几天尤为厉害,傅染从家里慢慢走出来,嘴角不自觉轻扯出讽刺,她眼里蕴含着淡淡的细光。
范娴眼见她离开。
傅颂庭从书房出来,“小染回来有事么?”
“她想借十万块钱。”
“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傅颂庭面色紧张上前,范娴示意他先别急,“说是以前婶婶的女儿出了事。”
“十万够吗?不够让她尽管开口。”
“唉,”范娴叹气,“你不懂,李韵苓早先打电话来,让我们别给小染钱,具体什么原因她也没说,”
“她倒好,管事管到我们家来了。”
“你也别说气话,去吃饭吧。”
傅颂庭撇开范娴的手,“你们就作吧,迟早让小染对这个家心灰意冷。”
傅染承认,她把事情想的太过简单。
明成佑早先向她承诺过会不计代价医治尤柚,甚至为今后整容的事找了韩国最有名的医院,但直到现在,她还未来得及向明成佑开口,李韵苓却先阻断了她的路。
萧管家给李韵苓续茶。
傅染坐在对面的沙发上,李韵苓端起茶杯,目光掠过杯盏,“小染,听说你前叔叔的女儿病了?能帮别人固然是好事,但也要适可而止,我们明家不是慈善机构,你也不要拿这些小事总去烦成佑,他最近工作忙,知道吗?”
傅染喉咙口被棉花似的东西堵住,软绵绵的答不上话,只能点头。
她想方设法给尤柚筹钱,心不在焉地走出电梯,傅染陡然看到一个人影站在重症监护室门口。
她放慢脚步,从背影来看依稀是个少年模样,个子很高,身材挺拔,他焦急的在门口徘徊,一条裤腿还有在地上摔过的泥渍,走路有些跛,听到身后脚步声,他慌忙扭头。
少年有着一张俊朗的脸。
“你——”傅染脑海里似乎有些印象。
李琛没想到会碰到傅染,明成佑特意给他看过傅染的照片,他手足无措倚在门框处。
“表嫂。”
55各怀心思
表嫂?
“你是——”傅染想起她跟着尤柚见过这名少年,他是尤柚嘴里的那个富二代,但具体叫什么名字她记不起来了。
李琛见状,赶紧缄默,他越过傅染准备大步离开。
“等等,你是成佑的表弟?”明成佑的舅舅和舅妈她见过,但家里孩子还未来得及碰面。
“啊,嗯。”李琛含糊其辞,“我还有事先走了。”
说完,拖着条伤腿一瘸一拐地飞跑向电梯。
傅染杵在病房外良久,心里的疑虑逐渐扩散,最终变成一种说不明道不清的慌乱。她有种预感,并且很不好。
李韵苓姓李,还有尤柚半昏迷时嘴里说的李琛…
这少年喊她表嫂?
傅染轻拍胸口不敢再想。
一整天心事重重,傅染回到依云首府,明成佑最近推脱公司忙总是很晚才到家。
房间内没有开灯,她听到走进来的脚步声很轻,明成佑洗完澡出来,跟前两日一样掀开被子蹑手蹑脚钻进去。
“我今天在医院碰到你表弟,他来看尤柚。”
明成佑惊得眼皮猝然睁开,他此时看不到傅染的神色,一切在眼里都显得虚无缥缈,“我还以为你睡着了。”
“成佑,你表弟叫什么名字?”
“怎么了?噢,说不定他跟尤柚是同学。”
傅染伸手打开壁灯,借着短暂袭来的橘色看到明成佑倚在床头,她右手手掌撑在身侧,拥被坐到他旁边,“我想问你借点钱。”
明成佑知道她迟早会开口,尽管李韵苓事先将态度挑明,但傅染毕竟没听到他亲口说出来。
这又是个两难的选择,倘若这件事同李琛毫无瓜葛,不用傅染说他都会尽力到底。
明成佑掏出根烟点上,“我给你十万块钱,她毕竟不是你亲妹妹,傅染,尤家人都不在着急你急什么?你的积蓄花出去我不管,但拿了这十万块钱后,我希望你不要再将精力花费在这件事上。”
他前后的态度判若两人。
她问他借钱,原也只是试探。
明成佑抽完烟起身去拿钱包,傅染按住他的手背,“不用了。”
她关掉灯背对明成佑躺到床上,烟草味道仅仅只是一口但弥漫在房间很难散去,无意间拉开的距离不是挨过去便能靠近的,两人谁都没有说破,却各怀心思。
被赶出医院的律师还是每天会过来,经过傅染反复劝说,叔叔婶婶也坚定要为尤柚讨回公道。
律师没法子,李韵苓眼见事情拖下去会对李琛不利,她打算说开。
王叔到傅染工作室刻意接她,傅染望向窗外,不出意料的话,很多事会在今天有个答案。
“王叔,舅舅家的孩子是叫李琛吧?”
“是啊,琛少爷之前一直在国外,难得回来,少奶奶还没见过吧?”
傅染语焉不详地错开话题,“他和成佑关系好吗?”
“那是肯定的,三少很疼琛少爷,说是脾气像他。”
傅染把落在颊侧的头发拨向耳后,稍作遮掩唇边勾起的冷笑,车子驶入李家别墅,李韵苓和李则勤夫妇均在客厅,她也见到了那日在医院遇见的少年。
“妈,舅舅,舅妈。”
李韵苓示意她坐。
“小染,你叔叔家的事我们都很同情,事到如今我有些话不得不和你说开。你也知道,年轻人容易冲动,李琛和那女孩子是你情我愿的事情,但始终闹开后不好,既然你也是为了他们,我想让你劝他们收下支票。”李韵苓抬首凝视傅染,躲在后面的人眼见捂不住总算肯露面了。
“妈,你说尤柚和李琛是你情我愿?”傅染仿若听了个最冷的笑话。
李韵苓对于她的口气明显摆出不悦,“难道不是吗?”
“成佑知道这件事么?”傅染明知她是多此一问。
“这也是成佑的意思。”
傅染抬起头,看到李琛坐在一侧的沙发上埋着头不说话,他跟尤柚同龄都才只有20,朝气蓬勃的年纪却蒙上一层黑色的阴霾,“李琛?”
他抬起头,目光有所闪躲。
“尤柚真是自愿的吗?”
李琛抿紧唇,年轻的脸上有犹豫,李韵苓适时喝止,“小染你什么意思?连我的话都不信?”
包里的手机不合时宜响起,傅染看来电显示,是婶婶,“喂。”
“小染,尤柚醒了,她度过危险期了!”
傅染难道露出这么久以后的第一个笑容,她握紧电话,“好,我马上过去。”
她把电话放回挎包,“既然你说你和尤柚是自愿的,且没有做过向她泼煤油的事,那好,你跟我去医院,我们当面听听尤柚到底是怎么说的,是不是冤枉了你!”
“不行,琛子不能去医院!”李则勤连忙阻止,“我们答应赔钱。”
“爸,”李琛却站了起来,“我也想弄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我要当面问她。”
“不可以。”
“爸,我没做过的事为什么你就是不信?除非你将我绑起来,要不然我还会像上次那样跳阳台出去。”
陪同去医院的是李韵苓,傅染没想到会在病房外遇见明成佑。
看见李琛他并无意外,明成佑走上前把李琛带到一旁。
“琛子,你还年轻,有些事做过后能够自我反省,犯了错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连自己都害怕面对、去隐瞒。”
“表哥,我…我当时太冲动了,但我真的没有毁尤柚的脸。”
傅染站在门口,看到明成佑在李琛肩上轻拍下,至于他们说些什么,由于隔得远不能听真切。
推开门进去,婶婶压抑的哭声首先冲过来,好不容易积起的阳光再度被阴郁冲净。
尤柚被转入加护病房,脸被纱布裹紧只能看到两只眼睛,傅染忍住鼻翼的酸涩,她走过去弯腰凑近,“尤柚?”
“姐,我好疼。”
这是她醒来后跟傅染说的第一句话。
傅染眼里溢出温热,没能忍住眼泪。
“尤柚…”少年跟过去。
尤柚循声吃力地望去,傅染看不清她的表情,只看到她把被子用力拉到肩上。
“对不起。”李琛走到她床边,尤柚盯着看了会,惊叫声忽然爆发,“他为什么会在这里?妈,我不要见到他——”
由于伤势严重,她的话听在耳中仍然无力,吐字也模糊不清,傅染按住她激动的双肩,“告诉姐姐,是不是他把你害成这样的?”
“是!是!”少女坚定的声音字字锥入明成佑的心,李琛难以置信摇头,“我没有,我没有。”
“是他强jian我,是…是他用煤油泼我,点燃了打火机。”
傅染悲痛欲绝,甚至无法想象那惨绝人寰的一幕。
她起身,手指指向门口,“出去!”
“尤柚,我真的这样对你了吗?”
婶婶跑过去推搡李琛,李韵苓已先行离开,傅染打开门,朝站在旁边的明成佑道,“带着他,离开这儿。”
她直直射向他的目光,竟是疏离而淡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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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放下身段讨好
少年背光而立,那一年于他来说,是人生最大的劫。
明成佑按响喇叭示意他上车,李琛回头望向病房楼,“表哥,是不是你们都相信尤柚的话?”
“她的话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确实参与进这件事,而李家不允许类似的负面新闻报道出去。”明成佑狭长的眸子透过后视镜盯着李琛俊朗非凡的脸,一件事足能改变人的一生,且不论他和尤柚哪个在说谎,这苦果必须他咽下。
“我很喜欢她…”
“所以你就能用强?”
“她恨我是应该的。”李琛必须承认自己当时是被欲望给冲昏头脑。
明成佑走进房间,看到傅染坐在阳台的沙发内查资料,她看得入神以至于他走到身后都未察觉。
茶几上一杯深褐色咖啡搅拌过后打着圈冒出热气腾腾的白雾,明成佑看清楚她正在搜集的资料,二话不说直接合上傅染的电脑。
“你做什么?”她口气不善。
“医院我一早已经联系好…”
“就等我们签下不上诉的协议是吗?”傅染口气咄咄逼人。
明成佑自知理亏,他松掉手坐到傅染身边,手掌有意搭上她的肩膀,“李琛还小,你让他坐个十年牢和拿到高额赔偿金,你看哪个对尤柚更有用?”
“两个都重要。”
明成佑轻笑,“说到底不过是名誉问题,这件事没有一点证据指明是李琛干的,硬碰硬谁不会?”
傅染拍掉他的手。
他改搂住傅染的腰。
“松手!”
“我不松。”
傅染冷眼睇向他,明成佑手臂圈得更紧,“手长在我身上,我爱放哪放哪。”
她右手快速拉出垫在背后的靠枕,朝着明成佑绝色的脸挥去,“手长在我身上,我爱抽哪抽哪。”
傅染把靠枕丢在旁边,推开明成佑起身,她越过茶几回头看到明成佑捂住眼睛倒在沙发内,一副痛苦不堪的样子。傅染冷眼旁观,丢下句话道,“尤柚的事我们会自己解决,孰轻孰重也只有受到过伤害的人才有资格说话。”
傅染拿起咖啡走向房间,冷不丁腰部被男人的手臂紧搂住,明成佑把她拉坐到自己腿上,“你看看,我的眼睛都快瞎了。”
傅染侧目,果然见他眼眶处通红,定是方才被抱枕给扫到。
“暴力女。”
“松手!”
“你还来?”明成佑拔高声音。
“你不松手我会把咖啡泼你身上,别跟我嬉皮笑脸,明成佑!”傅染一个字一个字咬出他的名字,明成佑见哄不了只得松掉手,毕竟这女人凶起来比雌老虎还厉害。
最至关重要的一点,还是理亏。
傅染把咖啡杯重重掷到茶几上,明成佑眼见她走进主卧,他俊脸埋入掌心,只能希望这件事赶紧过去。
他也明白傅染的立场,倘若换了他,他一样会做出与她相同的决定。
明成佑在外坐了会,眼睛舒适些后才起身走向卧室。
傅染盘膝坐在床沿擦拭才洗的头发,明成佑挨过去从她手里接过毛巾,“你脾气总是这么倔,难道不该听听叔叔婶婶的意思吗?”
“你们这是以钱和权压人。”
“但事情已经发生,你应该知道这是最好的解决方法。”明成佑动作笨拙的给她擦头发,他肯屈尊绛贵自然是觉得自己有错,傅染却并不领情,若不是她执意,他至今还把她蒙在鼓里,想这样不动声色便把事情解决掉?什么护她周全?前提条件必然是利益不冲突。
傅染躲开他的动作,掀起被子钻进去,也顾不得头发没干。
明成佑发挥不屈不挠的精神,“我帮你吹头发,这样睡觉容易感冒。”
傅染拥紧被子继续不理睬。
经过这件事,李韵苓对傅染也开始冷淡,认为她是胳膊肘往外拐。
萧管家每天准时让保姆准备好营养餐,傅染去医院探望,不想明成佑执意要跟去,她阻止不了,只得径自前往。
叔叔婶婶见到明成佑时倒没有傅染想象的那样起冲突,少了以往的热络,气氛显得有些尴尬。傅染走到病床前,弯腰拉起女孩的手,“尤柚,今天好点了吗?”
“姐。”
“还疼吗?”
女孩点头,“我看不到我的脸,又痛又痒,好难受。”
傅染目露疼惜,她拉过旁边的椅子,“尤柚不怕,以后我们会找最好的整容医生,帮你变回原来一样的漂亮。”
“可以吗?”虽然白色纱布裹住少女的脸,但傅染还是能透过那双黑亮的眸子望见她眼底的希翼。
“当然可以,你现在要配合治疗。”
“姐,你放心,我能挺过去。”
傅染握紧尤柚的手,她比她们想象的都坚强。
“尤柚,姐会帮你要回真相,哪怕再难,都要让他付出应有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