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不败哈哈大笑,他握住女孩抓着他臂膀的小手,笑道:“只是一小部分。”他顿了一顿,沉声道:“也是最重要的一部分。”
任盈盈沉默地望着水面上黑黝黝的倒影,暗自想道:日月教被世人称为“魔教”,其实倒也不是教中人士多么坏,而是因为日月教本身就是扩张性的——扩张中难免损害到别人的利益。东方不败身为教主,自然是想着要将江湖收归囊中——这有什么可质疑的呢?就好比在现代,有个志向远大的男朋友,那也没什么不好…哎,可是若是他把事业看得比我重了,我却也是没法子开心的…
东方不败敏锐地察觉了任盈盈的情绪变化,他将女孩的小手慢慢捏在掌中,低声问道:“怎么?盈盈不欢喜么?”
任盈盈依旧望着水面,犹豫着道:“我在想…”说了这三个字,却又顿住了。
东方不败眯起眼睛盯着女孩月光下越发洁白的侧脸,慢慢道:“你在想…什么时候再偷偷溜出去玩闹一番?”
任盈盈心头一凛,笑道:“我哪里敢?我是在想等你大功告成的时候,该送件什么物事给你祝贺才好。”她回过身来歪着脸望着东方不败,苦恼地皱着眉毛,认真道:“我有的东西,叔叔都有的——就算没有,也不会稀罕的。哎,”她煞有介事地叹一口气,“我跟叔叔一比,简直就是两袖清风啊!”
东方不败笑着拍拍她的侧脸,“什么‘两袖清风’?这句话骗骗外人也就罢了。”他眼见女孩面上微红,心中喜悦,因拉着她的手柔声道:“到了那一天,你陪着我一起站在日月神教的牌楼前,就好了。”
“日月神教的牌楼?”任盈盈微微一愣。
十数年的光阴呼啸着倒退而去,她仿佛在时光隧道的尽头看到那个四岁的小女娃仰着头,迎着初升的朝阳,一字一字地辨认着巨大汉白玉牌楼上的四个金色大字“泽被苍生”,每一个字都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怎么了?”
“我想到…很久以前,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骑在马背上,勒马扬鞭仰天大笑——那可真是让人羡慕啊…”任盈盈梨涡浅浅,目光落在东方不败脸上,却又仿佛并不是在看他。
东方不败微微挑眉,“你从几岁就开始记事了?”
任盈盈一愣,掩饰的咳嗽了两声,低头吞吞吐吐道:“…有印象的时候,大概是四岁吧。”她在心里狂抽自己耳光,哪壶不开提哪壶——说什么“第一次见到”,作为一个山寨货,就不要往危险边缘话题上引啊!
谁知东方不败却摸了摸她的脑袋,温声道:“那么小的时候的事情都还记得…我却是都不记得了…”
任盈盈的心神从被抓包上收回来,望着东方不败看不出喜怒的面色——他向来很少提及年少时的事情,想来该不是一段愉悦的时光——她却想要了解,于是试探着道:“那你…还记得什么?”
东方不败轻轻一笑,“我记得第一次杀人的场景——之前的,就都不记得了。”
任盈盈说不清楚心底泛上来的酸涩心疼是怎么回事,她反握住东方不败的大手,柔声道:“把那些也忘了吧。”她迎着东方不败幽深的视线,一昂下巴,笑眯眯道:“你又不像我这么聪明,要忘掉小时候的事情才能腾出空地来记住和我在一起的时光啊!”
东方不败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任盈盈,许久,他忽然俯□去轻轻吻在女孩的嘴角——水面随着他这个动作荡漾起来,一如女孩柔软的心——他将女孩搂在怀中,笑叹道:“你说得很是。”
任盈盈咬着下唇,犹豫着要不要在这时候说下面的话——未免太煞风景了一点…她侧眼望望已经升到中天的一轮明月——不得不说了,再不说就来不及了…
她握着东方不败的手不自觉地收紧着,“东方叔叔…我有件事想跟你说。”
东方不败将下巴压在她如云的乌发上,语调温和,“嗯,你说。”
任盈盈吞吞口水,“那个…你知道我知道我爹没死,我知道你知道我知道我爹没死…”
东方不败嗤的一笑,将下巴重重一压,调侃道:“什么‘你知道’‘我知道’,好好说话。”
任盈盈被嘲笑了引以为傲的语言表达能力,于是怒了,怒了的任盈盈完全忘记了心心念念的“委婉进言”说,简明扼要一语道明,“我把我爹给放出来了!”
最后一个尾音还飘荡在湖面上的风中,任盈盈的脸色已经变得苍白,她吸一口气给自己鼓劲——如果他生气了,那她就说“这是为了咱们俩在一起啊,任我行毕竟是我父亲——你说过的,我对你‘这样’了,就是要嫁给你啦——总没有做女婿的将老丈人关在地底黑牢里一辈子的吧”;如果他不听她解释,那她就一定要稳住心神不管是死缠烂打还是眼泪攻势,总之绝对要把这一关过了,之后才好离开…谁知她倚靠着的怀抱却没有丝毫反应,依旧强健有力的容纳着她…
她小心翼翼地仰面打量着东方不败的神色,却结结实实地吃了一惊。
东方不败向来犀利的眼神此刻却仿佛失去了焦距,但是他脸上的神情绝对和恼怒气氛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反倒是一种如释重负的微笑,一种终于安心了的喜悦…
“你…”任盈盈瞧得古怪,心里毛毛的,忍不住戳戳他的手臂,才一开口就被东方不败紧紧地搂在怀中,连呼吸都变得艰难起来。
“盈盈,盈盈…”他连声唤着她的名字,十年来,在没有哪一个时刻,他的声音这样急迫而不加掩饰,他的双臂将她搂得这样紧,却还在一丝一丝地收紧——简直像是要将她嵌到他的胸膛里去。
任盈盈长长的睫毛慢慢垂了下来:他果然是知道的——她赌对了。
轻轻吐出憋着的一口长气,任盈盈柔声道:“我在,我在…怎么啦?”
东方不败将腮贴在她的额头处,声音中透着从来没有过的慌乱与迷茫,“我知道…我知道你要丁坚给西湖黑牢的梅林四友下了迷醉药,我知道你要他今晚将你爹放出来…你特意装扮了来寻我游湖,我既喜悦又难过…我以为,我以为…”他的声音低了下去…
“你以为我是故意引你出来,好让我爹爹被救出后有时间逃脱?”任盈盈微微咬牙,抵在他胸膛前,声音有些闷闷的,“你想的也对。”她说的是真话,这本就是她最初的打算,若不是——若不是东方不败提到他第一次杀人,提醒了她她想要欺瞒的人是怎么样的阴狠智极——没有人能骗他,除非他自己愿意被欺骗。
“幸好你告诉了我,幸好。”东方不败在女孩散发着芳香的发间落下细密的吻,“幸好你没有骗我…”
“若是我…若是我没有告诉你,你会…杀了我么?”任盈盈捏紧了手心,等着他用沉默来肯定——好斩断她最后一丝妄想,让她来日离开时能够更加斩钉截铁,不留余地。
如期而至的良久沉默,任盈盈的心渐渐冷了,在一片白茫茫的冰寒中重重跌落下去…直到…
“我不知道。”
他说他不知道!
他说他不知道!
“我不知道…如果是别人做出这样的事情,不管是谁——我一定会让他死得很惨,不,我会让他哭着喊着只求一死…但是,那个人却是你…”东方不败温柔地注视着呆呆的女孩,他轻轻抚摸着女孩柔顺的长发,声音和眼神一样温柔,“我不知道我会怎么做。”
“我也许…”他顿了一顿,微翘的唇角染着淡淡的苦涩,无奈的语气中隐藏着不为人知的宠溺,“…会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吧。”
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么?
任盈盈的喉头哽住了,她柔软的心仿佛被蜜蜂蛰了一针那样肿胀着疼了起来。她将脑袋更深地埋在男子怀里,哼道:“我才不信…”这样说的时候,眼含泪水的女孩其实已经相信了…
“你要相信…”东方不败轻轻拍着女孩微微耸动的肩头,像是叹息,“你要相信…我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给你机会离开的…”
任盈盈听得愣住了,忍不住仰起脸来定定地望着东方不败的面容,迷茫道:“你真的是东方不败么?”
东方不败笑着摇摇头,调侃道:“你又笨又呆又不认路,偏偏还心肠软什么人的话都信——万一没看好,走丢了被人煮了吃肉怎么办?”
任盈盈恼怒地哼了一声,咬牙切齿道:“好啦!你货真价实是东方某人!”
东方不败被她的表情逗乐了,俯身压着女孩柔软的唇吻了下去…
一时云雨毕,任盈盈羞得压着脑袋不敢看向东方不败。
“我答应过你,只要那你待我好,我也会一直待你好的…”东方不败捏着女孩的下巴迫使她不得不迎着他的目光,他的声音中还沾染着□方褪去时的喑哑,“我问你,若是我待你好,你也会一直待我好么?”
任盈盈为他的目光所慑,竟似不由自主一般,轻声道:“自然…也会。”
50
50、梅庄有奇遇 ...
梅庄有奇遇
任盈盈随着东方不败,运起轻功来到一个所在,一边倚着小山,和外边湖水相隔着一条长堤,更是幽静。东方不败向山边的石级上行去,他似是到了旧游之地,路径甚是熟悉——他牢牢抓着任盈盈的小手,只怕他一个错眼,这小丫头就把自己走丢了。
任盈盈跟在东方不败身后,丝毫不担心迷路的事情,一路上东张西望,只觉得转了几个弯,便见遍地都是梅树,老干横斜,枝叶茂密,想像初春梅花盛开之日,香雪如海,定然观赏不尽。穿过一大片梅林,走上一条青石板大路,来到一座朱门白墙的大庄院外,行到近处,见大门外写着“梅庄”两个大字,旁边署着“虞允文题”四字。
“虞允文?”任盈盈皱着眉头念着这个名字,心里疑怪这会是哪位武林前辈。
就听到东方不败在一旁轻轻解说道:“这是南宋破金的大功臣,你看这几个字儒雅之中透着勃勃英气——读其字想见其为人,大略不错。”
任盈盈微微一愣,问道:“你挺看重这个人么?”
东方不败脚下不停,握着任盈盈的手微微收紧,笑道:“为国为民的大英雄,自然是要看重的——史称其‘慷慨磊落有大志,而言动有则度,人望而知为任重之器’,这样的人若是生在当代,必使之为我所用!”
任盈盈却早已经跨上一步,踮起脚尖抓住门上擦得精光雪亮的大铜环,将铜环敲了四下,停一停,再敲两下,停一停,敲了五下,又停一停,再敲三下,然后放下铜环,退在一旁。过了半晌,大门缓缓打开,走出一个家人装束的男子,此人目光炯炯,步履稳重,显是武功不低——正是丁坚。
他一眼看到与任盈盈同来之人竟然是东方不败,登时骇得面色蜡黄,瞪着来人只疑身在梦中。
就在此时,门内传出一阵粗噶的大笑声,那声音越来越近,隐隐竟有风雷之势,“哈哈哈哈,好一个‘必使之为我所用’!一别经年,得闻东方贤弟壮志不改,老夫心下甚慰啊!”
任盈盈拧着眉头,听着任我行这话里透着真诚,可是怎么越琢磨越不对味呢?!
低啸声中,在西湖梅庄黑牢中被关了十年的任我行双掌击出,那两扇大铁门竟被硬生生击打下来,直直冲着东方不败压来!
东方不败将任盈盈搂在怀中,猛地拔地而起,在落下时,恰好踩在轰然落地的铁门之上。
毛发几乎将脸全部遮住的任我行出现在门洞正中,他嘿然一笑,粗声森然道:“我只道东方贤弟壮志不改,这仇报起来也有些趣味——怎么只会躲?!莫不是这十年里没有我任我行时时敲打你,你这教主做得太安逸了,竟养出了妇人性子?!”言罢,纵声大笑。
任我行虽是大笑,一双精光四射的眼睛却牢牢盯紧了东方不败,随时预备对方愤起发难。
谁知东方不败却欠身一礼,诚恳道:“往日种种,小侄有僭越之处,还望阁下海涵。”
任我行眯着眼睛盯着东方不败,口中哼笑道:“‘小侄’?哼,你又有什么阴谋诡计?老子闭关十年,已经参透天下武学至道——凭你什么阴谋诡计,老子只管先杀了你再说!”他说到“杀”字的时候,右手五指已经成掐势,直取东方不败咽喉!
东方不败连退三步,虚晃上身避了开去,笑道:“小侄如何敢在您面前不恭敬,这一仗不打也罢。”
任我行一击不中,不怒反笑,“好好!一别十年,贤弟武艺也精进如斯——这一仗你若不打,那就只管受死!”
眼见一个执意致对方于死地,另一个却是一味避让——任盈盈瞅准机会,运气将折断的梅枝刺入两人之间,那梅枝瞬间被二人之间的气场绞了个粉碎!任我行与东方不败受此一扰,俱都跳开一部,任我行怒目视来,看到梅树下立着的袅娜少女,却猛地僵在原地。
“阿素…”这上一刻还满面杀气的莽汉子此刻眼中竟似泛起了雾气,他就站在原地,不敢上前也不敢后退,只怕一有动静就惊散了那梅树下的女孩…
“爹,我是盈盈!”任盈盈心下微微松了一口气,看来便宜老爹对于那个传说中的老婆还是很看重的,那就好那就好…
任我行这才反应过来,他被困湖底十年,生命中的全部意义似乎就只剩了报仇——以至于得脱牢笼,眼中所见的竟只是大仇人东方不败一个,连他的亲生女儿任盈盈就站在一边都没有察觉。他对着任盈盈沉声道:“乖女儿,到爹爹这儿来。”
任盈盈站在原地没有动。
任我行粗声道:“怎么?不是你让人将爹爹救出来的吗?怎么还不敢认了?”
任盈盈细密洁白的牙齿紧紧咬着嫣红的唇瓣,她低声道:“爹爹,你看在女儿的面上,不要跟东方叔叔计较了好不好?”
任我行先是喘着粗气瞪着她,继而斜着眼睛瞅着任盈盈冷笑道:“难不成你觉得这个人面兽心的东西养了你几年,你就忘了老父,一心向着外人了?!”
人面兽心?!
任盈盈咬着嘴唇走到东方不败身边,轻轻握起了他的手,认真道:“女儿不孝,心悦此君久矣。”
任我行眯起了眼睛——他这么多年不修边幅,脸上本就是胡子头发乱蓬蓬的,好歹还能看出眼睛来,这样一眯起来,简直要找不到他的眼睛所在之处了——但是这却不影响从他眼中射出的毒辣的光,即使是对着他的亲生女儿。
“嘿嘿,”任我行笑了两声,笑声中却殊无欢快之意,“盈盈,你这是有了情郎,不要老父了?!”
任盈盈听到“情郎”二字不由得面上绯红,谁说古人含蓄的,这二字比现代的男朋友可直白火辣多啦!她眼看着任我行好似深山野人一般的面容,想到这么多年来与这个便宜老爹每周通信,他言语中宛如亲生父亲的关爱——并不是作伪的,不由得心中微凝,低着头想了一想慢慢道:“爹爹,今晚不是女儿如何选,而是爹爹您如何选…”
她话音未落,东方不败与任我行已经同时冲着梅林深处喝道:“什么人?!”倒把任盈盈吓了一跳。
却见梅林中一地碎银般的月光之上,缓缓飘出一位白衣女子来,说是“飘”,实在是因为她行动之处丝毫不见身形晃动,直似是随着月光渺渺而来一般。她披着一袭轻纱般的白衣,犹似身在烟中雾里,周身笼罩着一层轻烟薄雾,似真似幻,实非尘世中人,除了如瀑的长发垂下,全身雪白,如风拂玉树,雪裹琼苞,美若芙蓉出水、清若姑射仙子,风致嫣然,莫可逼视。
任盈盈只觉得一颗心都跳到了嗓子眼里,仿佛不是她,而是那个原本的四岁孩子呆呆地望着来人,心底一声声地喊着,“娘亲”“娘亲”…仿佛任盈盈此刻只是一个旁观者,洞悉了曾经真正的任盈盈一介小小孩童却那般拼命的缘由——依着原本任盈盈的性子,她若是知道自己的娘亲是这样神仙般的人物,怎么能容忍自己一世庸碌?
那白衣女子慢慢走近了,借着皎洁的月光,只见她的面容与任盈盈安静之时简直是一模一样,无怪方才任我行心神激荡之下竟然冲着自己的女儿喊出一声“阿素”来。只是若仔细看,便知道这女子与任盈盈的区别在哪里——任盈盈的两腮总是带着一股活泼泼的嫣红,好似随时准备笑出声来一般;这白衣女子肌肤间却少了一层血色,显得苍白异常,若有病容,虽然月光皎皎,照在她脸上仍无半点血色,更显其清丽绝俗,仿佛不食人间烟火,实在是美极清极冷极,虽生于凡尘,但一瞥一笑,一举一动,甚至是一个回眸,无一不流露出仙子气息,无一不令人陶醉。
再看任我行,他却已经呆在原地,连呼吸都忘了。
那女子走到几人面前,开口道:“我是阿素。”她的声音娇柔,竟不像是育有一女十数载的妇人,倒如同任盈盈的姊姊一般。
东方不败瞥了任盈盈一眼,毫不怀疑是这丫头捣的鬼,不过…他目光一转,落在一旁还在呆呆发愣的任我行身上,唇角微勾…
阿素自说出第一句话之后就一直看着任我行,见他毫无动静,便道:“任我行,你不记得我了。”
“不不不…阿素,阿素,我记得你!我记得你!我这十四年七个月二十八天来没有哪一刻敢把你忘了!”任我行哽咽着粗声道,“你还活着,我就知道你还活着!那日你凭空不见了,我找得你好苦!”他右手五指成爪,狠狠撕着自己心口处的衣襟,仿佛不如此不能发泄他的一腔郁痛与欢喜!他痴痴地望着阿素,却始终不敢上前一步。
眼见任我行因她一言状若癫狂,阿素面上却看不出动容之色,只是淡淡道:“我回了古墓。”
任我行直直盯着阿素,哑声道:“我去找过你…却始终不得入门之所。”
阿素点一点头,依旧淡淡道:“我师父布了阵法。”
任我行面显苦楚,“你师父…还是不许你同我一起么?”他说到这里却突然把头一昂,那种肃杀天下的枭雄之态又现,“便是她不许,这次我也绝对不会放你走了!”
阿素“嗯”了一声,道:“她死了。”
任我行讶然道:“她…死了?那…”他下意识的安慰道:“你…不要难过…”
阿素望着他,不解地反问,“我为什么要难过?”
任我行张口结舌,突然含泪大笑起来,他手拍着身侧的梅树,只将身周的梅树都拦腰拍断了才止住笑声,低低道:“阿素啊阿素,你又变回原来那个样子了…”
任盈盈眼看着这二人迥异于常人的问答,手心渐渐发冷,不由得伸手去握住东方不败的手,小声道:“咱们走吧。”
她的声音虽小,任我行却也听了个一清二楚。他猛地瞪视过来,厉声道:“今日天赐良机,若不杀了此子,如何能解我心头大恨!”
任盈盈咬唇,望向白衣女子道:“你不是要我爹爹随你回古墓去的么?”
阿素点头,看着任我行道:“我不喜欢外面,你随我回去。”她说话斯文,却带着一股不容驳回的威势,便是与任我行相对,也丝毫不落下风。
任我行立在那里,半响不做声。
阿素便又点一点头,淡淡道:“你若是不愿意,我就自己回去。”
任我行问道:“你回去之后还来看我么?”
阿素摇头,顿了一顿道:“我这次回去,就再也不出来了。”
任盈盈屏住呼吸看她爹爹会怎么选,谁知任我行胸膛上下起伏了半响,突然镇定开口道:“阿素,这个人夺了我的教主之位,又将我囚在西湖黑牢里不见天日整整十年,我是必然要报这个仇的!阿素,你等我一等好不好?”
阿素细长的眉毛微微蹙起,她看了任我行指着的东方不败一眼,轻声道:“我帮你杀了他。”
51
51、鹤归于何处 ...
鹤归于何处
任盈盈大惊。
她于半年前就谋求离开,在黑木崖上点拨曲洋去掘墓寻曲谱,并要他允诺若是果能掘到《广陵散》,来日不忘此恩。六月间来西湖,曲非于福建听了青莲白莲报信,擅离职守赶来见任盈盈,为她与曲洋通信。任盈盈挟旧事以求,曲洋几番叹息之后便道出了实情。
早在十年前,曲非刚上黑木崖时,身为曲长老的孙子却时有教中人士欺辱,那时任盈盈便觉得曲非身上定是有什么为人所图谋之处。后又有一向不问世事的美人师父主动出手相助于曲非、曲洋——能让美人师父主动插手的事情必然是与任盈盈那传说中的娘亲“阿素”有关系的人事。
这曲非却是阿素的师父在阿素私自离开后收养的幼婴,后阿素难产被师父带回古墓,因阿素日夜思念女儿,便要阿素认下曲非为徒弟,一解思女之苦。谁知后来阿素将一腔心血都扑在曲非身上,碍了修行,阿素的师父于是越发不满起来,最终趁阿素不备,将曲非丢到了墓外——只是阿素的师父也并不忍心这个孩子就此死去,便引着奉任我行之命来此查探的曲洋发现了丛林中的曲非。这便是曲非的由来了。
任我行既然知道曲非与阿素大有关联,无奈探不出究竟,便假借教中子弟之手,对曲非百般欺辱凌问,却始终无果。这般都问不出真相的曲非,却不用任盈盈开口,就将古墓之中的阵法详略都讲了出来。他离开古墓时已是十三岁年纪,后来的日夜中常常思及幼时日子,因为古墓之中的一桌一椅都在他的脑海中清晰无比。只因着师祖的话,曲非从来没有回去过;这次却为着任盈盈的请求,重回古墓请师父出山。
这就是一别十四年的阿素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此地的原因。
只是任盈盈千算万算,却独独忘了将这位“娘亲”不为世情所束的性子考虑进去。遥想当初小龙女对孙婆婆的去世无动于衷,她便早该想到这位娘亲对于杀了东方不败也不会有什么心理障碍才是——她这个女儿在这位娘亲眼中实在是与天边的一缕云,脚下的一粒尘埃没什么区别!
这下好了,本来只是一个任我行,东方不败还有胜算;再加上一个熟习九阴真经的阿素——加上她任盈盈也不是对手啊!
这样想的时候,任盈盈的心中已经做出了选择:在她心中,到底是什么也比不上东方不败重要的。
说不得,她去拦下阿素与任我行,让东方不败先离开——她到底还是这二人血缘上的女儿,料想即使被俘也于性命无碍。
她思量未定,阿素已然动手。
只见她身形飘忽,似欲乘风归去,并不见她如何动作,一掌已然拍至东方不败心口——这一掌若是受实了,当下便是筋脉俱断。东方不败识得厉害,足尖倒退轻点,顺着林地里一径草叶,整个人如同展翅的鹰一般滑翔退去…一直呆立在旁边的丁坚只觉得眼前一花,东方不败人已然不见了。
任盈盈咬牙跺脚,提气正欲追上去,猛听得美人师父的声音从远处幽幽传来,“阿素,且慢。”她心中一呆,循声望去,就见皎洁的月光下,身形瘦削的美人师父一袭青衫遥遥而来——只一个眨眼,人已经到了她面前,却是拦在了阿素面前。任盈盈心中大为忧虑:一个便宜老爹加一个清冷娘亲,自己已经毫无胜算——再来一个十多年来对清冷老娘痴情不改的美人师父…这下死定了!只是美人师父…他会对自己动手么?
只这么一想,任盈盈便觉得心底发凉。
阿素凝掌不发,望着美人师父,目光清冷,有微微的诧异,“师兄?”
美人师父站在任盈盈身前,正对着阿素——任盈盈看不到他面上的神色,却听得他的声音平稳有力,仿佛是很多年前那样健康,“阿素,是我。”
阿素点一点头,微蹙着眉头道:“你且让开,待我杀了这人再与你说话。”
美人师父低声道:“不妥。”
“怎么?”阿素细长的眉毛慢慢倒立起来,整个人显出一股凌厉的气势,随即她却像是想通了,缓和了面色道:“你要帮我杀了他?”她摇了摇头,“那倒不必了。”
十数年前,阿素与这位师兄接触不多,却知道他是从来不会违拗自己意思的,因此有此一说。
任盈盈心中一凉,只觉得苦胆破了一般,连血液里都浸透了苦涩。
孰料美人师父却笑着摇摇头,望着阿素低声道:“我不会帮你杀了他的…”他似乎是想回头看看任盈盈,却到底没有动作,只是继续道:“我也不能让你杀了他。”
阿素退开一步,冷声道:“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