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沐阳被说破心事有些狼狈,看向欧阳吟,欧阳吟却只顾埋头在包里找,对程樱之的打趣充耳不闻。
欧阳吟翻出一支细细的药膏,递给程樱之道:“是妇保医院自制的药膏,给婴儿用的,效果很好,姑姑你擦在鼻子下面痛的地方,一个晚上就好了。”
程樱之道:“你这个鬼精灵,怎么知道我今天会擦鼻涕擦得痛。”
欧阳吟笑道:“我是医生啊,感冒哪一天到什么程度自然猜得到,做了两年的住院医生,每个科室都要轮一遍,基本的还是了解的。”她又开始胡扯,程沐阳的目光那样散散淡淡若有似无地笼罩着她,再不说点话她就要紧张了。又低下头去翻自己的包,拿出两个精致的小盒子,“是话梅,我很喜欢的味道,不知姑姑喜不喜欢。”
程沐阳扳着手指道:“你喜欢的西瓜汁、方便面、话梅、还有你喜欢的巧克力、果冻,吟吟,你可真能推销你喜欢的东西啊!”
欧阳吟振振有词道:“子曰,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言下之意,己所欲,施于人也。我是有道德的君子。”
程樱之拣了一颗话梅含在嘴里,点头道:“我们俩的口味还真像,吟吟啊,你给我做女儿得了。”
欧阳吟笑道:“姑姑还这么年轻,哪里能有我这么大的女儿,我们俩出去,人家会说我们是姐妹。”
“马屁精!”程樱之笑道:“我和沐阳的爸爸差了12岁,沐阳和我也才差15岁,我要脸皮厚一点,就骗人说我们是姐弟,估计也能蒙混,你可就不行了,长得跟刚大学毕业似的,骗不了。”
程沐阳不满地瞥了程樱之一眼,程樱之没发现,欧阳吟见了,暗暗好笑。
“我本来就还在读书,在学校里抓住最后的机会狠狠装嫩。” 欧阳吟道,“跟学生在一起,心态就会年轻,不容易老,大学里很多老师都很显年轻。所以有人建议老年大学要和幼儿园办在一起。”想想又摇头道:“不过孩子们要是都变得老气横秋怎么办?”
程沐阳想,怪不得那天问我她是不是爱多管闲事,还真是先天下之忧而忧啊!
欧阳吟为了逗程樱之开心,把自己第一次正式录制节目时出的错一件件讲来,“姑姑你知道吗,节目里讲起床要做到三个半分钟,醒来躺半分钟,靠在床头坐半分钟,两腿下垂等半分钟,我讲了三遍,每次一紧张就说成三个一分钟,录第四遍的时候,我们导演说,这洪昭光是谁啊,让他改改他的观点,多半分钟不是更好吗?我听得笑死了,一不紧张就说对了。”欧阳吟想起当初的情景,禁不住地乐,“加起来一个半小时的节目录了好几个小时,本来灯光打着就挺热的,再加上紧张,下午结束的时候,我里面的衣服全湿透了。现在可算知道了,那些主持人看着风光,其实辛苦得不得了。阿文老师从上午开始就一直站着,站了五六个小时呢。他可负责了。”
程樱之道:“下次你录节目,姑姑也想去看看。”
欧阳吟本想说自己见了熟人会紧张,可想了想,便点点头。
这样一直聊到快熄灯了才走。
病区里安静得很,偶尔有几个医护人员匆匆而过,路灯昏黄,俩人一起朝停车的地方走。
“今天有什么事吧,这么晚过来?”程沐阳问。
“你那个弟弟跑来请我吃饭,”欧阳吟道,“他不知道你姑姑在这里住院,我也不方便说,所以就晚了点。”
程沐阳暗暗奇怪,不动声色地问;“在哪里请你吃好吃的了?我这个弟弟回国没几个月,可是吃遍D城,在国外饿惨了。”
“这样啊,糟糕,我还拖他去了肯德基吃汉堡,本来想快一点,谁知他兴致勃勃,从中国聊到美国,从他小时候折纸飞机一直聊到神六神七上天,还说下次要继续对我进行科普教育,真是诲人不倦。”欧阳吟笑起来,“原来他吃腻了洋快餐,下次可不敢拉他去吃垃圾食品了。见到他替我倒个歉,今天亏待了程少爷。”
程沐阳想象着他们一起啃汉堡喝可乐的样子,同样的青春闪耀,意气奋发,想起自己那次和欧阳吟去肯德基,惹得她不高兴,从那以后便不肯随意请他吃东西。“吟吟你是不是觉得我这人太古板了?我老在后悔那天没陪你吃完那个汉堡,留下了一个坏印象。”
欧阳吟吓了一跳,看程沐阳一付开玩笑的样子,便放心地故伎重演道:“程总你说哪里去了,你开发电脑游戏的人怎么会古板呢,是我这个人坏习惯多,还乱吃东西,还爱强加于人,汉堡确实不是什么好东西,高热量高脂肪,你看老外体重超标人群比例那么高,很多都是汉堡害的,上次我看一则消息说在美国还有人为这打官司要求赔偿,那赔偿数是多少记不清了,反正是巨额……”
“吟吟!”程沐阳无奈地打断她,“我不是想说汉堡。”他走到旁边水果店,要了杯西瓜汁给欧阳吟,“节目既然接了,也只能做下去,不过这么辛苦,得学会照顾自己。”原来录节目这么辛苦,他听着都有点心疼了。
欧阳吟低下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要照顾好自己,多少年前也有个男孩这样对她说。
“你说得对,吃东西不一定为了营养,也可以是为了快乐。” 程沐阳从自己车上拿下一袋东西交给她,笑道:“等过两天节目一播出,你可就是名人了,让我抢先来当回追星族。”如此温柔宠爱的语气,让她进退两难。
程沐阳的车早已开走,欧阳吟低头看看袋子里的东西,巧克力、话梅、果冻,是那天在程樱之厂里她请他们吃的牌子,一样都没错,克莉斯汀蛋糕店的无水果冻,巧克力有两种。
师兄和师妹(一)
程樱之道:“我想出院了,也好得差不多了,这里到底比不上家里方便。”
“再住两天吧,索性彻底好了再回去,这里每天吃药有人提醒着,让人放心。”程沐阳一边削苹果一边劝道。
“你在想什么姑姑还会不知道,你是不是想让我住到你把吟吟娶回家啊?”程樱之白了他一眼。
“姑姑你想哪里去了,这丫头铁嘴铜牙纪晓岚似的,谁敢娶她啊?”自从他给了她那袋零食,她就再也不肯晚上过来了,总是趁他不在的中午跑来和程樱之聊会儿天。
“嘴硬!我看你是搞不定她。”程樱之笑道,“你这样天天晚上在这儿望眼欲穿,还不如直接去找她呢,死要面子活受罪!”
程沐阳摇头叹道:“姑姑你就这样曲解侄儿的孝心,我做人真够失败啊!”他是够失败,他跑了好几个超市才找到了那话梅,被收银小姐笑盈盈的目光看得如芒刺在背,面对欧阳吟的惊讶还要装作若无其事,现在她却不肯见他。
“要不要姑姑帮帮你?”程樱之道,“这个周六我去看吟吟录制节目吧,然后帮你约她出来。”
“姑姑你别去看了,她录节目有熟人在的时候会特别紧张,讲不出话。”程沐阳想起欧阳吟的话,“已经够紧张了。”
程樱之看了他好一会儿,叹道:“吟吟这孩子,聪明的时候比谁都聪明,傻的时候比谁都傻,她怎么就不能明白你呢!”
程沐阳心说她哪里是不明白,明白着呢,太明白了在那儿装傻呢!便笑道:“姑姑我说了我们只是朋友。”他觉得自己说这话的时候竟是那样不开心。
程樱之看着自己侄儿难掩的落寞,心里想着该怎么哄得欧阳吟呢?经过了年轻时的教训,她已修炼成外表柔弱内心却很豁达的女人,这么多天天天想也想通了,自己被姓谭的骗了就比如被狗咬了一口,伤心过后想想也没什么了不起,照样该干什么干什么,舒舒服服开开心心地过日子,所以渐渐把注意力转移到程沐阳和欧阳吟身上来。
欧阳吟回到住处,停好车,下意识地往杂货店门口看,冯弗年没在那里。她暗暗笑自己莫名其妙,竟然会那样想。
“小师妹!”冯弗年从小店里走了出来,笑望着她。旁边不断地有人经过,明明置身其中,却又离尘嚣很远,此时的冯弗年给她这样的感觉。她刹那间很想跟着他一起跳出来,跳出种种虚虚实实的羁绊,他是她的“师兄”,想到这个词,莫名的安心。
“师兄,你还真在这儿啊?”
“这么想念师兄吗?” 她的语气里有隐隐的惊喜,他听得分明,心里一动。
欧阳吟笑着问:“今天是为了什么在这儿?又是在附近有应酬?”
“找人聊聊天,然后看自己运气够不够好,看来这段时间运气真好。”冯弗年低头看着她,如瀑的长发,在夜的风里微微有几丝吹起,暗暗牵动了所有。
俩人很自在地一起走在小区的马路上。
“师兄是不是想拍这小店啊?”
“小师妹,你很适合搞新闻!” 冯弗年赞许道,“我在考虑能不能拍一部关于农民工的城市生活。”
“这小老板夫妇是农村来的吗?”欧阳吟每天车子开进开出,很少注意到他们,好像几乎没在那里买过什么东西,怕那里的东西质量太差。
“你看,刚表扬你,现在又得收回,你在这里住了也不算短了,连他们是哪儿来的也不知道。”
欧阳吟噘嘴道:“谁像你是搞新闻的啊?恨不得见着人把人家祖宗八代都挖出来,现在住在公寓里的人,根本邻居之间都不认识,更不要说打听人家从哪里来了,不小心还被人怀疑居心不良。”
冯弗年笑道:“你不是在拐着弯骂我居心不良吧?”
欧阳吟点点头,“基本上现在居心不良者才能搞新闻,否则得喝西北风!”
冯弗年拿手指在她头上弹了一下,“又放厥辞!”说着正色道:“我看你这两期录的节目很有进步,这个星期天节目就要正式播出了,紧张吗?”
欧阳吟抬头望着他,眼里闪着顽皮:“我为什么紧张,要紧张的是阿文老师,他是制片人,节目不受欢迎广告商撤了广告他就要喝西北风!师兄你也该紧张,推荐了我这么一个笨蛋,等着人扔鸡蛋吧!”
冯弗年笑道:“我怎么就遇上你这么个恩将仇报无情无义的人啊,录这个节目你可赚了不少钱呢,都没想着请师兄吃顿好的。”
“我还不知道阿文老师给了我多少钱呢,他只说打我卡里了,我都没时间去看。”说完自嘲地笑了,“说得自己好像大款似的!”
冯弗年看着她,“小师妹你有时候还真有点不食人间烟火的味道呢,出工也不知道问报酬,你们家不会是资本家吧?”
“资本家?”欧阳吟大笑道,“我爸爸听了不知会是什么表情!”她不是乱花钱的女孩,生活上也不挑剔,除了有辆车,其它没什么奢侈消费。有时候会买件名牌,有时候在小店淘货,跟大多数女孩一样,买衣服首先考虑的是漂亮。“钱够花就行了,多了也没用。”
冯弗年沉思地看着她,说这样话的女孩,其实是不缺钱的,她一定在一个很优越的环境中长大,她的父母不想让她有被钱拘束的感觉。“怎么样才是够花呢?”
“花得开心就是够花。吃饭不一定要山珍海味,我觉得汉堡包也不错,关键是一起吃的人也要觉得好吃。”想起程沐阳和程沐楷,一个挑剔一个随意,和程沐楷在一起更让她觉得自在。
“那对夫妇只开了那么小的一个店,估计一年下来也攒不了多少钱,但可能比在农村时的境况好了许多,知足者常乐。所以我不羡慕有钱人,存折上多几个零我觉得没什么意义。”钱有什么用,她宁可花2元钱去吃Z大后门的馄饨,如果他能陪着她,拿全世界给她她也不肯换。
冯弗年摇摇头,“你还是不知人间疾苦啊,多少大学毕业生现在拿的工资刚够勉强生活,连独立的房子都没法租。”不过她这样不知疾苦,无忧无虑也挺好。女孩子不就是让人宠的吗?否则要男人干什么呢?他这样看着她,并不知觉自己嘴角挂满了笑意。
欧阳吟想起那天D大后门遇到的男孩,四年的女朋友也因为这个原因跑了,觉得自己刚才那番话很可笑,便不好意思道:“我还真不是一般的虚伪做作啊,师兄教训的是。”不知那个男孩子现在怎样了,有没有振作起来,四年的感情,想来没有那么容易放手,他还会去找那女孩吗?那女孩丢掉了一个多么珍惜她的人,她都跟了那姓谭的了,那男孩还是没鄙弃她,她一定会后悔的。
欧阳吟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冯弗年见她不说话,有些后悔自己的顶真,她不像他周围的那些女孩,她们打拼,开保时捷,找住别墅的男人,她们也找他,为了上节目。显然她们更能适应这个竞争的世界,用最短的时间为自己在这个世界争得一席之地。但是欧阳吟,以纯净的方式待人对己,认真地生活,似乎也很适应这个世界,至少有很多人在喜欢她。
“吟吟,发什么愣啊,师兄不是在教训你,每个人有自己的生活,你的这种心态我很羡慕!”
欧阳吟回过神来,“我的鸵鸟心态?”她笑道:“我爸爸在家就常这样批评我,我总是不知改悔。然后我妈就说,就这样吧就这样吧。这样挺好。”想起宠爱她的父母,欧阳吟的心里暖暖的,他们一定在想她。
冯弗年看着她,温柔笑开,“是,就这样吧,这样挺好。”
欧阳吟问:“师兄的这部片子会叫什么名呢?”
“百态人生。”其实他不会用这个名字,但是鬼迷心窍,他还是说出这四个字。这段时间他有点控制不住自己。
欧阳吟愣在那里,是曾经,还是在梦里,他说要拍一部片子叫“百态人生”,把无拘无束惬意生活的人都拍进去,把她也拍进去,拍她懒懒的人生,跟喜欢的人过喜欢的生活,什么都不用想,因为自会有人牵了她的手往前走,她只管懒洋洋地幸福地跟着就是了。一定是在梦里,她想。
“小师妹觉得这名字不好吗?”冯弗年抬头,今晚的夜空很美,下弦月,细细如弯钩,钩起很多人的回忆。
师兄和师妹(二)
“挺好。”欧阳吟叹息道,“百态人生,人生百态,真是有意思。你看别人,别人看你,谁是谁的戏。”
冯弗年看着她,她真的走出来了吗?他不能确定,但他能确定自己要帮她走出来的心。
“那天的炒豆子都没吃成,我今天过来时看到小区边上有个人推了辆车,走,师兄买给你吃。”
欧阳吟情绪不高道:“其实在冬天吃才好,现在有点干。”
“这才几月,又不是你们南方,莫非要吃山珍海味?”拿了她刚才的话堵她。
欧阳吟笑笑,“也好,我刚才在食堂也没吃到什么,今天有事去得晚了点。找点零食来填空。”
真是个不会照顾自己的女孩,冯弗年想,这么多年还是这样,阿泽会心疼吧?
秤了小半袋豆子,冯弗年拿着纸袋,欧阳吟仔细地剥着壳,刚刚还说不要吃,现在嘎嘣嘎嘣嚼得开心。冯弗年看着她笑道:“小师妹,把你吃豆子的样子拍下来去播,炒豆子肯定能大卖,这么津津有味。”
“尼采说过,成为超人首先要有健康的牙齿和坚强的胃,吃炒豆子至少可以证明我还年轻,我还有健康的牙齿。”欧阳吟笑道,把剥下的壳放到塑料小袋里,小袋子在她的小手指上勾着,一晃一晃,冯弗年笑着把塑料小袋也接了过去,欧阳吟赶紧道:“我自己拿着吧。”
“我拿着吧,看你都晃到脸上去了。”冯弗年笑道,他第一次为女孩子做这样的事,如果在白天,估计会犹豫,月光、星光,真能魅惑人心。
“应该把炒豆子广告放我们这个栏目,天然健康食品,多种微量元素,降血脂血糖血压,还可以减肥。”她伸过手去,埋头在冯弗年手中的纸袋子里又抓了几颗豆子。
冯弗年含笑望着她,以前阿泽也是这样给她捧着袋子,让她心安理得地在他手里翻找,吃得惬意满足吗?
“师兄,刚才不是你想吃吗?”欧阳吟想起这事,“吃吧,挺好吃的。”
冯弗年笑道:“你可看到过哪个男人当街吃零食的?会被女人鄙视的!”
“死要面子!”欧阳吟笑着轻哼道,“谁敢鄙视你冯大才子啊,那才真会遭人鄙视!”他也从来不在街上吃东西,只是替她拿着袋子,笑眯眯地看着她吃。
欧阳吟甩甩头,自己只要跟冯弗年在一起,就总是想起以前的事,他们两人虽然长得不像,可给她的感觉太相似了,有时候说的话也那么相似,她在不知不觉中慢慢地亲近冯弗年,甚至有隐隐的依赖,冯弗年也好像因他而特别照顾她。
“最近和你的赞助商有联系吗?”冯弗年想问的其实是程沐阳。
“姑姑生病了,就住在我们院VIP,不过快好了,可能这两天就能出院,也不严重,是感冒。”
“姑姑?”冯弗年敏感地看向她。
“哦,大家都这样叫。”欧阳吟有些心虚,在冯弗年的注视下,她觉得这个称呼是如此不妥,改天得想办法问问韩晓彬。
“哦。”冯弗年不再吭声。起码应该是比较亲近的关系才会这么叫吧?他们什么时候变得如此亲近?
“师兄,我记得你的话,不会和程氏有什么瓜葛的。”欧阳吟看着冯弗年,为什么他提起程氏总有隐隐的担心,难道程氏集团有什么背景?还是他曾经和程氏有什么过节?看着不像,那次吃饭遇到还和程沐阳挺热情地打招呼,和程沧海似乎也是第一次见,似乎和程樱之也不认识。“其实程氏的几位我接触下来都还不错的。”姑姑如对孩子一样地哄着她,程沧海虽然有点气势逼人,但也不难搞定,程沐楷爱玩爱闹没有心机,程沐阳,她想起那袋零食,有点烦恼。
“程氏是个大家庭,里面什么样的人都有,复杂得很!”冯弗年认真道,“有些人还是不接触为好。”
欧阳吟点点头。
“这个星期天有时间吗?师兄带你到附近的地方转转,你来D市这么久,没出过城吧?”
欧阳吟犹豫着,“我在H市也很少到郊区去,我这人比较懒的。”
“有个地方,风光很好,是在南方看不到的,师兄也很久没去了,陪师兄去好不好?”
欧阳吟抬头,冯弗年询问地看着她,温雅的笑容,让她有瞬间的失神,心里的某个角落微微一动,她赶紧转开了目光,“好。”
冯弗年别有深意道,“到时带你去吃农家菜,味道醇厚,专门为你用心地做。”
“有的人从农村走出来,在城市里打拼,开始和以往完全不同的生活;有的人继续留在农村,沿着原来的生活轨迹。他们怎么看待对方,他们在自己的生活中有怎样的幸福和失落。一样的年龄,一样的性别,一样的家庭结构。师兄,其实拍一组这样的对比节目也很有意思。遭遇更外面的世界,是幸还是不幸?”欧阳吟抬头望望天空,每颗星都在自己喜欢的位子上,组成了夜色中的天幕,却有流星划过,光华瞬间绽放,又坠落,她无法回答自己的问题。
“我也是这样想,这些农民工,在城市里做建筑工、清洁工,好一点的开个小店,再不济推个小车卖豆子卖红薯,花100块钱租一间几个平方的小屋,为了改变生活努力着。还有一些人留在农村,守着几间平房,靠天吃饭,守着老婆孩子。幸福不是别人看到的那样,是在自己心里的。”阿泽如果没有去南方,没有碰到她,是幸还是不幸?
“我有时候就想自己是个乡村医生,家里有个院子,推开门是绿油油的青菜和红艳艳的西红柿,冬天在廊下的长木条上晒太阳,看我喜欢的书,有炉子熬着草药,满室药香。最好后门有条小河,夏天的时候坐在石阶上把脚伸进冰凉的河水里,看着乌篷小船划过,咯吱咯吱响。”
“小姐,你说的是南方吧?”冯弗年几乎要被她的美梦打动,他出声叫醒自己。
“嗯,是我们那里的水乡景色。我答应爸爸妈妈跟李老师学一两年后回去,就像你说的,哪里不能学啊?我还是喜欢南方一点,人总是比较留恋熟悉的地方。”还有,熟悉的人。
“那我可要抓紧时间好好剥削你,要不你走了,我上哪儿找这么美丽的主持人。”冯弗年笑道。
“你还是我师兄吗?竟然没有一点挽留之意,还想着怎么最多地榨取剩余价值,真让小师妹失望啊!”欧阳吟不满地叫道。
“电视不就是这样的吗?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时间一长你们栏目也该换新面孔了。”说得太无情,听着就知道不是真心话了。
“残酷的竞争,在电视台表现得最淋漓尽致。做电视的人果然是冷酷无情啊!”欧阳吟道,“我和阿文老师有过君子协定,只做到年底,不管继不继续留在这里,明年要集中心思做论文。”她在天边搜寻,找不到刚才的月亮,有些沮丧,“不早了,师兄也该回去休息了。”
冯弗年转身对着她,“小师妹,有的人只是被人追着赶着无法停下来,包括感情也无法自主。”
欧阳吟有些听不明白,含糊地点点头,他是在说他自己吗?还是在说谁?她把手里的纸袋放到冯弗年手上,“既然你不好意思在街上吃,回去用微波炉转一分钟,味道好极了。”
冯弗年接了过去,这样的滋味,他很喜欢,可是,又怕自己喜欢。
程沐阳回到公寓,倒了杯水慢慢喝着,她现在在干什么呢?值班?逛街?看书找资料?和朋友看电影?谁陪在她身边?他不停地想这个问题,谁会陪在她身边?谁能陪在她身边?他被这个问题折磨得坐立不安。
想起他们相遇的第一次,她当他是当街追女孩的花花公子,后来自己确实花了不少心思追她,请她吃饭,跑去送红包,陪她逛夜市,帮她千里之外开车回来,可惜她并不知情,心不在焉地接受他的殷勤。他懊恼地想,自己掩饰得太好了,做得如此自然,实在该露点破绽,让她隐约地察觉,那才是上上之策。再后来自己借助姑姑的服装赞助拉近距离,特别是姑姑这次生病,两人的接触从来没有过的频繁,自己不仅露了破绽,那袋零食,简直就是表白,可她调转了头。
程沐阳看看自己,挺拔帅气,事业有成,虽然大了她7岁,也还是年轻,她凭什么看不上自己?她不过就是一个小医生,几分姿色也不是倾国倾城,他生气地想,自己怎么就怎么看怎么顺眼。
她不想和程氏沾边,明确表示对高门大户的敬而远之,这可真让他无计可施。不管爷爷怎么软硬兼施,不管姑姑怎么连哄带骗,不管自己那次茶室里如此郑重其事的明示暗示,她也不肯接受他。
难道她有喜欢的人?是冯弗年?他想起F市田老板的话,难道她还在喜欢那个月光下看着她的男孩?
他现在该怎么办?也曾回避过,仍是不由自主被吸引;也曾等待过,可她转身离去;那么,他只有最后一个办法,去坦白他的心意,不管她身边有多少人。
程沐雨的恨
欧阳吟和阿文一起走向停车坪。阿文笑着对欧阳吟道:“吟吟,节目录得越来越顺了,演播室太忙,我们要停一次,你也不用这么辛苦每周都加班。”
欧阳吟犹豫了一下,对阿文道:“前段时间姑姑生病住院了,才出的院。”
阿文忙问:“什么病啊,要住院这么严重?”
“重感冒,怕转成心肌炎,身体弱了点。”
“那下周末我来安排一下,咱们请她去度假村休闲,一起玩玩。说起来我们都没好好谢谢她,上次兰翎还是程总请的客。”阿文一面急急往前走一面笑道,“吟吟,我再每星期拖着你,估计有人要问我要加班费了,看,冯台等你呢!”
冯弗年果然站在花坛边朝他们微笑,欧阳吟赶紧道:“阿文老师别开玩笑。”
阿文兀自对走过来的冯弗年道:“冯台,我得跟你把加班费结了,你这么一次不落,还得给你全勤奖。”
冯弗年笑道:“我把牡丹卡的卡号报给你,快记下来,记得多打一点,别小气。”
阿文转头对欧阳吟道:“有人巴巴等在这里请你吃饭,我也不好意思做电灯泡,吟吟你赶紧给我介绍一美女,省得我看了你们羡慕。”说着便去开车。
欧阳吟看着冯弗年微微地脸红,明明是坦荡的关系却非要被人贴上一个暧昧的标签,最后变成无端的心虚,她有些懊恼道:“阿文老师尽胡说八道,我下次不来录节目了!”忘了去招呼冯弗年,只朝自己车子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