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怎么办?”

“没什么怎么办!我是金主,以我的意见为准,你要他们再去做一个修路的可行性方案来。想当年,你在那儿光荣负伤,如今也算是回馈乡里。”

肖见诚说完,起身。苏洛看着他,完全无语。

他看看表:“快下班了,走吧。”

“现在才四点!”

“四点还不下班?太阳快落山了。”

“我不能走。”

“真不能走?那我找秘书长,让他换办公室。”

苏洛知道他说到做到,只能投降,跟他出了门。

走廊两边的办公室,都是宽大的玻璃窗,每个人从走廊上经过,均一览无余。

苏洛示意肖见诚先走,自己跟上,肖见诚哪会肯,直接挽着她肩头,并排而行。

果然,所有的目光都迅速集中在了两人身上。

“别这样,人家看见不好。”苏格小声抗议。

“怎么不好!我看以后谁还敢欺负你!”

”不会欺负我,只会鄙视我。”

“错,他们是鄙视自己,怎么投这么好的命!”

说着,两人到了电梯口,梯门打开,杨锐走出来。

杨锐看见他们,脚步停顿了一下,似乎想打个招呼。

肖见诚哪给他机会,拖着苏洛大踏步就进了电梯。

苏洛回身,电梯正在合拢,杨锐背上那个破烂的登山包缓步离开。

车子开了很远,开到一个幽深的山坳里,四处没什么农家,只有漫山遍野的茶树。山中间一块平地,围了个园子,起了一栋小楼。

肖见诚将车停好,招呼苏洛下车。

他伸展双臂,悠然地说:“这就是我将来的归宿,肖家茶园。”

“这是你的?”苏洛很惊讶。

“是,一千二百亩山地,租用七十年,足够我死在这里。”

“七十年?那要多少租金?”

“便宜极了,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来,我带你去走走!”

两个人顺着一条山路,往山坳深处走去,大概半小时后,苏洛看见了一片郁郁葱葱的树林。足有几百棵樟树,每一棵都粗壮高大,树冠茂密,鸟鸣声在枝丫间回旋,清亮悦耳。

“这里的樟树,最少都有五十年历史,一百年以上的,也有几十棵,都是我从深山老林里面挖回来的。”肖见诚突然想起什么,“对了,那次在古坪的金矿,就是你掉到山下的那次,我也是去朋友的矿区买树。”

“是去买树吗?我以为你是去挖矿。”

“我说了那不是我的生意,我从不沾矿。”

“为什么?”

“没必要!”

“对了,那个拖拉机的钱,可以在捐款里报吗?”苏洛又想起往事。

“早就给他啦,不然,他会放过你亲爱的杨锐?”

“什么我亲爱的?”苏洛嘟嚷了一句。

肖见诚已经快步走到树林深处,高声喊:“苏洛,你进来!”

苏洛跟进去,一棵巨大的樟树扎根在树林中央,斑驳龟裂的树干粗壮无比,虬枝盘曲蜿蜒回斜地生长,姿态苍劲。

肖见诚大力地拍打着树干,“这棵树估计有四百年历史,我是想尽了办法,才从山里偷出来的。”

“四百年……”苏洛抬头仰望,只剩慨叹。

“原来我担心种不活呢,现在长得郁郁葱葱,估计两个人都抱不上了。”

“是吗?”苏洛兴致来了,跑到树的另一边,将双手环绕树上,“来,我们试试看?”

肖见诚伸手握住她的左手,另一只手,费力地往前伸,想要够到苏洛的右手。

隔着树干,苏洛看不见他,只能不停地问:“在哪儿呢?在哪儿呢?”

“还差一点,你再往前一点。”

苏洛使劲把手往前伸,两人的手指尖触碰到一起。接着,肖见诚一用力,两只手终于紧紧相握。

“抱住了!抱住了!”苏洛高兴地叫起来。

肖见诚也笑着,紧紧握住她的手。

黄昏的微风一阵阵拂过,树叶沙沙作响,彩色的鸟儿扑扇着翅膀,在枝头跳跃飞翔。大自然的喜悦,从古树中传递出来,在两人的怀抱中回转流连。

天色暗下来,两人回到小楼。饭后,工人端上两杯沏好的茶。

肖见诚先喝一口,“嗯,这是今年的新茶,味道不错。”

苏洛有些渴,端杯想要牛饮,肖见诚制止她,“你平日喝茶吗?”

”不太喝。”

“那你少喝点,别喝醉了。”

“喝醉?”苏洛从没听过这个说法。

”这是新茶,加上你现在是空腹。”

“我喝酒都不醉,还怕这个?”苏洛毫不畏惧,一饮而尽。

肖见诚扬着眉,望着那个空杯子,叹道:“深山老林,孤男寡女,你这样勇猛,是不怕死呢,还是爱我至深?”

苏洛笑而不语。

新茶果然醉人,不一会儿,苏洛倚着窗框,觉得头昏沉起来,她看着远处的山峦,生出许多思绪。

“在想什么?”旁边看着她的那个人问。

“没想什么。”

“说出来没关系,我心胸宽广。”

“我在想你。”苏洛坦言。

肖见诚骇笑,“讨好我也不用这么直接。”

“是的,我在想你。”苏洛答得格外认真,“我想我认识你有多久了,第一句话说的是什么,你和我吵架是为了什么,还有,我欠你多少人情。”

“那怕是一时半会儿也算不清了。”

“是啊,越想越想不清楚了,将来怎么办?”

“将来?为什么要想将来?”

”难道你不想吗?你连自己养老送终的地方都已经规划好了。”

“你也可以死在这里,我不反对!”

苏洛道:“谢皇上龙恩浩荡!”

肖见诚答:“爱妃平身!”

两人相视一笑,心中各有几分明了。

苏洛将目光又投向远方,清风徐徐吹来,她眼神迷离,拿手托着下颌,那侧影让人倾心。

肖见诚绕过桌子,走到她身边坐下,揽住她的肩,顺着她的目光一起遥望。

“你看,那个山头。”他指过去,“我觉得风水极好,将来用作墓地。”

苏洛呸他,“还这么年轻,怎么尽说些不吉利的话?”

“有高人算过一卦,说我必定孤独终老。”

“什么高人?骗子!一枪毙了他。”

“我倒觉得可能性很大,你想,我若娶了沈莹,是什么下场?”

“那为什么要娶她呢?”

“不娶她,又娶谁呢?”

苏洛转头,非常恳切地说:“你条件这么好,一定会遇到一个配得上你、你又爱的女人。”

肖见诚已不想再聊,他只看见她的双唇,在灯光映照下,娇艳欲滴。

他格外温柔地吻上了她的唇,那样轻,那样安静,仿佛怕惊吓到她,怕她飞走,怕她散去。而她,第一次主动回应了他,伸手揽住他的脖子,贴上他的身,跟着他,往快乐里陷进去。

夜里,有蝉鸣不断,肖见诚拥着苏洛,望着窗外月亮的清辉。

“我是真心喜欢你。”他吻着她的头发,轻轻地说。

“……我该怎么回答?”苏洛抬头问。

“你就说,你也喜欢我,不,你说你爱我。”

苏洛果然认真地答:“我爱你。”

肖见诚仿佛没听清,“你再说一遍?”

苏洛再答:“我爱你。”

肖见诚满意地笑了,“苏洛,你的人情已经还清了。”

第二日,苏洛醒来,已是日上三竿。她略作洗漱,下楼寻人。

肖见诚已经走了,一个陌生的男司机,恭敬地驾车,将她送回城里。

苏洛回到基金会,召开会议,讨论修路的方案。

每个同事对她都毕恭毕敬,甚至连小秦也是如此。大家听说新的建议是肖见诚直接提出来的,立刻热烈拥护。

杨锐坐在一角,始终没有表态。

苏洛点名问他,他只答:“我不清楚这方面的情况。”

尽管会上已经达成共识,但苏洛仍不放心,会后,她追到杨锐办公室询问。

杨锐惜字如金,只答不知。

苏洛恼了,一拍桌子,“把县领导电话给我,我直接问他们。”

“你如果问县领导,他们当然是同意的。”

”那不就行了?”

“可是,你想过吗。即使有公路,即使可以免贽住宿,即使可以每天坐校车,那些孩子就一定会去吗?他们的父母、爷爷奶奶就一定会送吗?即使在本村,我都还要经常上门做工作,如果要去那么远,他们根本就不想麻烦!”

“义务教育,强制执行!”

“谁来执行?山里那么多孩子小学刚毕业都去打工,有谁来强制执行过?”

“可是,肖见诚已经提出来要求我们修改方案,起码我们可以去论证一下嘛!”

“你换别人去吧,我不去。”

“你……为什么这个态度?”

“那你为什么一定要听他的?”

”他捐的钱!”

“他有钱就要听他的?苏洛,我早跟你说过,我们是做善事,不是做乞丐!”

“修路也是做善事啊!”苏洛答完这句话时,突然意识道,他说的“乞丐”是指自己。

杨锐站在办公桌后,看着她,忽然说:“沈莹昨天找了我。”

“她找你,我为什么要知道?”

“她哭了很久,求我帮忙。”

“帮什么忙?”

“她怕你把肖见诚抢走。”

“你答应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