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会做我妈的工作,适当退让。”
“那你试试看吧,其实,你们家的要求也不是特别不合理,如果那边手松一点,完全可以协商。”周律师依旧诚恳地建议。
“在钱的事情上,我不想欠别人的人情。”苏洛坚定地说。
突然,苏洛想起来,自己还欠肖见诚医药费。
她赶紧问周律师:“你开了车吗?”
“开了呀。”
“帮我个忙好吗?”
“没问题。”
苏洛坐着周律师的车,到银行去取出自己所有的存款,一共二万八。她把钱交给周律师。
“请你帮我转给肖见诚。这是上次我受伤时,他帮我垫付医药费,可能不够,剩下的我以后再还。”
周律师马上反对:“这钱我可不敢拿。”
“为什么?”
“第一,职业习惯,别人的借款还款,我从不过手。第二,你跟肖总之间,关系微妙,我不方便介入其中。”
“没这回事,我跟他只是认识,连朋友都不算。上次是巧合,正好他在那儿,碰到我受伤,所以帮我出了这笔钱。”苏洛费力地解释。
“那你为什么不自己还给他?”
“你看,我走路都走不好,怎么去还钱给他,你帮个忙不行吗?”
“那儿,他车就在路边,你直接走过去还给他嘛!”周律师用手指指前方。
苏洛并不认得肖见诚的车,还没来得及否决这个提议,周律师的车已经停在一家饭店旁,他打开车门走下去。
这是苏洛家附近的一个饭店,前坪停满了大大小小的车,看来刚才强拆的那些人,正在这儿会餐。
“不了,不了,我下次再给他好了。”苏洛按下车窗,迭声说道。
但是来不及了,饭店里出来一帮人,周律师正看见肖见诚。
“肖总,苏洛找你。”
“谁?”肖见诚反问。
“苏洛。”周律师指指车里。
肖见诚走到车边,俯身到车窗边,看见苏洛坐在里面。苏洛侧脸过去,不想与他面对。
“找我?”他问,有酒气迎面扑来。
“还钱给你。”苏洛把钱递出去。
“还钱?”他笑了:“你欠我什么钱?”
“医药费。”
“哦……”他恍然大悟,拿过钱来掂了掂:“这有多少?”
“两万八。”
“两万八怎么够?前前后后用了差不多二十来万呢?”他把钱退回到她手里。
她一听,急了:“胡说,你这是狮子大张口!”
“不行吗?你们家不是吗?那个破房子,一口价要三百万!”
苏洛对他已有防备,知道再吵下去无益,她举起那钱:“你要不要?不要我就不还了。”
肖见诚直起腰,大声说:“要!怎么不要?”
他转身把自己的车钥匙扔给周律师,然后,坐进周律师的车里,换档,一脚油门,将车向前驶去。
“喂,你要干嘛!”苏洛不解,大叫。
肖见诚一边驾车,一边忙着调整驾驶座:“你还来的钱,我不放心,我要找个地方,一张张验清楚,别夹带了什么假钞。”
(三十三)
刚过了两个来月清静的日子,苏洛不希望再与这个人有任何交集。
她严肃地说:“肖见诚,你最好现在就停车!
“那不行,我要把钱验……”
苏洛打断他的话:“今天我本打算让周律师把钱带给你,是他看见你,所以喊你过来,完全不是我的本意。”
“那你的本意是什么?”
“我的本意是,不要再见到你。”
“为什么?”肖见诚明知故问。
苏洛深吸一口气,答道:“因为我,非常非常,讨厌你!”
说这句话时,苏洛双眼注视着前方,每个字都清晰准确,然后,她等着,等着,等着一个急刹车,或者是一个怒吼。
都没有,车依旧在安静均速地行驶。
太久了,以至于苏洛等不下去,她回头,看见肖见诚表情淡定。
他没有听见?
这句话杀伤力不够?
他脸皮厚到这样的程度?
……
苏洛无助地在心里呐喊。
此时,她听见肖见诚平静地答:“完全可以理解,像我这样的人,的确是,非常非常讨厌。”
车子停在了某个破败小区的路边。
苏洛暗舒一口气,一切终于结束。
肖见诚突然从苏洛还的钱中间,抽出几张,递回苏洛手里,指指车外:“请你帮我个忙,去那个小店,买两条最贵的烟。”
“为什么让我去?”苏洛莫明其妙。
“辛苦你,就帮我办这件事,然后我送你回家,再也不见面,我保证!”肖见诚少有地诚恳。
苏洛半信半疑,缓缓下车,慢慢走到路边的那家小店。
一个老人坐在店门口打瞌睡。
“老板,买两条烟。”苏洛喊。
老人没醒。
“老板!老板!”苏洛走上前摇摇老人。
老人醒来,眼底混沌。
“买两条烟。”
“哦!什么烟?”老人提起精神。
“最贵的。”
老人站起身,走到柜台后,想了很久,回头对苏洛说:“要多少?”
“两条。”
“我没有两条,我只有一条。”
“一条就一条吧。”苏洛只想赶快完成任务。
老人拿出一条蓝色的烟:“560。”
苏洛递过去6张100元,老人摸摸索索翻出4张10元钱给她。
回到车上,苏洛将烟和钱递回给肖见诚。
肖见诚接过,竟问。“怎么只有一条?”
“他这儿只有一条。”
“那你不会再买两条别的?”
“是你让我买最贵的啊?!”苏洛莫明其妙。
“要不,你再去买了两条别的?”
“我不去,要去你自己去。”
肖见诚犹豫了一会儿,把东西往后座一扔,开车掉头。
苏洛忍不住提醒:“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在这儿买烟,不过,这种小店的烟,多半是假的。”
“我知道。”肖见诚闷声说。
“知道?”苏洛奇怪。
肖见诚点头:“我以为他起码会囤个两三条。”
“他?”苏洛更奇怪,回头看那个小店,已经淹没在街景中,分辨不清。
“身体怎么样?”
“谁?”
“那个老头。”
“一般吧,年纪很大了,有些迟钝。”
肖见诚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他这种奇怪的举动挑起了苏洛的好奇心:“他是谁?”
肖见诚不答。
“为什么去买他的烟?”
肖见诚不答。
“你不是不同情穷人吗?你不是纳了税吗?”
肖见诚回头看她,终于开口:“他不是别的穷人,他是我爸。”
苏洛以为自己听错:“是谁?”
“我爸。”肖见诚答得有些艰难。
“你爸?为什么一个人在那里?你为什么不管他?你不是很有钱吗?”
“他不让我管。”
“怎么可能?我看他一个人都快走不动了,坐在那里打瞌睡。”
“就算这样,他也不让我管,所以,我才会让你去帮我买东西,如果是我进去,他一定会将我赶出来。”
“那是为什么?”苏洛忍不住追问。
前方红灯,车停下来,肖见诚将头埋在方向盘上,仿佛极疲累。然后,他低声说:“就像你说的,他也一样,非常非常,讨厌我。”
这个回答,听起来有些伤感和无奈,令苏洛无言以对。
这个男人,虽然有那么多无聊恶劣的品性,但是,与父亲隔绝,毕竟过于残酷。
绿灯亮,肖见诚打起精神,将车向前驶去。
两人都没再说话,车内寂寂,尽管苏洛眼看着车子驶过自家的巷口,这个时候却也无法开口喊停。
于是,他们一直横穿整个城区,开到了荒僻的市郊。
苏洛终于不忍,安慰道:“老人年纪大了,总会原谅你的。”
肖见诚默默点头,忽然问:“苏洛,我真有那么让人讨厌吗?”
这一问,苏洛倒不好意思了,“也不是那样,我只是口气重了一点,你其实挺优秀的,主要是……你有时候太莫明其妙。”
“莫明其妙?”
“搞不清你到底想什么,说话做事都和别人不一样。”
“其实我说的都是真的,做的也是发自内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