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文莺冷笑,“这张家的家主也不是笨的,他会这么做自有他的道理,他张家虽有爵位,但到底不过是虚职,想要在东南站住脚,除了万贯家财,若没点压身的本事怎么行?这些账册怕是张家留给自己的后路了。”

徐横点头,对于这里面的事他是不懂的,好在这回抄家也确实抄出点东西,他也算有交代了。

他们去了第二间房,这一间是个小型的灵堂祭坛,形状十分怪异,看着竟不像中土所有。

郭文莺轻“咦”一声,“这张家难道不是汉人吗?”

徐横道:“我昨日抄家时正好抄了本族谱,张家确实不是汉人,好像是苗疆搬到这里的。”

看着那些古怪的图腾,果然有点苗人的风格,祭坛上也是斑斑血迹,隐隐能闻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她怀孕之后鼻子就好像变灵了,受不得这些气味儿,忙转身走了出去,随后叫人把这些古怪的东西都给清理了。

到第三间密室里就显得空旷了许多,里面原本应该放着许多东西,不过被搬空了不少,剩下的都零零散散的放置在架子上。郭文莺看架上移动过痕迹,猜测很可能是他们临走之时把架子上的东西搬走了。

这想必是府里真正要紧之物了,只是不知都是些什么?

郭文莺看着架子上放着一柄匕首,黑漆的鞘子,瞧着很不起眼,不过拔出来却立刻有股森森寒气逼来,在架子上轻轻一抹,如切豆腐一般竟切掉了一大块。她心里知道这是绝对的宝兵刃,这种好东西都被扔在这里,可见张家豪气到什么程度。

徐横翻着架子,突然叫起来,“大人,天蚕雪丝软甲,好宝物啊。”

第六百零二章

郭文莺大感兴趣,忙走过去,见徐横手里抓着一个坎肩样的轻薄之物,触手冰凉,极有韧性。徐横抽出宝剑在那团东西砍了几下,竟是丝毫无损。

徐横笑起来,“大人,这软甲可做护身之用,不如你就留下得了。”

郭文莺看着也觉喜欢,她现在有孩子,一天到晚刀剑无眼,要真是伤了孩子可如何是好?只是刚才她刚斥责了徐横,这会儿再拿了这软甲未免面上不好看。

徐横笑道:“大人只管拿去,回头禀报了皇上也没什么,没准皇上就转赐给大人了。”

郭文莺心想也是,封敬亭最怕她受伤,赐她一件软甲也实在不是大事。她让徐横叫人捧了盒子送回客栈去,连着匕首一起,都交给皇上。封敬亭最了解她,到时候不用她开口,东西就能到手了。

他们从密室出来,外面跪着的张家人正一个个被拉出去,皇上虽然还没下旨处置,不过按照规矩,犯事的女眷大多是要发配的,男丁斩首示众,怕是也没得好了。

听到阵阵哭泣之声,郭文莺难得心软了一下,女人何其无辜,平时吃香喝辣作威作福的是女人,身为女子随时都会被抛弃,家主逃跑带走的也大都是男丁,剩下一堆女人,却跟着受了牵连。

说起来也不过是身为女子的悲哀,成为男人的附属品,祸福相依,是荣华富贵,还是抄斩获罪,都得看男人作为,也是可怜了。

从张家出来,郭文莺就回了客栈,封敬亭知道她出去了,倒也没说什么。只叫人把那送回来的两件东西拿上来,笑眯眯道:“你倒是学聪明了,想要什么不直接说,采取迂回战术了。”

郭文莺谄媚一笑,“这不是皇上在这儿,我哪儿敢随便做主啊。”

封敬亭哼一声,“朕不在你就敢随便做主了?瞧着你胆子越来越大,真是什么都敢做了。”

郭文莺知道他说的是自己前一阵做的那些事,想来齐进已经把官员联合参奏她的事禀报了。只是这又如何怪得了她?她一个女人在这些虎豹豺狼横行,险恶的官场之中,不使出些非常手段,又对付得了那些臭男人?

她笑道:“横竖有皇上给我撑腰呢,你把我派到这儿来,就该知道我的难处,便是出了什么事,皇上也该不会放任不管吧。”

说她急功近利也罢,说她胆大包天也罢,到底也只是为了稳定住东南的局面,为了朝廷能把新盐规推行下去,为了他的江山宝座能做的更稳一些。

封敬亭哼道:“你这样无法无天的,朕也不能放任于你,回头拟个请罪的折子吧,交内阁审议,看看那些个阁老们怎么说。”

郭文莺知道这是打算把这烫山芋扔给陆启方了,那老头老奸巨猾的,一出了事就会把她豁出去,偶尔给她收拾个烂摊子也没什么。

次日一早,封敬亭启程去杭州,不过却没让郭文莺跟着,而是让徐横把她送回福州去,只等他回京之时带着她一起。

郭文莺担心他,不由道:“皇上要去应付三皇子,不带够了人如何使得?”

封敬亭道:“你把路唯新派去封两淮盐场,正好他在,朕已经叫人送信给他,让他在杭州随行护卫,也不会出什么事的。”他说着顿了一下,扫一眼她嘻嘻笑着的脸,“你还是顾着点自己吧,这回没出什么事,也是你运气,你可不会回回有这么好的运气。”

郭文莺咧嘴,最近他也不知是怎么了,总喜欢对自己说教,一说起来就没完没了的,有时候一两个时辰都随他唠叨。这两天跟他在一块,耳朵都要磨出茧子来了。

皇上不让去,她也不会硬往里头闯,把温州的事了结了一下,让人把抄没的东西护送回京,随后叫徐横拟了折子也随即送进京去。

徐横心里自是不大乐意,他是个武将,又不是文臣,写折子这种事她这个总督不操刀,拿他使唤什么?

不过她的话他也不敢不听,只得把抄家的经过及一些琐碎之事,连同抄出来的物品清单一起着人送去京城了。自此之后,这事也算告了一段落。

封敬亭临走时让郭文莺把擅自调兵和封盐场的事说清楚,郭文莺寻思着自己那笔字也不咋地,而且她真懒得费这脑子,就干脆叫人先行回福州,让张明长给她写折子了。身为新科的状元,办这点事应该没问题吧?

等这边的事都了清了,郭文莺才带着徐横等人回了福州。这一路上倒也算安全,除了道路颠簸,害得她又孕吐了几回,别的倒也没出什么事。

到了福州城,徐横想直接回营去,却听郭文莺笑眯眯道:“徐大人啊,你不如在这儿留些日子吧,我这总督府防卫不够,你总得护着我点吧?”

徐横心说,他又不是她的随身护卫,一天到晚给她当什么保镖啊?这些日子被她指挥的团团转,还真不想在她手底下当差了。不过这种事也推不得,他眼珠子一转,笑道:“大人,我出去些时日,军营里那帮龟孙子们多半要造了反了,我得回去看看。不如把徐海调到这儿来守卫着,他是巴不得多往总督府跑几趟呢,只是大人不待见他罢了。”

自从徐海把鸢儿给那个了之后,郭文莺面上不说什么,打心里就有些瞧不起这人,也不许他进总督府。徐横这话倒也没错,隔个十天半月的徐海就会借故跑来一趟,在大门前转磨磨。说是求见大人,谁不知道他脑子里转的都是什么。

不过对于他和鸢儿的事郭文莺也不大爱管,她只是不让他进门,又没说不许鸢儿出去,两人私底下干什么又岂是她能管得了的?

听徐横这么说,她哼一声,“你要想把徐海弄了来也无妨,只是他若真想娶了人只管求亲去,省得整出些事来。”

徐横忙道:“我会说与他知道的,大人放心就是了。”

第六百零三章 善感

徐横走后,没几天徐海就到了,他有心在郭文莺面前卖好,对总督府的守卫甚是尽心尽力。

郭文莺见他如此,也不再对他给脸色,左右她也没把他放在心上,只管督着张明长和卢一钰把这边的事了结了。

自她走后,张明长很是抓了一些人,通过审问一个个都招出了不少,所有牵连在其中的,都登记在册了。只是人数太多庞大,没有旨意,他们也不敢全抓了,只能拟了奏折准备上报。

这边事情了,追出了不少人,那些绑架的女眷再关着也没什么意思了,郭文莺叫张明长假装围剿,就当是从杜二黑手里把人救出来的。

过不了两天,一个个女眷都送了回来,郭文莺也没直接把人送回家,都集中到总督府里。

一早起来,卢一钰就来禀报,“大人,那些女眷送回来,都在院子里等着呢。”

郭文莺起身换官服,等着她从房里出来,卢一钰犹犹豫豫道:“大人,问你一件事。”

郭文莺整着身上的官服,闻言睨他一眼,“怎么?表哥是要打抱不平了?”

卢一钰叹口气,“我也是才想透这点,那些人分明是大人安排的,都是些娇滴滴的女子,大人这么做未免......”

他没说完,但郭文莺也知道他要说什么,无非怪她不该对女人下手。其实真要说起来,那日若不是她们中有人陷害她差点落水,她也不会让这些女人受这些苦楚。所到底自作孽不可活,想要她的命,且得看看她们的命硬不硬了。

卢一钰的性子本就多愁善感,还有些心软的,不像张明长,明知道此事是她策划,连多余的都没问一句,反倒在奏折中为她百般辩护,直抒胸臆,其中利害剖析的清清楚楚。

凭他怎么想,她也没多解释什么,站起来道:“表哥先去吧,我一会儿便出去。”

卢一钰也知道她的脾气,况且做都做了还能怎么样?便叹着气走了出去。

郭文莺在红香服侍下喝了药,才慢慢走了出去。

这会儿那些女眷早在院子里站了半天,由云墨带人守着。郭文莺赶到时,只见那些女子都是一副面容憔悴样,虽站在院中,却身形晃悠着,有几个连站都站不稳了。

郭文莺知道这些日子她们吃了不少苦,虽然她特别叮嘱杜二黑和皮小三他们要善待她们,但到底都是粗汉子们,照顾不了那么精细,每日吃食粗糙,又不得洗澡梳妆,也难怪这么形容狼狈了。

有人在身后给她搬了把椅子,她端坐在上,微微向下睨一眼,“诸位夫人小姐都受苦了,也怪本官去得迟了,在此给诸位赔罪了。”

她抱了抱拳,那些女子慌忙回礼,都道是谢大人出力把他们救回。

郭文莺微微颔首,在众人脸上瞥去,第一眼看见的就是那位李夫人。

这李夫人倒也有几分气质,往那儿施施然一站,却也不容小觑了。郭文莺眼一眯,“李夫人,这些时日过得还不错吧?”

李夫人淡淡道:“托了大人的福,还算过得去。”

她的夫君已经被拿了大狱,也难为她这时候还能平心静气,倒让郭文莺有了两分佩服。看来当初李庆玉娶了她,也并不完全因为这女人长得漂亮吧。

郭文莺想起一事,轻声道:“李夫人,有事咱们私下说一句吧。”

李夫人一怔,微微行礼,“随大人。”

让人把她带进内室,给她设了座,郭文莺也不废话,直接开口,“李夫人,明人不做暗事,那日在水榭之中,是谁设计害我,往我酒里下了药?”

李夫人哼一声,“那我也问大人一句,绑架我等的可是大人所为?”

郭文莺挑眉,她倒有几分眼力,那些女人们大多都没看出来,还以为是官府搭救才使得得以逃脱。看来最终瞧出端怡的爷只有那位张夫人和李夫人了。

既然她问出来,她也不瞒着,只道:“你便知道是我又如何?没有证据还能给本督定罪不成?”

李夫人自也知道自己不能把她怎么样,别说现在她夫君被羁押起来,便是一点没事,又能拿郭文莺如何?

她道:“大人实话实话,那我也便实话实话,那日水榭之上并不是我的主意,我也不知道详情,只是听张大夫人说要给大人点苦头吃。”

郭文莺冷笑,果然是张夫人的主意,她就说那个女人心思沉稳,很有谋略,当真不是什么好东西。只可惜叫她给走脱了,回头再抓住她,一定报了这仇。

这些女人留着也没什么用,既已知道实情原委,便叫人把她们都送了回去,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去了。

云墨派人挨个把她们送走,等再回来,嘟着一张嘴,满脸怨气地看着她。

郭文莺挑挑眉,“你这是怎么了?谁给你气受了?”

云墨道:“还说呢,大人把我一个人扔在杭州就跑了,害我被皇上好一顿责骂,这回绑架的事又是我一手做的,若被皇上知道了,不扒了我的皮才怪了。”

郭文莺笑起来,“放心吧,皇上不会扒你的皮的。最多打你顿板子就是了。”

她本是开句玩笑,没想到最后一语成真了,等到后来被封敬亭好一顿狠揍的时候,云墨才真切体会到郭文莺乃是天下第一的乌鸦嘴,说什么灵什么,简直他妈的太灵了。

#

三日后,张明长来报,说是在逃的张家人已经抓捕回来,包括浙江巡抚郑文斌在内,都被关押在大牢里了。

郭文莺一早起来肚子有点疼,不过还是跟着张明长到了牢里。

张家一干人都关在一起,据张明长说他们逃到泉州,意图坐船出海,后来商船发现,禀报了泉州江一行,当时江一行就带人拘押起来,随后才押回福州来了。

听江一行说起,当时那艘商船正是方云棠所有,他在泉州建了贸易行,准备做货运,生意做的很是红火。

再次听到这两人的名字,郭文莺心里却再没了波澜,她心思已定,要跟封敬亭白首到老的,却不可能再想任何人了。

第六百零四章 名册

入了监牢,第一眼看见的便是张陵容,他手扒着牢门,双眼怒瞪着。瞧见她,更是怒目而视,“郭文莺,你抄了我家,我跟你没完。”

郭文莺淡淡睃了他一眼,“张公子想怎么样?爬出来咬人吗?”没有张家这块金字招牌,他也不过是一条狗而已,就算狂吠也没人搭理了。

“郭文莺,你不得好死,你......”

他骂骂咧咧不止,郭文莺也不再理,只看向后面的几个张家男人,这几个都是张家兄弟,张家生意庞大,兄弟齐心,才挣下如此大的家业。不过不作就不会死,想必他们也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天吧。

张家家主张景山坐在角落里,抬眼向前看了看,“大人这是打算审问吗?”

郭文莺扬眉,“怎么?张老爷打算招点什么?”

张景山垂首一会儿,忽然一声长叹,“招与不招还能怎样?一块大肥肉放在那儿,明摆着就是让人贪的,天下乌鸦一般黑,有几只猫能不偷腥的?你抓了一批,自然还会有第二批,第三批,就怕你杀都杀不尽的。”他说着,眼神突然凌厉起来,“你想要证据,我这儿就有,我怀里有一本名册,就看你敢拿不敢拿了。”

张明长让人进去在他身上翻了翻,果然搜出一本名册,他也不敢打开看,高举着递给郭文莺。

郭文莺却一时并不想翻看,不是不敢,而是不想,张景山话里的意思她是听出来了,这次涉案的人数怕是比她想象的还要多的。

张明长举了很久,见她没反应,低叫一声,“大人......”

郭文莺叹息一声,这东西一旦过了她的手就是她的责任了,怕是想甩也甩不脱了。

张景山对她冷冷一笑,“都说郭大人胆子大如天,要血洗东南?不知大人打算怎么个血洗法?等大人看了这名册,也不知还说不说得出如此豪言壮语?”

郭文莺吸了口气,终于把那名册拿在手里,随后冷声道:“看好他们,等着发落吧。”

她转身离开牢房,不过几十米远的距离,竟觉走得十分沉重,就连手里的名册也变得沉重起来了。回到卧房,随手扔在案几上,却没有半分想翻开的欲望。可不看也得看,过了她的手,谁又会相信她没看过?

轻轻翻了翻,名册上记着的是一个个名字以及贪污受贿的金额,不仅盐务上的官员,江南四省三十六道的大小官员几乎都全了,小到九品,大到一二品,最小金额都在千两以上。就连卢俊延也赫然在名册之上,受贿金额高达万两。

郭文莺看得眼缩了缩,只觉头疼不已,她就知道这不是什么好东西,只没想到比想象中更甚。这是要把大半个江南官场都搭进去啊。而牵一发而动全身,六部的各衙门和官员也有涉案其中的,光每年这些人送到各部官员家里的各种孝敬,其金额就已经甚巨。

她不敢再翻下去,看得越多,越觉胆战心惊,她都如此,若是封敬亭瞧见了,不知心痛气愤成什么样。

让人把张明长叫进来,低声道:“这本名册即刻送往杭州,交给皇上吧。”

张明长眨眨眼,“大人,就这么送过去吗?要不要说点什么?”

郭文莺冷哼,“叫我说什么?我能说什么?是杀是放,是罚是纵,横竖都有皇上顶着呢,难道叫我按名册抓人不成?”她说着又道:“先前抓起来的,除了一些首犯要犯,那些下级官员先放出去吧,等皇上旨意再说。”

张明长应了一声,他自知道郭文莺的难处,说到底她也不过是闽浙总督,统管两声事务,哪儿管得了那么许多?

等张明长走后,郭文莺整个人都虚脱在椅上,平生第一次竟有一种无力之感。张景山的那一句话说对了,哪有狐狸不偷腥的,盐务是块大肥肉,凡沾手的没一个干净的。

或者将来等海事衙门建成之后,这里面更要一批贪官了,海事税收的利润别人不知道,她心里却是门清的,这里面的钱也是海了去的。

将来一旦监管不严,其后果更是严重。

可惜她一个女人,真的能和整个江南官场为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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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日之后,皇上驾临杭州,全套的仪仗,把大街小巷都给惊动了。

皇上驾临,郭文莺身为闽浙总督自然要拜见的,她从福州出发赶往杭州,一路上不知骂了封敬亭多少遍。前几日皇上就派人给她说,叫她上个折子参奏四省三十六道,还说左右她把人都给得罪光了,也不差这一回了。

她心里老大不乐意,什么叫她把人得罪光了?就算得罪光了,也是为了他得罪的,他在杭州没抓到三皇子的影子,反倒让人耍弄的团团转,那老大不高兴的,就想整顿官场。

盐案牵扯人数太众,其中涉案人数也太多,张明长说要按名单抓人之时,郭文莺都没同意,皆是因为皇上在这儿呢,她没必要自己强出头。可是这会儿,明显皇上又把这烫手的山芋又给抛回来了。

望望手里握着的名册,心里百般不是滋味儿,封敬亭的意思,是打算由她亲手把这个呈上去的。

到了杭州城天色已经黑了,到了次日天明,她穿戴整齐上了轿,直奔驿馆而去,此时杭州驿馆门前已围了不少人,都是前来觐见的江南四省的地方官。

早在几天前封敬亭就已经派人去了调令,周边四省三十六道的官员都来了。此时大家聚在一起三五成群的议论纷纷,谁也不知道皇上突然把人叫来都是为什么。

卢俊延也站在人群中,身边围着几个道台,这些人嘀嘀咕咕的跟他说着话,他也不理会,只一个人站着失神。看见傅遥的轿子,倒是露出一丝笑容。

他悄悄把郭文莺拉到一边,低声道:“文莺,你可知道皇上这是要干什么?”

郭文莺隐约猜到一点,却也不好透漏,只道:“横竖跟舅舅无关就是了,舅舅做了学政也算脱离苦海了,以后尽职尽责,便不会有麻烦找上你。”

第六百零五章 君恩

这话纯属违心,卢俊延也牵涉其中,最多皇上会看在是她舅舅的份上不处斩,却也不一定会无过放他。

忧心忡忡的不仅是卢俊延,其余各道官员更是担心的厉害,郭文莺刚一站定,立时便有几个人围了上来。

“郭大人,皇上怎么突然来杭州了?”

“郭大人,皇上把咱们都叫来可是为何?”

“郭大人,别是出什么事了?”问这话的是苏州知府。

郭文莺撇撇嘴,“徐大人这么想知道,不如到里面去问问皇上。”

苏州知府自然没这么大胆子的,他又不敢当面无礼,等郭文莺转过身,对着她的背影连“呸”两声。

郭文莺在东南的官声并不如何好,这些人表面服她,背地里骂她的不知凡几。尤其是这两日,不知是谁散播的消息,说是她要参奏江南三十六道官员,似乎许多官员都得了消息,有不少官员看见她过来,都闪身避开,好像躲避瘟疫一样。她所过之处,大老远便没了人,倒是无形之中给她让开了一条通道。

郭文莺心里也不是滋味儿,让她当鬼,别人是佛,这么吃亏的事爷们还没干过呢。

正骂着小皇帝呢,一抬眼另一个阴险小人正对着她吟吟笑着。

郭文莺愤恨地瞪他一眼,心道,这个封敬卿也真是够讨厌的,瞧这眼神,是打算看她热闹的吗?

四周如静了街一般空空如也,唯一还站在她身前三米之内的也只有他了。

郭文莺就算想说话,也不能不跟他打个招呼,她呲了呲牙,“王爷,这怎么有空到杭州来了?”

封敬卿微微一笑,“我总得看着点吧,万一某个人不小心说了什么错话,到时候害得自己身首异处那可不得了了。”

郭文莺嗤笑一声,这分明就是话里有话,他是强调来看自己笑话的吗?今日要上演一出“君恩深似海,她是臭狗屎”的大戏,他怎么可能错过呢?

越想心里越不忿,冷声道:“王爷小心一会儿乐极再生了悲。”

封敬亭扬扬眉,笑得颇含深意,“若是看你生了悲,便是乐极我也忍了。”

郭文莺几乎破口大骂,“你妈的。”

此时在驿馆之中,封敬亭正被太监伺候着换上龙袍。今日他是以皇上身份召见江南官员,自要大有威严。

徐茂给他系着腰带,低声道:“皇上,外面那些人已经跪了大半个时辰了。”

封敬亭冷哼,“让他们跪着。”

徐茂低声劝,“主子您也别上火,都到这份上了,人总是要见的。”

封敬亭面沉似水,声音陡然拔高半分,“见,自然是要见的,就算是一群饿鬼,朕也要见。”说着对外喝道:“郭文莺来了没有?”

齐进回禀,“皇上,郭大人已经到了,在外面候着呢。”

“问她带折子了吗?”

“她说带着的。”

封敬亭点头,说到底今天是要委屈她了,他寻思许久,今天这个坏人她是要做定了。不是他心狠,只是这四省三十道,没有二一个人能比她更合适的。做了这件事,郭文莺的官场生涯,也算正式结束了。

“好,升座吧。”一甩袍袖从屋里迈出去,外面早就呼啦啦跪倒一片。

“吾皇万岁,万岁万岁万万岁。”

封敬亭也不叫平身,冷眼在众多人头上一扫,说道:“朕这次出来只是想观观民风民情,没想惊动太多,没想到却遇上了一件惊天的大案子。这杭州不过一府之地,却搞出了这么多是是非非,郭文莺是查抄了不少衙门,杭州一个马如云兴风作浪,张家更甚,贪漏的税银竟达上千万两,桩桩件件真是让朕惊诧莫名。”

他说着高叫一声,“郭文莺何在?”

郭文莺立刻往前跪了跪,“臣在。”

封敬亭扫她一眼,“卿是最了解这个案子,有什么话,就据实参奏吧。”

“遵旨。”

郭文莺掏出一本折子递上去,“这是臣在闽浙两省数月以来所见所闻,参奏之人均在上边,涉案七人,两淮盐运使,福建巡抚,浙江巡抚等全部押入大牢。”

封敬亭拿过来翻了翻,里面的案情经过他已知道,所参之人也已知悉。

他道:“郭大人还有何话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