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一场宴席对郭文莺来说只是热身,是她打入杭州盐市的第一步,而接下来她开始时不时找一些盐商过来聊聊,谈天谈地,谈风月,更重要的是谈生意。
她与这些盐商接触几日,发现他们也不像外边传闻的那样一身铜臭气。这些人很会玩,也很会享受生活,生意是生意,吃喝玩乐对他们来说也是很紧要的。做人既要会赚钱,更要会花钱,这也是生活的一部分。
她和他们泛舟西湖,品尝各种美食,天上飞的地上跑的,只要能进嘴的都能吃个遍。杭州自古是出美女的地方,泛舟西湖上,喝两口小酒,吹一吹河风,再让美人弹奏一曲,真是一种特别的享受。
与他们在一起,郭文莺才真正感受到,原来人活着可以这般潇洒肆意,他们尽情享乐,肆意挥霍,她参在其中,几经享受也食髓知味,忍不住开始叹息,果然有钱的感觉真好,也怪不得许多人为了红白之物铤而走险了。
只可惜此生没生成男儿身,又身子不便,只能眼看着别人逍遥快活,未免失去很多乐趣。
第五百九十三章 偏心
她在这里吃香喝辣的,倒把徐横抛在一边,徐横在城外驻扎,是进城也不是,不进城也不是。心里憋屈着,不知问候了多少遍她祖宗,但也无济于事。说到底他也真不敢把郭文莺扔这儿,自己带兵走了。若是被皇上知道了,绝不会先问罪他私自带兵出营,反倒要因为他不能保护好总督大人,没准小命都得交待了。
可见皇上偏心眼起来,会有多么偏心了。
他自等的心焦,郭文莺却也好像忘了他似的,只身边伺候护卫的百十号人,对于他们的存在连提也没提。
这一日马如云约她去游湖,一早派了马车去卢府接人,商会会长的马车自然是好的,车外装饰虽不敢越矩整的太豪华,里面的陈设却是极精致的。郭文莺舒舒服服躺在上面,一边闭着眼假寐,一边琢磨怎么对付今天这些人。
她本来以为新任的浙江巡抚人还不错,毕竟是千挑万选上来的,当是个清官,可这些日子见他经常和这些富商盐商一起,就知道他身上是绝对不干净的。本来就是,张家的女婿,若不同流合污了,岂不是对不起张家那庞大的财产?
说起来这人倒是可惜了,两榜进士的底子,年纪轻轻就做了巡抚,又才华横溢颇有建树,可惜,可惜啊,再漂亮也活不了太长啊。
马车已经上了码头,那里停着一座巨大画舫,在万千灯盏的掩映下,当真是美轮美奂,华贵异常。
几个富商在画舫下相迎,一见她来,都跪下磕头,口称,“见过总督大人。”
马如云笑道:“郭大人,咱们可是等您许久了。”
郭文莺微微颔首,一抬脸看见站在画舫上的郑文斌,他今日穿的是一件鹅黄色镶金边袍子,宛如一块无瑕美玉熔铸而成玉人,即使静静地站在那里,也是丰姿奇秀,神韵独超,给人一种高贵清华感觉。
郭文莺暗暗叹息,这人的模样也真是生得好,也难怪张家的小姐要死要活的非得嫁给他,也不嫌他是死了夫人的鳏夫。
此刻,她笑着迎着郑文斌走过去,抱拳道:“郑大人,今日怎么得了暇?”
郑文斌还了一礼,“下官明日就要启程去温州,特来与大人辞行的。”
他清远的目光转移到了她身上,细长的眼睛玲珑剔透,眼角微微扬起。他神情淡然,似乎永远那么知进退,识礼仪,就是这份优雅,真是让越看越觉赏心悦目。
郭文莺眨眨眼,去温州,这个时候?她让人放出消息,要暗中派兵查抄张家,想必那边的人要急了眼了。不过他要走了也好,他这个巡抚一走,倒更方便她做事了。
马如云走过来,“两位大人别在风口上说话,来,进里面,一会儿还有好戏等着呢。”他说着对郭文莺挤挤眼,让人很觉他说的那戏未必是好的。
画舫内摆着一桌酒席,都是些山珍海味,飞禽走兽,珍奇罕见之物,就这一桌席已足够一百户普通百姓家活好几年了。六、七个长相标致的女子侍立在一旁,她们的穿着最美的华服,身材窈窕,雪白的肌肤在轻纱的遮掩下若隐若现,惹人遐想。
郭文莺坐在上席,立时便有一个美人靠过来,娇声道:“大人,奴家给你斟酒。”
其实,谁都知道郭文莺是女人,但凡真心尊敬和维护她的,就不会安排这种香艳的酒宴。不过显然这些人大有看她热闹的意思,瞧那舞女围着她献殷勤,竟没一个阻止的。
郭文莺在军中多年,什么没见过,对这种场面也不在乎,她含笑着颔首,虽然是女人,但对美人献殷勤也不排斥。
另几人随后入座,其中一个大盐商揽过一个女人狠狠亲了一口,笑道:“凤娘今日有事要来得迟些,咱们先喝酒取乐,一会儿船到湖中心她也就来了。”
马如云斥责道:“有什么事比招待总督大人还重要,你也是的,叫你办这一点事都办不好。”
那盐商也不敢回嘴,连连点头称是。
马如云拍了拍手,画舫起航了。山青水秀,风光旖旎的江南月夜,文人欢聚在湖上,吟诗饮酒,玉人歌舞吟唱,动人的箫声不断。
几个富商和一些官员玩着接诗拼词,郭文莺不会玩,便透过窗户往外看,湖上碧波荡漾,离老远便看见一艘画舫从西头行驶过来,画舫上张灯结彩,顶上漆着黄漆,船柱雕梁画凤,船上女子或凭或立,皆以轻纱掩面,身着罗衣,风流才子赋诗作画,好不热闹。
看见那画舫,船上的人都站起来,马如云笑道:“啊,那是三爷的船,没想到他老人家也在这里。”
傅遥纳闷,“什么三爷?”
他笑道:“改日介绍给你,三爷可不是轻易就能见的。”
究竟什么人物,居然这般难能一见?郭文莺也忍不住站起身,上了船头。她想看个究竟,这些日子总听人提到三爷,到底是哪家的三爷呢?
她刚走出去,那画舫已经驶远了,只瞧见一个悠远的船屁股。
心里微有些失望,正欲回去,忽然另一条船驶了过来,那是条快船,如梭子般快速驶过,船头上站着一人,一身青色衣衫在夜中微微飘起,清风吹过,他额前柔顺的发丝飘起,在空中划出优雅的弧线。
他身材挺秀高颀,站在那里,又有一种说不出飘逸出尘,仿佛天人一般。
远远望见他,郭文莺有一霎那的失神,待看清他的容貌,又忍不住骂了句街,“奶奶的。”
他奶奶的封敬卿不在京城,怎么跑到这儿来了?难道他也跟东南这边的事有什么联系?一个东静王已经够叫人头疼了,要是再卷进来个封敬卿,她也不用活了。
忽然抬眼,看见快船后舱还坐着一个人。这人坐的低矮,若不是特意瞥去真难发现,他五官分明、深邃,如刀刻般俊美,英挺的剑眉微锁着,菲薄的唇角微微上扬,更为他邪魅狂傲的气质添加几分琢磨不定的神秘感。冷漠高贵的气质中隐隐透出王者才有的霸气,容不得人猜测置喙…
第五百九十四章 查账
而在看见他的一瞬间,郭文莺忍不住哆嗦了一下,下意识摸了摸自己肚子。封敬亭居然也来了杭州,若他发现她在这里,不知会作何反应?
那人正是封敬亭,如果他的目光不是放的太高,太远,应该也会瞧见她吧。看他行驶的方向不像在追赶那艘画舫,他在这西湖上又是干什么?
就在这时,忽听有人道:“郭大人在看什么?”
转身头却是郑文斌,他含笑着望着她,倒是难得这么亲近、温和。
“也没什么,就是有点晕船而已。”她慌忙挡在他身前,欲遮住他的视线,郑文斌虽不一定认识封敬卿,却肯定是认识的封敬亭的,身为巡抚进京面圣的时候,哪有没见过皇帝的?
所幸封敬亭的船快,转瞬便不见了,那么飘忽的距离也看不出什么。
虽然回到舱里,郭文莺心里还在想着船上的人。封敬亭来杭州,还带着封敬卿?虽然可以确定封敬卿可能跟这边的事没关系,但是两人出现在这里,不叫人疑惑都不行。若说是为了她,那应该去福州的。那么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她摸着头深深的想,也不知封敬亭知不知道她在这里,要是知道她怀着孩子还在杭州和这些人游船周旋,会想弄死她的心都有了吧?
哎呦,这可如何是好啊?
她头疼的不行,接下来的酒宴便也没吃什么东西,只借口身体不适,匆匆上岸走了。回到卢府,径自进了自己的卧房,开始细思接下来该怎么做。
左右封敬亭是在这儿了,发现她是早晚的事,既然这样,那不如以最快的速度把杭州这边解决了,把证据拿到手。她跟这些盐商混了几日,也多少了解了一些情况,接下来出手也更有针对性了。
时间紧迫,郭文莺第二日就以总督名义下了道钧令,把两淮都转盐运使司和福建、江南、江西各盐道的一众官员都找了来。
盐运使是官场一大肥缺,是具体掌管食盐运销、征课、钱粮支兑拨解以及各地私盐案件、缉私考核等。不仅管理盐务,有的还兼为宫廷采办贵重物品,侦察社会情况,可以说是能够大量搜刮民脂民膏的一个机构。
除了李庆玉尚在福州,一些官员因事因病没有到场外,大部分官员都来了。
郭文莺也没做别的,只先叫人查账,请了一百五十个算盘珠子拨的好的帐房到知府衙门来。而这些账本都是路唯新的锦衣卫从盐场直接抄来的,连夜运到杭州,足足装了五辆大马车的账册,堆的院子都满了。
杭州没那么多会看账的,又到临州县调过来不少,就在杭州衙门的里外大小院子里,支开了七十五张桌子,想把两淮盐运历年所积的亏空一五一十全查清楚。
两淮盐运的账根本就是一笔糊涂账,这账从来就没清过,郭文莺虽然那时不了解内情,却知道里面绝对有问题。
曾经也有盐道御史来查过账,朝廷派过的钦差也不少,但从没有一个敢像她这么查的,把盐运的老底都翻出来了,多年的旧账就运了来,换二一个人也做不到这一点。
一百五十个帐房查了一天一夜,噼里啪啦的算珠子也响了一天一夜,郭文莺也不回府,就在这院子里守着,什么时候查完了,什么时候算。
到次日天明账才查清了,一共亏了一万五千多两。她捧着呈上来的总账账本,表情出奇凝重。
云墨不解,“爷咱这不是查出来了吗?”
郭文莺嗤一声,“这查的叫个屁啊,脱裤子放屁还有个响动呢。去年永定河那几截破河道,亏空了十几万两,几十万两就觉得了不得了。这可是两淮盐运,两淮盐运你懂吗?能他妈只亏这点钱吗?”她说着手里的账本在桌上猛烈的敲打了,因激动整张脸通红通红的。
云墨被她骂的一怔,他是真不懂里面的门道,不过也清楚这是个肥的流油的地方,确实不可能就只这点漏洞。
郭文莺心里明白这账册已经被动过手脚了,她说怎么这么久一点动静都没有,原来早把功夫下到了,亏她还着急毛慌的把路唯新派过去了,横竖没起半点作用啊。这也幸亏她没急着去温州,不然也得碰一鼻子灰,姥姥的,这得多少混在里面,才能把几年的账都给抹平了?
她恨声道:“淮北盐场和淮南盐场支撑着整个国家的命脉,全国绝大多数人都要吃这儿的盐,一年的进出就有几万万两,那是个什么概念你知道吗?”
云墨自然不知道,他每个月的饷银就十几两,连一万两什么样都没见过,哪知道啥叫万万两?
他道:“大人,或者咱们想岔了,人家没少的那么厉害,盐政守法,一切奏定章程,按章办事也未可知。
郭文莺睃他,“你这才叫真放屁呢,鬼才信他这个,老子在户部的时候就查过杭州的账,里面的亏空就不止这个数,现在过了这些年,要亏不出几千万两来,老子的脑袋给你当凳子坐。”
云墨咧嘴,郭文莺一着急起来就骂人,一口一个老子的,这些年的毛病倒是一点没变。
不过那可是几千万两?真的可能吗?他也不知道该劝些什么,瞪着眼瞧着她。
郭文莺在厅里来回走着,好像头瞎驴一样转磨磨。一边走,一边喃喃:“遇上高人了,这回真是遇上高人了,假账居然也能做成这样。”
云墨不解,“大人说这是假账?”
“自然是假账,这账若是一分不差,才更令人起疑,偏把账做的让人只查出点芝麻大的问题,这才是最高明的。”
“那真账呢?”
“真账我哪儿知道在哪儿啊。”她要知道在哪儿,也不至于着急了。
这个时候,身为浙江巡抚的郑文斌居然还不在,姥姥的,她说这贼厮怎么遛的这么快,原来还有这个茬等着她呢。
云墨看她着急也是一脸忧郁,“大人,那咱们怎么办?”
郭文莺伸手一指,“把那帮王八蛋叫进来,我有话说。”
第五百九十五章 摆平
云墨去后不久进来十来个官员,都是盐使以上,正五品以上的官员,像副使等级的都没让来。
郭文莺扫了他们一眼,端着茶杯喝了口茶,状似悠闲道:“诸位陪了本官一天也辛苦了,本官初来乍道,也不是特意找诸位的麻烦,只是既然任了这个职位,还是做到心中有数的好。本官查这账,发现亏的也不少,怕皇上问起不好交待,还是想办法先补齐了吧。”也难为她刚才发那么大火,一转脸却能和声和气的说这么一大套客套话。
十几个官员都频频点头,“大人所言甚是。”一万多两银子,对他们来说真不叫个事啊。
郭文莺又道:“从今儿个起咱们就是一家人,以后有什么事我也会给诸位担待着,皇上既委了我这个差事,一定尽心尽力的办好,还希望诸位以后多多帮忙。”
她作了一圈揖,真是把礼数做到极点,原本吓得胆都飞了的官员们,都定了定神,虽然一时闹不清督察使大人想干什么,但好歹他们是没危险了。
“这是自然,这是自然。”一干人笑得谄媚已极。
郭文莺又跟他们虚与委蛇了几句,就叫他们都散了,从哪儿来的回哪儿去,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郭文莺叫人摆了一道,自然咽不下去这口气,心里琢磨着怎么把这面子找补回来。封敬亭若不在杭州也罢了,若叫他知道自己辛苦这么久,反倒栽了个大跟头,不定怎么说她呢。
姥姥的,她真不信就摆不平这些人了。
她回家让卢俊延把陈万喜找了来,这位知府大人性格还真有点老实的,比起马如云那老狐狸好对付的多,从他嘴里定能套出点什么。
府里摆了酒,酒席上卢俊延旁敲侧击的问这位陈知府他如何运作私盐,如何偷税,如何防上面查账,几杯酒下肚,又被卢俊延连哄带骗,又一阵吓唬,说总督大人要拿他顶罪押他进京,吓得陈万喜差点尿了裤子,也不敢藏私,都捡知道的说了。
偷漏盐税自有一套法门,郭文莺躲在一边听他说着,一边在脑袋里算着这笔账。
按去年算,南齐一年的财政收入约366万两白银,盐税最高时达到250万两白银。每引得银6两6钱4分,应得白银1328万两白银。但实际上一年盐税收的最多时只有250万两白银,盐税可说是大量流失。应收的盐税和实际征得的盐税差距巨大,本该得到的1328万两白银的盐税,只能收上来十分之一,其中有盐商得到,有各级官员,也有****而雁过拔毛。
这笔帐不是郭文莺算的,是卢一钰算给她的,卢一钰前一阵查了福建的盐道,路唯新又在淮南、淮北盐场走了一趟,两边送来的数据一比量,她对于产盐和销盐的量也算心知肚明了。
这么算起来,这样巨资绝不是一个小小杭州能贪的了的,里面所牵扯的可能是整个江南,乃至整个南方四省。郭文莺早就感觉其中牵扯很大,这个南方四省怕是早已形成一个关系网,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了。只是不知到底是谁把这个网编织起来,又在其中起到了举足轻重的地位。
陈万喜所知道的只是些皮毛上的事,真正运作的却不知是谁,就连马如云在里面也不过是个小角色。
一夜没合眼,她也累了,听了一会儿,再站起来时只觉眼前一黑,身子都打晃。她不由一叹,这真不是从前的时候了,怀着身孕当真身体糟蹋不得啊。
这一趟陈万喜也真是说了些有用的话,尤其是透漏了一个消息,说起杭州每次有盐运进运出有一大半是从大库出来的。
卢俊延问起问大库在哪儿,他却说不知道,杭州所有的盐都是郑文斌接手的,他们把盐运到一个地方,然后再由张家的人接手转运。如此一来,他们这些小虾米连这库门在哪儿都不知道,只知道那地方应该在水上。
郭文莺暗道,果然里面有郑文斌,她就说小白脸子没好心眼子,这姓郑的长这么漂亮,又是张家的女婿,还真是和张家贩运私盐里外勾着呢。
要说这大库神秘,却也不是一点痕迹也不露的,郭文莺立刻让云墨去查,里里外外各水路码头都仔细搜了遍,还真找到些线索。也是赶巧,前些日有一批盐运到码头,有人瞧见了,正被搜查的人给问到。
郭文莺这段时日在河路要道码头都布了许多人,就等着有什么风吹草动。前些日这里一点动静都没有,没想到刚接了盖子,就有一条大鱼游上岸了。看来老天爷也待她不薄,堵了这条路,还有另一条路给她走。大路朝天,总不能全给堵死了吧?
她问云墨,“可瞧见盐都运哪儿了?”
云墨笑着搓了搓手,“皇上的亲卫轻功自然不错的,他一路跟着,还真寻到了。”
郭文莺一怔,“什么皇上?”
云墨诧异道:“大人不知道吗?皇上到了杭州,这消息正是皇上让回禀大人的。”
郭文莺心里一惊,她还以为封敬亭不知道她在这儿呢,原来什么都被他看在眼里了,难道他到杭州也是为了盐案而来吗?
可这会儿也不是纠结封敬亭目的的时候,只得强打精神,问道:“在哪儿?”
“军粮库。”
郭文莺暗道,这些人好深的心机,军粮库那种地方有重兵把守,一般人不能进,谁能想到他们会把盐屯在那儿?
事不宜迟,立刻通知徐横点齐五百人,跟着一块去搜军粮库。
可刚到军粮库就被人挡在外面,竟然不让他们进去了。他们虽是军中之人,可到底没有兵部的调令,军队随意调动是犯了军纪的,徐横就算再专横,也不敢跟人动起手来,只得回来跟郭文莺回禀这事。
郭文莺早料到这事没那么容易,她也不敢真在杭州大打一场,尤其是皇上还在,总要给他留几分面子,太过张扬了,不用别人参奏,封敬亭脸上也自会挂不住。
第五百九十六章 粮库
她寻思一刻,偷偷把云墨叫过来,低声嘱咐了几句。
云墨听得直咧嘴,“大人,咱干点好事行不?绑架勒索,杀人放火,您还真是什么都敢干啊?”
郭文莺白他一眼,“叫你做你就去做,横竖前一阵赈灾,军粮都搬空了,就算真烧了,也不会烧到粮食。”她早就打定主意,这盐都怕水,着了火就得见水,看看到时候会不会露出马脚。
云墨叹口气,也不敢反驳,只得赶紧叫人去办了。虽然当真听命,但心里总觉不对付,他们是皇上身边的暗卫,怎的就做起这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了?
当天晚上,军粮库就起了大火,火越烧越大,连天的火苗子离着老远就瞧见了。
杭州知府带人去救火,成盆成桶的水泼上去,顿时军粮库成了个水帘洞。
郭文莺越看越高兴,眼见着火快扑灭了,她对云墨道:“你带人盯着点,别叫他们把盐运出去。”
云墨自是领命。
这一出唱到尾声,郭文莺带着人大摇大摆的来到军粮库,这回也不用人拦着,想看什么看什么,倒是一览无余的很。
尤其日上中天,太阳暖烘烘的才睁开眼。被盐水泡过的地,因为太阳的直射结了一层白痂,夏日太阳足,望着远远一大片如霜降般的土地,白花花的甚是耀眼。
郭文莺笑得如春花灿烂,对徐横道:“还看着干什么?告诉兄弟们,准备进去啊。”
徐横这才缓过神来,忙带着人往里冲,这会儿那些守粮库的再想拦却哪里拦得住。此一次收获私盐六万担,这下浙江总兵也跑不了了。军粮库里藏私盐,这是多大的手笔啊?所有牵扯到里面有关的人都得吃瓜落。
郭文莺叫人把盐都搬出来,又急调总兵黄成前来,在如此罪证面前,黄成也无从申辩。
只是他做垂死挣扎,竟然纠结着一帮心腹官兵要和他们打起来,可徐横带来那些人又岂是吃醋的?一阵火铳响过,地上也不过多了几具尸体而已。
郭文莺当即逮捕了包括黄成在内的一干官员,就连盐道上的一些官员也都羁押起来。随后交给锦衣卫连夜审讯,力图最快的时间里撕开一个口子。
这场审讯足足持续了一天一夜,郭文莺也一天一夜没休息,只中间忍不下的时候稍微眯了会儿,随后起来,静等着呈上来的供词。
这些官员和盐商到底不是铁打的,锦衣卫手段又毒辣,基本都罩不住的,能招的也都招了。就连郑文斌也供了出来,说他是浙江私盐的首犯,大部分盐引的出入都是他和盐场和合谋的,由李庆玉伪造盐账,郑文斌负责盐运,把私盐和官盐混运,再到各地分流,以此来谋取暴利。
郭文莺看了供词,叫人连夜去抓捕郑文斌,随后通知福州抓捕李庆玉。
郑文斌显然知道这边要坏事,才会在事发之前就先跑了。只是他虽然去了温州,但是天下之大,朝廷想抓的人绝对不会抓不到,就算张家也未必能护得了他。至于李庆玉,想必还没逃出福州城就是了。
天亮之时,福州传来消息,是卢一钰派人送来的信,言称福州被绑的官员亲属有交了赎金了,他已经派人追查这些官员的私底下的家底了,凡是有钱财来路说不清楚的,都被带到总督府审讯。福州那边也下了重手,正好张明长从松江回来,他接手了这起绑架案。
张明长做事素来雷厉风行,比卢一钰略显黏糊的性格不知好了多少,他一到立刻进展推进了不少。
张明长也不像卢一钰那么死性,即便发现是她在其中搞了鬼,逼迫那些官员露出马脚,也会帮着遮掩住的,不用她暗示,下面接着怎么做也都知道。郭文莺对他也更放心,听说由他接手,顿觉心稳了。
杭州这帮人能收拾的都收拾了,陈万喜虽然因为揭发有功,没有当场入狱,也是被摘了顶戴,成了一介草民。说起来他这知府也不过做了半年多,屁股都没坐热呢,就叫人连累的拉了下来。索性没掉了脑袋,也算不幸中的大幸了。
郭文莺让人把供词整理好了,又把云墨叫来,让他都收拾起来送到封敬亭那儿去。她嘱咐道:“你跟皇上说了,我要到温州去一趟。”
她是心里发虚,不敢见封敬亭,能往后拖一阵便算一阵了。
云墨哪儿知道她心里想什么,还以为大人公务繁忙,都顾不上见皇上的面了。只是就怕皇上不见得会同意。
第二日一早,郭文莺就披了件披风,戴着风帽,只带了几个人悄悄出了城。徐横还带人在城外等着呢,他也知道皇上在杭州,不敢前去拜见,自巴不得赶紧走了。两人不谋而合,一出城立刻马不停蹄地往温州去了。
等云墨回来再见不着郭文莺,自是心里别提多别扭,这位主子跑就跑吧,至于把他也扔在这儿吗?
至于封敬亭更是气得七窍生烟,他好容易到了杭州,还没容等说上句话呢,这死丫头居然跑了?这到底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了,居然怕见他怕成这样?
封敬卿就爱看他这位兄长满面狰狞的样子,瞧着倍觉解气,他本来在京城好好的,却被拉到这里,还真是满腹的委屈。
他微笑道:“皇上,这郭文莺确实不懂事,皇上为她千里迢迢的跑到东南来助阵,她倒自己先跑了。岂不是太不把皇上放在眼里了?”
封敬亭咬咬牙,“别叫我抓住这臭丫头。”
他到东南来自然也不全是为了郭文莺,不过至少有一半原因是因为她,他连发了三封信,这丫头都置若罔闻,这是真没把他当皇上看啊。早知道就直接下个诏书招她回京,何必费心费力的还得看她脸色了?
至于另一个原因,却是为了三皇子,有人说他这位三哥出现在杭州,便逼得他不得不来一趟了。
抓不到封敬安终究是个隐患,以他的性子自是不能允许这位三殿下在他的万里山河中徜徉嚣张,不抓到他,他是绝不肯离开东南的。
第五百九十七章 伤感
上回在京杭大运河上,他们为了追查对方的行踪才会在河上行舟,也就是那时候看见郭文莺所乘的官船。经过查证才知道这丫头已经到了杭州了。
封敬亭思量一会儿,才对封敬卿道:“你留在杭州,密切注意三皇子的动静,有什么消息飞鸽传书给我。”
封敬卿扬眉,“四哥这是打算去追郭文莺了?”
封敬亭点头,比起抓捕封敬安,他更担心郭文莺的安全,那个丫头虽然聪明,但有时候过于冒险了,他真怕她会出什么事的。
封敬卿自然不愿留在杭州的,尤其是他这位四哥把这个任务派给他,很让他觉得别有意图。皇上是什么人?那绝对是头顶长两个脑袋的,算计人的事比谁做来都强,若说是信任他才交给他,那才是有鬼了。这怕是心里也存着试探的意思,想瞧瞧他跟三哥到底有没有什么关联吧?
可谁让他是在人家手底下,便是百般不愿也不得不应承了,脸上还得挂着笑,“四哥放心,这事我一定办妥了,你好好的去会你的佳人吧。”
封敬亭“嗯”了一声,转过头望着远方巍峨的城门,心中忽涌起一种莫名的伤感。他今年也年纪不小了,却江山不稳,事态百出,没一件事可以让人顺心的,怕也不知什么时候,他才能和郭文莺安安稳稳的过起自己的小日子?
唉,尤其是一把年纪了,连个孩子还都没有呢。
#
郭文莺出了杭州城,一路坐着马车往温州赶,她身子不便,也不敢走太快,又怕那边出了什么变故,思量一下就让徐横带着人先行到温州去,控制住局面。等她带着另一部分人赶到之后再行拘捕之事。
徐横自领命,带了两千人走了,给她留了一千沿途护卫,严厉嘱咐随行的副将保护好她,一定要护着她顺顺利利到达温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