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明长和卢一钰虽没说什么,心里却隐隐觉得此事不妥,张家在东南的关系盘根错节,前任总督乌大人就是因为动了盐被人暗杀的,谁知道这里面有没有张家的身影,真怕让郭文莺就此陷入危险中。
郭文莺对此倒不是很怕,她既然敢对张家出手,就不怕报复。她过了近十年刀剑舔血的日子,若是怕了东南的盘根错节的势力,当初就不会到这里来了。别人不敢动张家,她却是敢的。至于她的个人安危,有封敬亭在,那些人想动她,就得好好掂量掂量。
刚吩咐好了这事,蒋贸和江一行就来了,两人主要是来商议建造码头以及海事衙门的事。泉州的码头已经完工了一半了,另一处码头建造地松江府也开始动工了。
码头募捐事宜进展的很快,提前几个月就把钱都筹出来了,而早在几天前,方云棠承工的临时码头也已竣工,不日就能投运了。蒋贸的意思是把一些吃水量小的小船先调过去,先运送紧要物资。
郭文莺对这事倒是赞成的,蒋贸办事牢靠,这些细节上的小事做起来还是放心的。只是她没想到的是方云棠居然这么快就把临时码头建好了,她原以为要拖到下个月才能建成的。由此看来,方云棠果然能力强,若是以后海事衙门落成,完全可以委任他做福建的商会会长了。
其实她对方云棠也是有私心的,总觉得亏欠于他,从私心里便想还方家一世的繁华,而且当年方老爷子帮她镇住东南局面的事,应该她还没亲自致谢过,或者改日她也该去方家一趟了。
她心里打着主意,蒋贸和江一行又跟她说起海事衙门的筹备工作,这些日子江一行都在泉州府监督海事衙门的建造工程。
泉州地处偏远,经济又不发达,城中看得过眼的建筑不多,所以并不能寻一处合适的宅院进行改建,所有衙门的建造都是另起炉灶。拆除了大片的民居,就建在主街要道上,距离泉州府衙也不远。
蒋贸说起这件事,脸上也难掩喜色,毕竟以后海事衙门就是他的了。他道:“大人,海事衙门目前已经将近完工了,工匠们彻夜不眠的赶工,累了一批再换另一批,大约年底之时就可以完全建成了。”
郭文莺点头道:“那就辛苦两位大人了。”
眼看着天色近午,衙门里的工事也处理的差不多了,她惦记着封敬亭还在府里,留这么一尊大佛,还真是怕他不高兴了。
蒋贸见她要走,不禁笑起来:“大人,咱们好容易来一趟,连个午膳也不管吗?”
江一行在这儿,郭文莺哪敢把他往内院领,不怕那祖宗吃醋才怪了。她忙道:“改日吧,你们尽快忙完,这就回泉州去吧。”
江一行笑了笑,“大人既然忙就不打扰了。”他性子温和,也不爱计较,拉着蒋贸就往外走。
郭文莺见他们走了,才转身往后院去了。
这会儿后院的饭厅里已经摆了饭,封敬亭坐在正中的躺椅上,双手抱着胸,倒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他见郭文莺进来,难得挑了挑眉,“文莺,你这办公事倒是叫爷好等。”
郭文莺看他似乎也没什么不开心,便笑着问他都做了什么。
封敬亭道:“也没什么,喝了会儿茶,跟齐进下了会儿棋。”
郭文莺差点笑出来,齐进的棋艺她是知道的,只比她烂,绝不会比她好,他到底是多无聊,居然和齐进下起棋来了。
封敬亭见她笑,不禁皱皱眉道:“娇娇,我好容易来一次,就好歹拨空陪陪我。”他长这么大还没这么闲在过,今日没硬闯进公事房去,已经很算给她面子了。
这一年两人离少聚多的,好容易聚在一起,她又忙忙碌碌的,倒弄得他活似个深闺怨妇似得。这会儿他总算明白了她为什么不喜欢待在后宫,确实很无聊啊。
郭文莺道:“我确实忙,这里事务一件接着一件的,总要处理清了才好尽快回宫。皇上要觉得闷就找点人来陪你,今日蒋贸来了,该是还没走,他下棋倒是下得不错的。”
封敬亭哼一声,“怕不仅是蒋贸来了,还有别人吧。”
郭文莺暗忖,他倒是耳报神多,什么事知道的都清楚的很。江一行就露了个面就被他给惦记了。
第五百五十八章 采买
不过说起来把皇上一个人扔在这儿也不是个事,她想了想道:“我过几日去松江府,要不咱们一起去玩两天吧?”
封敬亭是偷偷溜出京的,那些大臣还有太后都不知道,他借着养病之名,也不能在外面待得时间太长了,东南离京城太远,一来一去的就得十来天,他近一个月不在京里总不是好事。
既然郭文莺要去松江府,那就陪她走一趟罢了,正好他从总南直隶可以直回京城。
他忖了下,问道:“你哪天去?”
“三天之后启程吧。”
松江府的事务要建码头的事,她不亲自看看总觉得不放心,何况朝廷还想在松江再建一个造船场,前几日陆启方从内阁发来钧令,让她把船场的事操持起来。
按说松江府属于南直隶,归直隶总督雍仁河管,这码头和船场之事也该是他负责的,不过身为一国丞相的陆启方把这事委给了她,她不操这份心都不行。
每回陆启方一说起她事情繁忙时,就总是语重心长的跟她说,“文莺啊,这能者多劳,你能干就多辛苦辛苦。”
若是旁人也罢了,碰上陆启方,她也没辙,也只能像被他赶鸭子似得,奔波不停了。
她自去安排随行的事务,剩下封敬亭倒又是闲人一个了。
※
这两日张陵容一直在总督府附近守着,想跟总督大人来个偶遇。
他先前不知道郭文莺是总督,对她最多只有两分兴趣,而自从看见穿官服的她,倒是越发有几分上心了。这自来女子多柔情,像郭文莺这样以女儿身出任总督的,他还从来没见过,倒是一门心思的想把她给勾到手了。
只是连等了两天都没瞧见郭文莺出来,到了第三日,忽然瞧见从后偏角门里走出一人。
那人气宇轩昂,仪态甚是不凡,居然是三叔口中的南齐皇帝陛下。
他心中一惊,前两日见客栈里没了人还以为皇上离开福州了,没想到居然住进了总督府里。
他想着三叔说的那些,便觉心中一颤,三叔竟然存了心思要刺杀皇上吗?
他跟在封敬亭身后,眼看着他慢慢溜达着上了大街,在他身边跟着两三个护卫,只看眼神便知道真正的内家高手。皇帝身边自然有不少宫中高手的,这是明里的,肯定还有暗里的,想要在这位身上动手怕也不是那么容易。
张陵容本来觉得皇上出府,定然有什么要紧事,不过很奇怪的他只是随意逛着,其间进了两家绸缎庄和裁缝店,又进了两家古玩玉器行和金银首饰店,似乎手里拎出来几样东西。从他这个角度看过去,一点也不觉得这就是南齐的皇帝陛下,倒像个富家公子,除了相貌英俊,一身贵气扎眼点,别的倒好像也看不出什么。若不是三叔揭破了他的身份,他是无论如何也不相信的。
封敬亭今天心情不错,过两天就和郭文莺一起去松江府,两人在一道而行总要准备些日用的东西。而且他也亲手想为她挑一两件首饰,让她换了女装,就像正常夫妻一样。说起来两人好像还从没以夫妻身份一起出行过呢,这一次竟让他有几分期待起来。
他走了几家店铺,挑了些木料给她做衣服,又捡了几件首饰。等都买齐了,想着这会儿郭文莺多半还在忙那些琐事,便也不急着回去,带着几个护卫随处溜达着逛街市去了。
以前他从来没有这么悠哉的时候,这会儿闲下来倒觉这种日子也不错,每天喝喝茶,逛逛街,买买东西,也挺有意思的。
他在茶楼喝了下午茶,又听了两段评书,才起身往外走。到了外面一个侍卫低声道:“跟爷回,好像有人尾随着咱们呢。”
封敬亭冷笑,他刚到福州没几天便有人耐不住性子了吗?
“不用管,且等等看再说。”他倒要瞧瞧到底是谁敢捋他的虎须了。
回到总督府,他刚到迈进府门,忽然见路唯新带着几个锦衣卫往这边而来,他下意识的就退闪到一边,虽然叫他瞧见也没什么,不过他也不想露了行踪,叫人知道他到了这里。
等路唯新走过去后,他才从门后转了出来,这会儿郭文莺还在办着公事,她要去松江,有些事必须提前都办好了。
天色大晚的时候她才回来,封敬亭等她等了几个时辰,饭菜都热了几回了。
郭文莺进了厅门,瞧见封敬亭还在那儿坐着,“爷怎么不先吃点东西?”
封敬亭轻哼一声,“你这也太不像话了,爷在这儿可是等了你一天。”
郭文莺笑起来,“听红香说你今天出去逛了一天,可是去哪里了?”
封敬亭被她这一打岔,倒忘了生气了,他让人把今天买的一些东西都拿出来,跟献宝似得一样样拿给她看。
郭文莺虽觉得他这个样子有些好笑,不过为了照顾他的心情还是每都赞了一个遍。不过封敬亭的眼光确实不错,若是让她自己去挑,还未必有这些合身的衣服和首饰。
她都穿戴好了才出来吃饭,这会儿饭菜又重新热好,封敬亭盛了一碗汤放在她面前,“你一天没出什么东西,晚上多吃点吧。”
郭文莺点点头,一勺勺舀着汤忽然有种莫名的感觉,就好像她是在外工作的夫君,而他是她的小娘子,还专门照顾她的日常饮食起居。
这种身份颠倒的感觉很诡秘,却又让人觉得好笑,而且很有一种报仇了的快感。
次日一早收拾了两辆马车,他们就起身往松江府去了,路唯新本来想跟着一起的,郭文莺让他留下来照顾福州这边的情况。其实倒不是她不想他去,是车上那位爷不肯。
今天一早看见他披着件大大的斗篷,遮着脸把自己裹得跟粽子一样从房里出来,她好险没把下巴给吓掉了。这里也都是他的亲信居多,至于弄得这么神神秘秘的吗?若是被好事之人传回京里,不定还说她在外面包养了什么小白脸了。
第五百五十九章 剑气
封敬亭趁着人不注意提前上了车,郭文莺则着着一身二品大员的官服从二门走出去,此刻门外已经站了不少人。
总督大人要出远门,自然有一干下属相送,张明长和卢一钰一早也在门口等着送大人出门。
郭文莺对他们嘱咐了几句,才随后上了马车。那些送行的官员和衙差都躬身行礼,一个个目送他们走远了,才站了起来。
封敬亭早在车里等着了,瞧见她,不禁挑了挑,“你这总督架子摆的倒是不小。”
郭文莺好笑,“哪有你这皇上架子大,这是你遮着脸别人不知道罢了,若是别人看见了,那还不得跪送十里外啊。”
这自然不是恭维,而是真正的实情,封敬亭的身份自然当得起这种大礼。
封敬亭看了她一眼,“你怎么又穿着官服?”
郭文莺笑道:“我出公差自然要穿官服,不然要穿什么?”
“穿女装,你跟朕一起出门,难道还要这样一身官服着?”
郭文莺道:“刚才那么多人在不方便换,且等着休息的时候我再换上衣服就是。”
封敬亭这才面色缓和了许多,他是想和她来一次夫妻之旅的,可不想跟个娘们似得必须站在她身后。
他们这次出行本是微服,也没带多少护卫,不过个个都是精简了又精简的,挑出武功最高的五十人,又挑了五十火铳营的营兵随行护卫。因为有封敬亭在,郭文莺更不敢怠慢,临出门前嘱咐路唯新务必随后赶来,只是别跟的太近让皇上给发现了。
封敬亭这人表面上看着大度,其实最为小心眼,他要是不喜欢谁,可一定不会让人家好过的。所以今早送行的人里,她特意没让江一行和路唯新出现,免得又被他给惦记上了。
车队走出去半日,在个小镇上的酒馆暂时用餐休息,封敬亭又催着她把身上的衣服换下来。
郭文莺拗不过他也只能点头同意,他们这一路本来就不宜太过招摇,这二品官服太过显眼,也只能先换了女装出来了。
等她再出来时已经一身妇人装扮,红香特意给她梳了发髻,在封敬亭的要求下,说他她既然嫁了人在一副闺女打扮未免不合适。
郭文莺以前从未梳过妇人头,便是和封敬亭成亲后也大多是着男装的多,偶尔穿上女装也很少梳正规的夫人发髻,大多头发在后面披散着,让人一眼也瞧不出有没有出嫁。
她从车里出来,这会儿酒馆里已经摆了饭,他们人多,把整个酒馆包下来都不够,连附近的一些大小饭店都给包了下来。
封敬亭看见她,招了招手,“早上见你就没吃什么东西,这会儿多吃一点,到松江府的路程还有几天,这一路上驿站不多呢。”
郭文莺坐了下来,桌上的菜倒有不少,且都是她爱吃的,不由瞥了他一眼,最近对自己这么体贴,倒让她有点不适应了。
用过午膳他们就开始赶路,一直走了一天一夜,眼看着前面便是临城县了。
再往前一条崎岖的小道,似乎并不太好走,郭文莺一直掀着车帘往外看,突然道:“这里倒是个伏击的好地方。你瞧这道路如此狭窄,咱们车队庞大根本来不及掉头,周围还有密林,藏三五十个人根本不在话下。”
她也是行军打仗惯了,看见地形就忍不住分析一下,封敬亭听她这么说,也忍不住往车外看了看,忽然道:“通知队伍,停止前行。”
郭文莺道:“到底出什么事了?”
封敬亭哼一声,“就你这乌鸦嘴,次次都能说中了,还是小心点让人往前查探一番再说吧。”
郭文莺也深以为是,最近日子过得过于平和,让人的提防心都减轻了,不过凡事不可冒进是他们这些行军打仗人的宗旨。
她忙下了令,让队伍停止前行,传令官下去传令,她准备下车去看看,却被封敬亭一把拉住了,“就你那三脚猫的身手还是在车上待着吧,我下去就是。”
两人都是打仗多年的,都深知对方的能耐,郭文莺便点点头,嘱咐他多加小心。
封敬亭跳下马车,观察了一下周围的地形,确实如郭文莺所说的是个容易伏击的地方,还好他们深入的并不算远,现在退回去也还来得及。
这会儿在前面探路的哨兵还没回来,具体情况还不得而知,不过为了稳妥还是先退回去再说。
正要传令下去,忽然听到一声尖锐的哨声,一柄长剑,倏地一声飞了出来,绕着他地身体画了一个半圆,直刺他的后背!
高手伸伸手便知有没有,片刻间那剑已经刺破了空气,下一秒钟便似乎要刺入他的后背。
封敬亭没有片刻迟疑,最先接触到这把杀剑的,是他的袖子,加了金丝线织成的广袖,在这一刹那变得极其柔软,就像是山腰间时常飘浮着的云朵,柔柔地层层裹叠在那把急速飞来的剑上。
云丝寸断,金丝袖碎成蝴蝶在头顶上飞舞,而那把剑,却在这样温柔的厮缠中消耗了精魄,身上所携的寒意杀意,倏然间消失不见,变成了一把破铜烂铁,黯淡无光,十分卑微。
这把剑势来的太凶太厉,以至于封敬亭几乎抵挡不住,被惊人的剑气骇的倒退了好几步。他行伍这么多年,也见过不少高手,宫中也有许多武功高强之人,可像这样凌厉的手段,威慑的剑气他还是第一次遇到。
这是真正的高手,高手中的高手。
天上不知何时下起了雨,细细密密的雨丝瞬间打湿了人的衣服,面前之人一身麻衣,头戴斗篷,遮住了大半张脸,根本看不见模样,连年纪大小也分辨不出,不过他身上的剑气凌厉而又内敛,却绝不是青年人所能具有的。
封敬亭的双眼并没在他身上做更多停留,却是认真地看着自己手中的剑,没有因为剑身的黯淡而产生丝毫的轻视,更没有因为自己被迫出手处于劣势,而有些许的不安。他只是认真地看着这把剑,握着这把剑,似乎这把普通的剑身里,蕴藏着无数的鬼神,下一刻便会跑出来,将所有的人吞噬干净。
第五百六十章 刀法
就这片刻功夫,他身前身后已经围上来不少大内高手,手里握着箭弩兵器对着那麻衣斗篷人。护卫在马车前后的火器营也开始戒备起来,举起火铳,双目炯炯的盯着四周。
便在这时,周围突然喊杀声冲天,无数个穿着诡异之人从树上和道边的草丛里钻出来,面目狰狞的扑向马车,而封敬亭身前却至始至终只有那一个斗篷人。就好像笃定他不是斗篷人的对手,会死在他的剑下似得。
这一刻倒是激起了他的几分好胜心,他擅长使刀,不过剑术也十分好,一点不亚于他凛然煞气的刀法,只不过相比较刀的霸气,他的剑是另外一个境界罢了。
此时那双稳定如玉的手抱了一个虚圆,虎口相对化作一个圆环,而那柄哑然无光的天剑,就在这半空之中颓然凌空静止着。
他知道所有的剑意全数蕴在这一剑中,就在他双手抱圆,强行镇住凄厉一剑时,那斗篷人的身体突然抖了起来,身上的麻衣就像是被电流袭过一般剧烈震动着,此时他的剑已凌空飞去,停驻在封敬亭那双稳定的手掌之间,而随着他身体的震动,一股惊天的剑意,荡荡然刺透了他身上所穿的麻衣,直冲天际。
受此剑意感召,封敬亭赤裸双手所控的那柄剑,也剧烈的颤抖了起来,在空中嗡嗡作响,重放光彩。
此时天上不知什么时候下起雨来,只是在这样的片断时光中,雨滴似乎在用一种奇慢的速度,细腻地感知着大地的吸引力,不再成丝成倾盆之势,而像是一粒一粒晶莹透明的珍珠。
就在重重珍珠玉帘之后,穿着麻衣的斗篷人以身为剑!势破天地,就这样须臾横纵十余丈,像一道电般杀到了封敬亭的身前,封敬亭的手掌握紧自己的剑,剑上芒尖狂吐,如银蛇乱舞,气势逼人。
而就在层层雨帘像静止般被麻衣斗篷人生生撞破之时,他的眼瞳里骤然间大放光芒,有如流云裹日,生生吸取了太阳中的能量,闷哼一声,拱成圆环无极的双掌,向内一合!啪的一声脆响,空无一物的空气却像是坚硬的金属,片刻后被这双洁白的手生生压碎,合在了剑身之上!
他的手指很干净,没有一点多余的指甲,手掌稳若泰山,而剑势随着啸声全数涌了出去,逾发的暴戾不可阻挡,无穷无尽的杀意,暴戾的气息,尽在这一剑中。
一剑挥出,那几个挡在封敬亭身前的护卫,宛如被人施了定身术一般,一个个都站立不动了。再看前面,每个人喉头上都有一个血洞,整齐划一,用尺子比着刺都不一定刺的这么整齐。这才不过是眨眼功夫,他却好像挥出了十七八剑一样,剑剑穿喉。
封敬亭被逼得又退一步,若只论剑势,他便已经输了大半了,此人绝对是他所遇上的最厉害的人,只是不知这样的人,究竟会为何人而卖命?居然敢做出刺王杀驾,诛灭九族的事来。
就在剑几乎落在他身上的千钧一发之时,突然一声火铳声响,打破了空气剑势,火铳声此起彼伏,浓重的火药味儿刺激的人鼻子直觉痒痒的。
封敬亭回头,只见郭文莺正端着火铳对着他们,她微微喘着气,那铳桶之处还冒着烟,显然那一声是她打出的。
封敬亭定了定神,若不是她突然开了枪,这会儿他怕早已被他逼得方寸大乱,殒命也不过是顷刻之间。
郭文莺手里端着火铳,看似稳稳的,胸脯却在剧烈起伏着。封敬亭历经战场多次,可是这是第一次让她有了紧张和窒息感,刚才那一瞬吓得几乎不能呼吸了。
封敬亭也喘了口气,可惜这口气还没喘匀就听西北边天响起了一阵火铳声,紧接着声声呼喊,似是大队人马来近了。
郭文莺大喜,“是路唯新,他追上来了。”
来的果然是路唯新,他带着人冲了上来,左手火铳,右手大刀竟也使得相得益彰,那马上姿态很是威风煞气。他片刻就到了近前,高呼一声,“文莺,我来了。”
随着冲上来的官兵越来越多,那些黑衣人都被冲散了,斗篷男一见大势已去,挥了挥手,带人退了出去。他们来得快,去得也快,片刻便没了个踪影。
死中得活,郭文莺坐在地上半天都缓不过气来,这一场惊吓足足吓掉了她半条命。那个斗篷人到底是什么人,身法武功简直跟鬼魅似得。
再看看周围随行的护卫已经躺倒一片,经过一阵厮杀,竟连一半都没有了。也是他们带的人数少了,在这狭窄的密林空间里火铳发挥不了多大威力,若不是路唯新从后面赶了上来,怕不要全军覆没了。
路唯新骑马奔过来,第一个先把郭文莺从地上扶起来,低声道:“你没事啊?”
郭文莺摇摇头,看了眼身旁的封敬亭,“皇上没事吧。”
封敬亭此刻心神俱散,用剑最耗费的就是人的精气,他被斗篷人剑气所迫,虽没受什么伤,内息却有些紊乱起来,看上去脸上甚是苍白。
郭文莺不放心他,忙叫人把他抬回马车上。
封敬亭盘腿坐着调息,她也知道帮不上忙,只在一旁坐着看着。路唯新不放心她,偶尔透过车帘向这边看一眼,车帘太厚,也瞧不见里面什么情况,不过到底也没胆子敢把车帘掀起来看。
过了好一会儿,封敬亭的气色才稍微好了一点,他轻吁口气,放松了打坐的姿势。
郭文莺问道:“皇上可觉好些了?”
她转头倒了杯茶给他,封敬亭正觉渴了,一饮而尽,嘘道:“今日真是好险。”
郭文莺点头,“确实好险,也不知是谁想要对付咱们?”刚才那些人目标是他们两个,显然是对两人都要赶尽杀绝的。若不是她有先见之明,让路唯新随后带人赶过来,今天弄不好就得陷在这儿。他们打了这么多年的仗,在这种小地方翻了船可太不值当了。
封敬亭沉吟半晌,也觉得今天这场暗杀来得奇特,若说是三皇子的余党实在不像,朝中严相的势力也被他剪除了,根本没有余力下这么大的手笔。
第五百六十一章 美食
那斗篷人这么大的本事,绝不可能是籍籍无名之辈,若要查下去也不是一点线索也没有。
他们一路琢磨着,不一天功夫就到了松江府境内。还好这段路走得平顺顺,没遇到什么危险。
郭文莺记得以前曾经在哪本书中看到过,松江府,明直隶南京。嘉靖二十一年析华亭、上海二县地,置青浦县,领县三,国朝因之隶江南布政使司。
境东西一百六十里,南北一百五十二里,东至大海一百里、海无际;西至苏州府长洲县界六十里,到吴江县一百二十里,南至金山卫七十二里,到海无际北至苏州府昆山县吴松江北岸八十里、到昆山县一百三十里;东南到青村千户所,一百十里;西南到嘉兴府一百二十里;东北到苏州府嘉定县一百三十里;西北到苏州府一百八十里,自府治至京师三千八百二十里,至南京八百里。
不过这是明史中所记载的,真的松江府她并没有到过,但约莫也没什么太大区别吧。
他们从南城门进了城,郭文莺的意思先去松江府,她办她的公事,让封敬亭自己立马回京都去。
他出来时日不短了,若被人发现皇上不在京里,怕又要再起乱子的。
封敬亭听她的话却甚是不悦,道:“你就这么巴不得爷离开吗?”
看他眼神,郭文莺就知道他小心眼又犯了,虚虚一笑,“这哪儿能啊,我稀罕爷还稀罕爷不过来呢,爷跟了我几日,文莺心里别提多高兴了。”
她这说的倒也不是哄人的话,毕竟封敬亭对她照顾周到,这一路上若没他保护着,她早就死在临城县了。
封敬亭也知道他出来时日不短了,再不回京备不住出什么事,便也不再跟她推来脱去,只道:“你在松江府要万事小心,等办完这件差事就回京去吧。还有这一路之上咱们十分不太平,你便是要回福州也要格外注意,至于是谁下的手,朕也会叫人去查就是。”
郭文莺都点头应了,不免又被他嘱咐了两句,两人才分离了。
郭文莺想让路唯新把皇上送回京去,封敬亭说什么也不同意,相比较自己,他更担心郭文莺的危险,这丫头做事虽沉稳,可那身手实在不怎么样,若没有高手在旁边护卫,他是真不放心的。
最后商量来去,只叫了些护卫护送皇上回京,其余的以路唯新为首的则留在松江听候郭文莺调遣。
送走皇上后,郭文莺才带着路唯新进了城。她不想那么早就去松江府去见那些地方官员,也没急着让人送信,只带着路唯新、云墨、红香几个在街上闲来走走。那些随扈的护卫则留在城外安营扎寨去了。
路唯新带来的虽然不过千数人,但各地方也是有规定的,没有朝廷旨意或者兵部出的调令之类的,军队是不能随意进出城池的。这些人是他临时调来的,没有手令之类,却也不好随意行动。不过好在郭文莺是闽浙总督,又是钦差大臣,有她在前面挡着,绝不会出什么乱子就是了。
只是目前她的身份没有透露出去,这些兵丁还不便随意调动才是真的。
他们七八个人也没做马车,只信步游街似地慢悠悠走着。
长街上车马粼粼,人流如织,不远处隐隐传来商贩颇具穿透力的吆喝声,间或夹杂着一两声马嘶长鸣。街道两旁店肆林立,阳光淡淡地普洒在红砖绿瓦或者那眼色鲜艳的楼阁飞檐之上,给眼前这一片繁盛的景色增添了几分古意。
“卖火龙枣卷儿,糖面座儿,白糖大发糕哇!”
“凉茶哩个真好喝,青丝玫瑰白糖搁得多,快来哩个买来嗨呀。桂花味的哎!”
小贩的叫卖声清清楚楚地冲入耳膜,让人恍惚间,总有一种不是在做梦的感觉。从急速危险的山野密林,乍然回到这热闹的街市,还真让人有点不适应。
红香虽是年纪不小,却还有几分少女的纯真,买了两块白糖糕,一块给了郭文莺,一块自己吃。还是热乎乎的白糖糕,托在手里觉得暖暖的。
“小姐,你快吃,真的可好吃了。”红香笑着,已经对着咬了老大一口,一边嚼一边赞道:“好吃,真好吃。”
郭文莺本来不想吃的,她到底身份在那儿摆着呢,十几双眼睛盯着她,也不好捧着块糕饼在那儿大嚼特嚼,实在对她形象不好。不过在那白糖糕入手的一霎,竟也勾起了她兴致,也跟着红香一样咬了一口。
她好歹还悠着点劲儿,没敢咬的太大口,不过吃过一口之后就真觉很好吃,便也忍不住一口接一口的吃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