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文莺在岸上看得暗暗吃惊,心里琢磨这到底是用什么材质造的船,怎的这般坚硬?
有了鬼头船的加入,冲锋舟顿显弱势,一时间新南军损失惨重,若不是有火铳死撑着不让靠近,他们的船已经都被撞的七零八落,散落水中了。
徐海暗叫“糟糕”,令旗挥出,让冲锋舟再次改变战法。他记着郭文莺说的,看着不行就让保士兵以性命为主,便只能令士兵再做最后一次冲刺,然后弃船逃跑。
随着令旗变换,剩余的十几只冲锋舟迅速集结起来,都向横三所在那只冲锋舟靠拢。
横三甩开上衣,光着膀子只着一条水裤,他满脸狰狞着,对着左边那艘大船一笑,“娘的,刚才差地射中老子,今天就结果了你。”
他大喊一声,“跟老子冲。”十几只冲锋舟,上百只火铳护着他向右侧那艘船冲了过去。冲到一半,所有船只突然转航极速掉头向左侧那艘船冲来。
十几只鬼头船本来见冲锋舟冲的是右侧,都去护卫右面的船了,突然见他们极速掉头,想跟着掉头却没冲锋舟那股灵活劲儿,几番转向,有几只差点撞在一起。好容易转回头,冲锋舟已经冲到离大船很近的地方。
大船上南陵军忙施放弓弩,一排排箭射出都被挡在船前的盾牌弹开,随后火铳齐射,逼得大船上急忙忙调鬼头船过来护卫。可这会儿再调哪还来得及,横三喊一声,“都散开——”
所有冲锋舟再次全体转向,都四散而去,船上的新南军则“扑通扑通”一个个跳水中。
横三大笑一声,用衣服点了火,往脚下一抛,随后也跟着跳入水中。
这一下太过突然,谁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呢,一只无人驾驶的冲锋舟已经向大船冲来,舟上带着火光,似已经燃了起来。紧接着在撞向大船的一霎那,一声巨大的爆炸声响起,整个扬水江都被震动了。
南陵军大船瞬间陷入火光中,庞大的船体分裂开来,发出“咔咔”声响,随着水文波动,带着巨大火团慢慢沉入水中。船上士兵死伤无数,大多没来得及跳船的,都葬身水中,沦为鱼虾的口食了。
爆炸波及很大,几只向这边极速赶来护卫的鬼头船也都被炸沉,一时死伤无数。江里的鱼虾也被爆炸波及,一片片的大鱼小鱼翻着雪白的肚子,从水里飘上来。
…倒是一时不愁有烤鱼吃了。
江面上还活着的人都惊呆了,右侧那艘幸运的大船,船上士兵和船工都巴着船帮往下看,一时都忘了要下水救人了。
高台上的人也都是一脸惊色,几个高官骇然的看着南陵公,看着那越显狰狞的脸,都害怕受到无妄之灾。
整个东南,谁都知道江太平是有名的狠绝,有名的不讲理。
江太平也有些不可置信,他手紧紧抓着台上的木头栏杆,指甲几乎捏的发白。
封敬亭也没想到会变成这样,他也弄不清爆炸是怎么起的,但猜想多半是郭文莺做的手脚,也只有这丫头能做出这么精巧的机关。
在江岸边,邓久成一个劲儿对郭文莺挑大指,“文英,你那船怎么弄的,怎么船自己就能撞过去了?”
郭文莺笑笑,“动了一点小手脚而已。”
其实那艘船从一开始就是一只机关船,她在造船的时候就想,船需要人力能动,可不需要人就不能动吗?这个时代当然是没有蒸汽机和发电机之类的,她便想到她做的那些机关小人,把同样的机关放在船上,其实也是能动的。
这只船是她做出来试验玩的,虽然能自己动,却也只能航行很短的距离,也不能控制方向,不过用来炸南陵军的船,那段距离却足够了。瞧这效果多好,只用了两桶炸药,就把大船炸沉了,还炸出了许多鱼。用彼之道还之彼身,江太平的火药还到他的南陵军身上再合适不过了。且今晚他们新南军都有鱼吃了。
这个时侯,那些跳水的新南军已经逐渐都游上岸来,虽然提前跳了船,可还是有不少人被最后的爆炸伤了。横三背后被飞溅的木片划了好大一条口子,被人架着上了岸,一张脸惨白惨白的。
郭文莺赶紧过去看他,见只是皮肉之伤才略略放了心,吩咐人给他上药。
有军医过来给他包扎伤口,横三眉头皱的死紧,对她道:“头儿,你这造的什么玩意,赶紧改进一下吧,差点把我小命玩进去。”
郭文莺也很觉抱歉,冲锋舟自航的距离比她想象中还短些,看来机关设置还是有问题。不过没有试验就不知有差距,感谢他这只白老鼠,为她印证了差在哪儿了。
拍拍他的肩让他好好养伤,就跟邓久成出去了。
这一场对战,虽然双方都损失惨重,可南陵公损失了一只大船,十几只小舟,人数更是死伤过半,算起来其实是输了。
第二百二十一章 云棠
封敬亭赢了对战,自然神清气爽,笑容满面。
南陵公虽竭力想保持平静,还是难免露出些不悦,一甩袍袖,“王爷,告辞了。”说完转身就走,那走路的姿势分明怒意未消。
封敬亭含笑着目送他离开,随着人远走越远,眸中冷意越来越深。
江太平走出一段路,回首远望,鼻腔里哼出一声,“端王,且容你再得意几日。”
这时候徐茂走上高台,“王爷,咱们是不是该回了。”
封敬亭点点头,随口问:“郭文莺呢?”
徐茂往台下看看,“刚才还见着在下面呢,怎么一会儿就不见了?”
此时郭文莺正沿着江边往前走,不管大战小战,每次战后她心里都不舒服,总要找个地方一个人静一会儿。
邓久成不许她没远,她也不敢到处走,只沿着江岸慢慢踱步。正走着突然有人在后面叫一声,“可是郭大人吗?”
郭文莺回头,见一个四十来岁的人站在不远,身上穿着朝廷官服,手里拿着把折扇,一派风流之相,笑意吟吟地望着她。
郭文莺只看了一眼,没来由觉得那笑很讨厌,冷声问:“这位大人可是有事?”
那人抱拳,“久闻郭大人之名,今日特来拜见。”
“文英不敢,不知这位大人是谁?”
“哎呀,糟糕,下官都忘了介绍自己了。”他摇着手里扇子,笑得得意,似乎自以为自己是个了不得的人物。对着郭文莺微微挑眉,“下官傅冬平。”
傅冬平?她心中一动,忽然想起那个杭州的傅冬彦,这个天地还真小,这不会是那个傅家老二吧?傅家三兄弟,她这回东南一行,倒是同时看见两个了。
她实在没心情和傅家人说话,转身要走,却被傅冬平伸臂一拦,“郭大人别急着走,冬平还有事想要问过大人。”
郭文莺很是不悦,“这位大人,本官与你并不熟。”
傅东平笑得眼角皱纹堆出,“见过一次不就熟了吗?下官对机关之术也颇有兴趣,正想向大人讨教一下。”
“无可奉告。”
“唉,大人别走啊,还是跟下官聊聊吧。”
傅冬平说什么也不让她走,郭文莺非要走。两人拉扯着,就在这时,忽听有人叫一声,“文莺——”
郭文莺抬头,见一个白衣男子向这边缓缓走来,他模样极为清俊,嘴角挂着淡淡笑容,一看便是一个容貌绝佳的贵公子。
“云棠。”郭文莺一喜,那男子竟然是方云棠。他如何到这儿来了?
方云棠迈步走近,姿态优雅而高贵,对着傅冬平微微而笑,“这位大人,因何阻了郭大人的去路?”
傅冬平摸摸鼻子,既然有人来了,他的目的也实现不了,便抱了抱拳,“郭大人,改日再与大人说话。”说完转身施施然走了。
这人真是,来的莫名其妙,走的更莫名其妙。
郭文莺这会儿没心思细究他为什么要拦她,看见方云棠真是满心的欢喜,“云棠,你如何到闽地来了?”
方云棠笑,“收到大通票号的传信就过来了,也是赶巧,今日竟看见了你造的船下水。那场仗真是精彩,看得人心潮澎湃的。”
郭文莺素来脸皮厚,被他一夸竟有些羞涩,垂首道:“一场小战而已,不值一提,真的大战还在后面。”
方云棠道:“我是不懂你们打仗的事,不过就算打仗也得吃饭,你可觉饿了吗?”
“饿了。”她摸摸肚子,从昨晚开始忙活了这么久真觉饿了。
“那走,咱们吃饭去。”
他笑着拉起她的手,他的手掌很大,每一根手指都是细长的,包裹着她的手,温温热热的,两相比较,竟感觉她的手小了许多。
郭文莺脸上微有些发烧,看看周围,还好一个人都没有,否则两个大男人在一起牵着手像什么样子。
悄悄挣开他的手,方云棠也没再强行牵她,那文质彬彬的样子真不是封敬亭之流能比的。
两人上了马车,方云棠带她去最近的饭庄,这扬水江畔也是一处风景绝好之地,常有人来此游玩,久而久之倒开了许多饭庄和客栈招揽生意,尤以春夏两季生意最旺。
今日试船之日,又有一场水战的热闹可瞧,河畔之上来了不少人,因是已近中午,有许多在此处饭庄吃饭的,有的已经客满了。
方云棠挑了一家幽静有特色的,两人走了进去。
小二迎了过来,忙点头哈腰,“两位可是要吃饭?”
方云棠问:“可以雅座吗?”
小二有些为难,“今日客多,雅座怕是不好…”他说着,忽然瞧了瞧郭文莺身上的官服,就改了口,“雅座有,两位大人跟我里面请。”
领着两人到了后堂一处房间,虽不是正经雅室,但还算幽静。小二笑道:“两位大人将就些,今天小店确实客满了,这一处是掌柜用的,平常不招待客人,要不是因为是官家,不好得罪,小的也不会带你们上这儿来。”
方云棠扫一眼郭文莺,嘴角含笑,“这倒是沾了你的光了。”
郭文莺有些微囧,也不知道为什么,跟他在一起,她总觉不好意思。
方云棠问:“你们这儿可有什么特色菜肴?”
“咱这儿靠江,有名的就是河鲜了。”
方云棠也没点什么大菜,要了几道新鲜鱼虾,还有金鱼戏莲,松鼠桂鱼,豆花鱼片,芙蓉虾。此地靠江,鱼最新鲜,味道绝好。
不一会儿饭菜就上来了,方云棠夹了一筷子金鱼戏莲给她,“来尝尝,这是此地特色。”
郭文莺不大爱吃甜菜,不过她也不怎么挑嘴,有得吃就行。一口气吃了两碗饭,见他不动筷子,只微笑看着她。
她不由道:“你不饿吗?”
方云棠摇摇头,“我饭量浅,之前吃了些糕饼,也不觉得饿。”
郭文莺依旧埋头苦吃,看她吃饭着紧的样子,方云棠嘴角挂着微微笑意,她吃什么都格外香甜,倒让人看着有了食欲。她这么能吃,若是他日娶回去,天天看着她吃饭也是很有乐趣的事。
第二百二十二章 比较
真想快点和她成亲了。想到这个,心中忽的一热,竟有些不能自持起来。
他强自镇静,低声问:“文莺,你什么时候能脱了这身官服,回闺阁做个真正的女子?”
郭文莺满不在乎地夹了口鱼:“还要等些时候吧,目前事太多脱不开身。”
方云棠对她的态度有些不满,声音也冷了,“文莺,你年岁也不小了,不能总做男儿行事,你终究是个女子,女子该有女子的样,女儿家三从四德,你以女儿身行男儿事,终究不成样子。”
郭文莺微微皱眉,“女儿家行男儿事又如何?谁规定女儿不能做男儿事的?”
方云棠自小接受的教育便是男为乾,女为坤;男为上,女为下;男主外,女主内,听她这么问,颇觉应该好好教导教导她。
他道:“这天地阴阳乾坤皆有定数,绝不可阴阳颠倒,乾坤倒转,男儿当为天下,女儿家就是要在家相夫教子的。文莺,你还是早日把此间的事了结了,回头早日嫁到方家,在家做个好夫人。以后也不要和封敬亭再搅在一起,他不是个善人,行事又乖张狠绝,你跟着他不会有好结果的。”
郭文莺怔了怔,“你的意思是女人就应该在家相夫教子?不能出门吗?”
他皱眉,“也不是不能出门,还是少出门的好。”
做了这么多年男人,第一次有人教她男人该如何?女人该如何?心里不由挣扎起来,她低声道:“可女儿也能做男儿的事,这些年我不是做的很好吗?”
“做得再好,你也是女人,永远不可能与男人相比。文莺,你还是安稳一些,终究这官不能做一辈子。”
郭文莺听他不停在那儿说着女子三从四德,女人该如何,如何,脑中有瞬间的空白,神思飘忽之间竟然想起封敬亭。他似乎从没说过三从四德,也从没对她说过一个女人刚当如何如何,他对她说的最多的是“文英,本王信你”,“文英,厉害了你”,“娇娇,你真是爷的好帮手”…
虽然不知从他自称‘本王’到自称‘爷’,从称她为‘文英’到唤她‘娇娇’,在这之间他经历了怎样的心理路程,但至少对她说的每一句话都是“你行的”,而不是“你一个女人怎么能行?”
明知不该把封敬亭拿来跟他比,却还是忍不住比较,或者封敬亭浑身都是缺点,怎么看怎么不顺眼,但这点却不是他方云棠能比的。至少封敬亭懂自己,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知道她永远也不想做一个闺阁女子。
她本来还想着方云棠可以嫁,日后跟他夫妻和顺,举案齐眉,虽没有爱的死去活来,却也能日久生情,安安稳稳过一生。
但此刻她却有些犹豫了,她真甘心一辈子在内宅之中,绣绣花,下下棋,每日过着女人家的生活,和一帮女人斗心眼,然后担心丈夫会不会纳妾,会不会哪天抛弃自己吗?
不,她不要,她不要圈在那个小天地里,不要让别人限制她哪个能做,哪个不能做,哪句话能说,哪句不能。
她以为方云棠是不同的,与她遇到的男人都不同,他温柔,和善,对她用心,百般讨好,他说他一定会对她好的。
可现在看来,他又有什么不同?男人都一样,穷的富的,高贵的卑贱的,做官的行商的,又有什么区别?无非都是瞧不起女人,想把女人当成自己的所有物罢了。
心里颇为不舒服,竟没有想跟他再谈下去的心情,她推开碗站起来,“时候不早了,我要先走了。”
方云棠见他苦口婆心说了半天就换来这么一句,心中大为不悦,“文莺,我是为了你好,你怎么不听呢?那个封敬亭真不是好人,你可知皇上又给他指了一门亲。”
郭文莺皱眉,“他指不指亲,与我有什么关系?”
方云棠以为她是心念着封敬亭,才会对他忽然这么冷淡,忙道:“你可知皇上指的是谁?就是你郭家的女儿,定国公长女郭婉云。只等王爷回京,便娶过门为侧妃了。”
淑妃给他指了自己的侄女,皇上又给指了郭家的女儿?
郭文莺微微蹙眉,“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她怎么没听人说起?
“我离京前皇上下的旨意,现在可能消息还没传到这里吧。”
对于此事,郭文莺并不怎么在意,终究是封敬亭该烦心的,她管不了别人那么多吗?
她转身就走,方云棠在后面追着,“文莺,文莺……”
他叫了几声,郭文莺都没听,快步离开饭庄。
望着她远去的背影,方云棠大为恼怒,狠狠在门上踹了一脚,他平生第一次被人这么冷漠对待,心里百般不舒服。他方云棠是什么人?富甲一方,有名的翩翩公子,世家子弟,居然被一个女子这般对待?亏他还把一番真心都花在她身上。
她竟然为了那个封敬亭,甩下他走了…?
这里的饭庄离扬水河畔都不远,她刚走出来,就见不少新南军兵丁往这儿来,那些人一见她,都急叫:“哎呦,大人,可算找到你了,王爷找你呢。”
郭文莺点点头,跟着他们回高台那边去了。
封敬亭早在马车上等她,见她回来才微觉松了口气,冷声问:“你去哪儿了?可知道这是江太平的地盘,很危险吗?”
郭文莺不想多说,只道自己饿了,去吃点了点东西。
她上了马车,马蹄踩着夏日飞落的繁花,嘚嘚地往宁德方向走去。
路上封敬亭跟她说,让她别回船场了,那里环境太差,且现在造船的事都步入了正规,也不需她每天去盯着,倒不如回王府好好将养些时日。
他说着伸手去摸她的脸,满眼柔情蜜意,“瞧你,都瘦了这么多了。”
郭文莺只觉身上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他这么温柔说话,还不如骂她两句还觉得痛快些。
她道:“就算我搬回宁德,也是住军营,行辕我是不会去的。”
第二百二十三章 冷战
封敬亭知道她还在为自己那天强她的事生气,两人相对冷了这些日子,想要挽回她的心也不是一朝一夕的。只好道:“好,只要你肯离爷近些,住哪儿都无所谓。”
郭文莺“嗯”了一声,微微垂下头,今天和方云棠一番交谈之后,忽然觉得他也没那么讨厌了,总归是男人都一个样子,何必只对他一个人看不惯呢?
封敬亭把她送到新南军营才回宁德行辕,临走时千叮万嘱,让她别光顾着公事,也要顾着自己身子。还严令云墨好好照顾她,若是瘦了一两,唯他试问。
云墨唯唯诺诺,自此后每天都盯着厨房给郭文莺炖补品,一盅盅的,什么人参鸡,炖雪蛤,炖燕窝,把郭文莺吃得都快吐了。
后来实在吃不下了,就偷偷都塞给了路唯新,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把路唯新揣成了一个小胖子。有一次路怀东看见儿子,竟第一眼没认出来,瞪着他好半天,才从嘴里吐出一句,“你小子…”
路唯新果断鄙视的看了自己亲爹一眼,心里暗自得意,老子补的这般好,果然更是玉树临风,英俊不凡,闪瞎别人的眼了。
※
方云棠本以为郭文莺终会来找他,可抻了十几日,也没看见她的人。他心里知道,这丫头脾气执拗,想要她先低头,怕是不能了。
他犹豫再三,终决定拉下脸去先向她低头。他原本也算是很有面儿的,不过面对着郭文莺,什么面子里子都白扔了。
这一日,午休之时他到军营里来找郭文莺,被人堵在军营外好半天,等了近一个时辰,都没见到郭文莺的面。
心里本就不大舒服,再加上天气炎热,站了一身的汗,等好容易见到郭文莺,他身上几乎湿透,大汗淋漓的好像刚从水里捞出来的。
郭文莺看他那样,不由怔了怔,“你这是怎么了?”
方云棠用帕子擦了擦汗,半是委屈道:“郭大人真是忙人,见你一面难如登天呢。”
郭文莺不喜欢他话里的酸劲儿,冷声道:“方公子若不想来,没人求你来。”
方云棠心里顿时来了气,他为了见她,等了这么长时间,就这么对他吗?强压着怒火,低声道:“文莺,那日是我不对,我太冲动了,你不要与我计较了。”
郭文莺也说不出他的错,横竖天下男人都与他一般想法,她终究只是个普通女子,无力去改变人们的思想。现在想来无论将来嫁谁都是一样,倒不如谁都不嫁了。
方云棠见她垂首不语,一时也不知再说什么,他是真心想娶她,可是要是做她方家的媳妇,有一些就得放弃了,就算他喜欢穿着官服的她,方家也不会允许他娶一个假男人回去。而以后她的身份必成为遏制她喉咙的一根绳索,她早晚也要辞官的,晚走不如早走。
他踌躇片刻,“文莺,我那天与你说的都是肺腑之言,你多想想如何?”
郭文莺埋首一会儿,终究抬起头面对他,“云棠,你我既相约一年,一年之期未到,且容我一些时间吧。”
“文莺,我…”他还要再辩,可话未说完,就听到后面有人大叫,“文英,郭文英——”
郭文莺回头,见路唯新在远处对着他大力挥着手,她忙道:“云棠,我还有事,咱们改日再说吧。”说着转身向路唯新跑了过去。
方云棠对着她的背影,心里莫名的一阵酸涩,忽有一种感觉,她的心离他越来越远了。或者她就从未对自己上过心吧!在她心里封敬亭比他重要吗?
这个念头一出,忽觉一阵晕眩,整颗心都疼了起来,他第一次感觉到恐慌,原来喜欢一个人是这么痛苦的事。
没错,他从一开始确实是有目的的结交的她,可偏偏被她吸引了,然后发现她是自己未婚妻,便一头栽了进去。他很怕,如果有一天她说“不要”,他又该如何反应?
这会儿路唯新手里正拎着一只兔子,见她跑来,扬起一脸笑,“文英,咱们去烤兔子去吧。”
郭文莺微微一怔,没想到他叫她就是因为这事,不过也感谢他把自己招过来,否则她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方云棠了。
她和他之间感情还没积累的太深,想要断,应该能容易吧?
“走吧,烤兔子去。”轻呼出一口气,拎过他手里兔子往厨房走去,暗想着,或者她这辈子都与男人无缘吧,情路走得这般坎坷,想喜欢一个人都这么难。
倒不如索性放弃算了!
※
转眼已是八月,这一日封敬亭忽然收到南陵公的请柬,让他去福州参加寿宴。随着一起送来的请柬还有七八张,请的都是军中几个主要将领,其中路怀东、郭文莺、路唯新、徐海、徐横等都在延请之列,就连陆启方也收到了一张请柬。
封敬亭反复念着请柬上的字,很觉其中的意味颇深。
他问陆启方,“先生觉得这南陵公是什么意思?”
陆启方微微一笑,“有两个可能,一是打算把这些人都弄到福州去,然后一网打尽;第二是打算示威,让咱们瞧瞧他南陵公是如何的威风,叫咱们不敢轻举妄动。”
封敬亭微一沉思,“如此说来,那便不能所有人都去赴宴了。”否则真叫人一锅端了,那就得不偿失了。
陆启方点点头,“王爷所言甚是,咱们自不能都去。王爷是必然要去的,否则便叫人小觑王爷,骂王爷胆小如鼠了,至于所带的人也无需多,一两个便好。”
封敬亭思了一下,“先生还是不要去了,这边有先生坐镇,本王才能放心,路将军也不宜动,这大军指挥是不能出任何问题的。叫郭文莺跟着本王一起,那丫头机灵着呢,她去了不会坏事,还有一个先生看谁去好?”
陆启方想想,道:“叫路唯新去吧,那孩子武功好,有他跟着也放心点,然后再从军中选些好手跟着,火器也随身带着。最近船场中的临时工坊新造了一批短柄的火铳,倒正好可以派上用场了,揣在怀里也不会被人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