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碧玉平时得宠惯了,对父亲并不畏惧,她也不是那种追求才华之人,方旃阳的名声对她没什么威慑,直接反驳道:“为何不容我质疑?先生之言分明有失偏颇,纵然那林姑娘的雨中春耕图画技再好,书法更妙,但我们此次的画题乃是春雪,这春耕图有雨无雪,根本不点题,如何能最优?先生如何解释?”

场内顿时一阵安静。

林江月嘴唇一勾,她本想今天的动静不够大,改日还要再多谋求一次,没想到刘碧玉就来帮她的忙了,还点了她姓林,省了她不少功夫。

刘老爷没想到刘碧玉能说出这样不尊敬的话,为了把这场宴会能跟风骨沾点边,他费了好大劲才把方旃阳等文人请来,没想到刘碧玉竟然口出狂言得罪方旃阳,他悔不自胜,早知如此,平时就不该惯着那丫头,他立刻肃着脸向方旃阳道歉。

方旃阳摆摆手,道:“不打紧,年轻人实话实说罢了,我也有好多年没听到这么爽直的话了,在场的应该有不少人一样想的吧,你们反倒不如人家一个小姑娘有胆量。”

刘老爷依旧致歉道:“方旃阳别抬举她了,不过是无知妄言吧了。”

“谈不上妄言,”方旃阳解释道,“春雪春雪,想必在座的没几位去过南方吧?在北方轻易就能见到白雪皑皑,但在南方,冬日虽冷却不常下雪,纵然要下,也不过是零星小雪,覆不盖地,甚至更南之地,例如岭南,终年无雪,冬日一过,早前的小雪变回融化成水。大家不妨细看这副春耕图,毛毛细雨之中是否飘忽着些许零星雪花?而再看这题词,‘烟暖土膏民气动,一犁新雨破春耕’,这老牛额间的红花,这正是立春试耕呢,春来了,雪融成水,此乃南方之春雪,如何不对题?春耕寄托着老农一年的希冀,意味着一年劳作的开始,这不正是春雪融水,化生万物之意么?”

知晓立春试耕风俗的人恍然大悟,对林江月构思的妙巧无不佩服,而刘碧玉仍然不服气,还想要开口,被刘大奶奶派人捂了嘴押下去了,孙文清和王芜龄纵然不甘心,但经过方旃阳这一解说,全然明白过来了,看向林江月的眼神充满了复杂。

方旃阳换了个语气,问林江月道:“敢问林小友从何地来,书画师从何人?”

林小友……能得到这个称呼,也不怪自己两辈子这么坚持不懈地练习了,林江月自嘲地想,然后开口道:“小女乃从西南叙州府而来,书从先师林氏,画从叙州黄庭元黄老先生。”

“原来是黄老先生的高徒,难怪难怪。”方旃阳恍然大悟,语气带着一点遗憾,“早些年我游学成都府,听闻黄老先生的大名,曾登门拜访,不巧先生离家会友,无缘得见,不能领教先生的指点,不想现在却有幸一会先生高徒,真是冥冥之中自由安排。”

“改日写信,必将方先生此言转告黄老先生,”林江月抿嘴一笑,“他老人家知道,必定欢欣无比。”

身后低着头的平香嘴角一抽,姑娘扯起大话来真是面不红气不喘,什么师从黄老先生,黄老先生当初碍于老阁主的交情,不得不教姑娘作画,结果不到两个月就被姑娘气得撂担子不干回家了,之后每次见到姑娘,老先生必定要破口大骂一番,那精神头一点儿也不像七十多岁的老头子。

方旃阳语气一转,问道:“我自问不敢与黄老先生比肩,作画就算了,不知林小友可愿跟我学写字?”

周遭突然鸦雀无声,竟然能让方旃阳主动开口收徒,这林江月何德何能?当初金城长公主的小儿子想入他门庭,都被他一口回绝了,林江月的字画真的这么好?

孙文清心里别提多酸涩了,王芜龄握住她的手,相互宽慰。

本来,林江月顺势应下,师徒相见欢,日后借着方旃阳的名头,便能在京中站稳脚跟,大好事一件,可偏偏林江月自有打算,而且她现在身遭大难,指不定哪天就翘辫子了,还是不连累别人的好,便道:“得先生如此厚爱,小女受宠若惊,但所谓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小女在书画之上固有坚持,不愿改逆,小女初来乍到,不知先生之道为何,还需仔细考虑才能给您答复。”

林江月这番话就是一个意思,哥们儿,虽说你比我年长,可你的水平未必比我高,我得看过你的水平再考虑要不要拜你为师。

真是一石激起千层浪,林江月此言一出,全部人纷纷交头接耳起来,见过无知狂妄的,还没见过这么狂妄的,竟然敢对方大师说这样的话,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你怎么这么说话?那可是要得罪方先生的。”孙文清虽然小性子,但本性还是好的,见状立刻低声提醒林江月,“你赶紧给方先生道歉吧。”

林江月没理。

“哎呀,你这个人怎么这么不懂事?”孙文清着急地跺脚。

在众人的议论纷纷中,方旃阳突然朗声笑道:“说的不错,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是我着想了,林小友,这副春耕图馈赠我如何?”

“不过拙作一幅,赠给先生未免不敬,”林江月说完一顿,道,“不若我再写一幅字,先生若不嫌弃,尽管拿去。”

“如此甚好!”方旃阳抚须大赞,连连唤人把纸墨笔砚备好,刘家下人不敢耽误,很快就从外院书房里将东西拿出来一一摆在林江月面前。

林江月伸出手,竹青立刻上前将她的衣袖挽上些许,而平香则开始研磨,她是做惯这事的,不管是手势、力道、用水、浓淡都掌握得极好,很快就将墨研好,问了林江月要用的笔号,先行润笔。

待平香将两支笔都润好,林江月先后拿起两支笔在一张纸上随意书写,感受过两支笔的笔性后,换上另一张纸,下笔书写,写完后仔细看了片刻,这才让平香将准备要写的宣纸铺开,右手持笔,沾墨,沥墨,举手,落笔,随洒自如,一气呵成,然后换了细笔,在宣纸的右上角题字落款。

她仔细看了看,放下笔,解下挂在腰间的六瓣凌霄花令牌,让平香用笔在上面抹了一层墨,然后印在“林氏清风”旁边。

竹青帮忙将令牌收起,平香打湿了帕子给林江月擦手,待得一切都整理好,字也干了,林江月亲自卷起来,交给旁边刘家的下人。

方旃阳接过纸卷,小心翼翼铺开,映入眼帘的是两句古诗,欧阳公的“清风明月本无价,近水遥山皆有情”,用的是草书,却是以行写草,狂中有致,意险行稳,洒落之中藏着几分遒劲,看似无筋实则有骨,顿时就让方旃阳欢喜不已,再看到落款一字,用的却是正楷,居然是柳体……

这下子方旃阳想不赞叹都难,一个小姑娘,楷书、行书、草书皆精,还兼具丹青之能,怎么没早几年遇上呢?

方旃阳将字卷递给旁边心急难耐的陈知事与严先生,二者接过一看,立刻赞不绝口,不说别的,但说这字的筋骨,非十数年练不出来的,小姑娘的韧性可见一斑。

方旃阳想到落款那四个字,问道:“小友的字为清风?”

林江月解释道:“先师早逝,尚未给小女取字,清风乃新得一个别号。”

“此别号与小友之书相得益彰,不知是何人所取?”方旃阳赞道。

林江月慢半拍才道:“此乃小女未婚夫所取。”

方旃阳脸一僵,顿时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个答案还真是出人意料啊。

第三十八回 ...

对面的才俊多少有些怅然,佳人桃面尚未见到,佳人却早有婚配,可惜可惜。

方旃阳既是长辈,拿了晚辈的礼物,自然得有所回馈,但他今日什么也没准备,便说明日让家人给林江月送字画,林江月不卑不亢地应下了,这又让在场之人都羡慕不已,方旃阳之书画每每一出,总有洛阳纸贵之势,多少人求而不得。

方旃阳还想跟林江月多聊画技书法,然现下在别人家作客,总不好喧宾夺主,想着改日再叙,便按捺着让林江月三人回去了。

“可惜啊,这样有才华的学生,怎么就没早让我遇到?”方旃阳连连扼腕。

陈知事在一旁笑道:“早几年也未必轮到你,佩兰书院的余夫人也同样好为人师呢。”

方旃阳哼了一声,道:“这种苗子怎么能让那个妇人埋没了!”

陈知事和严先生相视而笑,方旃阳和余夫人从年轻时一直针锋相对,到年过不惑还没化干戈为玉帛。

回飞流亭时,王芜龄拉了拉孙文清的袖子,孙文清撅起嘴将头扭到一边,王芜龄笑了笑,然后快走两步,走到林江月跟前,柔声说道:“林姑娘,先前恕我们眼拙,差点埋没了你的话,还望你不要见怪。”

这是要跟她交好的信号?林江月一边想着一边笑道:“我还要请两位姐姐不要怪我这个江湖之人说话太鲁莽呢。”

“哪里,都怪我见识太浅薄了。”王芜龄说道,内心更加感慨,江湖儿女不是该老老实实去练武功去行侠仗义么,干嘛要练书习画,来跟她们这些内宅之女争风斗艳?

孙文清此时的内心也是同样的想法。

回到飞流亭,大家早就从下人的回话中知道了外院发生的事,看向林江月的目光跟早前完全不同,但碍于林江月的身份和孙王二人的面子,谁也没敢凑过来搭话。

林江月坐到顾元瑶这边,见顾元瑶眼睛有些红,便问她怎么回事,顾元瑶闭着嘴没说话,一边的顾元璐心中着急,快嘴地把事说了一遍,原来刘碧玉追着林江月三人出去之后,好几个跟刘碧玉交好的人便冷嘲热讽,说林江月的坏话,顾元瑶气不过反驳了两句,但哪里比得上对方几个人的尖酸挖苦?自己就被气哭了。

林江月挑眉,按说小姑娘斗嘴吵架这种小事她是不想管的,但想着顾元瑶怎么说也是因为要帮她才遭遇这样破事,心中一暖,便宽慰道:“先记着那些人,改日让她们好看。”

“林姐姐,你可别……”顾元瑶着急道。

“我什么也不会做,不过日后总有她们要求着你帮忙的。”林江月笃定道,顾元瑶似懂非懂地点头,反正只要林江月答应不动手,她就安心了。

周三姑娘周尹秀在走过来,问林江月借那副雨中春耕图赏鉴,林江月也不吝惜,直接把画交过去,周尹秀端着画,细细看来,一边啧啧称奇:“方先生不说我还真看不出来,这雨中果真飘着雪呢。”

其他人见状也纷纷凑过来,围在一起看画。

齐姑娘齐盼则好奇地问林江月:“林妹妹,难不成你们莽盟门派里的姑娘个个都是这么能文能武么?”

苏文清和王芜龄立刻竖起耳朵,其他人也看了过来。

林江月莞尔一笑:“我哪称得上能文能武?书画还好,但武功不过三脚猫功夫罢了,但莽盟之中,男子且不说,称得上能文能武的女子的确不少,据我所知就有好几个,单说书画,落梅女侠的字乃是江北一绝,她曾用一篇《上李邕》降服了仇敌,据说是仇敌被她文中的气度震慑到了,自觉无法与她对抗,甘愿投降,而画技,大宁的于大妙也很出名,她曾在一位富户家中见到一幅《江行初雪图》,回家后便凭借脑中所记就将此图临摹下来,后与富户家中的原图比较,竟无二致,据传,在对比时,于大妙借机调换了富户的原图,而富户至今尚未知晓。”

小姑娘们纷纷倒抽一口气,真的有这么厉害?

林江月说的都是江湖人人都知道的事,倒不怕别人去细查,反正都是传闻,真假谁知道?她总结说道:“还有很多能人异士我就不多说了,世间之大,无奇不有,人之渺小,不过沧海一粟,所以我辈更须努力。”

孙文清听得此言,浑身一震,不错,她现在比不上林江月,不代表以后还是这样,等书院年后开学,她便向余夫人求学。

姑娘这边的事很快就传到了太太们那边去了,因为林江月就住在顾家,方氏和袁氏都收到了不少人的吹捧,袁氏嘴角一撇,林江月那个死丫头又不安分了,不知道她暗地里在搞什么鬼,而方氏想得更多一些,一方面想到可以借林江月可以让顾家的名声更大一些,顾家几个未出嫁的姑娘的前程也会好一些,但另一方面也担心林江月出了风头后会惹出更大的事来。

宴散时,方氏派人过来接几个姑娘,孙文清和王芜龄各送了林江月一个荷包,说日后多来往,林江月这才感慨焦氏的周到,不然她就窘了,将焦氏准备的荷包还了两个,又送了齐盼和周尹秀各一个,几人这才分别,各回各家。

顺利到家后,焦氏吊了一日的心终于落定了,她打发人把顾元瑶叫来,细细问了林江月的事,听闻林江月得了方先生的青眼,一时又喜又忧,喜的是林江月终于有拿得上台面的才能,以后不至于被人笑话,忧的是儿子日后会不会受气?

顾家其他人得知此事,大部分人都是欢喜的,特别是蒋氏,她两个女儿都到了议亲的年纪了,正愁没办法呢,这样一来,只要让两个女儿日后多跟着林江月出去走动,还愁没机会吗?

而东府那边,顾宗璞听到这件事心中嫉恨之意更浓了,假若先前林江月选的是他,那今日受人羡慕的就是他,而不是顾宗珵那个呆子了,因而他心底那点谋算的冲动更加强烈了,于是便进了内院,找了黄姨娘商量。

其他人的盘算林江月这会儿可顾不上,她正盘坐在炕上小桌前,认真地在自己的本子上写下了方旃阳、苏文清、王芜龄三个名字,今日开始,她在京中的社交圈开了两个点,一个是佩兰书院,一个是京中清流。

这是她上次跟林星河讨论之后选择对策,感受到敌人的强大,那她就更不能退缩,反而应该让自己变得更引人注目,自己越受瞩目,对方就越不会轻易动她,毕竟让一个名人消失可比让一个籍籍无名之辈消失难多了。

清风明月本无价,近水遥山皆有情,这句诗是挂在她凌霄阁院里书房的字画,是她头一回认真写的字,林江灵便装裱起来,挂在她书房,以示鼓励,这是她放出去给林江灵的第一个信号,若是林江灵还在京中,得到消息,自然会来找她。

她原本还想写“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这句更直白的话,但怕到时候非但没把林江灵招来,倒打草惊蛇了,便换了一句。

“希望师姐还在京城。”林江月叹息,大安朝那么大,若林江灵不在京城,她上那块地头找去?

单单这个信号是不行的,接下来,她还要出去多走动走动,放出更多的信号,不光是上流名门,下三流也该走走。

次日,方旃阳果真派人给林江月送了字画过来,顾家的门人早得了信儿,不敢耽误,直接就把人带到了偏厅,顾大管事客气地招待着,一边着人去请林江月过来。

方家的下人对待顾管事还端着名流下人的架子,待见到林江月时却不敢张扬,老爷昨日回去,写了大半个晚上才写到满意的字,可见对这林姑娘的有多重视了,他恭谨地把字画呈送给林江月,平香接过,然后递给林江月,林江月摊开一看,方旃阳写的是李白《赠僧行融》中的一句,“海若不隐珠,骊龙吐明月”,意思是大海虽深,却也遮蔽不了明珠的光芒,黑龙会像吐明月一样把它贡献出来,既表达了他对林江月才华的认可,也点了林江月的名,一举两得,可见方旃阳这份字画并不是随意敷衍写来送她的。

林江月有些惭愧,她对对方半真半假,别有用意,对方这样盛情,让她心里有些别扭。

“劳烦回告方先生,小女多谢先生的垂青,无以回报,唯感于心。”林江月说道。

“这是小的应当做的,”方家下人说着从怀里拿出一份帖子,递给林江月,道,“过几日家主会主持一场文会,恭请姑娘赴宴。”

林江月看了帖子,不假思索道:“恭敬不如从命,定当赴约。”

方家下人得了林江月口信,顾大管事送人出去,有技巧地塞了一个荷包,方家下人满意归去,顾大管事才折身回来,林江月还待在偏厅,见到他,便将帖子交到他手里。

“姑娘这是……”顾大管事不敢乱加猜测,只能开口问清楚。

林江月随意说道:“林星河是一定要跟我去,其他人,你们商量着办吧。”

这么轻飘飘就把这么好的机会让出来了,顾大管事微微吸气,直觉手上的帖子重若千斤。

在京中,有各种大大小小的诗坛文社,其中以五槐社风头最大,京中出名的文人贤者都是其社员,包括朝中名臣,京中大儒,名僧名道,每年都会举行一次文会,切磋文章,针砭时弊,发表政论,京中学子无比以能参加五槐社文会为荣,纵然没机会发言,但得听闻贤人论文,便无憾矣,因此五槐社每次文会的帖子千金难求,不说顾宗瑾,顾家其他的子弟也需要增点声名,五槐文会是绝好的机会。

林江月是猜到文会的重要才把机会让出来的,虽然她对顾家有种种意见,但若能跟顾家平和相处是再好不过的,而且顾家的地位越高,对她而言,也算保护。

“对了……”林江月开口问道,“四爷是不是也该从书院回来了?”

虽然林星河才是她去文会的主要目的,但如果顾家其他人都能得到好处,没道理顾宗珵不行,怎么说,顾宗珵名义上也算是她的人呢。

顾大管事立刻点头:“姑娘放心,四爷后日就会回来了。”书院没休假又如何?什么事比参加文会更重要?况且茂林书院的山长就是四爷的外祖父,自然不会拦着四爷回来的,顾大管事决定一会儿马上派人去接四爷回来。

林江月回到了清风楼,就打发平香去跟林星河说这件事,让他早做准备,想要在一个文会上脱颖而出,绝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林星河比林江月更重视这件事,因为他比林江月更明白文会对他的重要性,如果他在文会上出了头,不说别的,将来上榜后定职时没准能得到些好处。

顾大管事将林江月的话带给了顾之铭,顾之铭立刻去了东府跟顾之锋商量,扰乱了两府内院的平静,不说小辈,但说老爷们,除了伯爷顾文松,哪个人不想结交这些文人大能?每个人都盯着那张帖子,都想去。

可帖子只有一张,林江月最多只能带二三名同辈,否则就是失礼了,林星河必定是一个,顾宗珵也是一个,剩下一个……

老爷们就不必说了,差了辈分,总不能蹭晚辈的光吧?爷这一辈的,东府这边顾宗璟是长孙长子,稳重即可,不必争这个名头,顾宗璀娶妻县主,走的封荫路子,不差这个名头,顾宗璞及顾宗珂和顾宗玦自然要考虑,而西府这边,除了小的那两个,大的四个还有四个。

顾之锋犹豫道:“你家老四就不去了吧,就让阿珂和你家阿瑾去。”

顾之铭呵呵一笑,说:“那你跟那小祖宗说吧,她刚才可是直接就让顾大管事去通州接人回来了。”

顾之锋想到林江月,不由嘴苦。

第三十九回 ...

顾宗珵是在第三日的中午回到的,他先去长辈那里请了安,听了一顿让他满头雾水的训话,然后才回了双福院见了焦氏,询问到底是发生了何事。

焦氏将前日林江月去刘家做客,得到方先生的邀请的事仔细说了一遍,然后说道:“过两天你要跟着去方先生府上,一会儿回去可要仔细想想,若先生问起什么事来,你可如何作答,实在不懂的,等今晚你兄长回来再与他商量。”

“兄长也要回来?”顾宗珵惊讶。

“你祖父已经打发人去接他回来了。”焦氏犹豫片刻,又道,“除了你们兄弟俩,还有林家表叔,一起同去。若旁人说些什么话,你不必放在心上。”

顾宗珵有些不解:“我们自家人去做客,旁人能说什么话?”

焦氏哭笑不得,儿子生性如此淳朴,真是不知道算不算福气,她也不多说,留了顾宗珵吃了午膳才打发他回外院。

因为怀南怀北先回来知会了,所以顾宗珵回到院里,晴菊晴梅准备好了热水,绞了帕子给他净面。

“还是家里舒坦,书院里冷飕飕的,怪冷的。”顾宗珵喝了一口热茶,伸了一个懒腰,惬意道。

晴菊抿嘴一笑,道:“老话都说了,金窝银窝都不如自己的狗窝。”

“那也得我们姐妹俩伺候,四爷您才舒坦啊。”晴梅邀功道,“换了其他人,能这么了解四爷的喜好吗?”

“这话就说岔了吧。”顾宗珵笑道,“底下当差的不了解主子的喜好,那怎么成?要么他是不当心,要么他是干不了,不管哪一样,都得换人吧?”

晴梅立刻嚷嚷道:“四爷好狠心的,我们都伺候您这么多年,您说换就换,我们姐妹俩还不如直接拿一根绳子吊死算了。”

“晴梅!”晴菊低喝道。

顾宗珵皱眉,不快道:“这种话以后可不许再胡说!”

晴梅自知言失,小心翼翼地打量了顾宗珵一眼,低下头,不敢再说话。

“晴菊,你好好训她一顿,别让她这么没大么小,不知分寸。”顾宗珵低声道,“这话若是让旁人听了去,仔细太太发落你,到时候我想护着也不行了。”

晴菊称是,顾宗珵便去了书房,仔细琢磨焦氏先前说的话。

“我看你脖子上的脑袋是白长了,这话也是你说能说的?”晴菊低骂道,伸手在晴梅后背掐了一把,“你这嘴怎么就管不住?用不用我拿根线帮你缝起来?”

晴梅委屈道:“净说我,你心里难道不是这么想的?我们一直伺候四爷这么多年,不就盼着日后四奶奶进了门,给一份抬举,让我们继续在屋里伺候么?现在那林姑娘还没过门呢,就容不下人了,将来进了门,哪还有我们的活路?偏生四爷是个没成见的,日后哪里护得住我们?”

晴菊急忙往外看了看,压着嗓子低声道:“你要作死啊!这种话你怎么敢说出口?我们做下人的哪有资格胡思乱想?你别净听你那姑姥姥乱说,四老爷身边就一个人屋里人都没有,四太太怎么会让四爷抬屋里人?”

“换了儿子就未必了。”晴梅一脸笃定,“四太太是读书人家出身,怎么会喜欢林姑娘那种出身?到时候肯定要给四爷抬二房的,二房太太都有了,还差我们两个通房吗?”

晴菊脸上闪过犹豫之色,晴梅便道:“你自个儿犹豫去吧,可别坏我的事,到时候我成了,你也别羡慕。”

“你可别乱来啊。”晴菊急切道,“别看四爷性子软,但林姑娘可是个不容人的。”

晴梅哼了一声:“她再不容人,还能插手未婚夫房里的事?到时候我都是屋里人了,她还能把我撵走不成?”说完便扭着腰肢去了书房。

待晴梅离开后,晴菊立刻挂下了脸,眉头微皱,这晴梅太沉不住气了,听了两句串掇脑袋就发热了,别一个不成,坏了她的事。

晴梅端着茶水进了书房,顾宗珵却没跟她意料的那样正在温书,而是低头看着一串珠花,见她进来,立刻塞到书本下,然后瞪着她,道:“你怎么不敲门?”

从未被说过这么重话的晴梅心中不快,面上笑道:“四爷长大后越发讲究了,从前可没说过要敲门什么的。”

顾宗珵也发觉自己刚才语气过于严厉,便缓了缓道:“我偶尔会有外客,你不敲门进来,到时候不就失礼了?你忘了上次郑家九爷的事了?”

晴梅想起上次郑準看向她的目光,不由打了个寒颤,便不敢再说什么,将茶水放在桌上,然后要帮顾宗珵收拾桌面,顾宗珵藏着东西呢,立刻拦住她,道:“不用收拾了,我要温书了,你回去歇着吧。”

晴梅咬咬牙,委屈地看向顾宗珵,顾宗珵面带为难,但还是不留她,她只要不情不愿地离开了。

待她离开后,顾宗珵立刻将珠花塞回怀中,然后开门把守在门边的怀北骂了一顿:“以后再敢让人随便进我书房,看我不扣你月银,让你喝西北风去。”

“晴菊晴梅也不让?”怀北傻眼了。

“谁都不让!”顾宗珵态度坚决,顿了顿,又补充道,“长辈们当然不算,唉,你这个做下人的还比不上我做主子的机灵,我要你何用?”

怀北更加无措了,这下人被主子还机灵,那还了得?四爷说这话也太怪了吧?

顾宗珵见怀北一副傻愣愣的样子,不由气馁,索性也学不进去了,想了想,便回书房翻出自己之前写得最好的字画,进了内院。

顾宗珵的动静自然瞒不住晴梅和晴菊,晴梅立刻对晴菊道:“你看吧,没过门就要被迷得团团转了,以后过门了我们哪儿还有立足之地。”

晴菊没说话。

晴梅又说道:“难道你就甘心等着被那姓林的胡乱配了小厮?”

晴菊面色犹豫,明显心动了,晴梅立刻拉过她,低声道:“我跟你这么说吧……”

顾宗珵直接去了清风楼,守着院门的小丫头见了他,立刻让他进去了,他正诧异为什么不必通报,抬头就看到林江月正一脸严肃地站在院子角的紫荆树面前,似乎在思考什么,他犹豫了片刻,走了过去。

林江月听到脚步声,转头看过来,见到他,表情一松,道:“你回来了?”

这样随意的问话让顾宗珵受宠若惊,半晌才道:“嗯,刚回来,你在做什么?”

“我在思考过几日赴宴时,该准备什么礼物送给方先生。”林江月苦恼道,“我原想作画一张以表馈赠,但他的帖子意义非凡,只送画作未免妄自尊大,可送一般的金银珠宝,又过于流俗,污了先生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