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查到什么了?”

“我查到那个穿樱花裙子的女孩了,她叫英棋,郑英棋。”

“什么?”杨琪一惊,所有的瞌睡虫都被她丢到了九霄云外,“是哪个年级的?”

“不知道。”

“不知道?”

“是的。”刘娅的脸色更加苍白了,白得有些可怕,她的双手在轻轻地颤抖,“我问了几位学姐,她们说去年摄影者协会新进了一个女孩,协会里的人经常在别人面前提到她,说她很聪明,演戏演得很好。但是从来没有人见过那个女孩,听说她还是摄影协会其中一个叫汪东岩的女朋友,但是汪东岩的朋友竟然一次也没见过她。一直到后来,全摄影协会的人都对郑英棋三缄其口了,要是有人一提到她,他们的脸色就会变得很难看,其中的会员也纷纷推社,现在只剩三、四个人了…我觉得,很有可能是这些人在排戏的时候杀了她。”

杨琪咬着牙,眉头慢慢皱了起来:“汪东岩长什么样子?”

刘娅按照自己听来的细细描述了一遍,杨琪的眉头皱得更紧了,果然是他!

那个她在芳菲园外遇到的男孩!

“小娅,我记得你家里有一部老式的录影机吧?能不能明天把它带来?”杨琪把那盘破旧的带子塞给她,“这是我在摄影协会找到的,我觉得它与这宗谋杀案有关联。”

“当然可以。”刘娅小心地捧着带子,“你对这个郑英棋有什么看法?”

“我的看法…”杨琪苦笑了一下,眼神有些诡异,“我觉得她从来就没有真正出现过。”

下午上完课,杨琪抱着书在校园里散步,脑袋里全是那件印满了樱花的裙子,她总觉得这件事情并不像表面上的这么简单。

以现在的情形看,很有可能是摄影协会的人在排戏的时候为了追求真实,或故意或无意地将郑英棋杀死了,然后为了脱罪,将她的尸体藏在某处,然后约定对此永远保持沉默。可是令她不解的是,为什么除了摄影协会的人之外,从来没有其他人见过郑英棋?学校最近几期的名册上也没有她的资料,她到底是谁?

不知不觉间她竟然又走到了芳菲园门前,意外的是这次铁门竟然没有锁,她推门走了进去,看见汪东岩正站在那棵枯死的樱花树下,望着树根沉思。

汪东岩似乎听到了脚步声,回过头来,冷冷地看了她一眼,什么话也没说,转身便走。就在与她擦肩而过的时候,他突然停住了步子,眼光落在了她手中所拿的那只手机上。

他的脸色变了,变得非常可怕。

杨琪的心猛地抖了一下,汪东岩咬着牙说:“你这手机是从哪里得来的?”

杨琪一惊,难道他和这个手机有什么关联?

“这是我在二手市场买的。”

“背后是不是有个樱花刻痕?”

“是…”

汪东岩长长地叹了口气,脸上满是哀伤,摇了摇头,说:“看来这是天意。”

“天意?什么天意?”杨琪连忙追问。

汪东岩看着她,良久才说:“这只手机本来是我的,机身背后的花纹是我女朋友刻的。只可惜…”他回头看了一眼那樱花,“只可惜她已经不在了。”

说完,他垂着头离开,杨琪觉得他的背影很苍凉。

刘娅把家里的老式录影机带到学校时脸色很差,杨琪奇怪地说:“你又怎么了?”

“你自己看吧。”她把录影机接到电脑上,然后将那破损的录影带塞了进去,“这带子破得太严重了,只有一小段能看。”

她点开播放器,一个熟悉的画面立刻跳进了杨琪的眼中,杨琪的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

也许是年代久远的缘故,画面是黑白的,还有无数雪花在上面不停地跳动。就在这样画质奇差的画面上,一个女孩出现了,她穿着粉红色的裙子,脑袋的地方被雪花遮住了,始终看不真切。

是她!是那个女孩!

所有的画面都很熟悉,女孩在校园里惊慌地奔跑,然后一个穿黑色斗篷的人出现了,他拿着斧头,砍下了女孩的头颅,樱花在那一瞬间凋落,她的血在自己的粉色裙子上印出了一簇簇鲜艳的樱花。

“滋”地一声,画面回归了黑暗,杨琪的额头上冒出密密麻麻的冷汗,“这么说,这盘带子就是手机视频的原文件?”

“不。”刘娅摇头,再次点开播放器,将画面定格在杀人狂出现的镜头,“你仔细看,这个人与我们在手机上看到的有什么不同?”

杨琪脸色一变:“这个人…似乎比手机里的那个稍微矮一些…而且似乎没有那么壮。”

“没错。”刘娅点头,“你再看芳菲园后面的那栋建筑物和道路两旁的路灯,和手机视频里相差非常大。最重要的一点是…”她脸色窒了窒,眼中涌出一阵恐惧,“这盘带子…是十六年前录制的!”

整个下午杨琪都没有听进老师所讲的任何一个字,她呆呆地坐在教室里,直到只剩下她一个人。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手机里的视频很显然是最近才拍的,建筑物和路灯就是证据,可是为什么它和十六年前所拍的那部小电影如此相似?甚至…甚至连女主角都是同一个人!

这个世上,会有一个女人,过了十六年却毫无改变吗?

她猛地打了个冷战,不敢再想下去。

突然之间,她心中一动,十六年前是谁拍了这部片子?那个时候摄影协会里有些什么人?

她猛地站了起来,也许她找出这个诡异事件的关键了。

杨琪在学生会里颇有几个朋友,在他们的帮助下,她被允许破例进入组织部档案室查找学校社团的档案。

摄影协会的档案并不难找,十六年前协会刚刚成立,成员只有三个人。杨琪翻开成员资料,脸上的表情立刻凝固了,手一软,档案袋差点掉到地上。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就在这个时候,她的手机尖声大叫起来,她吓了一跳,打开手机,里面立刻传来刘娅带着哭腔的声音:“小琪!快回来,我们寝室被盗了!”

杨琪猛地推开寝室的房门,看见刘娅坐在床上,双眼无神,连忙走过去拍了拍她的肩:“发生什么事了?什么东西被偷了?”

“录影带…小琪,你带回来的那盘录影带被偷了!”刘娅差点哭起来,杨琪皱紧了眉头,“有人看见小偷了吗?”

“不知道,那小偷似乎有我们的钥匙,门锁没有被弄坏。”

“还丢了什么没有?”

“还有电脑里的那张照片和手机视频,都不见了。”

杨琪咬着自己的下嘴唇,似乎在思考着什么,忽然,她冷笑了一声,说:“我知道小偷是谁。”说完,站起身便要往外走。刘娅一把拉住她的手,问:“你去哪儿?”

“当然是去找那个小偷。”

“我和你一起去!”

杨琪推开摄影活动室的门,看见白夕、郭子明、汪东岩都在,那盘破旧的带子放在桌子最醒目的地方,几人的脸色都很难看。

“看来你们等我很久了。”杨琪冷着脸说,“真是荣幸。”

白夕抬起头,她的黑眼圈更加严重了:“你真不该卷进这件事里来。你知不知道,好奇心是会害死人的。”

杨琪没有理会她的威胁,只是淡淡地说:“郑英棋是你们杀的?”

“胡说!”郭子明壮硕的身子一抖,大声叫起来,“简直胡说八道!我们没有杀她…她根本就不是人!”

杨琪注意到,他说郑英棋不是人的时候,汪东岩的脸色猛地一白。

“你才不是人!”刘娅有些愤怒,“不仅杀人藏尸,还侮辱死者,你们简直就是禽兽!”

“我说过她根本就不是我杀的!”郭子明歇斯底里地吼起来,“当时我拿着斧头,只是做做样子,斧头根本就没有劈到她的身上!可是…可是她的头却忽然不见了,她…她根本就不是人!从她进协会的那天我就察觉出来了,她不是人!”

“原来是你!”刘娅突然尖声大叫起来,从衣服抽出一把水果刀,朝郭子明刺了过去。杨琪一震,连忙从后面死死抱住她的腰,“小娅!你冷静点,不是她杀了你姐姐!”

这句话一出口,满屋的人都露出了极度惊讶的神色,刘娅突然安静下来,转过头奇怪地看着她:“你…你怎么会知道我是…”

“你看这个。”杨琪从衣服口袋里取出一页纸,递给她,说,“这是郑英棋的档案,上面有她的照片,她和你长得几乎一模一样。”

“姐姐…”刘娅接过那页资料,失声痛哭起来。杨琪抬头看了看满脸惊讶的三人,说:“我很奇怪,为什么你们看到刘娅时没有认出她来?”

三人交换了一下眼神,白夕叹了口气,说:“也许你不信,自从那件事情之后,我们记忆里的郑英棋就模糊起来,甚至我们都记不起她的相貌。不过你这么一说,她确实和英棋很像。”

杨琪从刘娅手中拿过那页档案,夹在档案夹里,递给白夕,说:“你们的确没有说谎,郑英棋不是你们杀的。”

“胡说。”刘娅尖叫,“我们明明在手机视频里看到他们用斧头砍了姐姐的头!”

“小娅。”杨琪叹了口气,“你姐姐已经死了十六年了。”

刘娅脸色发青,无力地坐到椅子上,白夕三人的脸色也很难看,眼睛直直地盯着那份档案,似乎正陷入了梦魇之中。

“这份是十六年前摄影协会的资料,你姐姐是协会的会员。”杨琪的手按住了刘娅的肩膀,缓缓地说,“据请学生会的朋友帮我查了查,你姐姐在十六年前就失踪了,那段时间,摄影协会正在筹备拍摄一部恐怖片,你姐姐就是主演。你姐姐失踪后,这部片子的拍摄就停止了,摄影协会也一度解散。我那天在仓库里找到的旧片子,大概就是当年所拍。”

一说到那盘带子,摄影协会的三人立刻脸色巨变,杨琪清晰地看着他们的额头渗出一层冷汗。

“为什么?为什么十六年前拍的片子和我们现在拍的会一模一样?”白夕的手在不住地颤抖,几乎握不住那份文件夹。汪东岩连忙接过来,深深地望着那发黄照片上的女孩,手指在上面缓慢地摩挲着,他的心在颤抖。

“为什么一个死了十六年的人,还可以活生生地出现在我们面前,跟我们一起生活,一起拍片?”白夕几乎歇斯底里起来,眸子里闪过一丝疯狂。

她和郑英棋的关系是非常好的,那段时间几乎同吃同住,现在回想起来,真是可怕到了极点,她竟然和一个死了十六年的人一起生活,想想都让人发疯。

杨琪沉默下来,似乎在低头沉思,良久,才用低沉的声音道:“我不知道,这个世上有很多事情都不是用科学可以解释的…”

“也许她是想让别人注意到她。”汪东岩哀伤地说,“死了十六年,却没有人注意到她,没有人为她报仇,甚至连一口棺材,一块墓碑都没有,她的家人一直到现在都在憧憬着某一天她能够活着回来。她一定很孤独,很寂寞吧?她希望有人能够找到她,希望有人能够查出她死亡的真相。所以…她回来了,将曾经的一切在我们面前上演。可是我们做了些什么?我们做了和当年那些混蛋一样的事情!把她埋在了樱花树下!”

说到后来,他终于止不住抱着脑袋痛哭起来,白夕和郭子明默然,一时间整间屋子里只剩下他哀戚的哭声。杨琪觉得鼻子酸酸的,汪东岩能够理解郑英棋,说明他是确实爱她的吧?有这样一位知己,郑英棋也应该知足了。

“小琪,十六年前,到底是谁杀了我姐姐?”刘娅沙哑的声音打破了这种窒闷的氛围,杨琪皱了皱眉,将那份档案再次交给她,说,“你再看看摄影协会里还有哪些人。”

刘娅翻过一页,眼神顿时冒出一丝愤怒与凶光:“京极俊雄?”

杨琪叹气道:“他是当年摄影协会的会长,是从日本来的留学生,据说那棵樱花树就是他种的,曾经开得特别好,可是就在郑英棋失踪之后不久,樱花就枯死了,他也回了国,再也没有出现。”

“这也不能说明他就是凶手。”郭子明插嘴道。

“在档案里附有他的生活照,可以将他的照片和那盘带子里的黑衣杀人狂对比一下,两人至少有百分之八十的相似。”

刘娅咬着下唇,眉头深锁,杨琪看着有些心痛,就算知道了仇人又怎么样?他早已远在国外,不仅逃脱了法律的制裁,恐怕现在还早就有了妻儿,在享受天伦之乐。而郑英棋的家人,却十六年来一直忍受着失去亲人的痛苦。

真是不公平啊!

刘娅扔下档案夹,推门跑了出去。杨琪一惊,怕她会做傻事,连忙跟了上去。她一路跑到了芳菲园,即使是白天,园子里也冷清得可怕。杨琪看到她扑到樱花树下,发疯似地挖起来。眼泪顺着她的脸颊流下来,滴在土里。杨琪心中一痛,走过去跟她一起挖,土很硬,她觉得自己的手火辣辣的痛。

忽然之间,有樱花的香味传来,刘娅大叫了一声“姐姐”,杨琪便看见土里冒出了粉红色的裙裾。两人继续往下挖,看到那条满是血迹的粉红色裙子静静地躺在土里,像开满了红色的樱花。

刘娅抱起裙子,痛哭起来,白夕在身后一边抹泪,一边说奇怪地说:“那天我们埋下的明明是一具尸体…为什么…”

杨琪无语,抬头望着那棵枯死的樱花树,突然间她仿佛又看到幻觉,在那干枯漆黑的树枝上,接连冒出一团团红色的樱花,不多时便开满了满树,开得如烟如幕,如火如荼。仿佛这棵树要将自己全部的生命都开在这一瞬间。

蝴蝶般的花瓣飘飘然而下,在那片花雨中,杨琪仿佛看见身穿粉红色裙子的郑英棋,她浮在半空中,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嘴唇轻轻动了动,然后一点一点变得透明,直到完全消失在樱花里。

恍惚之间,所有的幻觉都消失了,樱花树又变回了枯老的模样,只是看起来更加憔悴。杨琪的眼泪不自觉地流了下来,她听清了郑英棋最后的话语。

谢谢你…

几天后,警察将樱花树连根拔起,就在树根缠绕之中,发现一具死亡多时的骨骸,经鉴定,确定是十六年前失踪的郑英棋。

在葬礼上,刘娅的父母哭成泪人,杨琪有些内疚,也许她不该那么执着地查下去,至少这对老人还有一线希望,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杨琪陪着刘娅从墓地出来,太阳很好,照得大地一片春光明媚。她仿佛突然想到了什么,对刘娅说:“那手机里的照片和视频老是删不掉,是你搞的鬼吧?”

“是的。”刘娅觉得没必要否认,“从我第一眼看到那张照片时我就认出那是我姐姐了,我希望能查出杀她的凶手。”

“你应该早一点告诉我的。”杨琪叹气。

“我不能说。”刘娅摇头,“当时我是打定了主意如果查出谁是凶手就一定会杀了他,你太聪明了,我怕你会察觉出来。没有你的帮忙,我是查不出姐姐的死因的。对不起…”

杨琪牵起刘娅的手,她知道自己一定会阻止她的,无论是郑英棋还是她,都不会允许她用鲜血弄脏自己的双手。

如今回想过去的这几天,那只奇怪的手机,那间奇怪的店铺,还有那个打不开的手机视频,一切都是那么的巧合,巧合得令人害怕。

也许,一切自有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