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该庆幸当年我为了躲避那些狂蜂浪蝶而接受了方嬷嬷那地狱一般的训练么?”清暖不免有些郁闷,却回答,“我拟一张单子,你们按这上面的再酌情添加三成左右的东西,就当是礼物了。”

李嬷嬷早就听闻清暖不凡,是得到老资格的方嬷嬷不住称赞的人物,所以很放心地退下。

待洛祈涵从户部回来,清暖便找他提了这件事情。

“有点名号的命妇小姐?”听到这个消息,洛祈涵也觉得头大,有点名号是什么意思?本朝宗室虽然削得最狠,但现在还有二十来家亲王郡王,加上他们这些皇子家中的正妃侧妃还有嫡子正子的嫡妻…然后是数百的贵族以及上三品的命妇,还有丫头婆子,这加起来人数大概有一两千人吧?梁国长公主能招待这么多人吗?

“我想,那些消息不灵通的,怕是会猜这是梁国长公主想找儿媳妇,所以今天提前过目一下,但现在东宫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清暖知道此事必定是皇帝受益,却想不出是为什么,最后只提出了自己觉得最荒谬的可能,“莫非皇上想要废了太子妃?”

她思来想去,只能找到这么一种可能,却不相信太子妃真的这么容易被废,本朝嫡庶分明,太子妃身后还有戚家这个新兴的家族撑着,怎么也不至于因为这一次的事情就被废吧?

“我想很有可能,天下自作聪明的人总是这么多。”洛祈涵想了想,说,“东宫中,能够上玉牒的只有一正妃四侧妃八庶妃,而太子现在有一正妃三侧妃六庶妃,太子妃戚氏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加上本来底气就不足,再也不可能掌握东宫事务;太后被软禁,你们文昌侯一脉又不再扶持致远公那家,萧秀敏除了个古贵族的身份也拿不出什么炫耀的;岳灵倩虽说是太子表妹,但因为是正女名不正言不顺,其余的侧妃庶妃也没有能够挑大梁的,废太子妃这件事情未必会成功,但还有个侧妃的位置空着,何况,本朝又不是没有立次妃的例子。”

听见次妃两字,清暖终于明白皇帝抛出什么诱饵了。

第一侧妃能够早于正妃执掌事务,很有根基,但归根到底还是一个侧妃,生的儿子也只是正子,但次妃却不一样,这次妃只有正妃不能生育、病危或者犯了大错却无法废黜的时候才会册立,就相当于清朝的皇贵妃副皇后那样的地位,最重要的是,在族谱中,次妃是在正妃后面的,生下的儿子也算嫡子,他日太子登基,说不定还真的会越过正妃成为皇后,这个诱饵足以让任何人心动。

“太子虽然地位动摇,但多年的父子情一时还没有消磨,皇上若是真的透露了这个意思,长公主的宴会想必会很热闹,但我总觉得,这不是皇帝的本意。”清暖觉得洛明霄这位帝王是不会让人轻易猜出他本意的,就像洛祈涵这等聪慧之人也顶多猜到他会将阮怀墨和叶岚羽分到上十二卫中的十卫,也隐约估计会有一个去金吾卫,但不能肯定,而立次妃这种事情,能够想到的人绝对不止十个,这也太没有水准了吧?

洛祈涵也一时想不明白到底是为什么,这事情凡是沾上太子啊夺嫡啊就绝对是多方势力推动,想破脑袋都很可能想不出个全部,好在他有先天优势,所以他说:“你想这么多干什么,总不可能和我们有关系,是个人都觉得我是个瘟神,那些夫人小姐怎么可能会找你攀谈?虽然这种冷遇对你有点不公平…”

“你放心,我会掌握分寸的。”看见洛祈涵又有些歉疚,清暖立刻用最温柔的声音最真挚的眼神打断,同时心想冷遇什么我一点都不怕,反正那么多人我随便去赏花赏风景,凭我现在这个身份还真的没有几个人敢得罪我,再说了,我也正好可以去看祖母和母亲,就怕长公主对我太热络了,会让人家七想八想,要知道这些女子日日被养在深闺之中,八卦之心不可小瞧,若是她们真的发散思维,那我才受不了呢洛祈涵想了想,又说:“长公主的女儿叶贞音是一个不错的女孩子,我想你应该能够和她相处得来,若是她帮你说好话,无论旁人怎么说,长公主对你的印象也不可能会变。”

清暖点点头,自然知道其中利害。

梁国长公主荣华富贵到了极致,不谈宜兴伯府的乱七八糟,自己的小家庭还是非常和睦的,儿子英俊孝顺又有这么大的出息,所以自小体弱只是在挣命的女儿就成了一块心病,甚至因为如此连带着都对状况同样的洛祈涵极好,若是自己真的和叶贞音相处好了,梁国长公主这条路子就算有了。虽然这只是结个善缘未必有用,但多一条路子总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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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间何处有净土 第九十三章病弱贞音

本月十五,清暖打扮停当,让司棋和侍书留在府中照看,自己带着抱琴和入画,还有几十个护卫、车夫、二等丫鬟婆子之类的人浩浩荡荡地到了不远处的梁国长公主府,她身份尊贵自然是从大门进去,在快进门的时候,清暖偷偷掀起车帘的一角,看到长公主府门口洛明霄亲自题的匾以及这森严的气氛恐怖的人流,也终于知道为什么那么多人都把娶公主当做是件苦差了。

这大国公主府位比亲王,小国公主府位比郡王,面积比下嫁的任何一户人家全家都大,还有自己的丫鬟奴才安家银子…这哪里是娶了公主?这是供了个祖宗而且,公主下嫁的多为嫡次子,有个身份这么高贵的儿媳弟媳在,无论是公婆还是兄嫂就没有能够压得住场子的,若是住在本家,会觉得是公主夫妇谋算家产,毕竟有爵无爵相差太大,而且这种事情也经常发生。若住在公主府,那就轮到驸马郁闷了——叫都叫公主府了,主子是谁显然毫无疑问,身为驸马也不过是公主的奴才,这本来就会让任何一个男人郁闷到,更何况本朝的公主一向以豪迈著称呢?难怪文昌侯府对清飒娶公主这个猜想不寒而栗,还历数到底有多少个驸马被气吐血过这样说来,梁国长公主还是非常幸福的,她的丈夫上头有大哥下头有小弟且都是嫡子,他就不怎么受宠,因此也养成了温和的个性,洛含芳也不是那等豪放的公主,两人的婚姻没有任何一方出轨,倒是至少五千年都没有出过的公主与驸马和谐相处的美满婚姻。

清暖这样想着,却仍然看似不经意地观察公主府的景致,很多时候,能从山水园林的构造而反应出主人的心境和品位,而洛含芳显然是属于品位极为不俗的那一类。

令她惊讶的是,洛含芳居然在等她,一见她便笑道:“早就听说你守时,没想到辰时刚到,你就来了。”

清暖抿唇,巧笑嫣然:“我来得这么早不好吗?玉萱大概比我来得更早吧?”

“你果然了解玉萱,她才来不久,正和音儿在一块玩。”洛含芳知道阮玉萱和清暖感情是真的好,便道,“我天天对着音儿叨念你,她很想见见你这个姐姐呢”

我这么快就成姐姐了?梁国长公主到底是什么意思?

清暖虽然心中惊疑不定,却仍旧表面上保持优雅和温柔,应下这桩差事,反正玉萱也在,应该没什么事情。

洛含芳便亲自带着清暖到了叶贞音居住的院子,阮玉萱正好在和叶贞音讲述最近发生的趣事,见长公主来了,两人都停下动作,阮玉萱连忙行礼,而叶贞音也挣扎着要坐起来,却被洛含芳快步上前按住了。

清暖和阮玉萱交换一个眼神,然后清暖便款款走上前去,仔细打量着叶贞音,发现叶贞音也是个容貌秀丽的少女,却因为疾病缠身的缘故,显得极为苒弱可怜,这让她不由地和洛祈涵做对比。

洛祈涵对服装颜色非常有讲究,不是月白银灰就是绛紫朱红,虽然清暖不知道这两种奇怪的色调是怎么被他综合上的,但毫无疑问,洛祈涵本来就脸色苍白到有些发青,嘴唇也毫无血色,一看就是痼疾缠身命不久矣的样子,若是穿上那颜色重的衣服也就越发明显。而叶贞音虽然身体里也有不足之症身娇体弱,但看上去更像是林妹妹那般弱柳扶风的娇美,这种病态美反而让她更惹人怜爱,而不是让人觉得她总在鬼门关挣扎。

对于这等货真价实的病美人,清暖一见便生出些许好感,加上叶贞音说话温温柔柔知书达理,清暖便知道为什么洛含芳这么在意这个女儿了。

若是叶贞音刁蛮一点,性子古怪一点,洛含芳也不会有这么深的愧疚,偏偏这个女儿乖巧美丽,看着她天天挣命的样子,是个人都忍不住,何况是她的生母?

洛含芳嘱咐了一些话,就离开了,而叶贞音便看着清暖,很乖巧地问:“我该叫你嫂嫂还是姐姐?”

阮玉萱听了,立刻笑起来:“傻音儿,你的嫂嫂可还没有出现,怎么能这样叫?”

“玉萱直接叫我清暖,你也这样叫好了,作为交换,我叫你贞音可好?”清暖坐在她的床边,眼角眉梢都是温柔如春风拂面的笑意,让叶贞音不由看呆了,下意识地点点头。

阮玉萱暗叫不好,看梁国长公主这个架势,莫非也看中了清暖希望她成为自己的儿媳妇?若是长公主去说自家那个笨哥哥还真没有什么优势,真是…但她也不好表露出来,所以笑道:“清暖,待会嫣然会不会来?我们正好也把嫣然介绍给贞音。”

“你呀,真是日子过得太快活,都忘记了成亲王世子身体已经略有好转,嫣然正在备嫁,怎么可能出来?”清暖说。

阮玉萱一拍自己的脑袋,有些懊恼:“我还真是日子过得太开心了,真不知道姐姐为什么现在还不来…”

“你姐姐是世子妃,自然要陪王妃一起来,你忘了吗?”清暖刻意这样说,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虽然果毅公是保持中立,但简亲王家似乎不怎么安宁,现任世子是先王妃所生,继王妃却又有儿子,就这种乱七八糟的状况还是宗室中好的,可想而知,清暖又一次感慨了自己选择的明智。

洛祈涵好啊,家大业大却没有任何负担,不需要子嗣没有妻妾争斗…打住打住,不能再得意了。

提到王妃,阮玉萱神色便有些不对,却立刻恢复了正常,笑道:“是了,还是要以王妃为主。”

清暖这才想起来,阮玉萱的继母根本没过来,不由哀叹那个女子的不幸,虽然是果毅公的继室又生下了一个儿子,但府里的权利没有沾上半点不说,像这种重大场合都很少让她交际,就怕弄出两个嫡子争锋的事情…这样看来,果毅公家和皇室手段挺像的。

三个女孩年龄相仿,阮玉萱妙语连珠,清暖学识渊博,两人和叶贞音聊天,让足不出户的叶贞音感觉非常快乐,但随着来人的增加,她们三个也要出去了。

叶贞音体弱,却不是不能行走,既然这次是公主请客人,她作为主人之一自然也要去的,阮玉萱陪着她,而清暖算已经嫁人的人了,便和她们不会坐在一起,而是要坐在已婚妇女那一群。

清暖随着人引导到了前厅,便第一次看见了太子妃和自己那传说中的堂姐,太子妃脸色非常憔悴,就算精心梳理过的妆容也无法掩盖,而萧秀敏也没有容光照人的感觉,反而像荣妃一样,都是在用华丽的衣饰掩藏内心的悲哀。

果然,出了这么一件事情,大家日子都不好过,嫣然不出来也是为了避嫌吧?

洛含芳对戚氏一向是不喜欢的,所以也就不怎么热络,而慎太妃和太后的关系不好已经是众所周知的,作为慎太妃亲生女儿的梁国长公主更不可能去主动搭理萧秀敏。所以洛含芳便好像没听到乔氏绵里藏针的话一般,任由太子妃和英君王妃交流感情,正巧这个时候清暖来了,洛含芳便笑道:“你可算是来了,我还怕音儿和玉萱不肯放人呢”

这位长公主素来就是眼高于顶的性子,何时见她如此亲热地对人,结果倒是大半的目光都被引到清暖身上去,大家四处打听这位绝代佳人是谁,然后知道是宁亲王妃之后又开始胡思乱想,但很多人知道洛含芳对洛祈涵极好,加上洛祈涵实在是没有威胁,所以她对宁亲王妃亲热才是正常的。

清暖走到洛含芳面前,方笑道:“贞音和玉萱已经去招待各位小姐了,我便巴巴地过来讨好您。”

“看看你说的,大家都知道你有钱,犯不着惦记我那一点私房吧?”洛含芳眉开眼笑,然后对清暖说,“你们两夫妻都是个不爱串门的性子,我今儿可算把你的妯娌都拉过来了,你也不来见见?”

清暖便跟着洛含芳走到她们面前,依次认识了戚氏、乔氏、元氏、赵氏,然后和岳灵柔、素芊芊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接着又被洛含芳拉去见各个宗室王妃,让大家都摸不清头脑,不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一圈走完,洛含芳请所有命妇都去看戏,然后笑道:“我啊,在南方认识了一位奇女子,所以特意请你们看新奇的戏,这可是我挣钱的买卖,特意来打响名声呢”

在场的人都是做足了功课的,自然知道梁国长公主喜爱看戏,而且自己还有一家戏班子,上头有这位主儿撑腰,那咏情班小日子也是无比滋润,是京城四大知名的戏班子之一,所以便人人点头,这个说长公主称赞的戏必是不凡,那个说咏情班声名赫赫就怕她们请不到,哪有不去请的道理,这些话洛含芳不知道听了多少遍,所以觉得腻歪,见清暖没有说话,便笑着问清暖:“我听说你不怎么爱看戏,会不会觉得烦?”

“您说哪里的话。”清暖回答,“我还想看看,您口中的奇女子到底是何等不凡的人物呢”

世间何处有净土 第九十四章再见筱歌

说到那位奇女子,洛含芳仿佛终于找到话题一般,边走边说:“这位奇女子可不同凡响,她本是江南一户白音人家的独女,家里也颇有些产业,只可惜父母膝下荒凉,就她这么一个女儿。在她父母双亡之后,她一个弱女子撑起了产业,让收益蒸蒸日上,但家里没个男人可不行,所以她就招了一个白音男人入赘,几十年生儿育女操持家务,实在是贤惠得不能再贤惠,却不料丈夫接管了她家的产业之后琵琶别抱,觉得正妻在这儿实在太碍事了,不但对她谋财害命,还丧心病狂到对自己的亲生儿女动手。”

虽然大家一听到是白音人就先腻歪了,但既然梁国长公主都这么有兴趣,大家便耐心听着,戚氏现在地位十分危急,所以急于想得到这位长公主的支持,便立马道:“难不成我们今天看的就是她的故事?”

“若是看她的故事,我至于现在就透了个底朝天吗?”洛含芳仍旧笑容满面,这轻飘飘一句回话却让戚氏更加不安,“她一个弱女子辗转反侧,希望复仇,所以在很多人家里做过帮佣,见过各种各样的稀奇事,那可是什么样的人都有,所以她就把这些故事编成了话本子,润色成几个很好的故事,我今儿就是特意请你们来看的。”

清暖心中暗道,原来是封建版的狗血八点档?也对,这个朝代的人看来看去也就是那么几出戏,写来写去也没什么新意,若是真的有狗血八点档的话,绝对可以风靡整个社会。

等贵人们坐定,戏台子上就依依呀呀地开唱了,故事大意就是将一个家族的旁支庶子,虽是半夏血统,但血脉已经十分稀薄,马上就要沦为白音籍的英俊男人与另外一家同样状况的两姐妹发生的缠绵悱恻,这男的长得帅,又自小和那家的长女订婚,出入没有什么太大的避讳,却惹得次女芳心暗许,结果闹了个天翻地覆之后,他如愿和那家的妹妹在一起,却害得姐姐名声毁了只能青灯古佛,导致岳家根本不理次女。而且因为他们的行为被人唾弃,加上那个男的在眼高手低着实不会经营,所以家业很快就被败光,结果这男人又舔着脸去向岳家求婚,说他家的长女反正已经无法嫁人,不如嫁给他当正妻,也好让岳家当个助力,他花言巧语让那位姐姐铁了心,加上姐姐的确可怜,所以岳家便同意了,助他家度过危机之后还送他去考科举,这人虽然没什么品行而且自高自大,但肚子里墨水还是有的,所以便考了个小官,又得到宗家的拉拢,家主要将自己的庶女嫁给他,若是旁人顶多将正妻贬为平妻,可心狠手辣的他不但指使人害死自己的未婚妻,而且还对岳家赶尽杀绝…这戏越是演到后面,那些贵妇人便越是义愤填膺,大骂这个男子是人渣。

这戏演到三分之一,戚氏脸色就不好看了,演到一半,戚氏已经坐不住了,演到最后,戚氏要靠着椅子才能保持不瘫倒,大家都发现了戚氏这个样子,不由心中纳闷,难道这是影射了她家什么人?

清暖记忆力是一等一的好,加上对朝堂上的人特别关注的原因,所以立刻从这戏文中找到了关键词。

戚家旁支、半夏血统、娶了安国公的庶女…这样算起来,似乎只有工部那位戚侍中符合工部侍中

清暖已经敏感地发现,有一只无形地手在推动着一切。

先是太子在工部牟利,侵吞工程的财产;然后是推动自己嫁给洛祈涵,导致太后失去皇上的敬爱;再是利用戚氏的嫉妒之心害死太子唯一的子嗣,同时爆出假怀孕这么大的事情;最后又让长公主排演这出戏,若她没有猜错的话,对这位戚侍中品行的审查,绝对会牵扯出一堆的秘密,难道说,长公主今天邀请这么多人,就是为了以为太子娶次妃的名义而暗地里有什么行动?

这些女人在这儿兴高采烈各怀心思的看戏,就不知道回家了之后,又是什么状况清暖想了想,发现这些事情和她没有关系,太子倒台了又如何?反正轮不到洛祈涵,只要那些皇子还要斗争,只要洛祈涵还活着,清暖除了洛祈涵的身体之外就不要担心什么,自己的家人那儿也送了口信,更不需要记挂。

好吧,反正她来这个世界这么久了还没有认真看过戏,今天就看一场大戏吧调整好了自己的立场之后,清暖就气定神闲地开始看戏,却感到了一道目光一直注视着她。

她状似不经意地看过去,然后有些怔忪。

李筱歌。

自从离开玉瀚之后,就没有再见面的李筱歌。

清暖记得,自己认为李家是扶不起的阿斗,没有任何结交的价值,李筱歌本人也不是特别聪明的女子,加上嫁给不着调的洛祈渊,就越发没有前途,所以她不仅想尽办法用尽借口自己不去看李筱歌,也拖着陈嫣然不准去,就怕被拖累。

现在想来,她做的的确有些绝情。

不过清暖也知道,这和自己的心境有关,当年前途未卜怕连累家人,所以宁愿心狠手辣地将任何不安定因素都除去,无视因为她的行动可能会带来什么后果连累多少人,只要不是自己的家人就没有关系;而现在自己已经处在一个非常好的位置,加上洛祈涵有至宝温养也可以多活挺久,清暖的心也就软了。

李筱歌她父亲不喜欢她,祖父现在又没了实权…但这个度要把握好,毕竟淳郡王妃是素芊芊,虽然清暖觉得素皇后未必亲近这个母族,洛祈涵就更不用说了,但和母族闹僵显然不是什么明智的决定。

“怎么了?”见清暖在休场的时候走上前,洛含芳问。

“有一个熟人想找我。”清暖回答,“就是淳郡王的第一侧妃,李筱歌,我们都在玉瀚城呆了十年,却因为选秀和她嫁人的关系…”

听见洛祈渊的名字,洛含芳大概知道是什么事情了,所以她点点头:“早去早回。”心里却想着清暖又不是淳郡王,李筱歌找她干什么?就算清暖知道了又能怎么样?还不是帮不到忙而且说不定李筱歌还会有麻烦。果然,清暖就算再怎么聪明,现在还是缺少历练,而且性情还是温厚了一些…不过这样也好,若是太过凉薄,最后只会害人害己。

清暖带着抱琴和入画走在前面,几个嬷嬷跟在后面,来到花园莲花池中心的凉亭,李筱歌已经等在那里,她看见清暖,便露出一个有几分恍惚的笑容,说:“清暖,我们已经有两年多没有见面了吧?”

“是啊,从到了京城开始,我就被拘得很紧…”清暖眼中流露些许歉意,“就连你的婚礼,我和嫣然都不能亲自前去。”

“没关系的。”李筱歌笑了笑,她自然知道当她嫁人的时候,清暖和嫣然摊上两桩最不好的婚事,全家人都焦头烂额,没有时间去才是正常的,“我想问一问,你过得好吗?”

清暖不知道李筱歌为什么这样问,却不妨碍她的官方回答:“容冽对我很好。”

“容冽?”李筱歌不解。

清暖笑了笑,说:“容冽是他的字,我一向如此称呼他。”

李筱歌这才想起为了宁亲王赐字那阵波澜,感慨于身为嫡子的洛祈涵不受宠的同时,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

她原以为自己这个勋爵之女能够嫁给皇子做侧妃已经是天上掉下了馅饼,纵然只是出身最低的那一位皇子,但还不是照例的郡王?加上正妃也不是世代传承的贵族,所以李筱歌心里颇有底气,也期待着未来的生活,却没有想到自己嫁的人居然是个那么不着调的,身为婆婆的恭贵嫔一味顺着儿子。自己当年针对沈晚馨早让洛祈渊不满,后来素芊芊又忍气吞声口蜜腹剑地做好人,府里的大权牢牢地把持在素芊芊手上,自己这个上了玉牒的第一侧妃,居然要昂人鼻息过日子,卑躬屈漆地讨好素芊芊,而且还这么多天都见不到洛祈渊…这日子过得实在憋屈。

唯一让她开心的就是李若兰这个从小压制她的庶妹在东宫也不好过,李若兰是被侧室教养长大的,贪慕虚荣眼高手低不说,就她那一点小伎俩怎么能玩的过那些人精?最初太子为了结好她的祖父,不顾李若兰半夏身份而且祖父只是个勋爵,巴巴地让李若兰当了良媛而不是良使,而且宠了她一段时间,可惜,就算是身份高贵容貌美丽心计过人而且是太子表妹的侧妃岳灵倩都会被人下绊子,何况是区区一个李若兰?听说她现在过得不好,李筱歌总算是出了一口恶气。

看吧,无论你在家里有多么得宠,但嫡庶和血统始终是你无法越过的坎,我不得宠又如何?我是淳郡王八抬大轿迎回来的第一侧妃,就连正妃也不敢真的对我下手,可你能?你若缺了宠爱,就是那无根的浮萍,任人拿捏。

不过面对素芊芊,李筱歌可不能用这精神胜利法,所以她找到了清暖。

这一点,清暖也明白。

世间何处有净土 第九十五章初步合作

素家没有出什么人才,只能靠裙带关系,期待皇后能够帮衬自家的女孩嫁得好,将来也有个臂助让富贵长久,他们唯一的依仗就是皇后,而洛祈涵是皇后唯一的儿子是皇后的心头肉,因为洛祈涵的关系,皇后对素家已经有意见了,只是碍着自己在后宫必须有人撑着才没有发作,但素家显然是都不希望关系如此不冷不热的。若是自己这个宁亲王妃能够稍微帮衬一点李筱歌,不,甚至不要做什么,只需要表个态度,素芊芊就不敢真的针对李筱歌。

果然,还是只会耍这种小聪明,清暖心想。

若非你当年自以为聪明想让我和嫣然替你解决李若兰,我们也不会因为心冷对你如此忽视,毕竟大家在一个地方生活十年还是有点感情的,现在你这种把别人都当做傻子的态度实在是让人高兴不起来所以,清暖有心刺她一次,她方才便发现,那个给她很深印象的很像袭人丫头不在,心里盘算着李筱歌嫁人也才两年多,照理说不会把心腹丫鬟给配人,何况李筱歌对那个月莹可是非常信任,眼下这情景大概…所以她便说:“我记得你有个很得用的丫鬟,叫什么来着?嫣然还跟我说过这丫鬟跌宕起伏的身世呢,我想想,对,好像叫月莹的吧?她怎么没来服侍你?要我说,你待人就是太过宽厚了,居然让她偷懒。”

听见清暖这话,抱琴和入画都想笑,待人最宽厚的貌似是主子你吧?你说这话绝对是成心的李筱歌听到月莹的名字,脸色有些不好,但还是说:“她现在不叫月莹,大家都叫她裘良使。”她也怀疑清暖是不是刻意提起月莹,但清暖表情毫无破绽,仿佛就是对一个丫鬟颇有印象所以顺口问一句,她再想到这两年的事情,便觉得自己疑神疑鬼。

果然,清暖根本没什么反应,就和这个时代的任何人一样,听到李筱歌贴身婢女被洛祈渊收房一样自然,毕竟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甚至那些大丫鬟就是当做通房给嫁过去的。

但实际上,清暖却在心里叹气,觉得自己的眼光和判断果然很好。

表面温柔平和,实则野心勃勃…能够哄得总督府所有人不顾李筱歌的名声成了大小姐贴身丫鬟的人,怎么可能普通?半夏血统当个良使不奇怪,或者说很正常,但考虑到月莹那悲剧的身世还有洛祈渊对沈晚馨那极端的迷恋,那就不得不对月莹喊一声牛人了。

不过表面上的关心还是要做的,所以清暖做出犹豫的表情,最后还是问:“虽然我知道这样不好,但我还是想问,传言淳郡王府有个白音女人非常嚣张…”

李筱歌已经不想提起沈晚馨了,她知道得很清楚,沈晚馨的大名早在两年多前就传遍了,清暖这么晚才提起沈晚馨已经是非常给她面子了,所以她有些疲惫地说:“我只是个侧妃,已经不管这些事情了。”

“这样么?”清暖早就没有注意过洛祈渊,对她来说虽然前世与今生毫无关系,但若看到洛祈渊她绝对会不自在,所以她刻意没怎么听这些事情,但今天看到李筱歌这个样子不由惊讶了,心想沈晚馨到底是嚣张成什么样子才会让李筱歌这样疲惫啊?

她虽然不怎么喜欢李筱歌,但好歹也是熟人,所以就刻意和李筱歌聊了聊天,追忆了一下在玉瀚的美好岁月,然后在下一出戏快开始的时候踩着时间到。

洛含芳见到她来便眉开眼笑,拉着她问:“和故人聊天愉快吗?”

清暖淡淡地说:“两年多没见,感觉生疏了很多,再也热络不起来。”

洛含芳是什么人,能够以女子之身掌握兵权协助兵变,这些年坐稳梁国长公主的位置从不犯错,教出来的儿子年少有为…在清暖离开后,她便把李筱歌的祖宗十八代还有现状查清楚了,对李筱歌这次的举动有什么含义也猜了个八九不离十,看见清暖神色有些黯然,料想她必定是觉得幼时的友情已经不再纯粹而伤感,便觉得清暖果然如她所看到的那样,温柔重情,心性纯良,所以她拉着清暖:“不开心的话,就陪我看戏好了。”

清暖看见戚氏那眼光,却毫不畏惧,来得众位命妇中,太子妃第一,她身份第二,所以一人坐左下首一个坐右下首,现在洛含芳拉着自己说话,她总不能特意让给太子妃吧?明眼人都看出来,洛含芳对太子妃那是半点好感都没有,她也不能去撞枪口吧?

事实上,对于戚氏,清暖还真的没怎么放在眼里,她现在只是在想,洛含芳刻意拖住她们,到底是有什么计划。

洛含芳又拉着清暖看了半出戏,然后笑道:“咱们偷偷溜出去,看她们姑娘家在做什么好不好?”

虽然是这样说,但实际上却是想看自己的女儿好不好吧?清暖这样想着,自然识趣地应下,然后洛含芳便让大家自行看戏,她去看看女儿就回来,对她拉着清暖的举动大家也就是考虑一下,然后继续沉浸在狗血八点档的爱恨缠绵之中。

路上,洛含芳问:“你觉得这些戏可好?”

清暖对戏剧实在不懂多少,但她也知道狗血八点档这种东西最好是拍成长篇连续剧,于是笑道:“我虽然不太了解这些东西,但却知道一个非常挣钱的法子,就怕您如果照做了,会让很多人怨声载道呢”

她虽然这样说着,但眼角眉梢全是轻松,洛含芳就知道她是在开玩笑,问:“是什么法子呢?”

“您看,这四场就将整整几十年的经历演完,实在是有些不过瘾,若是我们排戏的时候慢慢排,将他们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都表现出来,拖个几百场都有可能,这样一来,大家还不是天天等着看?若是哪天您落了哪一家,自然会惹来不满的。”清暖笑道,她太清楚连载这种事情的威力了,把人的心吊着,天天巴望着更新…现在既然能够卖个好,她当然不会错过。

洛含芳是老戏友了,从这出新戏排出来开始,她就觉得虽然好看但总是哪里不对,现在经过清暖提醒,当即明白了,这是太短了啊然后她立马觉得清暖这个建议太不厚道了,这几十年的经历若是排出来虽然很精彩,但若是不上不下地吊着观众,那是绝对会被批的不过洛含芳是什么人?她既然觉得感兴趣,那就是绝对会做的,所以她说:“这个建议真好,你要不要和我赌一次呢?你花钱入股,如果真的有生意我们就一起赚?当然,赔了也是一样的。”

“您这么有钱,还惦记着我那一点小钱。”清暖配合地说。

“若你有的真是小钱,我可无地自容了。”洛含芳调侃,“你那份嫁妆可是坐着收钱的买卖,我当然要找你分摊啦”

“感情您是惦记上了祖父送给我的雪梨班啊”清暖之前不知道为什么雪梨班这个京城四大戏班之一被当做一份铺子给自己当嫁妆,难道祖父已经想到了现在?

“是啊,我觉得光是一个咏情班根本人手不足,所以要借用你的雪梨班了。”洛含芳名正言顺理直气壮,“五五分,如何?”

“您是长辈,怎么能五五分?”清暖摆出一副“我很纯良”的样子,“您六我四,我可要孝敬长辈。”

“你这个滑头”洛含芳又笑了,“既然要孝敬我,干脆我九你一得了”

清暖抿唇,笑道:“那可不成,若我把雪梨班弄得倒闭了,非得被祖父教训不可。”

“那我可不做这种事情。”洛含芳笑了笑,说,“就五五了,这是我说的。”

“那我明儿就让他们给您请安去,我对这些东西完全不懂,就有劳您操劳了。”清暖接下,“您可是给我送钱来了。”

洛含芳挑眉:“你不要?”

“谁会嫌钱少啊?”清暖回答,她自然知道,洛含芳虽然借雪梨班有照顾自己的意思,但更多的却是要帮助洛祈涵,亲王一年二十万两的安家银子,实在是非常少,洛祈涵除了安家银子和宅地之外就没有任何收入,自己有钱还不得自己补进去?

洛含芳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便满意地点头,然后问:“你说我这公主府如何?”

她们现在正穿过一处院子准备去东花园找叶贞音和阮玉萱,清暖看了看周围的景致,自然知道这院子大概是正院或者重要人物居住的,格调高雅而简约,便回答:“自然是好的,大气而不粗糙,精致而不庸俗,实在是难得。”

“这是我那个儿子要求的,他从小就不喜欢太过花俏的东西,正好我也不喜欢,便让他随着心意弄,原想着他若是弄得乱七八糟我少不得要为他收拾残局,没想到他还弄得有模有样。”谈起年少有为的儿子,洛含芳永远是高兴且骄傲的,所以她指了指那个院子,说,“我们全家平素都不怎么住在伯爵府里,所以这院子就是他素日住的,冷冷清清,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不是我亲生的,所以我对他这么苛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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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间何处有净土 第九十六章暗藏玄机

“我倒认为叶将军不尚奢华非常好,小时候我父亲就对母亲说,千万不要把我教养成那等喜爱珠宝饰物的娇贵女子,他可不希望见到自己女儿的时候发现环佩叮叮当当头上珠环翠绕,晃得他眼花缭乱,结果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都不知道亲生女儿长什么样子。”清暖小小地奉承加自比一下。

洛含芳自然知道清暖也是崇尚简约的人,否则她也不会对动那等心思,但听见清暖赞美叶岚羽的格调还是极为高兴的,所以她问:“你喜欢竹子吗?”

“非常喜欢。”清暖说。

“那你一定要在院子里看看,我这个儿子非常喜欢竹子,几乎已经到了痴迷的程度,别的我不敢说,但说着竹林,整个京城还真的没有能超过我这里的。”洛含芳带着一丝骄傲又有一丝抱怨的口吻说,“你看这个院子挺小吧?其实院子的后面种满了竹子,整整占去了我府里七分之一的地方。”

长公主府位比亲王,七分之一…清暖顿时冷汗,却露出踟蹰的样子:“要看竹子,就必须穿过院子…叶将军是男子,我贸然前去会不会于理不合?”

“怕什么,有我在谁敢说你?况且那臭小子今天应该不在。”洛含芳说。

清暖就是要等她这句话,她知道梁国长公主这一家和宜兴伯府关系不是怎么好,所以如果叶岚羽不在,就必定是外头出了什么大事要他带兵,绝对不可能是回伯爵府修养,而让阮玉萱一直陪着叶贞音,虽然因为她们两个是好友,但更多的怕是扣住阮玉萱,让阮怀墨不要做出任何有害大局的举动。

看来,外头真的发生了什么事情

清暖心思已经七拐八拐,但脸上却仍旧保持笑容:“既然如此,那我也不矫情了。”

洛含芳见清暖不扭捏,顿时又多了几分好感,便亲亲热热地拉着她向院子走去,那些仆役看见是长公主都很有素质地下拜,洛含芳也没怎么管,就向清暖说这些竹子是哪里淘来的,又如何艰难地才种活,春天又收获了多少竹笋结果大家都吃不完还得去倒卖…清暖也配合地说文昌侯府的莲藕也差不多是这个样子,两人相谈甚欢,但洛含芳突然停下脚步,清暖也只好跟着停下。

清暖早就发现洛含芳有武功在身而且相当不弱,想必是成亲王兄妹情深偷偷教的,因为洛明霄当了皇帝又给她更高深的秘笈才打破了公主不能习武的惯例,而清暖修行功法奇特,一般人发现不了她身怀武功,所以清暖只能装出迷惑的样子,实则已经隐隐约约听到竹林中有人在讲话,而且似乎是个女子,清暖便觉得奇怪,因为洛含芳之前说过,叶岚羽眼高于顶,对竹林又极为喜爱,在南方生活了那么多年也没有能入他眼去竹林别院纳凉的,现在也就多一个挚友阮怀墨,怎么会有个女子?

“长公主府应该不会闹鬼吧?”清暖胡思乱想。

洛含芳凝神听了一会儿,对清暖说:“你让你的人都退下,我们两个过去。”

清暖有些为难:“这是否是您的家事,我始终是一个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