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颖听说,因回头打趣儿她道:“昨儿皇上赏下这东西时,原是一对儿,其中便有一只是与了五阿哥的,我就不信你没得。”说着小心翼翼掏出来一个圆筒形状、两头儿镶着玻璃的小玩意儿来。
闻言黛玉便知这件儿物事必是弘历打发墨颖送来的了,一时心里是又喜又恨又羞,喜的是如此珍贵难得的物件儿,弘历竟会在得到的第一时间内,便想着送来与她玩儿;恨的是他既有这等心肠,缘何又会这么久都不来看她,难道真因为当日她那句“以后断不可再来找她”,便再不上她潇湘馆的门了?羞的是自己一个女儿家,竟会忽然这般在意起一个男子的行为举止来,真真是好不害臊!
正暗自思忖之时,耳边忽然传来墨颖的声音,“这个东西呀,唤作‘万花筒’......”
黛玉忙回神向她瞧去,就见她正含笑指着手里那个东西,兴致勃勃的解说着,“之所以唤作‘万花筒’,乃因透过其上的筒眼儿望里瞧,同时在稍稍转动一下儿,便能瞧见里面各种不住变化儿着的图案或花样儿。”
一面说,她忙又一面儿将手里的万花筒放到了黛玉右眼前,霎时黛玉便被里面那五光十色、见所未见过的美丽景象所迷住了,但见里面儿忽而是梁祝化身时随风起舞的彩蝶、忽而是在女皇武则天威慑下于冬日绽放的牡丹、忽而又是翩翩而来的百花仙子......端的是绚烂夺目、美不胜收,尤其瞧了大半日,竟无任意两幅儿图案是有丝毫重复的!
“这样儿举世难得的东西,难为那制作之人怎么想来,真真好细巧儿的心思!”又看了一小会儿,黛玉因想着只自己一人在这里欣赏,却将墨颖沁灵冷落在一旁儿,虽则是自家姊妹,到底不好,方暂时收回视线儿,对着二人笑叹道。
话音刚落,沁灵先就拊掌笑道:“如今全大清朝可就仅只乾清宫皇上那里,三妹妹你手里,还有我家里,共计有三件儿呢,可不是举世难得?”说罢她忙又伸手捂住了自个儿的嘴儿,只不住拿眼觑儿黛玉的脸子,显然是自悔失言了。
一旁墨颖听得她这般说,待要阻止,已然来不及,心里唯恐黛玉得知了这是弘历送来的东西儿而继续生气儿,因亦不住拿眼瞧黛玉,却见她绝美的小脸上,只是如水般的平静,显见得早已料到了手里那万花筒的出处儿,只是并未明说罢了。她不由暗自舒了一口气儿,忙又不着痕迹拿其他笑话儿来岔开,渐渐引得黛玉与沁灵都听住了,方于不知不觉中将此事暂且遮掩过了,不消细说。
是夜,因一同玩儿那万花筒玩儿得太尽兴,墨颖与沁灵俱各未回自己家去,只打发家人回去说了一声儿,仍歇在黛玉的潇湘馆。她姊妹几个虽则只几日不见,然因着情分不比寻常,自是有许多话儿说,因直说到外面儿十锦阁儿上自鸣钟“当当”响过了三下儿,各自的奶娘又软言催促了再四,兼之自己亦觉着乏了,方胡乱睡下了。
黑甜一觉醒来,已是大天明了,黛玉到底较二人浅眠,因先醒过来,睁眼一瞧儿,登时翻身坐起,口内笑道:“可迟了,日头只怕已升上四竿犹不止了。”
说着就见睡在中间儿的墨颖亦翻身起来了,“了不得,竟睡至这个时辰了,待会儿前面儿去,别人不定怎生笑话儿咱们呢。”说着轻推了一旁仍酣睡着,把一弯雪白膀子露出了被外犹不自知的沁灵一把。
这里黛玉已扬声儿唤了紫鹃雪雁及三人的奶娘进来,令其打热水准备手巾、擦牙的青盐去,又彼此相帮着更衣梳洗了一番,方去到外间服食富察福晋早已打发来送了来,却因见三人犹未起身,只令潇湘馆的丫头们煨在汤婆子里的燕窝粥来。
正吃着,忽然有富察氏打发来的两个丫头进来,行礼问安后,笑向黛玉道:“回姑娘,昨儿来过的那位荣府二奶奶又来了,还带了好些儿姑娘们来,说都是姑娘的姐姐妹妹们,今儿个定要见姑娘一面儿,福晋请奴婢来请示姑娘,要见她们不见?”
第42章 再次上门沁灵发威
却说黛玉正与墨颖沁灵一块儿服食富察福晋早早儿便打发人送来的燕窝粥,忽然就有富察福晋身边儿的一个丫头,进来回说前面儿凤姐儿又来了,还带了贾府众姑娘们来,说是定要见黛玉一面,是以富察福晋特意打发她来问黛玉见是不见,倘不愿意见,直接命人撵了便是。
闻言黛玉不由蹙起了眉头,因轻声儿向一旁王嬷嬷抱怨道,“却又来!昨儿我都已向琏二嫂子表明过自己的想法儿,倒不想老太太、太太今儿个更是变本加厉,还令她带了姐妹们来!难道她们以为,这样儿我就会回她们家去了?”
说着回头儿与那丫头说了一句:“去说与福晋,先将她们带至偏厅罢。”姊妹们都来了,她亦不好做得太过。一面又向墨颖沁灵说了一声儿,方扶了王嬷嬷,随那丫头一径往前面儿去了。
这里墨颖与沁灵犹不明就里,因赶忙拉住抬脚亦欲跟去前厅的紫鹃雪雁,问究竟何事儿,二婢想着她两个原不是外人,遂将昨儿个凤姐儿来接黛玉,却被黛玉严词拒绝一事简要说了个大概,末了雪雁雪鸢两个爱使促狭儿的,还添油加醋将往日黛玉在贾府时所受的委屈更又夸大了几分,以期她两个能替黛玉报仇出气儿。
不想话未说完,沁灵先就杏眼圆睁,怒道:“真真要脸子不要,三妹妹都明言拒绝了,偏还要上门来,横竖我早想找她们算账了,今儿倒敢送来门来。”说着一面捋袖子,一面道,“等我前面儿去将她们都骂一顿,再撵了出去。”说着抬脚便走。
墨颖忙一把拉住,嗔道:“慌什么,等着我与你一块儿去不好?但只一点,待会儿你可得老老实实坐在一旁,听我说话儿便是。”说着又附耳如此这般交代了一番。
沁灵会意,忙点头应罢,方拉了她撇脚往前面小跑着去了,慌的后面儿众奶娘丫头忙跟上,唯恐摔着绊着了哪里,不消细说。
彼时富察福晋上房的偏厅里,黛玉亦未闲着,正与同凤姐儿一并前来的三春姊妹及湘云厮见问好--虽则心里不满贾母王夫人等,对这几个姊妹,尤其是与自己同吃同住了月余光景儿的湘云,黛玉到底拿不出对着凤姐儿时的不假辞色。想来贾母王夫人等亦是想到了这一茬儿,才会在黛玉严词拒绝了凤姐儿后,复又令她几个同来的。
至于富察福晋,则因黛玉方才来时,便附耳说与她自己能应付得来,请她只管忙自己的去,而扶了周嬷嬷一径去了,只将另外几个老嬷嬷并几个端茶递水儿的小丫头留了下来侍候。
一时厮见完毕,黛玉请她几个坐了,转身亦欲归坐,不想却被凤姐儿一把拉住,一面又拉过身侧另一位黛玉素未谋面儿的,身着鹅黄衣衫、面若银盆、美艳丰腴,瞧着很有几分端庄内敛的陌生女子,笑向黛玉道,“忘记与妹妹介绍了,这位便是昨儿还向妹妹提及过的那位太太的侄女儿,薛宝钗薛大妹妹。薛妹妹昨儿闻得有妹妹这样儿一位貌比天仙,气美如兰的妹妹做客富察福晋家中,又闻得老太太令我与几位妹妹今儿个要来接妹妹家去,心里只恨不能立时便与妹妹厮见,遂禀明了老太太、太太,今儿要与咱们一块儿来接妹妹家去。”
一语未了,那薛宝钗已含笑上前携了黛玉的手,啧啧称赞起来,“昨儿闻得老太太与姨娘嫂子姊妹们对妹妹赞不绝口,我心里已是好生景仰,恨不能立时一睹妹妹的庐山真面目,好容易这会子见着了,才知道原来大家伙儿的赞美,竟皆及不上妹妹真人儿的十之一二,真真让我这个作姐姐的,都不知该夸什么好了。”
黛玉见她虽则满脸堆笑的说着大篇的赞美之词,眼里却偶尔闪过一丝转瞬即逝的艳羡与嫉妒,便知她并不若面儿上瞧着的那般好相与,再想到她乃王夫人之侄女,遂对其越发没了好感,因抽回自己的手,淡淡道:“薛姑娘这话儿说差了,姑娘虽系我外祖家二太太的姨侄女儿,与我却是非亲非故的,因此什么‘姐姐妹妹’之类的称呼儿,还请姑娘以后都休要再提及,只需直呼我‘林姑娘’便是。”说着转身去往上座坐了,自顾吃起茶来。
余下宝钗独自立在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幸得凤姐儿上前笑着打圆场儿道:“想是林妹妹初次见薛妹妹你,难免生疏,明儿熟识起来便好了。”一面又携了她的手回原位坐好,方稍稍与她解了围,心里却是将黛玉狠了个牙根儿痒痒,只面上未表露出丝毫来罢了。
浅啜了一口茶,黛玉不欲再与几人消耗时间了,因正色与凤姐儿道:“昨儿个我已与二嫂子说得很明白,是不会再回外祖母家去住了,还请嫂子回去禀明老太太,以后再不要打发嫂子来接了,这样儿嫂子亦省力我亦省心,岂不四角俱全?”
凤姐儿听说,忙赔笑道:“如何未将妹妹的话儿与老太太、太太禀明?但只一来老太太说当初妹妹之所以进京,到底是因为她思念太甚,盼着妹妹能承欢膝下的缘故,方再四去信儿及打发人去扬州的,不然姑老爷一多半亦是舍不得妹妹离开身边儿的。偏如今妹妹又未住在咱们家里,倘明儿被姑老爷知道,必定埋怨老太太,说她接了妹妹来又不留在身边好生看顾,以致母婿失和,反倒不美;”
“二来家里众姊妹亦着实记挂着妹妹,盼着能与妹妹日夜呆在一块儿,聊叙姊妹情谊。因此昨儿闻得妹妹不愿家去时,皆吵着闹着要一块儿来接妹妹回去呢。”说着忙又回身向三春及湘云使眼色儿,令其赶紧儿出言相帮,偏除了探春只淡淡说了一句“林姐姐,咱们姊妹是真个盼着你回去”以外,余者迎、惜、湘三人,皆未发一语,倒弄得凤姐儿不好再接着往下说了,因讪笑着退回椅子上坐定,假意吃起茶来。
似笑非笑看完凤姐儿唱作俱佳的表演,黛玉正欲开口送客,却见一旁湘云与惜春不住朝自己使眼色儿,显是有什么体己话儿要与自己说,遂低头沉吟了一下,方淡笑与凤姐儿道:“才二嫂子说老太太因恐明儿家父得知了我并未住在外祖母家,而与外祖母生嫌隙,还请二嫂子转告老太太,请她老人家大可不必担心,前儿家父已得知我这会子住在他世交老友的府上了,心里十分喜欢,因来信命我继续住下,只管拿这里当自己家的一样儿。”
“至于姊妹情谊,更是十分简单,明儿哪位真正与我骨肉血亲的姐姐妹妹记挂我了,大可到这里来找我,我虽是作客在富察府上,这点子主却还是做得的。譬如今日,咱们姊妹倒似下了帖儿似的,来得竟这般齐全,因此我想留下二姐姐、三妹妹、四妹妹与云妹妹用完午饭再回去,未知二嫂子意下如何?”说着她还有意将“骨肉血亲”四字咬得极重,言下之意便是在告诫宝钗之流的所谓“亲戚”,以后可别再在她面前来现了!
凤姐儿被她说得无言以对,心知回去后王夫人又会给自己好一顿脸色瞧,不由暗自叫苦不迭,面上却不表露出来,只是笑道:“妹妹好意留饭,我这个做嫂子的自是欣然接受,整好儿也可趁便去妹妹在这边的居所瞧瞧,想来定是十分美轮美奂的,今儿个我可要大开眼界儿了。”
一旁宝钗亦含笑接道:“二嫂子说得很是,如此方不枉咱们今儿来了富察府这样儿真正的豪门大户一遭儿。”
一语未了,忽然外面儿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咱们姑娘神仙一般的人物儿,她的屋子,也是那起子外四路不相干的人想进便能进得的?”说着湘帘儿被挑起,走进来两个分别着淡紫、翠绿衣衫,瞧装束打扮既不像丫头亦不像主子的女子来,不是别个,正是刚才被雪雁雪鸢两个小促狭鬼儿撺掇了来,欲替黛玉出气儿的墨颖与沁灵两个。
乍闻此言,凤姐儿与宝钗俱已怒火中烧,因想着到底是在人家的地盘儿上,不好发作,方强忍着罢了,及至到二人进来,虽则瞧着她们的装束打扮不像丫头,口内却称黛玉作“姑娘”,显见得只不过乃两个有些儿体面的丫头罢了,遂不再掩饰自己的怒火,俱倏地冷下了脸子。
那宝钗虽则表面儿瞧着十分沉稳内敛,骨子里亦是个有成算的,然因着年岁不大,又生于大富之家的皇商家族,素来被家下人等众星捧月惯了的,到底亦是有几分傲气的。刚才她受了黛玉言语上的奚落,心里原已十分不悦,偏这会子又见黛玉身边的两个丫头尚且如此轻视于自己,再瞧得四下里不是贾府的人,便是富察家几个上不得台面儿的下人,当下便不欲再按奈的怒气儿,因冷笑道:“两个奴才秧子,也敢这般妄自托大,真真不知是天生的,还是你主子未曾将你们调教好......”
一语未了,只听“啪”的一声,宝钗的脸上,早已着了身着翠绿衣衫的沁灵一掌,口内犹厉声骂道:“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骂起本格格来!”
宝钗被扇得两耳嗡嗡作响,眼前更是金星乱迸,以致竟未能听到沁灵的话,因劈手便欲还回去,却不料手掌还未及落到沁灵脸上,已被侍立在侧的一名老嬷嬷一把架住了,“你好大的胆子,倒敢打起镶白旗吴都统家的沁灵格格来了,敢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墨颖亦跟着冷笑道:“连吴伯父吴伯母尚且舍不得弹她一指甲,你这个真正的奴才秧子,倒敢反了天,冒犯到主子的头上来了。”说着喝命屋内众人道,“来呀,将这个目无主子,口出狂言的贱婢,与本格格掌嘴五十下。哦,倒还忘记告诉你本格格是谁了,听好了,本格格乃钮轱鲁家的墨颖格格,当今熹妃娘娘的娘家侄女儿,明儿你要记恨,可别恨错了人!”
她素来不喜以权势身份压人,然今儿却一反常态,显是在告诉在场的凤姐儿等人,黛玉有的是尊贵的靠山,而她们,是不会眼睁睁看着黛玉受哪怕一丁点儿委屈的!
随后跟来的她两个的众奶娘丫头闻言,忙大声应罢,便上来两个婆子,抡圆了膀子便欲往早已吓得“噗通”一声儿跪倒在地的宝钗脸上招呼而去。
“且慢!”千钧一发之际,上首一直冷眼旁观着的黛玉忽然出声儿道,说完忙离了座行至墨颖沁灵身旁,素手指着宝钗笑道:“虽则这位薛姑娘与我非亲非故的,今儿个到底亦算得上是我的客人,还请二位姐姐瞧在妹妹的薄面儿上,饶过她这一回儿罢。”
以她的聪明,如何瞧不出二人之所以故意乔装了来,却又不表露自己的身份,并激怒宝钗,不过是想拿她作个“筏子”,杀“鸡”与“猴儿”看,再经过同来几人的口,传来贾府众人耳朵里,与自己出一口气儿?
但只她想的是,好歹今儿个宝钗亦算得是她的客人,又是随凤姐儿三春姊妹几个来的,倘真被打坏了,回去后王夫人面儿上不好看,必定会拿她几个煞气,到时岂非是她的罪过了?一面想,一面又在心里带着点子小小的坏心庆幸起来,幸而今儿个还来了这个薛宝钗,否则这会子挨打的,只怕就要变成凤姐儿或是三春中的哪一个了!
--毕竟以墨颖沁灵两个的性子,既是铁了心要与她出气,便势必会寻个由头,上演这一出儿“打人记”的,唯一所不能确定的,只是那个被打的倒霉鬼儿会是谁罢了。
墨颖与沁灵见黛玉出言为宝钗开脱,都道:“此事很不与妹妹相干。咱们两个平日在家里可不曾受过这等闲气儿,便是在宫里见了各宫的娘娘公主们,尚且还有几分体面呢,今儿个倒被一个包衣奴才骂了去,明儿传了出去,咱们俩可还见人不见?”
她两个本不甚明了宝钗究竟是何身份,只想着她是随贾府众人来的,便如贾府众人一样,乃包衣奴才家出身,却不知道,薛家差贾府尚且有一大截儿,那贾府虽是包衣奴才之家,到底是在旗的,而那薛家,却是连包衣奴才尚且算不上,不过是满清社会“仕工农商”四大阶层里,社会地位最低下的商人罢了,即便其经过了几代的沉淀,已有了几分家底,如今亦已成为了皇商,却仍只是“富而不贵”,没有任何的社会地位!
见二人如此不依不饶,黛玉亦不好再劝,倒是一旁凤姐儿几个想着倘真打了宝钗,家去后王夫人必定不会与她们好脸子瞧,因忙上前赔笑道:“还请二位格格息怒,奴婢们先替她与您二位赔个不是。”说着又骂宝钗,“还不向二位格格赔礼道歉?”
宝钗见有台阶下了,只得强忍下满心的委屈与仇恨,强忍着嘴角因才挨了打正火辣辣的疼痛,赔笑道:“刚才是奴婢有眼不识泰山,冒撞了二位格格,还请格格大人不记小人过,饶过奴婢这一回儿罢,奴婢给您二位磕头了。”说着果真恭恭敬敬向二人磕了三个头。
刚才已说到这宝钗骨子里素来是个有成算的,又出身于商人之家,素来精于算计,又如何想不明白“能屈能伸”的道理?如今见有了台阶,她自然忙不迭便就着下了,毕竟以她如今的身份,确是不能与人家这般尊贵身份的格格抗衡的。但是总有一天,她会凭借自己的努力,将她们都踩在脚下,再将今日所受之辱,百倍千倍的讨回来的!
墨颖沁灵见宝钗忽然这般谦卑,又有黛玉在一旁不住解劝,到底不好再坚持要打人,因冷笑一声儿,道:“今儿瞧在三妹妹的面儿,且先饶过你这一回,倘明儿再敢这么目中无人,可就没这么好混过去了!”
宝钗忙一叠声儿应罢,方就着一旁凤姐儿几个的手起得身来,谦恭退至一旁,低垂下头不敢再发一语。
经此一事儿,凤姐儿等人俱不好再逗留,只得匆匆告辞。
倒是那湘云临走时刻意走在最后,得以在经过黛玉身边儿时,快速的说了一番话儿:“刚才之所以不住朝林姐姐使眼色儿,实在是有两句话一定要与你说。昨儿夜里老太太已经说了,今儿个倘再接不到你回去,明儿她便要带着太太亲自上门来,姐姐还是找个地方躲躲去吧,免得瞧了堵心。再有就是,今儿个来这里打扰姐姐的清净,原非咱们姊妹的本意,不过是老太太、太太逼着来的,以期能借着咱们的姊妹情谊,劝得姐姐回去,还请姐姐勿怪。”
说着又道:“横竖我是将她们都瞧分明了,明儿是再亦不愿待在那里了,倒是回自个儿家里去,还自在一些儿......”
话未说完,就有凤姐儿打发的两个丫头过来催请,湘云无奈,只能将余下的话咽回肚里,跟着一径去了。
这里黛玉方幽幽叹道:“老太太到底还想怎么着呢?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呢?”
第43章 徒受闲气心思各异
回程的路上,宝钗顾不上与同车的凤姐儿寒暄说话儿,只一直低垂着头不发一语,唯独刚才未挨打那半张雪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子,在无声的诉说着此时此刻她心里的羞愤与气恨。
一想着刚才墨颖与沁灵,还有黛玉的趾高气扬与居高临下,再到她三人对她的羞辱,她的心便霎时紧缩成了一团!她们之所以敢这般肆无忌惮的羞辱于她,凭的不过是显赫的出身,凭的不过是家里父兄的势利,凭的不过是祖上的功勋罢了,有什么好自得的,单要凭样貌才学,难道她会输给她们中的哪一个?!
这一点认知,让她的心里稍微好受了一些儿,但眼前不经意浮过黛玉那绝尘的美貌和高华的气度,她才刚刚好受了些微的心,复又陷入了更深刻的绝望之中......
原来这薛宝钗不是别个,正是先前在应天府时,曾因强抢英莲而与黛玉一行结下了梁子的薛蟠之妹。然与薛蟠终日唯知斗鸡走马、眠花宿柳、惹是生非的性子大不同的是,宝钗却不独生得美艳动人,其行为举止亦是内敛娴雅,于才学管家方面,更是较其兄不知高明了百十倍,实乃薛氏一族如今八房人小一辈中的佼佼者。
当日薛蟠被弘历逼着应天府府尹贾雨村先是打了一顿,又关入牢房整整一个月,并不准任何人将其保释出去后,薛家与贾雨村的梁子便算是结大了,尤其那薛蟠,更是叫嚣着一定要揭了贾雨村的皮儿。
然俗话说得好,“民不与官斗”,他薛家虽有百万家资,又如何敌得过身为朝廷命官,手中有权有势,且正为得罪了四阿哥弘历而不安于心,满心求着自保,连带将薛家亦记恨上了的贾雨村?
不过三二月光景,薛家在应天府的生意,便因贾雨村笼络尽了当地但凡稍稍有点子名望的士绅商家们与之抗衡,而开展不下去了,没奈何,薛家只得百般谋算起往其他地方去发展来。
幸得彼时王夫人的信亦来了,薛蟠及宝钗之母薛姨妈见了很是喜悦,心道这才真真是“瞌睡了便有人送了枕头来”的美事儿!
又想着姐姐家到底不比自家只富却不贵,乃在京城都排得上号儿的真正的显贵人家,倘应邀住到她家去,明儿自己的一双儿女必能借机寻下两房真正显赫的公侯亲家;新近又闻得人回,说是京里几处生意这几年消耗都颇大,眼看支撑不下去了,需得尽快查明缘由;再则整好入户部销算旧账,另计新支的时候亦到了--如此一举四得之美事,实在是妙不可言啊!
当下母子三人便带着家下人等,百般为变卖家产、打点行装细软及馈送亲友的各色土物人情、雇买船只车马等类事而忙活起来了。
在路不记其日。
那日到得京城之时,骑在马上的薛蟠见得京城之埠盛繁华,实非应天那样小地方能及得上十之一二的,便又犯了好耍贪玩的习性,扔下母妹便欲打马先四处游玩一番去。
慌得薛姨妈忙命人拦住,隔帘斥道:“才因着你的缘故,弄得咱们一家子不能再在应天立足,这也就罢了,倘你能就此改过,我与你妹妹也喜欢。偏这会子好容易到了京城,连东西方向尚且分不明,你便又似那脱了缰的野马,倘有个什么好歹,可让我与你妹妹怎么样呢?再则,你姨夫素来最喜知礼守节之人,倘得知你一来先不去拜会,倒只忙着自己受用,必定不喜,明儿咱们还有什么脸子呆在人家家里?你最好与我安分些罢。”
又听里面传来宝钗的声音:“母亲既这么说了,定然错不了,哥哥倒是快快应下的好。”
薛蟠听母亲妹妹皆发话了,情知扭不过,只得闷声应罢,令人一路奔荣国府去。
一时到得荣府,早有王夫人得了信,领着女媳丫头婆子们接出了大厅来,一番悲喜交集、泣笑叙阔的厮认下来,已是大半个时辰过去。王夫人忙打发人带了薛蟠去拜会贾赦贾政及族中子弟,又亲自引着薛姨妈宝钗去拜会了贾母,酬献了各类人情土物,一时倒也皆大欢喜。
那贾母虽不喜薛家乃商人出身,市侩气名利心太重,到底不好太拂王夫人的脸面,说不得依了她将薛氏母子三人留住在府内东北角上梨香院内的意思。
前文已说过薛家虽富却不贵,因此往日在应天府的宅子,虽则处处尽显着奢华,却也处处尽显着俗气。如今既到了荣府这样虽则出身不高,好歹算得上公侯之家,从房舍的布局到家下人等的体统排场,再到主子奴才都比自家的瞧着不凡了不知多大一截儿的人家,便立时觉着眼睛不够用了。
尤其那宝钗,更是在见到贾府的姑娘们,人人皆是奶子丫头一大堆,瞧着说不完道不尽的金尊玉贵后,心里立时忍不住又羡又妒起来,只深恨造化弄人,竟未能让她亦生在这样的公侯之家!幸得她比她们都生得美艳,也算是上天对她于不公平以外,唯一的公平了罢?!
她费尽心思、不着痕迹的讨好贾府的每一位主子,连懦弱得奴才尚且不放在眼里的迎春,庶出的探春与贾环姐弟,甚至府里稍稍有些体面的丫头婆子们都没有落下,因此不过才几日功夫,她已赢得了贾府上下一致的赞扬,只除了贾府“宝塔顶儿”上的老太君贾母。
但只那又有何干系呢?横竖贾母已是日薄西山,到时这诺大的贾府,还不是只有她的姨母王夫人说了算?她只需要让她喜欢自己,也就罢了。
至于宝玉,虽则他生得唇红齿白,又极懂得讨女孩儿的欢心,她母亲私心里亦是希望她能与他有所发展,但她的心里却知道,他不是她的最终目标,她想要的,是更有权势更有能力的男人,就好比......京城众王府的皇子亲王、世子贝勒,甚至宫里的皇上!
--这是她八岁起便为自己定下了的目标,只因那年她亲眼目睹了京城廉亲王府来的大管家,名唤何玉柱的,是如何的趾高气昂、目中无人,是如何的将她一家俱看得比蝼蚁尚且不如,又是如何的将应天府当时的府尹踩在自己的脚底下任意践踏!
连奴才尚且如此权势滔天了,何况其主子呢?自此,“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这句话儿,便每每成了激励她苦学琴棋书画、苦读经略史籍最直接的动力,让她得以在枯燥无味的苦学中,一直坚持下去。
因此当此番薛蟠闹出这样一件事来,以致薛家无法再在应天府立足,而不得不来京城投奔王夫人时,她心里竟没有丝毫的难过与悲伤,有的却是自己终于向着既定目标迈出了第一步的庆幸与喜悦,她满心相信,以自己的美貌和才气,一定能尽快找到她理想中的良人的!
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那日她与母亲兄长带了大堆的礼物,去往廉亲王府欲求见廉亲王时,直接便被门上那些个豪奴一顿喝骂撵出了老远,幸得何玉柱整好经过,方与他们解了围,但他同时亦告诉他们,凭他们的身份,是不配见王爷的,让他们赶紧回去,只管好生办差便是。
彼时她方意识到倘见不了这些显贵之人,她便是再美艳再有才情,亦只能是枉然。因此昨儿夜里去贾母上房昏省时,她才会在闻得贾母与王夫人命凤姐儿明儿一早领了三春与湘云,一同去显贵非常的富察府接黛玉时,提出要同去的。
--此前她已自王夫人咬牙切齿的叙述中,得知了黛玉的诸多事迹,自然亦知道了她如今深得当朝四阿哥青睐,倘接了她回来,明儿四阿哥定然会驾临贾府。而只要让四阿哥见到她,她就有把握将他的心,从黛玉身上拉到自己身上来。
却不料,这一去,却让她再也不敢有那样儿的自信,更让她受到了那般奇耻大辱!
想到这里,她的心又尖锐的钝痛了起来,若非咬牙硬撑着,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儿来了!
与宝钗同坐一车,正坐在她对面的凤姐儿一直冷眼旁观着她,却意外发现她的面色竟如来时一般无二,仍是那般的平静如水,心里不由喟叹起来,要是换作她在这个年纪,受到这样的奇耻大辱,即便不敢在那身份比自己高出了许多的人面前表露出来,至少事后亦会或委屈得大哭,或生气得了不得,甚至拿丫头出气也未可知,偏她倒好,竟表现得这般平静,果然是个心内有成算的,不可小觑啊!
不动声色的收回探寻的目光,凤姐儿亦陷入了自己的思绪中。
当日薛氏一家到得荣府时,作为薛姨妈嫡亲内侄女儿、宝钗嫡亲表姐的她,实则并不若她表现出来的那般喜悦和欢欣,只因聪敏的她,早已从王夫人在闻得薛姨妈一家不日便会进京来后所表现出来的喜气儿,和她对甚至还未见过面的宝钗的赞不绝口中,大略瞧出了王夫人邀请薛家进京来的真正目的。
及至到见到宝钗后,她越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与不安,王夫人邀请薛家进京,想的竟是“亲上作亲”,然后将已无利用价值的她摒弃,进而达到独霸荣府家产的目的!
幸得宝钗暂时还未将小小一个国公府的少奶奶瞧在眼里,只因从她的身上,她好似看到了当年的自己,看到了当年那个“心比天高,命却寻常”的自己,然与自己不同的是,宝钗分明比当年的自己,瞧着又高明了许多,至少,在遇事沉得住气上面,她就差她好大一截了!
微扯嘴角暗自冷笑了一声,凤姐儿继续不动声色的打量起宝钗来,旋即她便无声的笑了,只因她无意瞧见她春葱十指上那尖尖的指甲,几乎已深陷进了她白嫩手掌的肉里!--看来她并不若她表现出来的这般云淡风轻嘛。
“回二奶奶,已经到家了。”
外面忽然传进来的声音,打断了凤姐儿与宝钗的沉思,姐俩忙回过神来,齐齐换上了平日的“招牌笑容”,方由凤姐儿向外吩咐道:“直接往二门去。”
婆子听说,忙应了一声“是”,便又继续往前去了。
一时到得二门外,早有先抵达的婆子屏退了众小厮,因此凤姐儿便领着宝钗三春及湘云姊妹在这里下了车,欲步行前往贾母上房去复命。
行至半道儿,宝钗忽然强笑着出声儿道:“我有些累了,不能去向老太太请安了,还请二嫂子及众位妹妹担待一二,在老太太跟前亦替我告罪一声。”说着也不待几人回话,她已扶着贴身丫头莺儿,一径往东北角上的梨香院去了。
这里众人见她头一次这般失礼,料想是因着刚才在富察府受了委屈之故,倒也并未见怪,只随着凤姐儿一道,往贾母上房去了,暂且不表。
不提贾府这边儿,且说回富察府内。
几乎还未等到凤姐儿一行的背影消失在眼前,沁灵便已嘟着嘴抱怨开了,“三妹妹刚才做什么要劝阻着我和大姐姐,难得那贾府的人送上门来,不好好教训一番,怎么能出得了你心中那一口恶气?”
闻言黛玉不由好笑道:“可是我怎么觉着,二姐姐此举,倒像是在替自己出气一般?”
一语未了,却见沁灵拍手笑道:“这话儿妹妹你倒也没说错,先前听不得你受了那样的委屈时,我已是恨得了不得,偏你又不让我打上门与你出气去,今儿个倒好,我终于是如愿以偿了。”说着忙又吹了吹自己的手,道:“不过那挨打的丫头脸子倒也够厚,我的手这会子还生疼生疼的呢。”
说得众人都撑不住笑了起来。
笑过之后,墨颖不由微蹙起了眉头,因向黛玉道,“刚才妹妹那个什么‘云妹妹’不是说,倘今儿个接不到你,明儿那贾府的老太太便要亲自来接了?依我说,妹妹今儿个竟去我家或是二妹妹家,小住上一段时日,‘眼不见心不烦’,倒也省事许多。”
一旁沁灵忙不迭接道:“先去咱们家,先去咱们家,我那里有许多好东西,想与三妹妹瞧呢。”
微微摇了一下头,黛玉叹道:“姐姐的好意妹妹心领了,但只如今因着我的缘故,已弄得伯母家连日来没个清净了,明儿果真去了姐姐们家里,焉知不会带去相同的麻烦?还是呆在这里,等着老太太上门,再拿几句狠话来打发她回去罢。”
“妹妹都这般明言拒绝了,偏那贾府还一再派人来,想来明儿妹妹便是说再多的狠话,亦是无济于事的。”闻言墨颖是一脸的不赞同,“况以妹妹的性子,岂是那等会儿对着长辈说狠话的人?怪只怪那贾府之人忒皮厚忒不要脸子了!”
一席话说得黛玉沉默了,然嘴上虽未说什么,心里却是十分赞同墨颖此番话的,只是她到底不好这般说自己的外祖母罢了。
她不明白,当初她要离去时,贾母不是答应得挺爽快,王夫人瞧着亦是一脸的喜色吗?缘何如今却一而再再而三的来接她,就如同当初硬要打发人去扬州接得她进京来一般呢?她们只当她是真个儿回扬州去了,不也就罢了?如今弄得她们不开心,她更不开心,却又是何苦呢?!
她却不知道,对于贾母王夫人之流来讲,只要是能为自己带来利益的人和事,便是要付出再多的人力和精力,她们亦是甘之如饴的!
见墨颖与黛玉都不说话,沁灵忽然笑道:“依我说,她们既然巴巴要来接,三妹妹竟与她们一块儿回去。”
说完见二人都一脸讶异的望着自己,她忙又继续道:“但只我与大姐姐和三妹妹姐妹情深,一刻亦是舍不得分离的,因此亦是要同去的......”
话未说完,墨颖已先回过意来,因促狭着笑接道:“至于去了那里会发生什么人仰马翻的事儿,那咱们可就保证不了了。”说着附耳过去与沁灵说了一会儿,旋即二人便开始邪恶的坏笑起来了。
一旁黛玉被她两个笑得心肝儿微颤,因赶着问到底欲闹得怎么个“人仰马翻”,不想二人只异口同声回了一句“很不与你相干,明儿你只管应下与她们回去便可”,便又自顾坏笑起自个儿的来。
第44章 再会英莲复回贾府
却说墨颖与沁灵既已计议好明儿要随黛玉去贾府,将那里闹得人仰马翻后,是夜,二人便不时凑在一块儿,叽叽咕咕悄声商议起自己的来。黛玉瞧了,每每欲凑上去一问端倪,偏二人总是不说与她知晓,没奈何,她只得早早梳洗完睡下了。
倒是紫鹃雪雁几个听得二人说明儿要去将贾府闹得人仰马翻后,都喜悦得了不得,不住在一旁扳着指头数以前自己最讨厌的人,还一再央求墨颖与沁灵要好生收拾她们一番。
黛玉歪在床上,见她们笑闹作一团,似是受了感染,亦不由抿嘴笑了起来,原来幸福,竟可以这般简单!
饶是昨儿夜里闹至大半夜方休,次日墨颖与沁灵仍是早早儿的便起了身,还特意梳了把子头,戴了旗头,穿上了平日里二人都不大喜欢因此鲜少上身、昨儿夜里方打发人连夜回各自家去取来的旗装。
经此一妆扮,别说王嬷嬷紫鹃一众人,便是黛玉,亦差点认不出她两个来,半晌方由衷赞道:“大姐姐果然不愧‘满蒙第一美人’之称呢,真真没得神仙一样。”
话音刚落,墨颖便微红着脸笑骂道:“你这个真正的仙女,倒夸起我这个‘烧糊了的卷子’来了,说得我都快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黛玉忙笑道:“大姐姐本就仙女一般的品貌嘛,妹妹并不曾错夸了你。不信,咱们只问傅二哥去。”说着不住与沁灵挤眉弄眼。
沁灵说完,忙咳了两声,方背过手去,学着平日里傅恒说话的神态与语气,道:“自然墨颖妹妹是无人可及的。”说完与黛玉使了个眼色,二人便一左一右往两边跑开了。
墨颖在后面瞧了,又是气又是笑的,待要去撵,急忙中却又不知该先撵哪一个的好,说不得在后面笑骂道:“两个小蹄子,可别让我抓住,不然一人一顿嘴巴子。”一屋子的丫头婆子都被三人逗得掌不住发起笑来。
三人正难分解,忽然一个丫头进来道:“四贝勒爷来了。”
墨颖听说,因纳罕道:“这会子不是正该早朝吗?他作什么来了?”说完就见黛玉已嗔怒着一张俏脸,闷闷坐到了靠窗的榻上,她心里不由越发纳罕起来,前儿得知那万花筒乃弘历打发她送来的后,黛玉瞧着不已是不生气了吗?怎么这会子瞧着,倒又像是余怒未消样儿了呢?
少时,就见一身贝勒官服,瞧着虽英武挺拔不少,却暗黑着一双眼圈儿,满脸疲色的弘历进来了。
“表哥今儿个未上朝?怎么眼圈儿黑成这样,别是和哪个挥拳去了罢?”墨颖见状,忙上前关切的问道。
榻上黛玉听说,早把那因着弘历这么久都不来瞧她而生的气丢开了,忙赶上来问道:“伤得重不重?可有请大夫瞧过了?”
弘历见黛玉这般关心自己,心里只觉喝了蜜一般甜,连日来因着忙于办差而每日价睡不到两个时辰的疲惫,霎时已一扫而空,因含笑回道:“并不曾与人挥拳,实乃才奉皇阿玛旨意掌管户部,公事忒过繁忙,连日来皆不曾好生睡得罢了,妹妹很不必忧心。倒是这几日都不曾来瞧过妹妹,妹妹可还在生我的气不曾?倘还生气,我在这里与妹妹赔不是了。”说着果真冲黛玉作了一个揖。
慌得黛玉忙推墨颖去搀,又嘟着小嘴儿似嗔似喜的抱怨:“堂堂一个贝勒爷,倒与我一个小女子作揖,让人瞧见,成什么样儿了?”心里已是没有了丝毫的恼意。
一时王嬷嬷亲自奉了茶来,几人方各自坐了,随意说起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