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天上露出淡淡的清辉,淡淡的窥视着人间。
他想起北武当的月亮,在山明水秀里,在银月湖边,曾经,是多么皎洁,而非这样的惨淡。
父子对决15
罗迦坐在烽火台旁边非常宽阔的平台上。那是巨大的石头堆砌而成的台子,隐隐约约的,是秦砖汉瓦的长城风度。
这样的塞外大漠,雄浑倒是雄浑,可是,也实在太过苦寒。
第一次认真地思索起有关洛阳的问题——难道北国真的就永远困在平城?
这样,是永远也不会真正成为天下霸主的。
要让北国强大,唯有放眼洛阳。
他拿出胡笳,吹起来。
胡笳的声音,在黑夜里,苍凉而沉郁,又带着几分凄楚。
征夫,怨妇。
还有什么能比战争更苦?
就算是威震天下的王,在这样的战场上,也不由得心生寒意。
正在这时,一名黑夜探子飞速赶到。
“陛下,紧急军情。”
“快,马上传。”
“启奏陛下,前方发现敌人的兵马快速推进……”
“到哪里了?”
“100里远了。”
来得好快。
罗迦心里一凛。
仅仅才过了一夜一天,怎么会来得这么快?
“陆丽,乙浑,马上准备战斗。”
“是。”
罗迦纵身上马。
他穿一身轻薄的铠甲。在月光下,散发出银色的寒光。这一瞬间,昔日的战神复活了。
赤兔马的鬃毛,在寒风里一抖。
魏晨和张杰,一左一右,贴身护在他身边。身后,是二十八骑铁骑;按照二十八星宿的排列,丝毫不乱。
前面,是两万重甲骑兵。已经飞速地穿好了铠甲。排成了气势汹涌的阵营,黑压压的,如铜墙铁壁一般。
然后,风沙卷起。
漫天飞沙走石,连月光都被遮蔽了。
风卷着沙,卷着气势磅礴的冲刺。
呼啸而来。
那是轻骑兵。是北国最最强悍的轻骑兵,长枪,铁盾阵营。
父子对决16
如此席卷而来,便是要如早前一般,左冲右突,敌疲我打,然后彻底拿下武川镇。武川镇一下,六大重镇失去一半,也失去了扼守之关口要道,如此,便如一马平川,再加上齐国大军高焕的配合,一往无前地打下去,一直攻到平城也不是不可能的。
三皇子因此意气风发,这一次,算准了,夜晚偷袭。便是决意要拿下武川镇。
轻骑兵如昔日一般,围绕着重装骑兵队。就如一只蚊子,围绕着大象不停地嘤嘤嗡嗡。大象鼻子虽长,力气虽大,可是,对这小蚊子,根本没有办法。只能任它的尖嘴,插入自己的血管,强烈地吸附自己的鲜血。
可是,就在他们的挠钩,再一次伸向重骑兵的时候,一排床弩射来。
两翼窜出来的,那是轻骑兵。
一队在大漠里,忽然窜出来的轻骑兵。
谁都不知道这轻骑兵是哪里来的,仿佛从天而降,配合在重甲骑兵的两翼。完全弥补了重甲骑兵的弱势。
尤其是他们用的床弩,这种威力无穷的弓弩是将一张或几张弓安装在床架上,以绞动其后部的轮轴张弓装箭,待机发射。多弓床弩可用多人绞轴,用几张弓的合力发箭,其弹射力远远超过单人使用的擘张、蹶张或腰引弩。弦大木为弓,羽矛为矢,引机发之,远射千余步,杀伤力极强。
这是东汉人发明的一种强弓,罗迦正是从汉朝学来的。
十二张床弩,安在烽火台的正前方,一队士兵,持盾保护,连珠炮一般地发射出来。
冲杀过来的齐军一排一排地倒下去。
已经连胜了几次,自信心爆棚的三皇子,忽然看到北国的阵型变阵,大吃一惊。他少年得志,这一路杀来,所向披靡,忽然遇到这样的对手,立即慌了。
他待要下令,可是,真正的铁甲重兵已经出动。
这些重甲兵,终于发挥出来自己的作用,排山倒海一般地冲杀过来。
三皇子勒马,大声地下命令,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他挥舞着手里的弓箭,大声地呐喊:“快,左翼……右翼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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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晚也是晚上更;周一开始恢复正常时间。
破除魔咒1
这些重甲兵,终于发挥出来自己的作用,排山倒海一般地冲杀过来。
三皇子勒马,大声地下命令,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他挥舞着手里的弓箭,大声地呐喊:“快,左翼……右翼配合……”
可是,混战里,他的声音已经无效,再大声的咆哮,都敌不过战马的嘶鸣;犀牛角的声音,也穿不透鲜血的扑鼻。
在北国轻骑兵的掩杀下,三皇子的大军完全受阻,速度的优势已经丧失殆尽,更谈不上任何的急速冲锋了。
也正因此,对方的大军,才放开了冲过来。
这才是真正的重骑兵的阵容。
如一座整体推进的小山,踩在这黎明之前的大漠上,一步一步,地动山摇,让人的心口,都充满了可怕的压抑和窒息。
天色黯淡神色从容,等待那刻,月亮降临。
可是,月亮已经不会降临了。
那是黎明之前最黑暗的时候。
火把的光芒迅速地黯淡。
血腥味急遽地扩散。
每个人的声音都在嘶哑。
每个人的血液都在沸腾。
三皇子已经彻底乱了分寸。
他也冲锋在最前面,那么骁勇。他穿着一件青色的铠甲,青铜器地锈迹,闪烁着一股冷漠的寒光。
他的弓箭已经掩藏,手里拿的是便于近身肉搏的长枪。
他所过之处,无数的北国士兵被挑落马下。
可是,无济于事。
因为,他的大军已经开始溃退。
轻骑兵根本无法阻挡这样强大的压迫性的整体推进。就如一张网,很快被撕开了一条口子,然后,便是轻而易举的碎裂。
他们的挠钩已经失去了作用。
砍杀的法宝,已经彻底失灵。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对方冲过来。
破除魔咒2
这样的阵势,远比当日神殿所见的规模大得多。神殿的那场对决,惨烈,但是,并不壮烈——因为双方的势力悬殊太大。
这一次,方才明白,什么是真正的战争。
并不是死了很多人就叫战争。
这样的血染沙场,才是真正的战场。
才是真正的战术和战略。
…………
旌旗的刺穿越了你的幻想,沙场
鲜红的血在夜的深处流淌,沙场
失踪的马在风的边缘流浪,沙场
漆黑的天遮挡了你受的伤,沙场
…………
启明星升起。
一道光亮急速地划破天空。
三皇子手里的长枪逐渐失利,勒马,奔到前方。
那是高大的烽火台。
烽火台后面是连绵起伏的长城。
以“昌意”的后代子孙们自居的北国帝王们,一边要遏制汉人,但是,骨子里对汉文化的运用,却是那么彻底。
秦时明月汉时关。
三皇子忽然看到烽火台上站着的人——
他心里一震。
那是父皇。
是罗迦陛下。
他头上的王冠,王冠上的绿色的羽毛——都在寒冷的清晨,闪烁着一种威严的寒光。
三皇子愤怒地,用长枪指着他。
自己竟然还是略逊一筹。
只因为他是父皇。
知子莫若父。
他是他的儿子,所以注定了,只能眼睁睁地拜倒在他的脚下。
就连作战,就连荷枪实弹的较量,也不是北皇陛下的对手。永远不是对手!
三皇子勃然大怒,仰天长啸。
好些人都住了手,包括乙浑、包括陆丽……
他们都认得这个声音——铁甲下面那双凌乱的眼睛。
那么熟悉,跟烽火台上的罗迦陛下,何其相似。
三皇子。
破除魔咒3
每个人都知道是谁,但是,每个人却绝口不提。
尤其是那些老臣们,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那是一个禁秘的魔咒!
是缠绕在北国历代君王头上的魔咒。
永远无法破除。
此时,都那么紧张地看着三皇子。
尤其是乙浑,嘶哑了声音:“你投降吧……快投降,求陛下原谅你……”
“老匹夫……无耻的老匹夫,总有一天,我要将你碎尸万段!”
没有人知道他骂的是谁。
也许是乙浑,也许是台上之人——他的父皇。
烽火台上的人,也冷冷地看着他,眼里,是一种怜悯的光芒。
这光芒彻底刺激了三皇子。
凭什么每次都是这样假惺惺的光芒?
“你乱伦败德,你背信弃义!你这个北皇!你!你!你!你亵渎大神!你你你!你总要遭到报应!”
他指天夺地地辱骂。
一声声,如利剑一般,穿透重重的厮杀,飘上高高的烽火台。
御林军一群一群地杀过去。
可是,他站立的位置——正是在一个很奇妙的死尸堆后面。而且,厮杀得那么激烈。御林军,根本轻易到不了他的身边。
他借着这样的掩护,更是为所欲为:“你会遭到报应……哈哈哈,罗迦陛下……你这个无耻的昏君……你一定会遭到报应……”
他嘶吼:“我恨你!”
“我绝不会放过你!我一定要杀了你……”
罗迦惨然闭上双眼。
耳里,全是儿子的嘶吼。
那是敌人!
真正的敌人。
彼此之间,再也没有一丝一毫的骨肉情意。
十几名侍卫冲上来,三皇子打马就跑。
乙浑亲自率人追去,他并非是在做戏,他厮杀得比谁都认真,那么卖力地追赶,也已经来不及了。
破除魔咒4
三皇子早已去得远了。
乙浑本是想杀掉他的。此时,亲手杀掉他,才是对整个家族最有利的事情。
他不得不从自身家族的利益着想。
可是,纵然无法战胜,桑皇子逃跑,却是不成问题的。
他跑得那么快,拼命地打马。浑身都是灼热的血水或者是汗水。那是一种可怕的绝望,可怕的疯狂——罗迦来了。
父皇亲自出征。
他其实早就料到了,只是不知道,父皇来得这么快。
更想不到的是,自己竟然不是他的对手。
不是那个早已被酒色财气掏空了身子的老匹夫的对手。
是可忍孰不可忍。
他泪如雨下。恨得只是一鞭一鞭地抽打在马背上,狠狠地,狠狠地发泄。狠狠地哭,狠狠地恨。
残兵败将,见主帅奔逃。一时间,更是溃不成军,见情势不对,也四散逃窜。但是,北军岂容他们逃窜?轻骑兵疯狂追击,到天明时,但见得遍地都是尸体。
一轮红日遥遥升起,仿佛是要驱散这无边无际的死亡之气。
可是,再滚烫的烈日,都没有温度。
再火辣的朝阳,都挥不散阴影。
一地的死尸,连马都寸步难行。
清点战场,三皇子的两万大军,竟然死了十之八九。
北国这边,虽然有弓弩手掩护,但是,也死了三千多人。
战争,总是这样,杀敌三千,自损八百。
将士们陆陆续续地清理战场,罗迦策马,极目远眺,终究是辽阔的大漠,再多的尸体,过了这一段,也是尘埃。
满天密密麻麻的扬尘,全是黄沙,连天空都变得雾蒙蒙的一片黄。
然后,地下的红,变成一种暗色的黑!
紫黑色!
其实,生命何尝不是尘埃一般?
在死亡面前,没有任何人是强者。
破除魔咒5
在他左右,是张杰和魏晨。也许是这些年,大的战争,都是对南朝进行的。因为南朝的地形,基本上不太适合这样的重装甲重逢骑兵。所以,厮杀的激烈程度,根本不足以和这一次相比。
缴获的马匹,一些辎重,军粮……大军随即开拔。三皇子这一败逃,卷土重来是必然的。
所有将领们汇聚在迁移了五百里的帐篷里,开始了第二次军事大会。
罗迦坐在上首。
左右是陆丽和乙浑。
“陛下,敌人败逃后,肯定会绕道再度杀来。”
“这一次,可是高焕的十万大军。高焕善战,我们这一次的战阵并非无懈可击。下一次该怎么办?”
“……”
众人议论纷纷,群策群力。
罗迦仔细地听着,思绪却很混乱。外面明明是艳阳高照,此时,不知为何却觉得异常的寒冷。那是从骨子里透出的寒气,几乎支撑不住,马上就要倒下去。
但是,他并不表现出来,还是耐着性子听了好一会儿,有了个大致意见了,才淡淡道,“今日就如此,大家先退下。”
众臣退下。
服侍他的两名太监立即察觉不妙,立即扶了他走进帐篷。
御驾亲征的帐篷,虽然比不得皇宫,但是条件也相当不错。宽大的临时营床上铺设着厚厚的花貂。这是芳菲特意嘱咐随侍的太监们带上的,怕的就是在外面的极寒之地,罗迦受不了。与花貂一起准备的,还有足量的灸条和她这半年来叫御医们制作的驱寒的药丸。
本来,罗迦的寒症已经相当一段时间没有发作过了,芳菲的诊断是,几乎要痊愈了。
不料,这一次来到极寒地,却忽然发作。
罗迦躺在花貂上,外面盖了厚厚的熊皮毯子。帐篷里还生着一大盆火。本来,就算是躺在露天的雪地上,也不会冻着了。
破除魔咒6
罗迦躺在花貂上,外面盖了厚厚的熊皮毯子。帐篷里还生着一大盆火。本来,就算是躺在露天的雪地上,也不会冻着了。
可是,他却觉得一阵一阵的哆嗦。一种寒意,从内到外地渗透出来。
但是,这寒意却和往日明显的不一样。不是打摆子一般,也不是忽冷忽热。仿佛并非是寒症发作。
只是一种临时性的冷,寒冷刺骨。
军医奉命进来,罗迦却马上将他赶了出去。将所有人统统都赶了出去。
他合身躺在床上,身子无论如何都捂不热。
此时,忽然想起芳菲——那么迫切地想起她,想起那个小小的人体暖炉。这一想,更是要崩溃一般,浑身颤抖着,迷迷糊糊地昏睡过去。
迷蒙中,如追魂的人,拿着长长的铁锁链,是黑白无常,是牛头马面,叫嚣着,那么嚣张地怒吼着:
“罗迦,你的死期到了……”
“北皇,你的死期到了……”
然后,是大祭司……
是阿当祭司……
是拉法上人……